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章

作者:桃花白茶
第38章

  紀彬看着他們一行三人,頗有些頭疼。

  他給酒目的只是穩住平老闆而已,讓這位最大的金主對他們放心,誰知道金主爸爸竟然自己趕過來,這正常嗎。

  但紀彬還是笑着迎他們∶怎麼來的這樣突然,讓我毫無準備啊。

  平老闆拍着紀彬肩膀∶咱們就不用客氣了吧,快把你家好酒拿過來,我們就是衝着酒來的。

  要知道身爲春安城最大酒樓的東家,平老闆什麼酒沒喝過,什麼清香的,濃郁的,嘗過的酒不下千百。

  唯獨紀彬拿過去的黃桂稠酒讓人耳目一新,平老闆對酒類的嗅覺告訴他,這個酒絕對很受歡迎。沒看燕行首跟這位山清公子都跟來了嗎。

  平老闆略略介紹燕行首跟山清公子,也僅僅說了名字,算是有個稱呼。

  紀彬點頭,不過他讓柴力先去喫飯休息,好好一睡覺,讓他不用再跟着。說着,紀彬喊隔壁王大娘,讓她幫忙給柴力燒水洗澡,順便把飯做了。

  柴力也不推脫。徑直去休息,跟東家也有默契了。畢竟他再怎麼說,東家還是會讓他趕緊休息。

  平老闆看着,倒是有些稀奇,他知道紀彬對夥計不錯,沒想到竟然這麼好。

  紀彬帶着他們去釀酒坊時,看出平老闆的疑惑,開口道∶平兄可知道他那胳膊怎麼沒的?

  這個倒是不知,但看着柴力如此強悍,肯定不是一般人。

  紀彬這個問題讓跟着的燕行首跟山清公子都有些好奇。

  紀彬也不賣關子,,直接道∶他是去年從戰場上回來的將士,因爲受傷太重,少了條胳膊,這纔回鄉的。

  去年?

  去年那場大戰平老闆他們都是知道的,極其慘烈,但奠定了勝利的基礎。沒想到柴力竟然是從那場大戰中活下來,現在又自立自強,讓人敬佩。

  山清公子開口道∶他日子過的如何?

  這話說得有點怪,紀彬看向他∶尚可。再多的就不願講了,畢竟是柴力自己的事。

  可紀彬卻覺得這位山清公子有些不一樣,就連態度隨意的平老闆對他都很客氣。

  而燕行首更不用說,她像是來伺候山清公子的,但是動作不暖昧,只是做普通婢女做的事。這倒是稀奇。

  就算紀彬不去煙花之地,也知道能被稱爲行首的,必然是其中的佼佼者,這種女子一般都是從小培養,又或者家道中落。

  她們大多賣藝不賣身,吟詩作賦,彈琴焚香,不比大家小姐們差,是有些傲氣在的。可在山清公子面前,卻是不敢造次。

  紀彬只是腦海中想想,嘴角的笑還是照常,直接帶着他們到了釀酒坊。

  去了後山,平老闆下意識咦了聲,開口道∶這都是你的地嗎?

  嗯,這裏地方便宜,地價便宜。紀彬指了指熱熱鬧鬧的作坊道,就在這了。

  這作坊建得漂亮,進門便是極大的院子,左右兩側都是開闊屋子,正對着的則是會客,記賬,研究調配酒方的所在。

  調配酒方?這倒是稀奇。

  其實就是琢磨按什麼比例放材料更好喝。

  紀彬明白,酒好喝纔是最重要的,特意設了這處。

  所以就釀出兩種黃桂稠酒,用白瓶裝的,酒味稍多,粉瓶裝的,甜味稍多。當然了,基礎味道是不變的,只是多了側重而已。

  紀彬開口道∶白瓶適合男子飲用,粉瓶適合女子飲用,我讓人呈上來。

  在紀彬帶着三位貴客到釀酒坊的時候,直接吸引了酒坊十來個人的目光,下意識停下手裏的東西。

  酒坊的人直愣愣地看向他們,從未見過如此有氣勢的人,看着就跟紀灤村,不對,就跟邑伊縣的人不同。

  他們好像自帶一種讓人折服的氣質,你看着他們就知道,他們條件優越,你跟他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可紀東家在這三人當中竟然不落下風。

