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四隻寶狐-苗寨裏的神明

作者:鯊魚辣椒
“只有我們中原地界……有神明嗎?”

  在關係熟絡了一些之後,霍堅曾經在一次閒適的飯後這樣問過懶洋洋靠在他膝頭半眯着眼睛的辛祕。

  狐神想了一會,聳了聳肩:“東海離中原還不夠遠嗎?照樣有神靈存在,實力還很強盛。也許我們這種存在不是靠地域來判斷的吧。”

  霍堅又問:“那苗疆,按我們一直以來的看法,是不存在神明的?”

  “也許?”辛祕半垂着鴉黑睫毛,霧濛濛的眼睛有些暗澤情緒。

  “……又或者,是它們躲起來了。”

  第一根紅燭熄滅的時候,彷彿冰冷徹骨的水流從百匯涌入,一瞬間如同溺死的旅人重新呼吸,霍堅發出嘈雜的喘息聲,猛地從夢魘中驚醒。

  他大汗淋漓,像是從沉痾百年的重病中逃離,四肢都是窒澀痠麻的,額頭一跳一跳的,心臟驚悸狂亂。

  他不在黑黢黢的苗寨裏了,遠離了夜風、月光和蟲鳴,孤身一人,靜靜地立在一片山嶽般堆迭而起的紅燭面前。

  環顧四周,遠處是一片無垠黑暗,黑暗裏同樣是無窮無盡的蠟燭,高矮不同的燭山錯落地環繞在四圍空地上,燭蠟滾落,卻不會積留在地面上,無聲地消弭在黑暗裏。

  這是哪裏?

  這樣廣闊的空間,他還會在那個苗寨裏嗎?

  怎麼回憶都想不起來自己是如何站在這裏的,抽痛的腦海裏只隱約殘留着他在萬念俱灰心神俱疲時,回頭驚鴻一瞥的那處神龕。

  ……所以,他是進入了神龕嗎?這裏是神龕中的某處?

  這樣廣漠恢弘的黑暗,包括引着他毫無印象地置身於此,絕不像是人力所爲。霍堅額角落下汗珠,他用袖口胡亂抹去,另一手伸向腰間,握住了自己的刀。

  手指接觸到皮革包裹的刀柄一瞬間,叢叢蠟燭堆迭起的小山之後傳來了一聲古怪的聲響,像是嘆息,又像是在嗤笑。

  他自然聽到了。

  擺在他面前的選擇其實沒有很多,無非就是退避和前進,然而向後退縮也是無窮無盡的燭火與黑暗,何況他還有急事在身,在別人的地盤上,又怎麼躲得過。

  霍堅定了定心神,將心中亂七八糟的思緒洗掉,穩定擡步走向那處響動。

  那聲音並不遠,只與他隔了幾座蠟燭山的模樣。他繞過第一座的時候,側目瞥了身旁一根蠟燭的火焰,那跳動的火苗奇異地毫不灼熱,甚至透露着幾絲冰冷,幽藍色的焰心映着他的瞳孔,而他沉默地看着燭火,試探着伸手去觸。

  他總得確認一下,這蠟燭是不是他的幻覺。

  觸手確實不燙,然而更怪異的感觸從指尖傳來了,他眼前驀地一黑,一瞬間彷彿有什麼畫面在腦海中展開,又彷彿有人在他耳邊嚎叫。

  “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那是個重病的人,他躺在牀上,瘦骨嶙峋,面色枯槁,眼中是近乎瘋癲的絕望恐懼:“救救我、救救我——神明啊,救救我——”

  霍堅猛地收回手指,眸中驚疑不定。

  那病人的模樣太過真實,他幾乎要看到對方頸上凸迸的青紫色血管和黃色皮膚……這些,難道也只是他的臆想,他的幻覺?

  而且,方纔那段短暫的“幻覺”裏,那躺在竹牀上的病人,呼喊着的絕不是漢話,而更像是苗語的腔調,他應該是聽不懂的,然而腦子裏竟莫名理解了那人呼喊的含義。

  遲疑之間,他聽到了腳步聲。

  思緒在瞬間收回,霍堅握着刀柄的手急速收緊,警惕地微彎身軀,做出隨時可以彈射而上發動攻擊的身形,注視着那裏。

  在這樣詭異的鬼地方,如果出來的是什麼怪獸,他可是半點不會感到驚奇。

  然而下一秒,他呼吸一滯,僵硬地忘了攻擊。

  ——是辛祕。

  這樣冰冷、豔麗、華貴、高高在上的模樣,與他們初見時一模一樣,而這樣神明模樣的辛祕,也已經很久沒有出現過了。

  霍堅呆呆地看着她平靜無波的眉眼,喉嚨吞嚥了一下:“您……?”

  辛祕覷着他,只從眼角里給他半個眼神,十足的驕傲與不屑:“你要說什麼?”

  聲音也是冰冰冷冷沒有起伏的,跟他說話好像是在漫不經心地發出命令。

  霍堅下意識地站直了身體,從震驚裏回了神,上上下下地打量她,想看看她有沒有受傷,有沒有喫苦,然而看來看去,她都是一副清風明月、被嬌慣在豪宅裏的秀美模樣。

  月白的長裙流光溢彩,裙角綴着彩色絲線紋繡出的花樣,長髮也打理得順滑如墨玉,雲鬢逶迤。

  “您、您沒有受傷。”他乾巴巴地說,滿臉呆滯,因爲情況忽然的變化而回不過神。

  被他呆呆的模樣煩到,辛祕挑起了一邊眉頭,微微仰起下頜,滿臉挑剔地看了他一會兒,不屑地從鼻子裏嗤了一聲:“你很失望?”

