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八隻寶狐-暈船與偷聽
男人向來面色堅毅毫無波瀾,這次同樣如此,他棱角分明的雙脣輕輕啓合,平淡又堅定地道:“坐過。”
雖然是北人,後來又一直在內陸戰場活動,但在進入桑洲時,他就搭乘過一次船呢,雖然只行了不到兩刻鐘,起碼對於水路也不算陌生。
於是霍將軍對這次乘船渡過這片浩浩蕩蕩的江面十分有信心。
只是,比起上次短暫的烏蓬小船渡河,這次木船渡江給了他非常新奇的體驗。
行了一個時辰左右,他有點莫名的暈眩,胃中壓壓,毫無食慾,走在晃個不停的船板之上,穩如磐石的雙腿竟有幾分無力。
……他暈船了。
強自忍耐了一會兒,他臉上的蒼白倦怠甚至透過了健康蜜色的皮膚,被辛祕看出來了。
她有些新奇地用那雙黑沉沉的眸子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重點放在他緊抿的嘴脣和滾動的喉嚨口:“你可是不適?”
不是很想在她面前示弱,但這種事情瞞不過去,當下也應該讓她知道自己的護衛身體不適作戰能力下降,來更好地把控場面,於是霍堅悶悶地應了。
辛祕雖然從未乘船出過遠門,但桑洲本就水多湖多,她平日裏也經常去自家荷塘裏泛舟小憩,對船舶的接受能力遠超霍堅,此時更是一點反應都沒有。
她有些好笑,但看着他自責的表情又覺得胸口軟乎乎的,輕輕拍了拍他的側臉:“不要頹唐,去找歐陽潯問問,他那裏說不定有藥草。”
“……”更不想去了。
但理智告訴他,被想要代替他位置的“情敵”看輕與恢復身體好時刻戒備來說,簡直是小事一樁,於是他也只是腳步躊躇了兩下,就推開房門,準備去找人。
辛祕被分配到了船上最寬敞的一處船艙,有她住的內間,也有一壁之隔的外間,當時霍堅便是頂着辛寶震驚的目光,聽從辛祕的命令住進外間的。
——似是被他笨拙的宣言感動到,滿肚子壞水的神明總算做了回好事,在自家人面前給霍堅小找一回場子。
霍堅推開艙門,幾步邁到了船板上,製作緊張,木質船板只用隔水的油脂刷了一層,還沒完全乾透,踩在靴底有些粘稠,他竭力表現自己毫無異樣,冷着臉步履平穩。
萬幸他沒有真的淪落到去請求歐陽潯那廝,剛一走到堆放着繩索的甲板上,辛寶就遠遠向他招了招手。
這位膚色黝黑的中年人也是一派習慣船隻生活的樣子,氣定神閒,上上下下將他打量了一通,嘴角輕勾:“霍護衛,可是身體不適?”
……這些人精,他的表現根本一個人都瞞不過去。
霍堅咳了一聲,有些尷尬地向他行了個禮:“正是……我乘船甚少,正要去問問歐陽潯可有備緩解的藥。”
“暈船啊,挺好。”辛寶說,說完頓了頓,又改口:“也不是什麼大事,你想要藥我這裏就備着。”
霍堅“哦”了一聲,遲疑地開口:“那我……?”要從你這裏拿點嗎?
辛寶沒說話,也看着他,眉頭鬆鬆合合,彷彿內心交戰,兩人大眼瞪小眼了一會兒,辛寶才嘆了口氣,像是放棄了什麼:“罷了,還是保護大人重要,你且拿去吧。”
那小小的白瓷瓶被丟到霍堅手裏,辛寶轉頭離開後,他倒出幾顆嚥了下去。
一股淡淡的草木香氣,有些苦澀,但氣味寧靜悠長,舌根清清涼涼的,咽喉處彷彿喝下了幾滴剔透露珠,瞬間呼吸一片順暢。
霍堅又在船板上站了一會兒,吹着江面上暢快淋漓又裹挾着些微水汽的橫風,濁白浪花濡溼靴底,江水寬廣,浩蕩如鏡,遠處的落日暈得半邊水面一片通紅,頗有幾分壯闊的美感。
霍堅看着那處落日神色放空地發了會呆,待那種反胃的感覺完全消退之後,他才重回船艙。
只是這次,他遠遠地就聽到了男人說話的聲音從房中傳來。
——又是歐陽潯。
這人簡直如同垂涎米糧的碩鼠,一旦他有半點放鬆,就會被他摸到空隙,趁虛而入。
霍堅有些煩躁,腳步一頓,很想就這樣推門進去,但理智讓他只是老老實實地站在艙門邊,並不打擾主家的密談。
這個距離,辛祕不知道他回來,但足夠歐陽潯那廝發現他了。
就聽那道柔和的嗓音忽地輕笑:“……大人,這些作爲我前些日子裏冒犯的賠禮,可還能姑且入目?”
“……”好你個歐陽潯,真是精準打擊。
他看不到辛祕的表情,只能聽到房裏有窸窸窣窣的動靜,她似是拿起什麼端詳把玩了一陣,然後驕矜地迴應了一聲:“尚可。”
辛祕有多挑他是知道的,尚可就是很喜歡的意思了,霍堅又抿了抿嘴。
屋裏一派和樂融融的樣子,一陣碗碟瓷杯碰撞的脆響,那歐陽潯意有所指道:“渡了江,便進入苗疆了,那處瘴氣瀰漫,蟲蛇甚多,秋天氣溫寒涼,毒蟲少了些,但也是外人不好輕易踏足之處,只帶着霍護衛,雖則能敵過猛獸,但他到底不熟此地,對這些惱人的小玩意兒怕是沒什麼經驗……您可有什麼安排?”