  不卑不亢,態度溫和,絲毫沒覺得他們有什麼不同。這也太厲害了吧。

  等大家稍稍回過神,下意識看向其中的女子。這是仙女吧,怎麼會生得這樣好看?連走路都跟旁人不同。

  紀彬注意到衆人的目光,釀酒坊都是男子,看到燕行首自然目瞪口呆。連城裏人都能迷住的燕行首,到這裏簡直是通喫。

  紀彬稍稍擋住衆人眼神,開口道∶不用忙了,先下去吧,還請徐家老三留下。

  徐家老三,就是里長家的長子的兒子,如今不過十二的年紀,讓他去打些酒來,既不冒犯人,也能做事。

  燕行首下意識鬆口氣。

  她雖被許多人用口目光看過,但像這麼多農家人的目光,還是頭一次。她也扛不住啊。還好還好,有這個紀彬在。

  紀彬沒想太多,他只想給金主爸爸的團隊留下好印象而已。這些是普通客人們嗎。不,他們是金主爸爸。釀酒坊上下指望他們喫飯呢。

  衆人坐在釀酒坊會客廳不到半刻鐘,里長家的幾個媳婦兒就端着點心過來,這點心一看就是紀彬家的。

  紀彬瞧了眼道∶引娘回來了?

  徐大娘子道∶是了,她已經放學,家裏也在做小菜,馬上就能端過來。

  紀彬笑笑,引娘越來越聰明,自己不用說,她都知道應該怎麼辦。此時徐家二小子也打好酒,用的是釀酒坊唯一的漂亮酒壺。只能說太慘了,他這個酒坊真的什麼也沒有啊。

  平老闆他們也不介意,乾脆道∶這酒不會醉人,乾脆把罈子拿過來吧,我們不介意。

  紀彬只好讓人去搬酒罈,不過還是提醒道∶黃桂稠酒是可以醉人的,後勁比較足。

  小菜跟點心陸陸續續上來,明明是簡單的釀酒坊會客廳,卻有着很豐盛的飯菜。引娘更是細緻,她跟王大娘做菜的時候,沒讓做什麼大魚大肉,而是極盡鮮美。什麼剛摘的青菜,新鮮的魚片,池塘的蓮子,爽口得蓮藕,還有樹上剛摘下的果子。可能東西不夠貴重,但喫的就是新鮮。

  別的不說,剛從地裏摘下的青菜,稍微過遍水都好喫。剛釣上來的魚跟河蝦,直接醃製烹飪,能不香嗎。還有方纔砍下的嫩竹筍,涼拌一下,不好喫嗎。

  因爲引娘聽荊夫子說過,有些城裏人就喜歡喫這口新鮮的,你要是端個醬肘子上去,反而不好。她還知道城裏人附庸風雅,所以每份菜都是小而精緻,爽口宜人,盤子也是取了成套的碗碟。這些東西雜貨店經常送過來,但平日引娘覺得舊碗碟也無妨,就給壓箱底了。如今正好翻出來。

  平日裏大家還看不出來引娘在女學都學了什麼。可如今這一手露出,就跟其他人不同了。其他村裏人怎麼會這麼多東西。

  里長知道引娘在給貴客們準備食物,也過來看了眼,忽然明白,爲什麼紀彬要讓引娘去上學。如果他家孩子們也能上學就好了。這個想法剛冒出來,就被眼前的引娘驚豔到。

  引娘特意進房間換了身衣服,又換了髮髻,戴上平常不會在村裏用的簪子,鞋子也換成軟底的。方纔紀大哥說讓她釀酒坊的女主人,也要跟着見客,她肯定會收拾一下。

  引娘穿得看似素淨,但料子都是極好的,淺淺的底紋讓人一看就知道不同。頭上的金鑲珠寶簪子,是荊夫子都誇過的,耳墜是配套的樣式。腰間繫着纏絲香囊,正是夏天用的好物件。

  十五六的小姑娘,原本就跟水蔥般可愛,里長這才發現,引娘眼睛水靈靈的,臉也是巴掌大小。許是平日裏不用下地幹活,沒事還抹些不便宜的擦臉油,引娘皮膚都比旁人要好很多。

  引娘有些不好意思,但她不想給紀大哥丟人,下意識扶了扶簪子,青蔥般的手指一看就是沒怎麼幹活的。

  而且她這一身不會顯得鄭重,就是小姑娘平時打扮一樣。

  這樣的引娘走出來,立刻看呆衆人。

  王大娘忍不住道∶這還是引娘嗎?

