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章

作者:桃花白茶
第37章

  二十天的趕工,就這麼毀於一旦。

  五百個酒罈,用了多少坯泥,用了多少炭火又用了多少精力。稍微想想就知道這有多痛心。

  最重要的是,第一次大合作就給紀彬添了這麼大麻煩,鄧家三兄弟有些食不下咽。就算飯桌上的飯菜,是他們過年都喫不上的,他們也喫不進東西。那麼多東西,那麼多錢。怎麼怎麼賠啊。

  想到這,三人就悲從心來,明明是三個大男人,眼淚卻有些止不住。不是到了傷心處,也不會這麼難過。

  鄧杉還好,其他兩人還有妻兒,一次就賠進去一年的收入。

  更別說挖土的時候,還請了同村兩個人幫忙,許諾等拿了餘款,就給他們工錢的。這要怎麼辦,這能怎麼辦。

  紀彬在院子站着,透過窗子看向廳堂裏默默無聲的三人,低聲又對柴力講了什麼。引娘把準備好的乾糧跟銀子交給他。三人點點頭,柴力就趁着夜色出發了。

  知道訂好的五百酒罈全碎了之後,就連里長也有些坐不住。馬上就到交貨的時間,若是耽誤了日子,那該怎麼辦?春安城那些貴人們,哪個是惹得起的。

  第一批大量的貨都出問題,以後合作豈不是更艱難。

  酒坊裏坐着里長家五六個男丁,還有村裏幫忙的三四個人,全都指着這批酒掙錢呢。再說,他們已經拿了五十兩定金,時間到了還不交貨,會不會還要賠錢?

  現在是六月十五號,按照原計劃,十六號這批酒蹭着春安城來的太平車開始運送,十九號,二十號左右到春安城。

  時間原本就緊張,如今怎麼能在一天內,就找來五百個兩斤裝的酒罈來?

  紀彬踏進酒坊的時候,面對的就是這樣沉悶的氣氛。再也沒有早上興致勃勃的樣子。

  里長安慰幾句,可自己都沒底氣,這怎麼能安慰人。

  紀彬過來後,大家倒是同時看向他,眼裏帶着渴望跟希冀。

  紀彬開口道∶我跟春安城的掌櫃有些交情,不要怕,咱們的東西好,只是一時運不過去罷了。

  又不是一定要二斤裝的罈子,他雜貨店裏還有些酒罈,現在都能拿來用。能裝多少是多少,就算總能在十七號運出去一些。

  等到了春安城,那酒罈就好買了,勞煩陳掌櫃一家好好分裝就行。等於說他把分裝任務交給陳掌櫃。相信他寫封信過去,應該不是什麼大事。

  聽紀彬這麼一說,大家立刻振奮起來。

  別說了,找酒罈好吧,雖然一千斤酒有點多,但萬一找到足夠多的罈子呢?

  里長二兒子忽然道∶邑伊縣也有個做酒罈的,不知道他那有多少存貨,我現在去看看?

  好,你先去看看。紀彬點頭。

  其他人也開始出主意,在想哪可以找到酒罈。

  紀彬看着大家動起來,其實心裏也在責怪自己,是他把時間趕得太緊,某個環節一有問題,就會來不及出貨。

  人畢竟是人,並非機器,都會有出錯的時候。但人也是人,不像機器那樣死板,辦法總比困難多。

  也許五百個酒罈在邑伊縣太難找了,可是他們都會盡力,都會努力。

  安撫好釀酒坊的人,紀彬帶着引娘回家。

  好在這是夏天,鄧杉兄弟們桌子上的飯菜還沒有涼。

  紀彬看了看,問坐在院子跟老友乘涼的宣老爹∶他們一直沒喫飯嗎?

  宣老爹搖頭∶應該是難過得很,茶都沒喝一口。

  釀酒坊出事,其實也影響了隔壁建房子的人,不過有宣老爹在,人心暫時沒散。這會都在院子裏聊天。

  旁邊的小毛驢跟小馬駒互相看不順眼,明明在一個棚子裏,離得老遠了。

  宣老爹道∶你跟引娘也快喫飯吧,也跑了一下午。宣老爹也不知道怎麼安慰。畢竟想想那個數字,都讓人有些害怕。五百個罈子啊,直接全毀了。

  鄧家兄弟過來之後,等雨停了,紀彬讓人去把運罈子的車先拉回來。

  去了才知道,那車已經深陷泥濘,歪歪斜斜地在泥巴里,旁邊是碎了滿地的酒罈。足足五六個年輕小夥子,才把運罈子的人力車給弄出來,可見當初鄧家三兄弟的絕望。他們能不垮掉,已經很不錯了。

