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隻寶狐-兩對故友
她的驕傲、她的冷豔都像一團絕豔的火,而她的獸型也是火焰,灼灼的、豔麗的如同火球。
不能動用法力,所以衣衫都是後來穿上的。此刻地面上只有一團重重迭迭的衣物,還散發着薄薄的體溫,但其中溫軟的人體消失不見,只留下一團蠕動着的凸起。
唐錦看着那團凸起從布料覆蓋之下探出一個尖尖的鼻尖,眨了眨眼睛。
雖然大家都是從動物變來的,平日裏爲了舒適也時不時地會變回原形,在樹上窩裏釋放本性,但那畢竟是在家族裏,若在外人面前這樣變回原型……總是有些羞恥的。
大概就像人類只穿裏衣遊蕩一樣,因此他們這些生長成熟的家神很少在外這樣做。
辛祕整個從衣服裏鑽了出來,尖尖的吻部,烏溜溜的黑眼珠靈動地左右看了看。她整個身體都是毛茸茸的,毛髮根根分明,閃爍着緞子般滑膩豐滿的光澤,那根大大的蓬鬆尾巴只有尾巴尖尖一點雪白,其餘都是火焰般的紅,隨着她的動作瑩瑩流轉光芒,竟無一根雜色。
火紅的狐狸舔了舔嘴,黑黑的眼睛擡頭看向唐錦。
“……”面色冷淡的食鐵獸神抿了抿脣,心知若是自己表現出多餘的表情或是說什麼閒話,這個自視甚高的狐神怕是又要尖酸刻薄地反駁許多句,乾脆憋着一句話都沒說,衝她冷冷淡淡伸出了手。
紅狐狸的四隻爪尖也是雪白雪白的,她前爪在地上點了點,矯捷地一撲,穩穩當當地落進唐錦懷裏。
後者面色如常地團住她,直接塞進袖子裏。
然後她動作迅捷地將地上丟着的那團衣物踢了兩腳,塞到自己方纔休息過的牀底,一切又恢復了正常。
唐錦將自己剩下的茶喝淨,整理了一下面色,開口喚人:“來人。”
她袖子裏安安靜靜躲着的辛祕換了個姿勢,向上爬了爬,長着尖尖指甲的爪子隔着一層裏衣攀在她的胳膊上,有點微微的癢。
門外侍候的侍女推了門,恭恭敬敬地站着,唐錦擺出家神的氣勢:“帶我去你們關着之前那些侍從的地方。”
侍女喫驚地擡起頭,目色爲難,她不爲所動,語氣冷冷:“不要讓我說第二遍。”
……
跟隨着低頭不語的侍女走上長廊時,團在袖子裏的辛祕隨着她的步伐一顫一顫,那根大大的蓬鬆紅尾隱約在袖口垂落。
唐錦目不斜視地將那團毛茸茸熱乎乎的東西塞回去,點了點她的脊背提醒她收好自己的東西。
袖子裏的辛祕發出了輕輕的氣音,像是一聲不以爲然的冷哧,但她乖覺地窸窸窣窣動了一會兒,悄無聲息地將自己尾巴好好地卷在唐錦胳膊上。
唔……
唐錦一時有些恍然,她誕生比辛祕早幾個月,也比辛祕早化形幾個月。在遙遠的過往裏,她似乎也曾這樣讓這個調皮搗蛋的狐狸掛在自己的袖子裏胳膊上,面無表情帶着她混出混進唐氏的院落,起初曾被人發現,後來她們配合得越來越好,再也不會被抓包。
她們之間也曾親密過。
但時間過去太久了,他們負擔上了不同的東西。誰也沒想到,在百年之後,甚至是唐錦即將隕落之前,會再來一次這啓蒙時幼稚的把戲。
唐錦一時思緒複雜,眼中波瀾不定。
然後袖子裏的那隻小狐狸忽地用尖尖的爪子戳了戳她的皮肉,不痛,但足以引起她的注意。
唐錦忽地回神,不動聲色地看看前方帶路的侍女,見她沒有注意自己,便假作伸手撥了撥長廊一邊的枯藤,放緩了腳步,以防被聽到說話聲。
他們已經走到了一個略微偏遠的院落,唐錦很少來這裏,只依稀分辨得出這是從前唐氏家眷們所住的後宅,此時只有她一位主人住在這裏,後宅自然空置了,疏於打掃管理。
袖子裏的辛祕沒有探出頭來,她隔着薄薄的衣料輕聲開口:“……你可有聞到什麼氣味?”
變回獸型後嗅覺更加靈敏,辛祕定然比她更早察覺到了什麼,唐錦從不懷疑這狐狸的狡猾謹慎,依言仔細嗅了嗅。
除了山間清風、院落枯樹和淡淡的炊煙人氣外,這院落裏寂寥安靜,就連鳥鳴都是嘶啞的,她隱約地嗅到了什麼夾雜着硝煙的嗆鼻氣味,太過稀薄,只在鼻尖留下淡淡的苦澀味道。
但它確實是存在的。
唐錦神色一凜,手掌下意識握緊。
這是每一個經歷過戰火的人或神明都不會陌生的氣味——桐油、硝石、硫磺。
——有人在準備火油。
袖子裏團着的狐狸用尖尖的嘴巴拱開她的袖子,探頭出來,她們在對方眼裏都看到了同樣的凝重和震驚。
兩重院落之外,霍堅已經從樹上悄無聲息地落到地上,接觸地面時雙腿發力微微彎曲又挺直,一絲多餘的塵土靜都沒有激起。
那把慣常的黑沉闊刀已經不在他手中,只餘一把方纔從追兵身上繳獲的輕便細劍。
但對霍堅這種常在血肉橫飛戰場上摸爬滾打的人來說,刀與劍沒什麼分別,都是奪人性命的兇物。
他反手下壓,細劍挽了個劍花,被他熟練執在手中。
小余表情陰鬱,帶着慍怒與不解,看他仍然準備直面戰鬥,忍不住上前一步:“將軍!不要執迷不悟了,如今的大曆,不配您這樣的守護!”
