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二隻寶狐-追蹤孤身而入
歐陽潯。
只剩下跟他一路走來的幾個隨從有些不安地四下搜尋着他,他本人卻像辛祕一樣在之前那陣地動山搖中消失得無影無蹤。
以霍堅對此人輕身功夫的瞭解,歐陽潯徹底被掩埋在亂石堆下的可能性不大,所以他和辛寶猜測千鈞一髮之際,他救走了辛祕,一路逃了出去。
而此刻山洞中留下的痕跡更證明了這一點。
霍堅蹙着眉,手指在地上一抹,指腹上一塊有些黏膩的黑色油漬,散發着松葉的苦味,雙指一搓就散開了,質地很粗糙,像是土法制得的。
“這個是……”嚮導湊上前來,也看了看那塊油漬,用苗語說了一個名字,“……就是這裏向前走的苗寨,他們會用的火把,因爲他們這裏更冷,才長這種樹,能取引火油做火把。”
其他分散在山洞裏搜尋的護衛也有不同的發現。
“這裏有利爪掘過地面的痕跡,也許是熊,不過看起來是很久之前留下的了。”
“沒有在洞中發現野獸近期出沒的跡象。”
“大人,這裏!”
最後一名護衛在山洞入口兩邊的山壁上看到了什麼,出聲提醒衆人去看:“這裏,還有這裏,都有利器劈砍留下的痕跡。”
霍堅搶身上前,蹙眉去看那護衛手指指着的痕跡。確實是利器,作爲前半生幾乎都環繞着刀槍劍戟的軍士,他自然認得出這樣的痕跡,甚至能判斷出更多。
刀口啞鈍,痕跡很淺,不會是精細工藝下的金屬刀具,不管是鋼刀還是鐵刀都會留下更深的印子,更像是粗製的骨刀。他伸手一摸,岩屑簌簌地從刀口痕跡掉落,染在手上,說明這留下的痕跡……很新。
“應當沒錯。”他擰着眉,胸口的焦躁幾乎快要破體而出了,但周圍滿是更加慌張的人,他必須得端着。
“利器是骨刀、骨刺,並且很新,多分佈在洞口,應該是一羣當地的苗民在這裏留下的,或許還是夜裏,他們在山洞裏發現了什麼,圍上來,進入山洞,在入口處進行了小幅度的爭鬥,這個反抗的人……大概是歐陽潯,他可能也受了傷,不然不會只有這樣少的刀痕,一定是他不敵對方,然後山洞裏的人被帶走了。”
山洞裏的人,就有辛祕。
而帶走他們的人,在傳言裏兇悍嗜血,仇恨漢人,有巫法,有血祭……辛寶閉了閉眼,腳下幾不可見地晃了晃,然後他吸了一口氣,狠狠穩住身體。
“那寨子在哪?”他沉聲問一旁面色也不好看的嚮導。
“就在東北方向,二十多裏地。”嚮導回答,然後又猶豫開口:“我不能帶你們去。之前允諾帶你們過去,是因爲你們人多,武器好,打起來也不一定會死人,但現在你們只有幾個人在,都又累又餓,不是他們的對手的,即使我是苗人,帶着漢人去了那邊,他們也會殺掉我的。”
他的抗拒也在辛寶意料之中,中年男人神色不變,正欲再勸,就聽到沉默站在前方的霍堅出了聲。
“你們回去。”他說。
辛寶看着他,面上帶着探究和遲疑。
“他說的沒錯,只有我們這些人,正面對抗不佔優勢,隱蔽前進時目標又太大,是下下策。”霍堅遠遠看向東北方向,那邊一片綠到發烏的林海迭嶂,遮蔽了他探究的目光。
可辛祕就在那邊。
“我去,你們回去。”幾乎是不容置疑的語氣,他做了決定。
辛寶立刻眯起眼睛:“兒戲!你可知道小姐對我們意味着什麼?怎可把此等大事交於外人之手!”
霍堅不善言辭,在這種時候也並不準備曉之以情動之以理,他只問了一個問題:“若不是我,誰能比我更有把握?”
辛寶不語,他自然明白霍堅的憂心,也明白這個玄鳥周氏派來的人確實是一頂一的能打,行軍作戰不說,潛伏和探查也很出色,若他是自己人,讓他去確實最好不過了。他很相信霍堅可以平安進入被稱爲黑苗的寨子,並且在關鍵時刻保住辛祕,拖到他們回去找來後方遺留的半隊人馬。
但,最大的問題還是,這個人對家神,到底懷着怎樣的心呢?