  紀彬點頭∶我們這就去喫。

  說完紀彬又道∶你們在院子裏聊天,也點個燈,咱家又不缺蠟燭。

  說着,紀彬給院子掛了三四個燈籠,讓大家有點光亮,又把驅蚊草拿過來放宣老爹附近。

  做完這些,紀彬跟引娘才進門。

  他倆坐到桌子前,看了看鄧杉他們,紀彬乾脆給引娘盛飯,也給自己盛了一碗,這才道∶快喫飯吧一會菜真的涼了。

  這些菜是請王大娘做的,地地道道的農家味道,香得很,忙了一下午的紀彬幾口吃了小半碗飯。

  見紀彬跟引娘喫得很香,鄧杉看看他們,也拿起筷子,他像是想明白什麼。

  而他兩個哥哥還喫不下去,紀彬肚子裏有食物了,這才道∶我已經讓人去找酒罈了,應該耽誤不了多少事,這次也是我催的時間急,咱們之間的責任一半一半吧。

  鄧杉大哥擡頭,眼裏帶着淚花∶沒事,多少錢我們都賠,我已經託人回家捎信了,我婆娘應該在準備銀錢了。

  這話說完,鄧杉趕緊拉住他∶不,不,不行。這這這是我我要賠的。鄧杉大哥拍拍他∶一起賠,一起賠。

  到底是鄧家大哥,是個有擔當的,已經在幫弟弟想退路了。

  紀彬看着,心裏萬分感慨,人家同父同母的兄弟就是好。不像他這種,沒個兄弟幫持。

  紀彬道∶既然罈子已經碎了,那就過去了。說着,紀彬開始講解決辦法。

  等天晴路好走,就送他們回家,如果他們還想做這個買賣,那就自己借錢,讓他們繼續做。如果不想做酒罈了,那也沒事,定金算是他們的,雙方兩清。

  不管哪個結果來說,都不算太壞。但是到底要怎麼做纔行,還是看鄧家兄弟的。就算他們以後不再做酒罈生意,紀彬也能理解。農家人抗風險能力太差,稍有不慎,家底就要賠乾淨。

  這也是許多人不願出去做生意的原因,畢竟今天翻車是陶罐,明日可能翻車的蔬菜,運個果子都要考慮一下,到昌伊縣了會不會都爛完。

  如果能賺錢還好,賺不了錢,那家底都沒了。大多數人還是不願意冒險。

  紀彬給三人夾菜,繼續道∶不着急,慢慢想。

  紀彬說話的時候,引娘一直在看他,引娘心裏有點奇怪,如果平常人遇到這種事,肯定已

  戶經在發火了。

  就算不發火,也絕對不會這麼溫柔對鄧家兄弟。難道耽誤了出貨,他都不生氣嗎?

  在紀彬的勸說下,鄧家兄弟這纔開始喫飯,早上天沒亮就出發,現在有點餓過勁了。引娘給他們倒着涼茶,讓他們慢慢來。

  等引娘收拾碗筷的時候,紀彬也跟着去廚房刷碗,引娘這才把心中的疑問說出來。爲什麼不生氣,也不發火,明明很多掌櫃東家看到夥計們犯錯,都會不高興的。當然了,引娘也不是要對別人發脾氣,只是有點不懂罷了。

  紀彬一邊刷碗一邊道∶生氣有什麼用,別說做生意了,做什麼事都可能出問題。若只是忙着生氣,而不去補救,豈不是讓事情越來越嚴重。當掌櫃當東家,本來就是處理各種問題的。在紀彬看來,這只是衆多問題中的一個。以後還會遇到更多的事。總不能件件都生氣吧。

