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五十二隻寶狐-故地重回深夜來客
即使桑梓溫暖溼潤一年無雪,此時的氣候也冷峭許多。
辛祕穿着一身簡單長袍,裹着遮擋風雪的深灰色罩衣,騎在馬上遠遠地眺望桑洲城方向。
那裏沒有硝煙,顯然戰火已停止很久。
從某些角度來說,這是好事,但沒有一個人會因此而感到輕鬆。
“孟縣荒無人煙。”前往探路的探子很快回來了,他面色陰沉,如實稟告:“縣城內損毀嚴重,住民若不是逃難了,便應是被捉住了。”
總有些腿腳不便或者上了年紀的老者會被留下的,然而孟縣空無一人,沒有食水,禽畜、活物,乃至一個人都沒有,這顯然是不正常的,留下的人都被帶走了。
“毀去食水是擔心我們借兵回來,讓我們沒有糧草補給。”辛寶眉頭皺成川字:“而住民……”
恐怕已經被帶到了桑洲城內關押起來,若離奇消失的辛氏神明帶回救兵來,將這些普通居民捏在掌心起碼可以讓城外的人不敢強攻,除此之外當肉盾、當細作,都是很好的選擇。
周氏一如往常地狡猾險惡。
辛寶感到憂愁,已經變回神明的辛祕卻表現平平:“現在生氣有什麼用?這還只是孟縣一點人,我們桑洲城可是最開始就被圍攻的,怕是一戶人家都沒逃過去,都被他們控制住了。”
所以,現在對面已經進入了桑洲城,擁有了桑洲城雖然已經破損但是聊勝於無的防禦工事,有着雖不精良但爲數不少的軍隊,還有着數量龐大的俘虜作爲牽制,即使在自己的神域裏辛祕的力量無限放大,可以以一神之身對上百千凡人……她總是無法護住城裏的那麼多平民的。
這也是歐陽梓開城投降的理由。
周氏的人可以不懼傷亡損毀,但他不行,他是一城之主一族之長,保護自己的臣民本就是他的責任。
他做得很好。
辛祕嘆了口氣,微合雙眼,細細感受天地之間的氣息,“周氏神在桑洲城裏,氣息很鮮明,東海的人也在向這裏趕來,已經過了秋水澗,不出五日便會到達,虎神在第一日就有所動靜,但唐錦向她去了,現在他們那邊已經很久沒有動過了……歐陽潯還是有用的,除此之外,便是些附屬家族的小神在邊緣遊走圍觀。”
每一個神明都能感受到其他神明的存在,這種探查力隨着神明的能力和距離而變化,辛祕現在即將進入自己的神域桑洲地界,她能輕鬆地感受到每一片樹葉花朵,其餘神明的存在在她眼中就彷彿夜裏的燭火一樣鮮明。
“現在我們只有一件事能做,拖。”狐神說,“我與歐陽潯做了交易,若他事成,會帶着歐陽氏的精兵來助我,在此之前,我會出面與周氏交涉,保住辛梓。”
她輕輕地嘆息着,沒有說旁的話,可是在座的人表情都不算好,他們都知道辛氏族長已經落入敵手,保,該怎麼保?若保不住呢?
“今日在孟縣留宿,明日一早,收拾行裝,回桑洲城。”看看天色已晚,辛寶命令。
衆人應下,都是精銳,不會將垂頭喪氣表現在面上,可每個人步伐都難免沉重。
霍堅跟在護衛身後進入空空蕩蕩的孟縣屋宅,仰頭望了望已經上到二樓正側頭聆聽辛寶說話的狐神。
她是鎮定的,穩重的,令人信賴的,冷靜而聰慧,毫無紕漏地計劃着一切事務,自從迴歸神軀,那種屬於凡人的脆弱情緒就從未在她身上出現過,這一路走來,她留給衆人的都是挺拔高傲的背影,從不動搖。
可霍堅記得,在得知周氏出兵桑洲時,她曾經流下的悲傷的眼淚。
變回神明,她是會將這些繁雜困擾的感情統統丟下,變得強大而堅硬嗎,還是……她被神軀束縛着,無法也不能表現出凡人才會有的脆弱呢?