  說着又揉揉眼睛,人還是那個人,只是稍稍打扮了下。

  比她剛嫁過來的時候要白嫩許多,可能是生活過得好了,身量也高了些。甚至有些高挑纖細的感覺。

  引娘更不好意思了,正好她爹也回來了,看着自家閨女,下意識愣住。這是引娘?

  他雖知引娘如今被紀彬養得好,也沒想到養得這般好。

  不過想起自家閨女嫁人之後,喫的不用說,每日比別人晚起一個時辰,平日裏不是上學就是寫學。

  能養出這種氣度倒是很正常了。

  畢竟自己喊引娘起牀都被紀彬攔着,說引娘又不用做活,讓她睡讓她睡。

  在衆人的驚歎下,引娘端着一盤白白淨淨的新鮮蓮子去釀酒坊了。真的好尷尬啊。

  但做這些事對引娘來說,又像是水到渠成。

  她雖然只去過一次春安城,邑伊縣去的也不多,卻見過許多精美物件,也見過荊高莊各種布料,還在荊夫子手下唸了好幾個月的書。

  不知不覺中,她的見識已經遠超旁人。這是引娘自己也不知道的事。

  就比如她這身搭配吧,就連首飾堆生活的燕行首都忍不住讚一句。低調雅趣,還帶了少女的活潑,放到春安城也拿得出手。

  紀彬看着,頗有吾家有女初長成的感覺,見引娘過來,伸手接過蓮子,笑着跟大家介紹∶這是我家娘子,喊她引娘就好,剛剛放學回來。

  平老闆心裏忍不住驚奇,他知道紀彬已經成親,原本以爲是個普通的農家小姑娘,沒什麼見識,也沒什麼品位。

  如今倒是讓人驚訝,而且站在紀彬身邊,竟然有種郎才女貌的感覺。

  這小小的邑伊縣,竟然有這麼兩位出彩的人物?

  山清公子也覺得這裏不錯,就說剛剛那口蓮藕,也太鮮了吧,聽紀彬說是剛讓人撈起,洗淨切片,直接端上來。

  好喫,他爹來了,肯定也會說好喫。春安城哪吃得了這麼新鮮的食物。

  燕行首奇道∶上學?你家娘子還在上學嗎。

  紀彬點頭∶附近有個荊高莊,他們那有女學,引娘就在那讀書。

  紀彬跟引娘坐下,跟她介紹了衆人,蓮子也放到桌子上。

  這蓮子一看就透着鮮活的氣息。

  畢竟新鮮的食物總是有些不同,一眼就能看出來。

  山清公子道∶這是剛摘的蓮蓬嗎?

  引娘點頭客氣道∶方纔讓人取的,沒來得及去芽,喫的時候要小心。

  這蓮子嫩得能掐出水啊。

  桌上的人一口酒,一口美食,喫到傍晚才停下來。

  平老闆他們也沒想到,一時起意來了這麼偏遠的鄉下,竟然喫喝都不錯?特別是酒,怎麼那麼好喝,一杯接着一杯,根本停不了。

  平老闆開口道∶我敢保證,你家這酒絕對能火遍春安城。不對,蘇杭也行,汴京都行!如果不是好喝到這種程度,他們三個也不會趕過來。

  入口的綿甜,回味的甘甜,柔順得讓人覺得忍不住嘆息。而且也好看啊,乳白色跟奶製品一般。這酒要是不好賣,他家平喜樓就不要開了!

  紀彬聽着,心道終於說到正題。

  他這麼盛情招待的原因,就是爲了賣酒啊。

  不過平老闆跟山清公子一人一句,都快開始作詩了,都不用他找詞誇讚。只要沒事附和幾句就行。

  旁邊的燕行首倒是跟引娘聊起來。從首飾到衣裳,兩人能聊的還挺多。

  燕行首驚奇發現,別說這些東西了,就算聊些詩詞,聊些雅趣,引娘也是懂得。天啊,竟然有這麼有趣的小娘子。

  而且引娘說話不誇大,溫和可愛,不懂的東西也會溫溫柔柔問出來,然後真誠誇讚對方。燕行首見過許多女子,像引娘這種的,也尤爲少見。

  燕行首笑道∶回頭我給你送些薰香過來,也好擺弄,還有我自己寫的薰香錄,有一些心得,你也拿去看。

  誰知道她這麼一說,讓平老闆驚訝∶咦?平日裏你那薰香錄寶貝的很,王家小姐想看,你都婉拒了,如今竟然寄過來?