  引娘似乎有點明白了,開口道∶紀大哥你好厲害。

  談不上厲害,若是真厲害,就應該想到這回事。紀彬笑,上次去他們莊子的時候,就發現那邊的路極差。倒是忘記提醒路上小心了。

  兩人把廚房收拾了下,就坐到院子裏聽宣老爹他們聊天。

  剛開始不少人有點怕紀彬,畢竟這是他們東家。可這麼多天相處下來,都知道他是沒架子的,說話也和氣。當然了,做事卻極果決。

  他們在院子裏聊天,鄧家兄弟在屋裏討論。半個時辰後,紀彬被請了進去。

  鄧家兄弟們有些侷促,其中鄧杉卻堅定的很,直接道∶還,還還請請您,您借錢,錢給,給給我們。

  原本鄧家大哥二哥有些後怕,不想再做這生意。可是鄧杉卻堅持要做。

  這次已經賠錢了,如果不做的話,這次賺的錢都虧進去,還要再賠點錢。別的不說,單那手推車都是他們借來的,如今變成那樣,也要賠些銀子的。

  既然這樣,還不如放手一搏。當然了,這是鄧杉的想法。

  鄧杉仔細解釋了,大不了下次分批運來,一次運五十個酒罈,還挑晴天來送。頂多是他多跑幾趟,但錢是能掙到的。五十個罈子危險,那就十個。

  就當個力氣活來做,他家誰都不缺力氣的,掙辛苦錢也行。

  聽了鄧杉的勸說,鄧杉大哥二哥咬牙同意,做就做。這次應該可以吧?

  紀彬聽到這裏結果並不意外,他覺得鄧杉很有潛力,口喫跟勤勞有想法一比,根本不是缺點好吧。

  既然這樣,紀彬也就跟他們商量接下來的事。

  首先這次的損失他跟鄧家一起承擔,但是下次再出這種事,那就要再商量了。然後就是這五百個酒罈他還要,還有乳白跟淺胭脂色的酒瓶也要做出來。

  唯二保存下來的兩個酒瓶他很滿意,覺得鄧杉做得很不錯。

  今天就在他家住下,正好柴力出門辦事,他們三個委屈一下,住到柴力房間裏,明日他取了銅板給他們。

  鄧家幾兄弟連着點頭。

  他們真的感激紀彬,不僅是紀彬借給他們錢,讓他們重新開始才感激的。

  而是這件事對他們來說,就跟天塌了沒區別。可如此天大的事放到紀彬身上,彷彿就是小事一樁。這種態度讓他們心裏好受很多,慢慢沒那麼大負擔了。好像真的是件小事,很快就能過去。

  可以說,如果不是紀彬淡定的態度,他們三個只會更崩潰。更不會有東山再起的念頭。

  三兄弟恢復好情緒,還有點不好意思,畢竟他們三個哭成什麼樣,他們也是知道的。

  好在去院子聊天的時候,誰都沒嘲笑他們,而且安慰他們,讓他們下次好好做,畢竟那乳白色的小酒瓶可太好看了。

  還有淺淺的粉色,看着可討喜了。

  不知道誰問了句,那兩個瓶子去哪了。

  紀彬笑笑,並沒有說,兩個瓶子已經被柴力連夜帶去春安城。

  讓柴力去邑伊縣僱匹馬,快馬加鞭過去,而且柴力表弟柴尺在衙門裏,也好開通行文書。

  首先這次送酒,肯定是會耽誤時間,這點毋庸置疑,至少要耽誤三四天。畢竟那麼多酒罈,在小小的邑伊縣真的不好找。

  可春安城那邊必須有個交代。

  其實最好辦的反而是刺史府,幾次間接接觸下來,紀彬大約知道刺史跟刺史公子的爲人,他們絕對不會爲難人。

  更不會沒酒喝就找陳掌櫃的麻煩。

  但刺史不會,其他人可不一樣了。達官貴族中,如同刺史那樣好相處是少數。難纏的纔是大部分。

  黃米酒送得不及時,難保有人爲難陳掌櫃,畢竟距離訂酒的時間,已經超過一個月了。如果有一家不耐煩了,那對陳掌櫃來說就是滅頂之災。

  大人物的發一次脾氣,就是小人物的災難。

  紀彬深知這個道理,所以他讓柴力代表自己跑一趟,帶着禮物大張旗鼓登門致歉。讓那些人知道,陳掌櫃給不了酒,並非是陳家拿喬,而是自己這邊出了問題。

  當初他走的時候,可太明白有多少人等酒坊陳家的門,說什麼都要他給酒。若不是那些酒真的送到刺史家中,誰知道會出什麼事。

  所以這次送貨不及時,紀彬最擔心的是陳掌櫃,不能因爲自己連累他家。

  邑伊縣離春安城那麼遠,就算知道是自己的問題,他們總不好跑過來找麻煩吧?

