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風一樣 第49節

作者:池木棲
阮梨擡眼望過去,她動了動嘴脣,想反駁,可看着眼前神采奕奕的中年男子,乖乖閉上嘴。

  “講的什麼東西?”

  坐在病牀上的女人白了男人一眼,毫不留情地糾正道,“什麼莫扎特,雙耳失聰的音樂家是貝多芬好不啦!”

  “哎呀。”

  男子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後腦勺,“差不多差不多,小夥子知道我的意思就行啊。”

  “你可快拉倒吧。”

  夫妻兩打趣的聲音惹得病房裏的其他人發笑,另外一牀和藹的老爺爺贊同着,給張洵灌心靈雞湯。

  “生命誠可貴,情況還沒遭到那種地步就不要輕易放棄自己,人間很美,好不容易來一趟,還沒怎麼着呢,就開始想着離開了?”

  “是是是。”被灌了滿口雞湯的張洵無奈地嘆口氣,卻依舊沒鬆口。

  張洵有自己的顧慮,周臨開知道勸不動,便不再多說什麼,帶着阮梨走了。

  往辦公室走時,周臨開想起阮梨上次說認識阮廣山的事情,於是忍不住扭頭看向阮梨,再次問道:

  “小阮,你要真有阮教授的聯繫方式,能不能麻煩你推給我?不管張洵是轉院過去治療,還是醫院出面請阮教授進行專家會診,都是好的解決方案。”

  阮梨沉默着,一時半會沒答話,她聽見周臨開長嘆一口氣,說:

  “我看張洵這麼年輕,又有才華,實在不忍心看着他的病情惡化下去。我這幾天聽說,他父母早逝,年初樂隊又解散,之前談的那個女朋友,”

  周臨開頓住,他降低音量,“本來都快談婚論嫁了,然後那個女朋友嫌他沒出息,提分手了。”“這件事也不能說誰對誰錯的,只是全都落在一個人身上有點……”

  眼前的周臨開還想繼續說下去,身後卻突然傳來佟楒話的聲音。

  “誰?那個橋小腦角腦膜瘤的麼?”

  “哎呦嚇我一跳。”周臨開心有餘悸般握着胸口,“佟主任你走路怎麼沒聲的啊?”

  佟楒話無奈扯脣,“是你太專注,你剛剛說父母早逝的病人是誰?張洵?”

  “是啊。”

  周臨開點頭,“可不就是他,我還想着能不能醫院出面請阮教授過來會診呢,他情況不太好,不能再拖下去了。”

  “他同意轉院做手術了?”佟楒話問。

  “還沒呢,他不太願意接受手術治療。”

  佟楒話表情頓了頓,她繞開兩人,往前走,“不接受你操那麼多心有什麼用。”

  “我這是當住院醫師帶來的老毛病了,自己過得不怎麼樣,還見不得人間疾苦,唉,都怪我太善良。”

  佟楒話哼笑一聲,“你學學小阮醫生,投入太多感情不好。”

  聽到佟楒話提及自己,阮梨看了一眼,安靜地跟在兩位上級醫生後頭,沒說話。

  “做手術的時候能保持理智和冷靜就好了。”周臨開笑起來,“我啊,還是想做個有人文關懷的暖心好醫生!”

  佟楒話笑着搖搖頭,不置可否。臨近辦公室前,佟楒話站定在門口沒進去,她面朝着周臨開,問:“你有幾成把握能勸動張洵接受手術方案?”

  “六七成吧。”

  周臨開說,“他身邊沒家屬陪着,我勸話都只能直接和他本人說,他對待手術很焦慮,害怕術後聽力下降,我也沒太高的把握。”

  “你得有把握。”佟楒話表情嚴肅,“如果醫院把人教授請來,患者不做手術怎麼辦?”

  聞言,周臨開愣了愣,反應過來後面上一喜。

  “佟主任你願意幫忙嗎?”

  “嗯。”佟楒話點頭。

  “那太好了!如果你願意幫忙,那勸人這事兒就包在我身上!”

  阮梨擡頭看着高興的周臨開,抿了抿脣。

  一般來說,像張洵這種病人如果轉院治療是需要病人自己聯繫醫院的,他們管牀和主治醫生可以幫忙,但不幫也是情理之中。

  阮梨之前在申城工作時,身邊幾乎沒有周臨開這樣“多管閒事”的醫生。

  做不做手術、轉院不轉院都是病人自己的權利。

  作爲醫生,能給的永遠只有建議,而在張洵多次拒絕的情況下,大部分醫生都會選擇不管了。

  他們見過太多生老病死,老人家、年輕人、小孩,相愛的或者相看兩厭的,很多時候保持着對生命敬畏的同時,又有些麻木。

  像周臨開這種對自己的工作極具熱情的,阮梨見得不多。也許本質上,周臨開和張洵是一樣的人。

  兩人都熱愛自己的夢想,努力追逐着不願放棄,哪怕發展成事業後也沒厭倦。

  阮梨突然想起,那天去病房看張洵。

  他在窗前彈唱時,有光落在吉他弦上,而他的掌心恰好握住那束光,似是握住了屬於自己的人生。

  總有人願意爲夢想拋棄一切,乃至生命。

  張洵就是這樣的人。

  “說起來話姐,”

  周臨開屁顛顛地跟在佟楒話身後,“你以前都不插手管這檔子事兒的,今天爲什麼突然想要幫忙啊?是被我感染到了吧?”