  燕行首捂嘴笑∶誰讓我跟引娘投緣。她是真的喜歡這個小姑娘。

  平老闆對紀彬道∶可別客氣,她的薰香錄很有名氣,那一手調香誰都佩服的。而且她送來的薰香,那都是好東西。

  紀彬也跟着笑∶引娘喜歡就好,大不了我們回些禮物。這話就是讓引娘收下,回頭他們夫婦回禮就行。

  引娘還是頭一次交到這樣的朋友,還會自己寫薰香的書,感覺很厲害的樣子。而且燕行首想讓人喜歡,那可太簡單了。這頓飯喫完,兩人關係已經非常好了。

  紀彬也不阻止,像燕行首這樣的人是有分寸的,她也不是真正的楚館之人,倒是可以交往,總之引娘開心就行。

  傍晚時分,平老闆跟山清公子的醉意稍稍上來,倒是燕行首酒量要更好一點。

  紀彬早就讓人準備了客房,現在釀酒坊後面的房間還沒人住過,後面一共十間房,他們三個人一人一間都行,就是裏面簡陋了些。

  趁着平老闆跟山清公子去洗熱水澡。引娘又回去找物件佈置房間。

  這次是真的慶幸,幸好雜貨店沒事就送東西過來,亂七八糟東西是不缺的。

  燕行首也跟着過來,她知道山清公子的喜好,讓她佈置會更好點。

  此時的柴力也已經醒了,睡了一下午,精力已經恢復,開始跟紀彬說起春安城的事。他到了春安城之後,立刻去找陳掌櫃說明情況。沒想到去他家裏,就看到陳掌櫃愁眉苦臉。

  最近那些達官貴人們似乎有點不耐煩,連連派人上門,可每次問都是一個回答,酒還沒釀好。

  這約定時間都沒到呢,這些人都很着急,要是超過約定時間還沒獻上黃米酒,肯定不會饒了他。

  陳掌櫃沒想到柴力帶來的又是個噩耗。

  不過聽說他說,能運多少是多少的時候,陳掌櫃這才安心,但是又派人去幾家說明情況。好好的酒,竟然讓他愁眉苦臉的啊。

  陳掌櫃再三感謝柴力提前說明情況,但柴力已經要去平喜樓了。

  去平喜樓之後發生的事,紀彬已經知道了。

  但平老闆他們三個急着趕過來尋美酒這事,估計整個平喜樓都知道。

  對紀彬來說,這是好事啊。酒還沒上架,名氣就出來了。

  紀彬道∶辛苦你了,等這次事情忙完,你好好休息幾天。

  柴力搖頭∶我不累的,而且讓人覺得有幹勁。這連着奔襲兩天,像是回到戰場上一樣,很有意思。

  說完,柴力又把剩下的盤纏給紀彬,並道∶租來的馬還沒還回去,邑伊縣租馬的價格是一天-百文,咱們租了五天,一會我去還馬。

  紀彬讓他把錢收下∶本來就辛苦,這些就當是辛苦錢。馬暫時不還也行,等他們走了之後再說。

  柴力猶豫片刻,他跟着紀彬已經攢下不少銀子,怎麼能再收。

  紀彬這邊已經換話題了∶晚上你能不能住到釀酒坊的客舍,就住到三人附近的屋子裏,算是保障他們的安全。

  紀彬心裏隱隱有些猜測,平老闆也關緊,但卻沒那位山清公子要緊。

  喫飯的時候他就發現,平老闆,燕行首,他們兩個雖然不會刻意招呼山清公子,但態度卻是不同的。

  別看這兩位不主動跟山清公子說話。

  可山清公子一開口,兩人注意力馬上跟過去,有問必答,有話必講。

  如果沒猜錯的話,這位山清公子是位大人物。

  不管是不是吧,保障他們安全總沒錯。柴力直接應下,換個地方住而已,這沒什麼。

  他們說話間,引娘跟燕行首已經把三個房間佈置好了。這些客舍建的都不錯,普通傢俱都是有的,只是簡陋些。

  如今地面鋪上薄毯,又貼了輕紗紙,再把漂亮的擺件用上,引娘還找來幾個屏風,甚至能把每個房間簡單隔開,分出臥室跟小廳堂。

  臥室的被褥枕頭都是嶄新的,竹子做的躺椅也有些好看。

