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紀彬走到路上,正好遇到同村的人,直接坐上他們的驢車一起去了邑伊縣。
要在以前,這些人肯定裝作沒看到同路的紀彬。
畢竟連自己家產都守不住的人,沒幾個人看得起。
可現在紀彬完全不同,像是變了個人一樣,看看他家的房子,再看看人家現在的買賣,實在讓人羨慕。
紀彬跟他們寒暄幾句,很快到了邑伊縣。
清早的邑伊縣還算熱鬧,城牆根還有賣糕點湯水的,紀彬隨便吃了點東西就直奔李老二的店。
貨郎們大多來的早,這才能快點開張。
紀彬這次又碰到上次那個沉默的貨郎,聽人說他叫包達,是十里八鄉最厲害的貨郎,平日裏賣東西非常多。
當時紀彬還羨慕過他的豪華貨架,沒想到自己也有了。
包達看了他,還是那樣沉默,可臉色明顯很不好看。
其他貨郎們也是議論紛紛,但沒一個敢大聲說話的。
紀彬發現氣氛有點奇怪,就聽上次招待他那個小廝大聲道:“還有一個月就到臘月,鄉下莊子裏都要買年貨了,生意好啊,我們也沒貨源,這次漲價實在是不得已。”
“再說了,我們這漲價,你們賣出去也能漲啊。賺的還是一樣嘛。”
紀彬皺眉,這怎麼能一樣,他們賣的貴了,那買的人自然會少。
原本買得起的人也要望而卻步,他們這些貨郎們想多賺錢,只能去更多村落才能賺到錢。
不只紀彬發現不對,不少貨郎自然也發現了,喊道:“年中的時候你們就漲過一次價了,那時候價格還算合理,現在馬上到年末鄉親們都要買東西的時候,你們又漲價,這怎麼可以!”
“有什麼不可以的,覺得貴,那就不要在這進貨。我們又沒有強買強賣。”小廝冷笑,“出去啊,你敢嗎?”
這話已經讓人非常不適。
跟紀彬猜想得沒錯,李老二店鋪裏的人,就是掌握着定價權。
可貨郎們可選擇的餘地又不多。
主要原因有兩點,李老二這裏的東西,基本來自兩個地方,一個是下面莊子村子裏農戶們做的東西,比如他買到的繡花針就是如此。
另一個地方則是上面的春安城。
他們所在的邑伊縣,屬於南軍國,宿勤郡,春安城,邑伊縣。
中間有條長長的官道,李老二店鋪裏面的玩具樂器,脂粉服飾,還有瓷器算盤等等,都是從春安城或者宿勤郡進的。
而且整個邑伊縣就他們一家有貨。
這兩個原因也就讓貨郎們可選擇的餘地並不多。
什麼腰帶頭巾還好說,農家人還能做,但脂粉瓷器這種,必須要經過李老二店鋪。
所以他們能肆無忌憚地漲價。
更別說這李老二店裏的幾個夥計小廝,看着就比其他人壯,誰敢在他地盤上惹事。
紀彬並未說話,可店裏羣情激奮,不少貨郎乾脆扭頭就走,不買就不買,大不了不賣這些東西。
但他們走街串巷,講究的就是貨品齊全。
若是讓買家這次失望了,下次你去村裏,人家也不過來看啊。
可李老二他們店裏的人,一副你愛買不買,不買滾蛋的樣子。
世上還有這樣做生意的。
不買的人走了,留下來的貨郎們只好苦哈哈的進貨。
可這次出的銀錢多了,拿到手裏的東西卻少了。
誰不嘆氣呢。
紀彬沉思片刻,隨意買了幾樣要緊的東西,東西果然漲價了,普遍漲了二到三文。
看似不多,可貨郎跟買家都要多出錢。
多的錢自然是李老二店鋪自己拿着。
旁邊的包達也買了點,也不如之前購的齊全,這種厲害的貨郎都是如此,更不要說普通貨郎了。
紀彬剛交了錢,就聽那小廝道:“這不是紀貨郎嗎,在我們這賺了不少錢吧?聽說你家都蓋房子,厲害啊。”
紀彬淡淡道:“承蒙親戚們照應罷了。”
他家的事,這個李老二店鋪知道的也太清楚,明顯不對勁。
這店鋪到底什麼來頭?
紀彬心裏疑惑,擡起貨郎架快步出門,正好趕上要走的包達。
那包達腳步快且穩,若不是紀彬最近一段時間鍛鍊的不錯,估計都要追不上了。
紀彬忙到:“包兄!且等一等!”
那包達回頭,見紀彬跟上過來,疑惑道:“你做什麼?”
平日裏包達沉默得很,跟平常貨郎不太一樣。
其他貨郎能說會笑,到哪都熱熱鬧鬧的,只有他足夠沉默。
紀彬客氣道:“早知道您做貨郎生意久,有些事想請教一二。”
聽到這個問題,包達直接道:“沒興趣!不要問我!”
不知爲何,這包達戒心很重。
紀彬只好摸摸鼻子,不再說話。
兩人都要出城,恰好同路,這路上也尷尬的很。
還好旁邊還有個貨郎跟紀彬笑道:“包達就這個脾氣,他可是個好人。”
紀彬看向他,這貨郎笑意盈盈,看着就喜慶:“我叫洪玉海,你呢?”
“紀彬。”
兩人相談甚歡,包達也只是在旁邊聽聽並不搭話。
洪玉海倒是善談的很,什麼俚語信手拈來,跟他說話確實比較有意思。
紀彬問出自己的疑惑:“其實我有一事不解,這李老二是什麼來頭?爲何整個邑伊縣只有他一個人能去春安城進貨?”
