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三隻寶狐-搜尋徒勞無功
形制倒是與谷外的寨子有些類似,層層陷阱環繞着籬笆城牆圍起的寨區,進出的主門由粗繩捆懸着,有人進出時纔會放下。
只是這裏的籬笆上繪製的巫術符文更加繁瑣詭譎,幾乎是看一眼就會讓人從心底有些不適之感,那些文字一樣的圖畫扭曲着,不知道是在描繪什麼,既像臉上生出一隻手的人類,又像遮天蔽日的烏雲。
霍堅只是一眼掃過那些不明所以的圖騰,就收回視線,開始仔細觀察寨中環境。
那隊獵手小隊已經到了門前,爲首的人打着呼哨,嘴裏高喊着什麼苗語,接着門前的高聳木製崗樓上探出一個人來,與他們寒暄般說了兩句話,就向後一揮手。
吱呀吱呀的沉悶摩擦聲裏,那扇邊角生着鏽跡的門打開了,獵手小隊魚貫而入。
霍堅死死盯着那邊,在最後一個人都走進去之後,沉重大門開始緩緩下落,裏面轉動着舵盤的兩個苗民探頭去和走進來的人說話,崗哨上的人也轉身去看他們的收穫。
就是現在。
霍堅猛地提氣,腳步快如閃電,半躬着身體在低矮的灌木叢中飛馳。這樣很不舒服,但他仍然能將自身的速度提到最快,因爲眼下就是最好的潛入機會,沒有人會留意他。
靠近寨子的地方有一片人爲清掃出來的空地,這裏是最危險的,因爲在這裏他沒有遮蔽物可以躲藏,整個身影都暴露在崗哨之下,若是那些談笑的苗民忽然回頭,就能看到他的行動。
接下來迎接着他的,只會是箭雨。
——快!
要快!
他咬着牙,內力催發到極致,那些長久奔波的疲憊被狠狠壓抑在每一根骨頭裏,他將每一處肌肉都運轉到滿載,屏息向前衝去,腳步只在地上重而無聲地一觸,殘影甚至還留在原地,他的身體已經衝向幾米開外。
這片空地足有數十米,但他必須成功。
“嗯?”握着弓箭的苗民霍地回頭,狐疑地看着寨門外的地面,“察合,你看到了嗎?是不是有什麼東西溜過來了?”
被稱作察合的青年揹着弓,懶散地靠着門廊打量下面分獵物的場景,頭都不擡:“你老婆溜過來了?”
“去你媽的,察合。”第一個崗哨苗民用木弓不輕不重地打了察合一下,嘴裏笑罵:“好像有個黑影從外面進來了,快得像一陣風一樣,不會是什麼狼或者老虎吧?”
“現在是食物最富足的秋天,怎麼會有動物來寨子裏?何況它們的動作哪有那麼快,要是狼或者老虎,我們早就能看到了。”察合捱了一下,不高興地撇嘴:“我看就是你老婆,你老婆本來也像狼一樣。”
兩人又是一陣粗俗的笑鬧,起了疑心的那個崗哨也放鬆了些,不再探頭探腦地向下看。
等到這場小小的騷動徹底平息,隱藏在崗樓下方陰影裏的霍堅小小松了一口氣,舒展了一下因爲蜷縮而僵硬的筋骨。
寨門的動靜慢慢消失了,應當是那個獵人小隊走遠了,頭頂正上方閣樓上的崗哨們又回到了工作中,開始用銳利的視線掃視着遠處的山林和近處的寨門。
而他所在的崗樓底部,正是他們的視線盲區。
霍堅腳步緩慢地一點點移動到寨子外側的籬笆邊,不讓腳步發出一點動靜,他側耳貼在籬笆上聽,聽不到裏面有腳步聲或說話聲,猜測裏面應該是一片無人的區域。
接着他手腳猛地發力,雙手在捆綁籬木的粗繩上緊握借力,雙腳在地上一蹬,整個身體騰空而起,直躍到籬笆一半的位置,隨即他在空中扭轉身形,靴底在木籬上再次借力,柔軟的皮子一點聲音都沒有地將他送到了半空足以翻越的高度。
他眼神銳利,在籬牆內看到一團絨絨碎碎的雜草,身體又是一轉,翻過籬牆,靈敏地順勢在地上一滾,整個身體就匍匐進了那團枯草裏。
籬牆不遠處站着兩個正在說話的苗民婦女,他們手裏端着竹製笸籮,聽到這邊的動靜,狐疑地看過來,什麼都沒有發現,就轉回了頭去。
霍堅調整呼吸,靜靜地伏着。
很好,第一步的潛入成功了,接着就是要在寨中粗粗搜尋一下,找找有沒有關押俘虜的營地。
這樣的地方並不好找,寨中的平民們不會去這種地方,而戰士們輕易也不會去,語言不通的情況下他只能一處一處地搜查,即使每一處都看過了,也有可能因爲不認識監牢的模樣或者苗寨的監牢乾脆建在地下而尋找失敗。
但他沒有選擇。
在心裏給苗寨做了一副模糊的地圖,他沿着籬牆根部的狹窄小徑,一路貼着竹樓後沿緩步前行,走到這座寨子最西面的邊界用了一個時辰,到達了幾處廢棄的老屋。
接着他以這裏爲起點,基本呈扇形向東北方搜尋而去,一路躲避在房屋或是竹筐陳設之後,躲開了來來往往的苗民。