  燕行首經過引娘允許,折了幾朵薔薇跟月季,看似簡單地插在花瓶裏,就讓整個房間立刻不同。

  等山清公子跟平老闆洗漱完,兩人各自回房間休息。燕行首去給山清公子房間備了溫茶,這纔去洗漱睡覺。

  不過燕行首剛回房間,平老闆走出來了,他還有點微醺,似乎想說什麼。紀彬道∶我讓柴力住在你們旁邊,晚上會有人來這裏巡邏,放心。

  平老闆眼中閃過欣賞,這也太聰明瞭,自己什麼都沒說呢。他倒是沒事,住在這山腳的釀酒坊沒什麼關係,但那位可不同啊。既然紀彬安排柴力在附近守衛,又有村裏人巡視,那沒事了。

  此時天漸漸黑了,夏日的風吹到臉上熱平平的,可此時更熱的,是紀灤村鄉人的心。準確說是釀酒坊衆人的心。

  紀彬跟引娘回來,里長已經在他家等着了。

  看着他們期盼的表情,紀彬點頭∶這就是平喜樓的老闆,我讓柴力送了兩瓶黃桂稠酒過去,他覺得好喝,直接過來了。

  衆人下意識發出歡呼,好在這裏離釀酒坊客舍有些距離,不會打擾到尊貴的客人。

  引娘把院子燈都點上,請大家坐下來聊天。今天勢必會有很多話要說。

  宣老爹看着引娘,心裏感慨萬分,他家閨女真的不同了。

  紀彬家院子裏坐着十來個人,不僅有釀酒坊的,還有宣老爹他們。不過建作坊的幾個人也只是湊熱鬧聽聽。

  這些話也沒什麼不能聽的,紀彬直接道∶平喜樓老闆喜歡我們的黃桂稠酒,就說明這個生意穩了。一個月至少會要兩幹斤。

  紀彬說完,衆人眼神有些呆滯。黃米酒要一千斤,黃桂稠酒要兩千斤。這是真實存在的嗎?

  里長忍不住道∶真的能要這麼多?

  紀彬點頭∶嗯,可以,不過我今日要說的,並非這些。而是釀酒坊的品質。

  不管做了多少酒,若是品質不好,那這些基業都會毀於一旦,到時候影響的,就不是一家的生計,而是整個釀酒坊的生計。

  等紀彬說完,有些稍鬆懈的人就有些羞愧。這正說中他們的內心。

  約莫一刻鐘後,衆人漸漸散去,留下的只有里長了。

  紀彬跟里長對視一眼,兩人默契地走到廳堂。他們接下來要說的,纔是重中之重。

  那是盈利,分紅,定價。

  這事掰扯起來也簡單,首先里長不會搶利,因爲他清楚地知道,只要紀彬能做這個生意,只有紀彬才能帶着他們賺錢。

  別的不說,黃米酒在邑伊縣存在多少年了,可沒人發現它的妙處,就算髮現了也賣不過去。但紀彬可以。

  就憑這一點,紀彬可以跟任何人合作。

  也就說,紀彬可以隨時拋棄他們,直接自立門戶。

  紀彬卻不是這樣的人。他想的都是大家一起發財。

  把所有賺錢的買賣都攬自己手裏,那可太累了。還不如分出去,喫個分紅更好,他想當的就是個貨郎啊!

  他們兩個首先要談的就是定價。

  以前試賣的時候,不用那麼仔細,可現在越來越規範,就要說清楚了。

  黃米酒不用說,一個看似最普通的酒,被他們賣到一錢銀子一斤,已經算高價了。之後還是按這個價格來算。此時算的,卻是成本跟利潤。

  他們邑伊縣糧價賤,現在的價格約莫一百二十文一百斤。

  而一百斤糧食,大約能釀出四十斤黃米酒,再加上從官方那買的酒麴,四十斤的黃米酒,成本是二百八十文。

  約等於一斤成本是七文錢。

  覈算出這個價格,紀彬忽然明白,什麼是暴利啊!這就是暴利好嗎!

  一斤的酒,他們又能賣出多少錢呢。兩百文。

  去掉酒罈,紙封,運費。

  一斤的黃米酒,淨賺一百八十文左右。

  突然明白,爲什麼官方酒肆的價格大多在一斤五文到三十文不等。他隨口一來,就是個高價啊!