  至於那兩個漂亮的小酒瓶,則裝了黃桂稠酒送到平喜樓。

  在什麼都沒有的情況下,平老闆給了自己一百兩銀子,,現在時間過了一個月,總不能什麼都拿不出來。

  就算拿錢打水漂也要聽個響啊。

  紀彬交代柴力,這兩瓶酒不要收錢,只當是樣品送給平老闆,讓平老闆嚐嚐鮮。

  這就是交代,讓氮了金的老闆聽個響好吧。總不能讓別人說平老闆信錯了人。

  柴力騎着馬全力過去,應該能趕在十八號之前到,距離約定的二十號還有兩天。這兩天時間可以讓陳掌櫃去給達官貴人們解釋,也能讓平老闆知道什麼情況。

  柴力是他最信任的人,讓他過去是合適的,也最能代表他。

  畢竟出了問題那就趕緊說,瞞着是不行的,一聲不吭就推遲時間,那也是不行的。

  至於紀彬自己,還要在釀酒坊穩定人心,一出是他先走了,就算大家知道他是去解決問題,那心裏也會多想。

  他纔是這裏的定海神針。

  紀彬洗漱之後回到臥房,還是按照之前的樣子,引娘睡牀,他睡地上。還好這是夏天,地上也不會凍着。

  估計誰都沒想到,他們小夫妻倆是這麼住的。在紀彬看來引娘還小,他不是那麼禽獸的人。

  不過現在還能哄着,讓引娘不要說出去,等她年齡再大些,估計就要有疑問了。

  家裏有四間屋子,最近一直都是這麼住,紀彬平時住的側屋讓宣老爹跟幾個大舅哥住。倉庫收拾好讓柴力單獨住,柴力不在,現在是鄧家幾兄弟睡。

  也是他們來了之後,紀彬才搬到引娘房間的。在外人看來,這就是他們小夫妻的房間。

  算了算了。

  眼前的麻煩還沒解決呢,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吧。

  第二天一大早,紀彬提前起來收拾被褥,引娘倒是還沒醒,紀彬輕手輕腳出門,正好碰到早就起來的宣老爹。

  宣老爹皺眉∶引娘還沒醒?家裏男人都醒了,她怎麼還睡着。

  紀彬攔着道∶不用敲門,讓她睡吧。一會上學也辛苦。

  宣老爹嘟囔着∶上學怎麼就辛苦了。

  一般來說,家裏要是蓋房子,或者有什麼事,女人家肯定要在屋裏做飯煮茶,收拾東西的。紀彬這連蓋兩個作坊,可還是讓引娘去上學。

  現在飯也不讓做了,都是僱王大娘還有里長家的媳婦兒們做一日三餐,不僅做工人們的,順便還做引旋的。

  在宣老爹看來,誰家小姐都沒引娘過得這麼舒服。

  紀彬是不認同這種看法的,再說引娘年齡還小,貪睡很正常。睡飽了,喫好了,才能長高,才能讀好功課。

  再說引娘不僅上學,還管着刺繡生意,已經很了不起了。

  不過他不跟宣老爹爭辯,只拉着岳父去喫早飯,廚房還留了熱騰騰的糕點跟雞蛋,等引娘起來了喫。

  新的一天,又開始解決新的問題。

  首先跟他想的一樣,能找來的酒罈很少。

  大大小小加起來,也就裝個一百斤左右,距離一千斤,還差九百斤。

  跟着過來的鄧家兄弟聽到此事,連連道歉,要不是他們失誤,也不會落入這樣的窘境。

  因爲有紀彬在,大家倒是沒說什麼,只讓他們下次小心就好。當然沒好臉的也有,畢竟確實耽誤事了。

  紀彬這次沒說什麼,畢竟他不能總幫忙擋着,有時候怒火發泄一下,大家還是好兄弟。

  既然罈子不夠,那就還要找,紀彬準備帶幾個酒坊的人一起去邑伊縣,把雜貨店的酒罈先調過來,再問問昌伊縣的柴尺跟蔡運,讓他們幫忙找點酒罈。