當然,也有實在躲不過的。有兩次揹着弓箭的獵手與他狹路相逢,畢竟他初來乍到,在翻越圍牆時粗略的一瞥實在不足以記下所有無人順暢的道路,這種情況下只有在對方瞪大眼睛,還沒反應過來時就疾步上前,將他打暈藏到柴垛裏,以防他發出聲音召喚其他護衛。
天色很快徹底黑下來了,他擦了下汗,乾裂的嘴脣輕抿,摸出腰後的水囊勉強嚥了一口。
運氣不太好,他已經摸過了大半個寨子,見識過了高聳威嚴的祭祀臺,上面蒙着發烏紅綢,看起來有些莫名的邪氣,他並不多留意,只是匆匆邁過,接着又是地面上還潑灑着鮮血的獵場,苗民士兵們在這裏分割獵物,將有用的皮毛收好,肉類分開晾曬,還有住着巫蠱師一樣人物的小樓,那個披着裹身黑袍的年老女人在樓上遙遠地眺望着,忽地看向他的方向。
霍堅確認自己從頭到腳、甚至每一片衣料都是躲藏得好好的,渾身都在遮蔽她視線的陰影裏,但莫名地感受到了那種注視。
他蹙眉等待着,無形的烏雲彷彿纏繞着他,危險又詭異。
可突然,那婦人“咦”了一聲,像是觸電般向後退了幾步,圍繞在他身周的不詳感知也隨之退散了。
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能猜測是某種“黑苗”獨有的巫術,但上上下下地掃試過自己的身體,並沒有找到什麼不妥,便不再留意這件事,轉頭向還沒尋找過的方向繼續摸排。
等到後半夜的時候,他已經來到了東北方最後一片區域。從這裏看去,甚至能看到東北邊界圍住的籬牆和望樓。
霍堅沉沉吐了一口氣,心裏的疲憊一點點蔓延開來。若不是這裏,那就只能說明,要麼寨子裏沒有辛祕,要麼她是在身後那些他已經找過的區域裏,他已經浪費了很多時間。
深夜沉沉,寨子裏多半的竹屋已經熄滅了燈火,只有寨子四面的望樓燃燒着火盆,廣場最中心的祭壇也亮着數十隻紅燭。
他推開了最後一處建築的門,不出意外地,這裏並不是什麼關押俘虜之處,也沒有狐神的痕跡。
霍堅站在門前,看着屋內滿地落灰枯草和一些發黴的谷種,說不上是失落還是果然如此的恍然。
沒有什麼城寨會把監牢放在最角落荒無人煙處,而他不信邪般試探的開門,也只是佐證了最後的絕望罷了。
月光透亮,從背後射來,他的影子投在地面上,拉得長長,就好像所有力氣都被抽掉了,一片空虛的綿軟。
他應該拔腿離開這裏,重新規劃搜尋路線,或是繼續摸排一遍,或是找到一個寨民,向他逼問一些事情,即使語言不通,靠着比劃,多半也能問出他是否見過辛祕,這寨子最近有沒有抓人來……
可他太累了。
很多次,他已經追着辛祕的步伐,撲空了很多次。每一次失望都在抽去他的一截氣力,現在撐着他站在這裏的,也只是那一身鐵打的筋骨罷了。
那麼……現在會是夢嗎?
會不會只是他做了一個噩夢?夢醒來,辛祕還在他的身邊沉沉睡着,臉頰酡紅,面容恬靜?
眼前出現一陣陣發黑的虛影,霍堅皺着眉搖晃着頭,將那些不着痕跡的幻想搖出腦海。
可他做不到,這樣寂靜無聲的夜裏,他手裏空空,胸腔也是空空蕩蕩的,無盡的夢魘在他喉中眼前亂滾。
若是夢就好了,只要醒來,只要醒來就好……只要他醒來,辛祕就還能頤指氣使地命令他,要他做各種麻煩的事。
又或者……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他的夢?
他若是睜眼,其實還在他以爲自己已經逃離的屍山血海間?四周是平民的殘骸,士兵永不瞑目的雙眼,折斷的刀槍劍戟,還有堤壩崩塌後鋪天蓋地渾濁的浪潮……
還是說,他其實已經死在了那天的亂軍裏……?
他雙目焦距拉遠又凝實,一時只能看到慘白的月光,一時又被眼前的黑暗吞沒,最後的最後,他忽然回神,有些莫名地,視線回到苗寨最中央的空地前,那座蒙着紅紗的竹樓。
紅蠟搖搖曳曳,數不清的光點閃爍在遠方,就彷彿……彷彿是某種召喚,某種預兆。
霍堅忽地擡步,走向寨中央的位置。
第一步有些失力的搖晃,但他很快站穩了,接着是第二步,第叄步……他向着暈紅的燭火而去。
不恐怖!!(基友又問,我淦啊,怎麼一寫比較邪魅的環境她就怕,這臭弟弟)
另,這些風俗、風格、風物,都是我杜撰!杜撰!杜撰!瞎編的!苗民不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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