霍堅雙眉擰起,茶色眼瞳也帶出怒色:“所以你便與亂臣賊子爲伍?”
“亂臣?”小余冷笑:“正兒八經的皇帝吸刮民脂民膏,守城固地的兵士欺男霸女,這些人又與‘亂臣賊子’有什麼區別?”
霍堅不善言辭,與他說不明白,這樣昔日同僚刀劍相向的場面讓他眉心一抽一抽地跳,他閉了閉眼,沉聲道:“究竟是愛國救民,還是有人許諾了你什麼好處……這些只有你自己知道,我無法左右你的選擇。但我如今不止身負皇命,也是一定要帶人離開這裏的,若你執意要擋在我面前,那你我便是敵人。”
他劍尖下壓,磅礴的內力運轉,劍身嗡鳴,發出嗜血的銳音。
“愚鈍!既然能給狗皇帝添堵,與人合謀又如何?”小余咬牙,也將腰間配着的長劍拔出。
愚鈍?霍堅冷笑,他確實不聰明,向來沒有過人的計謀,也看不懂各種政治傾軋和權力鬥爭。陪伴着他的只有悍勇無畏的倔強,他可以生食死鼠苟活,也可以爲了一飯之恩替師受過。
他願意爲了回報君主的賞識而奔波千里來到四面楚歌的桑洲,同樣,也會爲了神明傾心的眼眸而付出性命。
——他答應過辛祕,會護她安穩。
“我時間不多,”霍堅銳眸鎖定警惕的小余:“你若執意攔我,我不會手下留情。”
他的殺氣毫不遮掩,單步後移,雙腿肌肉緊繃,下盤沉穩,是軍中突襲起式的步法,被粗粗包紮的傷口仍在滲着血絲,打溼了包紮的布條,一滴一滴地灑落在腳邊土地。
但他一絲餘光都沒有分給自己的傷,他的堅定也沒有因爲渾身傳來的疼痛而動搖。
戰鬥一觸即發,不等小余有所動作,霍堅就動了。他本就是悍勇剛猛的武學路子,此時孤注一擲,更是剛勁有力,輕便的細劍被他揮出迅捷風聲,帶着千鈞之力劈向對手。
小余咬牙去接,“當”的刺耳交接之聲響起,他生生被推後兩步,地面泥土被靴子頂起,他一接之下只覺得雙臂痠麻脫力,虎口被震得發痛。
長劍險些脫手而出,他的武器本應比霍堅手中的普通細劍更有力,但兩人身法差距太大,霍堅的細劍竟然與長刀一樣剛猛。
小余心下大駭,沒想到曾經的同僚上司在落難這麼久後仍帶着一身彪悍功夫,甚至功力不減反增,力道比當初一起作戰時還要大。知道再接一次恐怕就要脫手,他當即腳下虛虛一點便要後撤,準備拉開距離。
然而這樣一擊即退只會讓人越戰越勇,霍堅吐出一口濁氣,細劍不好雙手揮砍,他上前一步拉近距離,右手一鬆,左手靈敏地接過劍柄,立時又揮出一劍。
戰場險惡,他是雙手都能舞刀弄劍的好手。
小余顯然也提防着這一點,勉強雙手持劍接下了這一擊,只是到底被過於快速的攻勢打亂步伐,腳下失了章法。
——他總是,總是這樣……手上忙着應敵,腳上就會亂套。
曾經那個還是一個小小少年的年輕人也是這樣,手上拿着木棍與霍堅對打,腳上卻能自己把自己絆倒。
被強行壓在心底的回憶沉默流淌,霍堅胸中一慟。
但下一呼吸之間,他便將那不該屬於戰士的脆弱丟開,手上一絲一毫的動搖都沒有,腳下沉穩有力,上踏一步,膝蓋猛地頂在小余持劍防禦的右手。
隔着金屬打成的護腕,那脆弱的人體關節發出“咯咯”的受力之聲。
年輕人一聲悶哼,面上顯出痛色,長劍脫手而出。
他到底也是上過戰場的,即使這些日子已經久不摸刀劍有些生疏,但還是速度極快地躬身一趴,在地上滾了一圈久撿起自己的長劍,護在身前。
他還想站起再戰,霍堅的細劍已經嗡鳴着抵在他頸側。
那冰冷的劍刃震顫着,刺痛皮膚。
曾經一招一式教他舞劍的將軍低沉着眉眼,像看一個敵人一樣看着他。
笑不活了,昨天基友去相親,結果介紹的男方姓霍,他爸叫霍建哈哈哈哈哈哈
這是什麼奇妙的緣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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