  里長雖然心裏已經有數,可聽到這個價格,眉頭也是狠狠跳了跳。

  當然了,他們還要減去場地費,請夥計們的錢。那也是暴利了。

  怪不得管得嚴格的官府,肯定會嚴令禁止私自釀酒的。

  還好還好,南軍國比較寬鬆,他們這裏離得還遠。

  見里長擔憂,紀彬寬慰道∶我在平喜樓還見過比黃米酒更貴的酒,不用擔心。

  畢竟官方定價是官方的,貴人們自然會喝更好更貴的酒。連刺史都沒說什麼,可見這些價格只是他們看來誇張罷了。還是見識少啊。

  紀彬平復心情,開始算黃桂稠酒的價格。

  黃桂稠酒的原料要貴些,除了酒麴之外,糯米本身就要比黃米貴,再加上所用的黃桂,白糖這些價格都不便宜。

  雖說黃桂白糖用料不少,可這都貴啊。拿白糖來講,現在的價格基本是糧食的十倍左右。

  不過也可以理解,畢竟糧食這東西官方會控制價格,不能太高。而糖則屬於奢侈品,自然就不管了。

  反正算下來,黃桂稠酒的成本價在一斤18文左右。

  再加上更好看的瓶子,還有各種雜七雜八的費用,成本就在一百文左右了。至於爲什麼成本暴漲。

  當然是紀彬用了更好的包裝啊,那漂亮的白瓷瓶,粉瓷瓶比酒的成本貴啊!之前跟鄧家兄弟定瓷瓶的時候,紀彬給的價格是一百文一個。後續生產,那也是六七十文一個。

  畢竟做起來不容易,而且酒瓶都是工藝品了!

  完蛋,他要帶領春安城的酒客們走向包裝陷阱了嗎?可是漂亮的酒,就是要有漂亮點的瓶子。否則高端客戶怎麼會買賬?

  紀彬深知達官貴人們的想法,所以纔有包裝的想法。

  至於這酒要買到什麼價格?

  紀彬問里長∶你是想薄利多銷,還是物以稀爲貴?

  里長想了想,實在有些拿不定主意。紀彬卻想到平老闆的一句話。

  他這酒必火,說不定火到蘇杭,火到汴京。

  如果他定價太離譜,會不會被上頭髮現?

  定價高有好處,那就是可以少釀酒,連路費都會更便宜。但要是被上頭盯上,就不太好了吧。

  紀彬腦子裏忽然閃過山清公子的面容,他直接拍板決定∶跟黃米酒一個價格。

  黃米酒一斤成本八文左右,賣價200文。黃桂稠酒已經成本一百左右,賣價也是200文。

  其實後續的成本還會下降,因爲這些酒罈可以回收利用的,連現代的酒瓶都是如此,更不要說古代了。

  到時候成本又會下降一部分。

  所以紀彬不打算把價格設的太離譜,寧願少賺點,要保證他們的安全。

  當然了,直接賺一半的價格,也算不上少賺吧?

  更別說按一個月一千斤出貨量來說,黃桂稠酒一個月就能淨賺五十兩。可能看多了很多數字,覺得五十兩不多。

  但一個鄉下作坊,一個月錢能有200文就不錯的縣城裏。這五十兩,是周賬房四十年的月錢。

  再說了,以紀彬的定價,一個月不可能只買一千斤的酒。他對自家酒可太有信心了。

  就黃桂稠酒這種會讓你不由自主一杯接一杯的酒,可太好賣了。

  算完價格,兩人都鬆口氣。

  這不算賬不知道,現在才知道,他們做的是多暴利的買賣。

  最後成品也定下來了。

  兩斤裝的黃米酒,還是原價400文。一斤裝的黃桂稠酒,定價是200文。

  不一樣的味道,不一樣的成本,一樣的價格。他簡直是良心商家好吧!