這個問題讓包達跟洪玉海同時看向他。
洪玉海苦笑:“你不知道他的來頭?”
紀彬自然不曉得。
洪玉海跟包達卻不願再說。
他們已經到城門口,默契地準備朝三個不同的方向走,畢竟貨郎們都去一個村子,那也賺不了什麼錢。
他們剛要走,就聽到旁邊樹林裏傳來慘叫。
“還帶頭鬧事?給你臉了。”
“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我們主家的店鋪也敢鬧事?”
“下次還來嗎?!說!狗孃養的,算什麼東西。”
這些話一邊說一邊打,那人不停求饒,聽着就疼得很。
包達跟洪玉海同時變了臉色,迅速往樹林裏跑。
紀彬也意識到什麼,趕緊追過去。
只見三四個人罵罵咧咧,看到包達他們這才放手。
洪玉海趕緊道:“幾位爺爺,他不懂事罷了,這些飴糖你們拿去嚐嚐,以後再也不會吧。”
洪玉海趕緊把自己貨架上的糖拿過去。
包達也跟着給。
見此紀彬也把貨郎架放下,從上面翻飴糖遞過去。
看了這些東西,那幾個人才道:“他運氣好遇到什麼,沒有下次了。”
等他們走了,洪玉海纔敢把躺在地上的人扶起來。
紀彬記憶一向好,認出來捱打人正是剛剛跟李老二他們爭辯的貨郎,這貨郎名叫蔡運,脾氣火爆,是最不服漲價的人。
沒想到出來就捱打了。
話不用多說,在場的幾個人都知道蔡運爲何捱打。
紀彬此時也猜到七八分。
幾人遇到這事,今天也沒心情再跑貨路,扶着捱打的蔡運在附近茶水攤上坐下。
蔡運嘆氣:“沒李老二的時候,咱們生意還好做,到底誰給他想的法子這麼做。”
洪玉海跟包達表情相同。
只有紀彬有些疑惑。
洪玉海這才小聲道:“年初的時候,我們還不用在李老二這進貨,但卻聽過李老二的名聲。”
有了這遭事,洪玉海等人才把李老二的底細跟紀彬講了。
原來這李老二以前就是個混混,手底下有一幫人,平日裏這家偷雞,那家摸狗。
反正好事就是不幹。
他們這些貨郎們深受其害,畢竟平日他們都是一個人走在山路上,被這些人盯上難免要出點血。
誰知年後這李老二等人竟然消失一段時間,再回來就開始賣東西。
還是把東西賣給貨郎們。
他們人多勢衆,把握去春安城的進貨渠道,不僅如此,村裏做針線的東封村也被他們威脅。
可這事告到官府也只能管他們一陣子。
還會迎來更嚴重的報復。
好在李老二等人做的沒有太過分,比起貨郎們自己去春安城進貨,價錢也多了一點點,如果買的多了,還能給貨郎們優惠。他們還不用趕到春安城,直接就能買齊要用的東西。
一個棒子一個甜棗的,邑伊縣二十多個貨郎只好在這進貨。
他們邑伊縣下面的村子莊子不少,算是比較富裕的地方,所以李老二在這當中賺了不少利潤。
誰知道做了沒幾個月,李老二他們就要漲價。
那個價格還不算過分,紀彬之前拿貨也是那個價格。
可現在又漲價,誰能受得了啊。
蔡運咬牙道:“這李老二到底哪裏想的惡毒法子,讓我們先習慣在這進貨,不跟着他漲價,就拿不到東西!”
紀彬心想,這可是現代的老套路了,不過確實惡毒,怪不得李老二等人有恃無恐。
一直沉默地包達卻道:“聽說有個高人給他出的主意,不管怎麼樣,事情已經這樣了。”
“可我們賺不到錢啊,咱們走街串巷也就算了,邑伊縣的人還算有錢。但鄉下莊子可不一樣,都是窮苦人家,哪有很多閒錢?這下很多娃娃連糖都喫不起了。”洪玉海直接道。
蔡運忽然想到什麼:“對了,剛剛你們幫我給的飴糖,等下次我進了貨就還給你們。”
洪玉海直接擺手:“下次再說吧,感覺這貨郎生意也做不長久。可是就要過年了,我家娃娃還想穿新衣服。”
畢竟辛辛苦苦走那麼多路,賺到錢還不如去種田,那做貨郎還有什麼意思。
他們這些人本就是爲了銀子出門,沒銀子賺誰願意風吹日曬。
一時間這裏有些沉默。
紀彬開口道:“李老二他們有多少人,若是二十多個貨郎合起來,說不定能比過他們。”
洪玉海搖頭:“可咱們總會落單,落單就被他們找到機會。”
這個也是,紀彬沒想到自己再次出發,竟然會遇到這種事。
原想趕在年前再掙點錢,如今只怕很難了。
可紀彬不是個坐以待斃的人,紀彬看了看自己貨箱裏的頭巾腰帶刷子,不從李老二這邊進貨又不是經營不下去。
紀彬又問了句:“也就是說,我們只能從李老二那進貨,如果自己跑去春安城進貨,也會被打?”
包達等人再次點頭。
就是要絕了他們進貨的渠道,所以才能控制貨郎們啊。
紀彬笑:“我有個法子可以掙到過年的錢,你們要試試嗎?”
幾人瞬間看向他。
紀彬道:“既然不允許我們去春安城進貨,那我們去春安城賣貨,這總可以吧?”
什麼?!
去春安城賣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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