六十九隻寶狐-神明交易
即使各位神明生來就帶着不同的天賦和祝福,所以生來就個性不同,其中不乏古怪之輩,但唐錦還是覺得,辛祕是她所遇到過最古怪的那一個了。
她們二人都誕生在戰火紛爭的年代,唐錦還好,蜀州偏遠還有山陵,打不過還能躲,辛氏所在的桑洲可謂是被幾大家族夾在正中的水中孤島。在辛祕誕生之前,這塊無兵無權,盛產俊男美女的優良耕地被周邊的強族來來回回犁了個遍,沒錢了,去桑洲搶,沒糧了,去桑洲搶。
即使他們都多多少少與辛氏有些聯姻的關係,但不對桑洲正式宣戰,已經是這些強族手下留情的做法了。
所以上一任辛氏家神滅亡,辛祕誕生,當時的辛氏族長在確定了這位新生家神所帶來的天賦之後,在房中枯坐一晚,要求幾名心腹嫡系帶着死士,護送家神出逃,一定要保住這個祕密,讓她安然長大。
畢竟當時的辛氏可謂是千瘡百孔,被極大強族捏在手心,毫無反抗之力。
而“財富”這樣的祝福,又太過霸道。匹夫無罪,懷璧其罪,貧弱的辛氏,守不住這樣一個天賜的至寶,只能將她藏起來。
當時唐氏與辛氏也有聯姻,又因爲沒有利益糾纏或衝突,所以唐錦某一天早晨,用完早膳,啃了一大筐的嫩竹之後,忽然有人來向她請示。
“辛氏的家神,想來我們這裏暫避戰火……您看?”
我看?我怎麼看,用眼睛看啊。絕不惹事安分守己的唐錦一口就想要回絕,然而來傳話的族人唸了念禮單:“桑洲春產毛竹五車……”
唐錦眼睛眨都不眨:“我看行。”
畢竟家神在剛出世的時候,就如同人類的稚子一般,懵懵懂懂,心智簡單,就連人形也是一段時間後才擁有的。
所以……
唐錦和辛祕的初見,就是一隻圓滾滾的、剛認了字、滿腦子只有喫的大熊貓和一隻通體火紅、剛學會說話、字還不會寫的小狐狸的會面。
在宏偉的唐氏主殿裏,兩方人馬莊嚴端正,一方是四人擡着轎子,轎子上伏着探頭探腦的唐錦,另一方是一人面色端莊,雙臂平穩地擡着一隻火紅火紅的小狐狸。
“……”兩神大眼瞪小眼,絲毫感受不到屬於自己族人的緊張氣氛。
唐錦率先開口,因爲懶得張口而簡明扼要:“好小,很弱。”你好小啊,你一定很弱吧。
紅狐狸眼睛撲沙撲沙的,張口就來:“你大也弱。”
兩邊人都愣住了,兩神也嚴肅地對視,評估了一番對手的實力,不約而同地扭開了頭。
神明的成長是很迅速的,不需要過多的養育和教導,他們便會迅速成長到青年期,不管是身體還是神智都保持在自己巔峯時期,直到衰弱消亡的那一天。
所以在他們短暫的少年期裏,唐錦和辛祕恰好在一起。
家神還是要學習讀書寫字的,一些基礎的技能需要家族中的人教會他們,後續神明們能力覺醒,就會逐漸發展成熟,這段時間短則一年,多則十幾年,主要取決於當下的環境,若是太平盛世,家神們都長得慢悠悠的,但現在戰火紛飛,唐氏供養着的兩位神都很快速地吸取着知識長大了。
在這段認字讀書的過程裏,辛祕就像“別人家的孩子”,讓唐錦生生體會了一把尋常神明不會有的困擾。
“……辛氏神又背完了嗎?……”
“我們唐氏神今日又睡了……”
夫子們憂愁的交談又從牆角傳來,這些人總是忘記家神們原本是五感敏銳的獸類,總是躲在什麼建築後面就開始議論,完全想不到他們說的話在神明耳中簡直一清二楚。
唐錦倒也不因爲這些話煩躁,她知道族人不會對自己不滿,這些都是夫子們的職業病,她只好奇辛祕爲什麼要這樣專心地上課。
“這是交易。”辛祕回答她,濃密黑髮團成兩團,點綴着精細的金飾,她矜貴地昂着下頜,已經初具風華的小臉玉雪冰冷:“如果我表現得足夠優秀,他們就會少管我。”
“不想被管束,和辛氏的管事說。”唐錦惜字如金,簡短地表示着自己的不解。在她看來,族人和神明是互相信任的,神明庇護着族人,族人就要庇護自己的神。
“這樣不同,”辛祕轉頭來看她,黑瞳波瀾不興:“他們供奉於我,自然想從我這裏得到同樣的回饋,令他們安心也算是一份回饋。”
她很奇怪,在驕縱跋扈的嬌慣樣子之下,藏着一副冰冷的、衡量着得失價值的秤桿。
——但是,她有時候,又會做些明明沒有好處的事。
唐錦從短暫的昏迷裏醒來,沒什麼意外地發現自己已經不在原來的房間裏了,她被挪到了一個富麗堂皇的偏殿裏,許多低眉順目的侍女守在她窗前,爲她端來茶水,沏得無可挑剔。