無形的煩憂擾動着他的心緒,深夜時他難以入睡,結束今日的吐納後,不知懷抱着怎樣的心思,他離開了房間。
衆人今日借宿的還是鎮子上最大的酒樓,正是他們出發時住的那家,也是在那裏……他們被歐陽潯帶的人伏擊,他孤身帶着辛祕逃離,踏入了奇詭又旖旎的命運。
兜兜轉轉,他們又回到了這裏,與上次不同的是,這次辛祕被族人簇擁着,她強大且永恆,再也不需要依靠他的力量逃離囹圄,上一次的加害者歐陽潯在這次反倒變成了他們要等待的救星,出發前還是周氏走狗的他,再一次回到這裏時,卻變成了辛祕的囚徒,還心甘情願。
霍堅站定在寂靜無人的長廊上,看到門把之上還留着他們上次離開時髮帶捆綁門環留下的痕跡,心中有些好笑,又有些莫名的悵然。
他伸手去觸摸被蹭掉了表面光漆的門把,興許是戰亂四起,酒店老闆並沒有在事後修繕,就這樣留到他們回來,物是人非。
“噠。”
在這樣寂靜無人的深夜裏,武人出衆的耳力讓他忽然聽到輕而淺的一聲。
很奇怪的聲音,軟軟的,有點悶,就好像什麼原本柔軟無聲的小東西碰觸到地面,還有尖銳的碎碎摩擦聲,就好像……好像什麼小動物的前爪,悄無聲息地落到地面。
他一愣,幾乎要控制不住自己回頭看看,是不是那抹亮眼的火紅。
可那一點點的胡思亂想很快就被掐滅了,他強自忍耐住了回頭的慾望,在下一瞬明白過來辛祕如今已經不是那個會露着雪白肚皮撒嬌的難馴狐狸,而是冷漠強大的神明。
那麼,這個忽然潛伏進入的,擁有着熟悉腳步聲的“小動物”,會是什麼?
那聲音又小又輕,貼着門邊一點一點前行,在靠近時有一瞬間的停頓……是看到他了?
霍堅耐着性子,沒有表現出一絲一毫的異樣,他抖了抖袖子,收回原本撫在門把上的手,做出一副睏倦要回去休息的樣子,轉身向自己的房間走去。
他本意是想麻痹身後那個不知敵我的“小動物”,看看它究竟要做什麼,沒想到那個“小動物”看到他離開之後,躊躇了一會,腳爪在地磚上抓得沙沙作響,竟然轉頭跟了上來。
霍堅皺眉,那種熟悉感更加強烈了。
他自然地回到房間,腳步一輕,閃身貼在門邊,伸手似乎要關門一樣慢慢地合攏木門。
那陣“噠噠”的肉墊拍擊聲更響了,像是後面跟着的小東西着了急,開始在走廊裏奔跑,想在關門之前趕上。
還真是衝着他來的,爲什麼?
霍堅不解,但手上的動作一點不慢,木門仍在自然而然地慢慢關上。
那東西“咻咻”狂奔,趕在最後一道縫隙時一頭撞了進來,霍堅劈手便去抓它後頸,那東西卻壓根不躲,“嗚”地一大口咬在他腿上,從牙縫裏擠出惡狠狠的粗鄙之語:“你個狗東西還敢回來!”
……?
霍堅看着腳上灰灰黃黃那一團,手上原本致死的力道驟然放輕,改爲不客氣地提住它的後脖頸,將它提了起來。
“……你?”
來者正是辛祕散養在後山的小寵物,那隻會進人夢裏作怪的不成器小精怪灰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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