  佟楒話看向沾沾自喜的周臨開,撇脣,正要回話,身後響起阮梨的聲音。

  “那個,”阮梨的目光落在眼睛發亮的周臨開身上,她小聲出聲打斷道,“如果要請阮廣山阮教授的話,我應該能幫上忙。”

  周臨開循聲望向阮梨,他咧開嘴一笑,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就聽見阮梨弱弱地補充:

  “他是我爸,我應該能說得上話。”

  “?”周臨開疑惑擡眼。

  他喫驚地張大嘴,消化好半天也只是吐出一句:“我靠。”

  阮梨不好意思地抿了抿脣,補充道,“但我和他關係不太好,而且……”“我靠我靠。”

  周臨開完全聽不見去阮梨後面說的話,他又驚歎一聲,不敢相信地確認道,“小阮,你剛剛說什麼?阮教授和你是什麼關係?!我靠我靠,阮醫生你這麼低調的嗎?”

  阮梨眨了眨眼,她看着喫驚的周臨開,不由得向佟楒話傳遞求救的眼神。

  佟楒話無奈地搖了搖頭,眼瞅着周臨開還想說什麼,她連忙打斷施法。

  “行了行了,你抓緊時間勸張洵接受手術方案吧,這聯繫就一個電話的事兒,留給你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我這就去。”

  扔下這句話,周臨開就風風火火走遠了。

  等周臨開的身影消失,佟楒話收回視線,望向了阮梨。

  她換上笑容,好奇地問:“怎麼突然改變想法了?”

  “想了想,周老師爲了病人付出這麼多心思,我就打一個電話的事情,舉手之勞都不願意,有些不太好。”阮梨抿着脣,十分官方地回答了這個問題。

  佟楒話贊同地嗯了一聲,“我是想起來身邊有個人父母也同樣早逝。”

  阮梨愣了愣,正想着是不是佟主任的老公,身邊的佟楒話側過身,漫不經心地說了句:“這個人你也認識,你們昨天才見過面。”

  第33章觀摩·護短

  阮梨表情一鬆,她擡頭迎上佟楒話的眼神,似乎想確認什麼,而佟楒話顯然也看懂了她的意思,點頭說道:

  “是陳迄周。”“……”

  佟楒話看阮梨的表情,瞬間便明白她對這件事不知情,於是開口解釋:“陳迄周的養父在他軍校畢業前去世了。”

  “養父?”阮梨皺眉,眼底藏不住的詫異。

  “是。”

  佟楒話意味深長地看了阮梨一眼,問她:“你不知道?”

  說完,佟楒話就意識到自己這話問的有問題,連忙補充道,“陳迄周是被遺棄再領養的,我以爲你們高中班上的同學都會知道。”

  阮梨心亂如麻,她搖了搖頭,“不知道。”

  她只知道陳迄周母親早逝,分手後關於他的任何消息都不知情。

  更何況陳迄周性子內斂,不愛說話,以前談戀愛時就幾乎很少和她分享,或者抱怨家裏的事情。

  印象中,阮梨見過一次陳迄周的父親。

  那是整個高中生涯,陳迄周的父親唯一一次過來給他開家長會。

  儘管已經退役,但男人背脊筆直坐姿端正,身上那股正氣凜然的勁仍舊不可忽視。

  父子倆對立站着時,氣質如出一轍,只是長得有些不太像。

  所以那天之後,班級裏時不時流傳着一些流言。

  有說陳迄周是他媽媽出軌和另外一個男人生的,也有說陳迄周的媽媽並沒有去世就是跟別的男人跑了。像這樣編造的故事,阮梨當時聽到了十幾個版本。

  那些流傳謠言的人並不知道真實情況,也無需知道真相是什麼,因爲他們把編排別人當成消遣,當成枯燥生活的解悶樂趣。

  真相有時候往往不重要。

  能不能引人驚歎,或是發笑轉身講述給其他人才是最重要的。

  關於這些流言,或多或少傳到了陳迄周的耳中。

  阮梨記得某次體育課解散後,她不遠不近地跟在陳迄周身後上樓,抵達教室門口時,他站着遲遲沒進去,而裏頭就有人在談論他。

  那天是冬日裏爲數不多陽光明媚的日子,太陽光傾灑進教室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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