  然後是酒坊十二個工人的月錢,這個就看里長自己定了。左右一月不會超過一錢。

  里長原本連自家五六個人的月錢都不打算給,畢竟自己會在內部分成。

  可紀彬卻說,分成另說,他們在酒坊做工,還是給月錢吧,至於他們內部如何,跟自己就沒關係入

  這種地方,人工可太便宜了。

  而且這個月錢還有人搶着來做,也不是里長跟紀彬欺負人。

  反正酒坊走入正軌,紀彬一個月至少能分五十兩銀子。黃米酒的一千斤,再加上黃桂稠酒的一千斤,這是穩穩地分紅。

  最重要的是,他可以不用管了啊。

  前期忙這麼久,總算有收穫啊。

  兩人算好價格,月亮都掛天上了,好月亮,也是好日子。

  第二天紀彬醒過來,只覺得神清氣爽,之前因爲酒罈的變故讓他焦頭爛額幾天。可昨天算了利潤之後,現在什麼煩惱都沒了。

  引娘罕見地早起,招呼人做早點,準備給貴客們送去。

  她原本想留在家中幫忙,紀彬卻道∶他們是貴客不假,但也沒你上學重要。

  引娘有些奇怪,她以爲自家要待那些人很好啊。

  紀彬見她不懂,笑着催着她上學∶以後這樣的貴客多着呢,沒必要個個如此。

  他對平老闆們的態度確實不錯,可再不錯,有自家人重要嗎?好好上學,比什麼都強。他怎麼就快成老父親心態了。

  引娘現在已經學會騎馬了,利落翻身上馬,背上自己小包,穿了件刺了錦繡的披風,扭頭對紀彬道∶紀大哥,那我上學了。

  嗯,快去吧。紀彬朝她招手。

  等引娘離開,正好看到走過來愣神的燕行首。

  燕行首見有人看過來,這才笑道∶山清公子想再喫些蓮藕,今日還有嗎。

  紀彬點頭∶有的,我讓人送過去。

  燕行首笑着應了,紀彬又從廚房拿了盤新鮮瓜果,還有一盒好茶,都讓人送過去。自己則等他們喫過早飯再去,省得失禮。

  燕行首帶着人去酒坊的客舍,心裏五味雜陳。她瞧見引娘翻身上馬,也瞧見兩人打招呼。

  一個農家女子,過的比她還要快樂,想上學上學,想騎馬騎馬,快樂的讓她羨慕。當年她家境尚可時自己都沒這麼自由灑脫過。

  帶着新鮮蓮藕到了山清公子房中,讓燕行首驚訝的是,柴力竟然也在,他二人竟然在一起喫早飯。

  這個軍漢沉默寡言,耳後的疤看着也有些嚇人,可力氣十足,少了條胳膊都能看出他的勇猛。

  山清公子笑着稱謝,讓燕行首也去喫飯吧。

  等房門關上,山清公子繼續道∶戰場上風雲莫測,壯士受苦了。這位公子主動找柴力聊他在邊關的事,似乎非常感興趣。

  這事又不是不能說,柴力跟他一邊喫飯,一邊講了當年的事。

  不過山清公子似乎有許多感慨,又道∶你方纔說的上司,我是知道的。他如今也留在汴京,從任三品武官,跟父母妻兒團聚了。

  柴力瞪大眼睛,他沒想到竟然能知道的這麼具體,上次在夏大娘那,他只知道個大概,如今倒是意外聽到這個好消息。

  升官了,是好事吧。

  等紀彬過來的時候,柴力忍不住給他分享這個好事,當年對他很好的上司真的升官了。還在京城當大官。

  紀彬愣了下,下意識道∶三品武官?可有實職?管了什麼兵馬。

  說完之後,紀彬就察覺不對。

  平老闆,還有那位山清公子果然看向他,眼裏皆透着驚訝。

  山清公子客氣道∶武官任不任實職,是不是很重要。這話像是問句,又像是敘述。紀彬笑∶我也不懂的,瞎說而已。

  他是這麼講,可平老闆跟山清公子皆是人精一樣,哪會看不出來紀彬是懂的。武官在京城有沒有實職,領不領兵馬,可謂天差地別。

  在邊關待過的柴力都不懂這些,一個只讀了幾年書,最遠去過春安城的紀彬卻一針見血指出來。

  山清公子這纔對紀彬真正起了興趣。

  果然,山野之間有高人,倒是真的。

  但這件事也就過去,大家默契地不提,等平老闆知道,這一瓶黃桂稠酒只買兩百文的時候,更是驚訝。

  平老闆嘖嘖幾聲∶你換了這麼漂亮的瓶子,又做了這麼好的酒。竟然只賣兩百文?

  紀彬清咳∶是了,大家喜歡就行。

  他總不能說,自己一算成本覺得太暴利,所以緩一緩嗎。

  平老闆笑着點頭∶那好,我先定三千斤黃桂稠酒,每樣各一半,你們做得出來嗎?