  實在不行先裝個一百多斤,直接送到春安城好了,剩下的慢慢來。只是這樣一來,運費就要不少錢。

  紀彬有條不紊,剩下的人也跟着安心。

  鄧家兄弟則回新棣莊,能燒多少是多少,這次一定不會再出錯了。

  大家分頭行動,各做各的。

  紀彬到了雜貨店之後,店裏周賬房跟徐傑也過來問情況。昨天晚上柴力來了一趟,他們大概知道些事。

  紀彬道∶慢慢解決吧,咱們店的大小酒罈不要賣了,全都留下來。如果哪個貨郎過來,貨郎架上是有酒罈的,也全都買下。

  周賬房點頭,立刻跟紀彬去清點剩下的酒罈。

  說起來自己跟柴力一直在外面忙,整個雜貨店就靠周賬房跟徐傑,也該給他們漲月錢了。特別是徐傑,現在已經不是學徒了,做事手腳麻利,雖然有些虎裏虎氣,但是個正直孩子。當然了,柴力更不用說,他的月錢是頭一個要漲的

  雜貨店的酒罈也沒多少,加起來約莫兩百斤。

  這算起來大約有三百斤的罈子了,紀彬讓人先送這些罈子回釀酒坊,自己再去想辦法。

  得到消息的柴尺也過來了,面帶喜色∶知縣大人讓我捎信,說咱們縣有兩家酒肆,段家酒肆是他家夫人的買賣,可以找到一共兩百斤的酒罈。讓你去取。

  紀彬一臉驚訝∶知縣大人?

  對,段家酒肆那邊打好招呼了,都是新的,讓你們先用。而且都是兩斤一罈的標準,正合適你們用。柴尺笑,上次的黃米酒讓知縣大人讚不絕口,春安城多少貴人都嘗不到的酒,咱們知縣先嚐了,還送了幾壇去那邊。

  怪不得,畢竟物以稀爲貴,那黃米酒只有刺史家有,其他人若是能得了,豈不是榮耀得很。春安城的大官們都沒有,王知縣手邊卻有十來壇,能不高興嗎。

  紀彬心裏安定了些,看來平時結善緣是有用的。

  跟着紀彬來邑伊縣的紀灤村人,都被他們的對話驚到了。

  甚至有點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但知縣大人他們是懂的,知縣老爺都在幫他們找酒罈嗎?這話聽着都讓人腿軟。紀彬到底有多少人脈啊。

  大家心裏一邊震驚,一邊去段家酒肆取酒罈。

  紀彬過去一看,知縣夫人竟然就在酒肆裏,還把酒罈都清點好了。

  二月清明時候,知縣夫人是見過紀彬的,不過她在轎子裏,也沒仔細看他。當時他們家來他店裏買東西,誰知道東西賣光了,只好取了幾個風箏跟簪花過來。

  原本以爲縣城的小店裏沒什麼好東西。沒想到那風箏卻精美得很。

  還有上次送來的新茶跟黃米酒也有很不錯。

  可知縣夫人怎麼也沒想到,一個小小的貨郎遇到事,她相公王知縣竟然開口幫忙。這也太罕見了些。

  知縣夫人這會仔細打量紀彬,見他生得丰神俊逸,眉宇間有種灑脫的英氣,嘴角偏偏帶笑,這-笑又顯得溫潤得很。

  一個邑伊縣裏,竟然有這樣的人物。怪不得她相公會欣賞這個年輕人。

  多謝知縣夫人。紀彬進來直接拱手稱謝,態度誠懇得很。

  知縣夫人擺擺手∶這也沒什麼,你們先拿去用,不過我這裏只能勻出這麼多罈子了。你還差多少?

  加上這兩百斤,還差五百。紀彬利落掏錢,多謝知縣夫人幫忙解燃眉之急,這些是酒罈的錢,還請收下。

  這也太會辦事了,知縣夫人一看就知道,這些錢足夠再買兩倍的酒罈,明顯是酬謝。不過知縣夫人也只讓掌櫃收了該收的錢,自己帶着丫鬟們繼續逛街。她原本就是路過這裏,沒想到倒是遇到個有意思的年輕人。