家神疼愛他,跟他在一起的時候放鬆愉快,這自然是好的,他作爲下屬,也願意看到孤寂了上百年的家神開懷,因而在路上多半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放任二人多次逾距的親暱。
可這次不同,事關生死,即使霍堅曾經單槍匹馬帶着家神行走過,可畢竟現在又與那次不一樣,此時的辛氏和周氏算是明擺着撕破了臉,即使不是你死我活的絕境,也必然無法兩全。
在辛祕一事上,他必然要做到萬無一失。
他鷹隼般的目光盯着不躲不閃的霍堅,兩個男人都不肯示弱,雖然一位枯槁遲暮,一位卻正年輕氣盛,他們身上卻都縈繞着同樣的戰意與憤怒。
“大人已經答應了我。”不願再拖,霍堅擲地有聲地補充:“她允諾,只要此事瞭解,我便可以成爲她的部屬。”
辛寶眼中的驚愕一閃而過。
他自然明白辛祕的心計與沉穩,也同樣明白眼前這個曾經死氣沉沉的男人沒有欺瞞狐神的手段,這種招攬必然是辛祕本心甘願的。
——她信任霍堅。
沉默良久,辛寶長嘆一聲,輕揮右臂,身後跟隨的護衛們迅速收整行李,整裝待發。
“我們會以最快的速度趕來。”他說,眼中滿是警告,“在那之前,你務必護好小姐。”
叢林茂密的灌木在腳下一閃而過,霍堅提氣在叢生枝蔓間跳躍,足尖只在枝幹上輕輕一點,便借力躍出去幾米,輕巧地落在下一處枝丫上。
他告訴辛寶的不是假話,如果只有他一個人,他的行進速度會更快,更隱蔽。
在一處空地停下來,辨別了一下方纔嚮導指出的方向後,他遠遠地看了一眼太陽,此時剛過午後,按這個速度行進,天黑之前足夠他到達那處宅子。
但後面的路不一定有這麼好走,越是靠近苗寨,有人活動的跡象就越多,還漸漸地出現了一些防禦性工事,所以他才幹脆在樹上奔走,苗民獵手都是陷阱的行家,很多陷阱做得十分隱蔽,像他這樣一味趕路很難完全分辨出來。
又鑽出了一片林子,霍堅注意到身邊的樹梢已經出現了被清理過的痕跡,有些地方還塗上了標識方向的紅色染料,這些都是方便獵手進出留下的痕跡。
也意味着,在這裏會遇到苗民了。
他沉沉吐了一口氣,在樹冠之上挑了一根粗壯的枝幹,翻身而上,雙臂抓住更高處的枝條,小腹用力,一個翻身就掛了上去。
高處視野更好,他極目遠眺,看到了東北方向緩緩升起的幾處炊煙,這些山林裏的寨民都很警惕,生火時會用特殊的樹葉壓制煙氣,還會用竹棚分散煙氣,讓它們不着痕跡地飄散,只有在近處才能看清。
粗略估算一下煙叢的數量,這個寨子不算大,但也絕不算小,沒有山林最外側的那個苗寨那樣繁華熱鬧,估摸着與孟塔山谷之外的寨子差不多,幾乎家家都有熟練的獵手,若是被發現了,絕對不是好相與的。
霍堅又保持高速前進了一段時間,在看到路邊出現竹子編制的器物之後停了下來,翻身下樹。在樹上奔跑雖然快,但動靜也大,容易被發現。
他隱蔽在灌木和粗壯的樹幹之後,小心地避開一些寨子外圍防禦大型猛獸的陷阱繩圈,每一步都踏在溼軟的泥土之上,沒有半點聲響。
轉過一個林蔭下的彎道,他忽地聽到了人聲。
嘈雜的交談聲,有不止一個人。他全身肌肉繃緊,隱在灌木後,只從樹縫之間用眼睛窺探。
果然是苗寨獵手,有叄四個,手裏都零零碎碎提着點小獵物,看起來是從陷阱裏解下來的收穫,他們都穿着藤和皮革縫製組裝的皮甲,藏藍布帶將長髮牢牢裹好,露出的小腿和手臂肌肉結實,腰間刀劍碰撞叮噹作響,滿身精悍之氣。
這些人語氣很不好地在交談,爲首的那人最爲激動,幾乎揮舞着手裏的野雞在吼叫,那隻野雞還沒死,脖子開了個大口子,血液潑灑滿地。
有人似是反駁了他,他激動地上前兩步,幾乎逼到對方臉前,又是一通不明所以的喊叫聲,等到對方小心翼翼示弱,他才轉身繼續前進,只是嘴上還是罵罵咧咧的。
託他動靜這麼大的福,霍堅的尾隨潛入簡單了一些。
獵手小隊一路還算警惕,只有最開始爭吵了幾句,遠遠看到寨子的輪廓時,他們就噤聲了,幾人熟練地略微分散,四下檢查防禦物有沒有被破壞,再觀察有沒有大型野獸的痕跡,確定一切安全後,爲首的人呼哨一聲,幾人重新合攏,沿着小道向寨子走去。
霍堅隱沒在樹叢,遙遙眺望着那木牆竹籬圍攏着的古樸城寨,無聲地跟了上去。
重新見面之後會有正文肉,但是還要鋪墊一下讓氣氛安詳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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