  需要時間,半個月可以交一千斤。等釀酒坊衆人熟練之後,一個月就可以交這麼多。紀彬直接道,但我要說明一點,這酒保質期時間短,釀好之後,二十天內要喝完。否則下面會有沉澱,味道就不如新酒了。

  不愧是平老闆!一下子就是三千斤,他的定價果然是合適的。這就是金主爸爸嗎,簡直愛了。

  平老闆聽此倒是有些遺憾∶可惜了,若是這酒保質時間長些,可以賣到更遠的地方。

  紀彬笑∶能做好春安城的生意,我已經很知足了。

  說着,紀彬又介紹這酒的喝法。

  現在是夏日,十分適合冰飲,冬日也適合熱飲。這兩種方法,會讓口感更佳。

  這些話說得極快,畢竟跟平老闆談生意,兩人都不計較那麼多。三千斤的生意定下來,酒坊就要開工了。

  酒罈那邊的進度紀彬也在跟,不時讓人去新棣莊看看。知道他們沒什麼事,那就放心了。

  而且紀彬已經在從其他地方暫調些酒罈過來,就算新棣莊有問題,他也能接上。當時也就是時間太急,不然不會那麼慌張。反正兩手準備肯定是沒錯的。

  下個月的出酒,定然不會有問題。

  這事談妥,大家閒心也就上來,紀彬,里長,柴力作陪,帶着他們逛了逛自家的荒山。又去看了味道極好的山泉水。也算是遊山玩水,很有些野趣。反正平老闆他們這幾天裏玩得非常開心。

  最後一日,紀彬騎上引娘不用了的小毛驢,領着平老闆他們三人去了邑伊縣。既是送行,也是招待。

  畢竟他們邑伊縣那麼好喫的魚肉,肯定要帶金主爸爸過來喫一次啊!

  路上柴力還有些彆扭∶東家,要不你騎馬,我騎着驢?

  哪有主人家騎驢,夥計騎馬的啊。

  紀彬笑,擺着手對柴力道∶你這麼高大,小毛驢哪裏經得住,只要你們不嫌慢,陪我慢慢走過去就行。

  平老闆跟山清公子也笑。

  平老闆道∶看你騎驢這麼自在,倒是有點隱世高人的感覺。

  什麼隱世高手,凡夫俗子而已。紀彬從毛驢身上的挎包摸了摸,裏面果然有引娘放的小零食,自己喫一個,再餵給驢一個,看着更好玩了。

  騎着馬的燕行首道∶或者咱倆換換,小毛驢更經得住我。

  紀彬知道,柴力跟燕行首是覺得,別人都騎着馬,他騎驢會不好意思。但他真的沒這個想法。

  真的,只要不比誰跑得快,他一點意見也沒有。

  紀彬越是坦然,衆人越是覺得他不一般。這種心性,窩在邑伊縣當個小貨郎,實在屈才了。

  燕行首看他,忍不住道;我見你給你家娘子買了匹馬,爲何不先給自己買?畢竟村裏能有驢已經很好了。

  把馬給自己,驢給娘子,這樣做都會迎來一片稱讚。可紀彬沒有這麼做,而是選擇給娘子先買馬。

  紀彬娘子有自己小馬的事,平老闆跟山清公子都不知道,聽燕行首提了,這才驚奇道∶我以爲我爹都夠寵娘子了,原來還有更過分的。

  山清公子忍不住繼續調侃∶這要是在我們那,肯定要有個妻管嚴的稱號。

  怎麼就扯到這件事了。

  紀彬笑∶她基本天天上學,比我需要啊。而且我走遠路也不怕,還是她更需要。誰需要給誰買,這不正常嗎?

  燕行首忍不住又看了他一眼,世上竟然真有這樣的人。她也爲引娘開心。心裏更加祝福他們兩個。

  紀彬眼看平老闆還要調侃,感覺擺手;別說了別說了,再說我就不帶你們喫呈伊縣晶好喫的酸菜魚了。

  我敢保證,你們在春安城,都沒喫過這麼好喫的魚肉。

  紀彬都這麼說了,所有人心裏都升起期待。到底是什麼魚肉,能讓他這樣講?

  這幾日的相處,燕行首,平老闆,山清公子,誰不知道紀彬絕不會誇口。

  等衆人到了邑伊縣孫家食肆。

  等他們喫到店家孫旺親自做的酸菜魚,烤魚片。一切答案都清晰了。紀彬沒有誇口!是真的好喫啊!

  這邑伊縣,到底是什麼寶藏地方,藏着這麼多美食美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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