  等知縣夫人離開,紀彬這才讓人開始搬酒罈。五百斤了。

  但是越往後越難找,這是肯定是。畢竟邑伊縣纔多大,哪會空那麼多酒罈。

  紀彬稍加思索,決定跟着這批酒罈回紀灤村,就按原計劃開始運酒,雖然一千斤砍成五百斤,但至少比沒有強。

  最重要的是,今天從春安城來邑伊縣的太平車已經到了。每月初一十五,都是雷打不動來送東西。

  原計劃就是暗着春安城的車送酒送刺繡,讓春安城的人不用空跑一趟,他們也能省運費。

  現在酒罈雖然不夠,但這趟車還是不能空。能運多少是多少。

  紀彬帶着從春安城的太平車去紀灤村,這還是車伕頭一次過去∶怪不得都說你是財神爺,看來是真的,之前都是空車回春安城,偶爾才能帶點東西回去。現在倒好,還能多賺錢呢。

  這個車伕就是紀彬給過黃米酒那位,他跟兒子,還有兩個幫手一起趕車,都是熟手了。運貨運酒都不是問題,走路穩當得很。

  紀彬笑∶不算什麼財神爺,就是大家一起賺錢。而且這次差點翻車。

  不過能在半天裏湊到五百斤的罈子已經是盡力。

  他也算鬆口氣,在人前他必須穩得住,畢竟他要是不夠穩,那剩下的人怎麼辦。

  回到釀酒坊,里長已經在門口等着了,聽完紀彬的決定,連連點頭∶你說的對,能運多少是多少,下次我們自己貼運費再把剩下的送過去。

  再給鄧杉十天時間,肯定能做出來剩下的酒罈,到時候再跑一趟吧。雖然這一趟運費不算便宜,但東西是要送到的。

  整個釀酒坊的人都在忙碌,趕緊把酒裝壇,貼上封條。一定要讓太平車在明天十六號的時候出發。

  車伕老溫忍不住道∶你們這的人好勤奮啊,個個都是能幹活的。說着,又看看旁邊在建的新作坊,嘖嘖道∶看看你這產業,我都羨慕了。

  以前只知道紀彬在邑伊縣有個極賺錢的雜貨店,可沒想到鄉下還有倆作坊啊。這邊釀的酒在打包,紀彬家裏做的刺繡也在打包。這一車東西,至少值兩百兩銀子。多少人半輩子都賺不到的錢。

  可能在這事之前,也有人覺得紀彬能做的事,他們也能做。甚至已經在考慮學着紀彬做這些生意了。不就是釀酒,然後賣到春安城嗎,他們也可以。

  但經過這事,誰也不敢說自己一定可以。

  單說要運貨的時候,酒罈突然沒了這種事,就不是他們能處理的。說不定早就着急上火,哪有心思各地籌東西啊。

  可以說,不是紀彬足夠淡定,人脈又廣,這事就砸手裏了。畢竟不是誰都有將亂麻解開的能力。

  在所有人的努力下,十六號清晨,載着五百斤黃米酒,一百幅刺繡的太平車從紀灤村出發,前往春安城的方向。

  衆人都看着太平車緩緩駛去,心裏都有一個共同的念頭。一定要太太平平到春安城,這裏滿載他們的希望啊。

  等太平車徹底看不到影子,里長才感嘆道∶不過才兩天時間,我就覺得像過了兩年。

  是啊,知道酒罈出事是十四號下午,從那會開始整個釀酒坊兵荒馬亂,直到紀彬出現才穩定局勢。

  當天晚上紀彬就讓柴力出發,先去春安城說明情況。十五號開始籌酒罈。現在十六號,東西終於運出去。

  算起來還不到兩天,可對很多人來說簡直度日如年。只有在紀彬身邊的時候,纔會覺得心安。

  紀彬何嘗不是鬆口氣,不過還是道∶整理一下釀酒坊,剩下沒運出去的酒務必封存好。而且可以釀新酒,我們的東西不愁賣的。

  衆人齊聲稱是,顯然對紀彬極有底氣。他說什麼就是什麼,大家都相信的。

  紀彬算着時間,柴力應該快到春安城了吧。柴力辦事他是放心的。

  希望那兩瓶黃桂稠酒可以穩住平老闆,讓他知道他的錢很有用!

  紀彬對平老闆十分上心,主要原因有一點,他的平喜樓太適合售賣黃桂稠酒了。那種看歌舞雜耍說書的地方,烈酒吧,容易喝醉,清酒吧,沒什麼滋味。就適合這種氛圍感滿滿的綿甜爽口甜酒好吧。