  霍堅摸了摸鼻子,不說話了。

  從驚愕和狂喜裏回過神來,他忽然想起了很久很久之前發生過的事……不對,仔細算算時間,也並沒有過去多久,只是中間發生的事情太多,他都快要遺忘了。

  那時,他剛到桑洲,前腳在長廊上被狐神給了一記下馬威,後腳睡覺就被一個小精怪化成狐神如夢了。

  那灰黃色雜毛狐狸還說,是變成他見過的最美的女人的把戲……

  “咳。”霍堅輕咳一聲掩蓋自己表情的變化,不管那小狐狸當時到底抱了什麼壞心思,現在多少也算種警示。這下手腳也不呆愣遲滯了,他重新藉着袖口的掩蓋將手放上了刀柄,同時餘光細細打量忽然出現的辛祕。

  狐神一直冷冷淡淡的,沒有正眼瞧他,彷彿也沒有注意到他的異動。

  “您怎麼在這裏?”霍堅輕聲問。

  “我倒想問你。”她毫不留情地回嘴,玉石碎泠的聲音裏滿是冰雪般的涼意,“你爲什麼來得這麼遲?爲什麼只有你?”

  霍堅聽不出她這個問題的含義,但下意識地覺得違和。

  辛祕不是愛問自己的屬下爲什麼這樣做的人,她也多半猜得到,若是同意,她會誇讚屬下,而若是不同意,她也並不會深究屬下的想法,只會冷淡地吩咐他下次應該怎麼做。

  所以,她爲什麼會質問他這樣的答案?若她覺得人手太少,居然不罵他?只是不痛不癢地提問?

  霍堅頓了兩秒,才試探着回話:“辛管事帶着人在寨外潛伏,若我明日沒有消息,他便會帶着護衛中的精銳殺將進來,將寨子都翻過來,一定要找到您。”

  這騙別人後面還跟着大部隊的手法,同樣是跟辛祕學的。

  ……若是她,一定能察覺到吧。

  霍堅謹慎地盯着神明玉白的面頰,想在她面上看到一些熟悉的神情,不管是嫌棄還是鄙夷都好,只要迴應他就好。

  然而狐神沒有回答,她細細想了一會,忽地擡眼,黑如墨的眼瞳在他面上掃過:“當真?”

  “……”霍堅壓下心裏的萬千思緒,儘量穩重地回答她:“自然是真的,對我們來說,您的安危就是最重要的,若您出了事,拼得全部,我們也要害了您的寨子血償。”

  辛祕嘆了一口氣,那副端着的姿態也一下子鬆了,她好像被抽走了骨頭,忽然就雙肩一塌,萎靡不振起來。

  那真是好大一聲,諸般形象都丟在腦後,霍堅都愣了一下。

  然後就在他眼前,一身月白身材纖長的狐神忽地變化了,就彷彿碎裂的月光散成齏粉,頃刻之間再次聚合,卻奇異地凝成了一簇濃烈的藍花楹。

  “她”變成了一個穿着藍紫色苗染布長衫的男人,頭上頸上身上都配着繁雜的銀飾,有些甚至是姑娘家的款式,然而在他身上卻不突兀,質樸與纖巧融合爲一體,如同山林的精靈。

  很難描述他的長相,他不美豔,像澗上冰涼的一陣風,刮過便遺忘了,可他也不醜陋,沒人會覺得一片樹葉,一朵雲彩醜陋,他就好像天空中蒸騰的雲霧,自成一派道理。

  這個一看便不是凡人的男人憂愁地看着霍堅:“我攤牌了,我不裝了。我已經沒什麼力氣,擋不住你們進攻,可我也交不出你們的神,這可怎麼辦?”

  他好像是真心實意在提問。

  霍堅一愣,捕捉到了他話裏的要素:“我們的神……大人在這裏嗎?”

  男人點點頭:“她把自己藏起來了,所以我沒發現。可是我的孩子們把她捉了回來,太近了,即使她戴着東西,也足夠我發現她是神了。”

  他把“發現她是神”這句話說得好像“發現她是禍根”。

  霍堅又追問:“那你爲什麼說交不出她?”

  男人更不高興了:“我帶她回來,想給她講清楚我們這裏的規矩就是不能貿然跑到別人的領土上,然後讓她離開……結果她生病了,一病不起,發着燒,還不肯好好吃藥,現在還昏着,即使她是你們的人,讓她離開我的神龕溫養,說不定也會馬上死掉,或是一離開我的神龕,她就神力爆發,直接把戴着的那個東西撐壞……那就更糟了,全天下的神都會發現她在我家門口,到時候我的孩子們就別想有清淨日子過了。”

  霍堅第一反應是:什麼!狐神重病!

  第二反應是:這個人究竟是他猜測的另一個神嗎?爲什麼這樣……呆、不,淳樸?

  他將第二個疑問晃出腦海,上前一步焦急開口:“可以帶我去見見她嗎?我有辦法讓她喝藥。”

  基友:判別真假辛祕的方式:她不罵我,她是假的!

  寫完的時候發現過了十二點,有種不好的預感,果然登不上,一點才登上來,一到週末過了十二點就好卡呢,你們都不睡覺在搞凰嗎!

  另,昨天和crush吃了頓飯,收到了花花,今天上午又去看了電影,滿足,目前沒發現什麼大毛病,蕪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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