辛祕短暫地沉默了一會。
霍堅也在聽,他也想知道她會怎麼回答。
在上船之前,他有過這樣的煩擾,賭上性命去護持辛祕,他做得到,但面對聞所未聞的危險,恐怕就算拼了命也還是危險重重。
他既想知道辛祕往後的安排……也想知道,自己在她心裏,到底是怎樣的人,是可信的?愚鈍的?笨拙的?或者乾脆,一無是處?
那陣玉石碰碎般冰涼的聲音輕笑了一聲:“問這些做什麼?”
她不答反問,瞬間又掌握了話語主動權。
歐陽潯也笑了一笑:“只是好奇,何況,也要提前爲旅程做好準備,若您需要我們出力,儘管開口便是,在下一定不留餘力。”
“唔。”辛祕的聲音有些倦倦的,她坐了一天船,即使不暈船,也還是不太舒服,霍堅一邊分神聽他們聊天,一邊在腦子裏神遊,看來一會兒得勸勸狐神,讓她站起身溜達溜達。
“霍堅吧,榆木腦袋,不知變通,不識好歹,愚忠,古板……”
一連串的貶義詞從辛祕紅嫩的嘴脣裏飛速冒出,歐陽潯一愣,屋外偷聽的霍堅也是一愣,然後挫敗地握緊了拳頭。
“……確實像你說的,他也不清楚各地風貌,對苗疆之行幫助不大,”辛祕笑嘻嘻的,聲音嬌嬌橫橫:“也就身體比較出色了。”
歐陽潯:“……”他好像嗅到了什麼不同尋常的氣息。
霍堅吞了口口水,有點想拔腿就走。他覺得辛祕應該是在誇獎自己的身手……但爲什麼要用這種有些旖旎的詞句?……還是說這跳脫的神明確實是在暗示歐陽潯什麼?
他搞不懂辛祕在想什麼,只有耳朵根默默地變紅了些,強忍着心跳繼續聽。
屋裏傳來瓷器碰撞的脆響,辛祕似是專門爲了吊他們胃口,捧起茶盞輕啜一口。
屋內的歐陽潯和屋外靠牆而立的霍堅,都眼巴巴地等着她繼續說話。
辛祕悠悠地將手中的茶杯放了回去,在桌上輕輕一敲,擡眸看到歐陽潯不知不覺有些迫切的面容,溫和地勾起脣角,給了他一個春花錦簇的笑容:“但是,誰讓他那麼愛我呢?”
一時之間,屋內屋外都寂靜了。
歐陽潯凝視着神明濃黑的眼眸,那裏彷彿凝練着星辰拱鬥、和一切他只能仰望無法碰觸的東西,面前美到綻放的神明笑意朦朧,眼瞳是不食人間煙火的疏離剔透,可她脣邊的柔軟弧度又好像只是個說起心愛少年的小鎮姑娘。
神明爲了一抔無關緊要的落花、一隻淋了雨的小狗,脫去那些璋華堆蓋的珠玉,重新踏入凡塵。
——一切都與他無關。
屋外的霍堅緊緊靠着背後的木質艙壁,一時覺得有些頭昏,但他又聽出辛祕聲音裏軟糯的笑意,忍不住又醉在那份春意裏似的,肩膀都綿軟地鬆垮下來。
辛祕看着面前的歐陽潯有些莫測有些混沌的面容,收起甜美笑意,無所謂地聳了聳肩:“何況,我幼時啓蒙便是在蜀中,離苗疆不遠,很是讀了一段時間的苗地誌怪傳記。霍堅不懂又怎麼了,他寶愛我,懂得討我歡心便是,反正我懂啊。”
霍堅是在辛祕感到有些無聊時回來的,他步伐穩健地邁過門檻,一如既往地站在角落裏。
狐神無聊托腮看他:“你去哪裏玩了。”打發他出去找藥之後,歐陽潯又來小坐了一會,離開之後又過了一段時間,天都快黑了,他才施施然回來。
霍堅乾咳一聲,飛快地擡頭看她一眼,又低下頭去。
辛祕覺得奇怪:“你偷看我做什麼?……等等,你表情爲什麼這麼奇怪?”
向來很少有表情的大將軍此時竟然眼睛亮晶晶的,有種稚兒般的得意忘形了。
“無、無事。”霍堅下意識低了低頭,又忽然想起來什麼,強撐着擡起臉,與辛祕疑惑的目光對視,“我……我對您……”
他堅毅的下頜一陣張合,嘴脣猶猶豫豫地囁嚅了半天,臉色都漲得有些紅了,還是什麼都說不出來。
辛祕饒有興趣地看着他,循循善誘:“你對我……?”
辛寶:暈船好!暈船好啊!暈的啥勁都沒有才好呢!
下章肉!將軍主導的肉,不是祕醬逗弄反殺的那種主導,是打從心裏來主導的惹!
(其實就是覺得寫在船上的事好無聊,但不寫又跳的太快,所以燉肉)
有寶貝問進度,嗯,我估計不好誒,畢竟我是專業脫肛選手……反正到苗疆之後,這樣那樣一番,再這樣那樣,接着這樣那樣……才能結束,我感覺不會比惡犬短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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