這些侍女,都是她沒見過的。
唐錦嘆息,知道在自己無力昏睡過去的時間裏,大概發生了些什麼,而這些事情不能被她知道,也不能被她打擾。
巧了,她也無力探究了。
“原本的侍女呢?”唐錦接過那杯茶,緩緩開口。
面容秀美的侍女笑意深深:“到底是遠支的人,疏於管教,上不得檯面,唐突了家神,已經將她遣送回去了。”
唐錦沉默了一會兒,嗯了一聲,喝完了那杯茶。
她像往常一樣,安安靜靜地聽從着家族的安排,她天生的性格便是如此,不爭不搶,安淡無爭,此時即使是心中有種淡然的迷惘,也不會將它發泄出來。
隨波逐流,順應天意,便是她的宿命。
唐錦短暫地迷茫了一會,忽地聽到了奇奇怪怪的聲音。
像是鳥叫,但那鳥好像宿醉了,聲音又啞又粗,長長短短不成規矩。
“……”她隱約有些古怪的猜測,與面前還沒有退下、掛着溫婉笑臉的侍女對視了一會兒。
對方看起來是嫡系教養出來的嬌貴小姐,沒怎麼來過這麼深的山裏,對這聲音也有些好奇,就要擡頭去看。
唐錦立馬喊住她:“山裏多怪鳥,這鳥經常來這裏蹭幾口殘羹冷炙,不值一提,你退下吧。”
“是。”侍女強忍着擡頭探究的慾望,沒有多想,躬身下去了。
畢竟唐錦一向無慾無求,冷冷淡淡,不愛惹事,侍女和派她來的人也沒有想過她會摻和進這事裏。
於是約摸一盞茶後,辛祕手腳靈活地從屋頂翻了下來,與面無表情站在下首的唐錦對上了視線。
“你也太慘了吧。”她掛着假笑:“怎麼在自家宅子裏,還會被自己人算計呢?”
“我現在就叫人也可以。”唐錦冷冷地回視,“你是怎麼找到我的?”
生得冷豔的辛祕聳了聳肩,無端有種無賴做派:“你可是神——在神明眼中,另一位神明的存在就好像黑夜中的火堆一樣亮眼。你想喊就喊吧。反正也不會殺了我,我倒是有點好奇,之前來接我們的那個小圓臉兒,還能活着嗎?”
這狐狸,真的很煩。
唐錦冷冰冰地看着她,向來不會掩飾的表情緊繃:“若不是你來了這裏,他們不一定會出事。”
“現在也不一定會出事。”辛祕老神在在,端起茶壺給自己重新倒了一杯茶:“你的族人爲了成事,一定會將他們關在一個地方的嚴密看守防止走漏風聲的。你不想去看看嗎?”
“……”深知她不會做沒有好處的事,唐錦眼神在她身上一轉,忽地凝住:“你的護衛呢?”
辛祕一點也沒有被戳穿心思的慌張,喝了口茶:“你我同行,若他們被關在一起,那不是雙贏嗎?”
唐錦奇道:“跟你一起去壞我們家的事,有什麼贏的?”
“你若不隨我去。”辛祕擡起一邊眉毛,聲音平淡:“我便出去大喊我是辛氏家神。到時候,猜猜你的小圓臉兒還能不能活?”
“……”唐錦咬牙:“你敢?”
“你猜我敢不敢?”狐神比她還冷靜,黑瞳陰森森的:“你同我共處過那麼久,該懂我有多瘋的。”
她這是光明正大地在逼唐錦。
可偏偏,唐錦還真喫這一套。
她頭痛地站起身來,斜着眼睛將整裝待發的辛祕看了一遍:“我不明白,你便是直接威脅我帶你離開也不是不可以,爲什麼一定要去找那個侍衛。”
她印象裏的辛祕是個利益至上的冷血神明,做這種沒有好處的事,爲什麼呢?
辛祕沒看她:“你這樣瞭解我,爲什麼不賭一把我爲了家族利益,即使被捉也不會說自己是辛氏家神呢?你大可以直接喊人將我重新捉住。”
唐錦皺了眉,沒有再說話。
正如她瞭解辛祕,知道她的冷酷和聰慧一般,辛祕也瞭解她,知道她表面萬事不經心,其實內心裏柔軟多情。
他們都有着自己擔心的人。
時光逝去,有與衆不同的存在在她們漫長的歲月裏留下了無可磨滅的痕跡。
辛祕深呼一口氣,皺了皺鼻子,準備變回獸型。
這……在他們這些已經成熟的神明身上,是很丟臉的事。但沒有辦法,唐錦要帶着她一個大活人行走不現實,只有變回獸型才方便行事。
辛祕恨恨地咬牙,將這件事算到霍堅頭上去。
一刻鐘,她沒有等來那個說好護着她的護衛,她再給霍堅最後一次機會,若真被她找到了,她一定要這個沒用的男人好看。
下章解鎖獸型。
火紅毛茸茸,蕪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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