  作爲春安城最大的高端酒樓,他是不會放棄這個市場的。

  紀灤村漸漸恢復平靜,此時不平靜的卻是鄧杉所在的新棣莊。

  出事之後,鄧杉大哥託人去新棣莊捎信,讓自家媳婦兒幫忙湊錢,可以賠給紀彬。畢竟收了人家定金,到了時間卻沒送去東西。雖然他們沒怎麼做過生意,但也知道這是要賠錢的。

  鄧大嫂知道這事,當下就哭出來,可就算這樣,還是強撐着去籌錢,甚至孃家都跑了。但是孃家人不借錢也就算了,家裏哥哥妯娌們還笑話他們。說都是窮人,做什麼發財夢。

  等大嫂回家的時候,見二嫂也在哭,這才知道,整個新棣莊都知道了,之前好言好語想過來幹活的人還來家裏鬧。

  讓二嫂趕緊結工錢。

  應該是怕鄧家這生意砸了,給他們的銀錢。

  可當初鄧家三兄弟挖土的時候,這些人主動跑過來,說什麼這麼多活,讓他們做點吧,等鄧家三兄弟賺到錢了再給他們也行。

  這些話說得好聽。

  事一出就過來要賬了,連喘口氣的機會都不給。說等他們緩緩,至少等鄧家三兄弟回來再說。畢竟紀灤村的事她也不清楚。

  可這些人不依不饒,硬是讓鄧二嫂給錢。

  實在沒辦法,鄧二嫂只好把自己養的雞送過去,算是抵了工錢。

  鄧大嫂鄧二嫂抱頭哭泣,再聽聽周圍人嘲笑的聲音,更是不知道怎麼辦。這樣的情況一直持續到鄧家三兄弟回來。

  兩人趕緊迎過來,見他們眼睛紅腫,但神色還算好,手裏推着的車也修好了。

  鄧杉去還車,鄧家其他兩兄弟趕緊把昨天發生的事說了一遍。

  聽完才知道有多兇險,走路走到一半下了暴雨,躲也沒地方躲,只好推着車繼續走。誰知道泥濘越來越多,車磕到石頭,直接翻過去。好在人都沒事。

  鄧大嫂忍不住問∶我們要賠多少錢,定金是不是也要退。不行把我陪嫁的小鐲子給賣了,也能湊點錢。

  鄧二嫂也對鄧二哥道∶我們看看家裏還有什麼,能賣就賣吧。

  其實他們家日子還行,畢竟能用陶器補貼。

  反正在新棣莊算是還行的,但經過這事,只怕要比所有人過得都差了。

  聽她們兩個這麼說,鄧家兩兄弟一起搖頭∶不用賠,我們繼續做陶器。對,繼續做,這次不會再出問題了。

  可是我們哪有錢。鄧二嫂開口道,要買柴火,要去挖土,柴火不夠還要炭火。上次的定金不利多少了吧.

  說到這,鄧杉已經還車回來了,看他的表情,應該也被莊子上的人嘲諷了。可他此時打開荷包,給兩位嫂子看裏面的銅板。一共八百個,都是紀彬借給他們的。

  紀彬相信他們能做出來,相信他們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

  這下,鄧家兩個嫂子忍不住又哭出聲。做,爲什麼不做。

  咬牙也要把就給做出來,她們兩個也去挖土。

  村裏愛笑話就笑話,愛說他們想做發財夢就說。人要是不拼一拼,那還有什麼勁。

  鄧家人頂着村裏的壓力開始重新燒窯。這次,他們比任何時候都要認真。

  連着兩天了,他們都在燒陶,不管村裏人怎麼說,他們就當沒聽到。做自己的事,不管別人!

  另一邊的紀灤村,紀彬卻在思考其他事。跟新棣莊也有點關係,那就是路。

  他之前時代有句話說的特別好,要想富先修路。

  這句話在哪都沒錯。

  如果新棣莊到紀灤村的路不錯,不說平坦的柏油馬路了,有水泥路的規格,也不至於翻車那麼嚴重。

  當然了,這種時代水泥路是奢侈品。

  紀彬現在想的,那就是趁着蓋作坊,把作坊的路給修一下。今天太平車來的時候,走到還是泥土路。天晴還好,如果下雨,也會泥濘不堪。不如就把路給修了?

  當然了,他說的路可不是什麼正兒八經的路,而是用碎石子鋪一下,至少在雨天的時候不會深陷到泥地裏面。

  至於爲什麼不修正兒八經的路?

  因爲古代修路這事非常艱難,而且還要跟朝廷報備,畢竟古代的路也算戰略工程,能不能修,還要知縣老爺報告給上面,上面批准了纔行。

  不過這不是什麼大事。

  修橋捐路是好事,只要位置不敏感,刺史知府們應該都會批准。

  重要的是,修路貴啊。

  結實點的路,那是要用糯米的,說是一寸路一寸銀應該也沒錯。

  古代常用的修路方法,應該是三合土,就是石灰,還有沙子,黃土,混合。還有一種方法,那就是在這三合土基礎上,再加份糯米漿,可以保證牢固。

  但不管哪一種,就一個字,貴。

  如果想要把作坊的路通到常用的大路上,至少要修兩裏地吧。

  這兩裏地所需的費用是多少呢?

  按照紀彬記憶裏,他那個時候的一個朝代,跟南軍國發展水平差不多,修建三米長的道路約莫需要一兩銀子。

  就這個錢吧,比他買的地都貴了!!!

  畢竟他買地的時候,可以挑便宜的,最下等的荒地買。

  但路不一樣,不管你在哪修,原料是不變的,頂多人工給個友情價。那他也掏不起。

  所以紀彬只想着鋪點碎石子就行。

  也不能怪新棣莊的路差,畢竟修路可太貴了。衙門也沒有這麼多錢啊。

  可新棣莊那邊的情況,好的路不能修,稍微規整一下,應該可以?

  紀彬睡意襲來,還是先賺錢吧,賺錢了想修什麼修什麼。

  第二日在紀彬的指示下,建作坊的人們又接到新工作。等刺繡坊建好了,那就弄點碎石子,先修整一條簡單的路,好好的先不說,至少能用。

  跟着宣老爹的老友忍不住道∶跟着你家女婿,這活都不停的啊。大家都忍不住笑。

  不過有活幹就是好事,誰會嫌棄活少呢。

  這幾日刺繡坊基本也要完工了,員工宿舍還要等幾天。這些事做完,就可以搞個石子路。

  紀彬發現了,這錢掙得快,花得也快。到底什麼時候能發財啊。

  紀彬剛從後山溜達回來,就聽到一陣馬蹄聲,定睛一看,竟然有四匹馬一起飛奔而來。還沒等他反應過來,馬已經停在他面前了。

  先下來的是滿臉寫着無奈的柴力,朝紀彬拱拱手∶東家,平老闆喝了您送的酒,一定要跟過來,我也沒辦法。

  紀彬看着後面兩男一女,平老闆過來直接摟住紀彬肩膀∶紀老弟,快帶我去你的釀酒坊,我要痛飲幾杯!

  其他兩人倒還客氣,紀彬認出來,那女子就是有過一面之緣的燕行首,另一個男子長得和親,高高瘦瘦,像個讀書人。

  可他們倆的表情一樣。

  那就是,我們是衝着你的黃桂稠酒來的!快帶我們去喝酒啊!反正就這種表情吧。

  紀彬無奈扶額,開口道∶我送酒過去,就是讓你嚐嚐味道,很快就能運到春安城了。

  平老闆挑眉∶那有我親自過來快嗎?

  柴力十七號到的春安城,跟陳掌櫃交代完,當天就去了平喜樓。

  平老闆見是柴力來的,也沒說什麼,見這一白一粉的瓶子挺有意思,也就嚐了白瓷瓶的。

  柴力見此介紹道∶兩瓶酒的味道稍稍不同,白色的酒味更多,粉色味道偏甜。但特點一樣,綿甜可口,回味悠長。

  這些話是紀彬教的,柴力一字不落地說出來。

  此時的平老闆已經傻眼了,立刻漱漱口,馬上喝口粉瓶的。是同一種酒,但是不同的滋味,唯一共同點就是好好喝啊!

  平老闆說什麼都不讓柴力走,幾番追問下去,平老闆得知紀灤村有幾百斤黃桂稠酒,只是因爲酒罈有損,所以運不過來。

  這,這真的暴殄天物啊!

  好喝到這種地步的酒,竟然因爲酒罈的原因運不過來?!

  別說了,他親自去一趟不行嗎?

  旁邊的燕行首跟另一個青年好笑地看着平老闆,至於嗎?他可是平喜樓老闆,什麼酒沒喝過?

  誰知道他倆嘗過之後,立刻拍板決定,現在就去這什麼紀灤村,馬上就去!當然去之前,這兩小瓶酒被三人瓜分得乾乾淨淨,一滴也不剩。

  喝完之後更是意猶未盡,想到紀灤村還有幾百斤這樣的酒,出發,馬上出發!

  萬般無奈的柴力只好在前邊帶路。

  他幸好是當過兵的漢子,否則連騎四天快馬,普通人肯定撐不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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