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7 章
紀彬帶着牛車,並未在邑伊縣停留,而是直接回了紀灤村。
但他提前讓雜貨店的徐傑給柴尺帶消息,說是有個特別掙錢的繡活,問問巧晴願不願意來。
沒錯,在回來的路上,紀彬已經計劃好了。
首先肯定要找繡技精湛的繡娘,柴巧晴是一個,李裁縫是一個,還有隔壁村的黃娘子,這個繡娘也是最近才發現的,手藝還不錯,跟李裁縫繡技差不多,而且爲人也不錯。
然後高娘子跟徐娘子可以打下手,有她們五個在,在十五天時間裏,一定可以完成的。
這次的刺繡尤爲重要,而且賺錢很多,想到怎麼分配的時候,紀彬反而冷靜下來。
要說以前的刺繡,他提供場地,提供所有原料,也提供銷路,所以拿了大頭。
可這次不同,連絲線跟綢緞人家都準備好了,他只要召集繡娘來做就好,既然這樣,自然要讓利給繡娘良們。
所以這次來做這個繡活的繡娘們,會得到意想不到的價格。
當然了,紀彬只是選定了讓誰來,但通知卻要引娘來做,畢竟繡娘們都是女子,他可太不方便了。
不管從哪方面來講,他肯定會避嫌。
到紀灤村的時候,已經是八月三十號的下午,距離交貨的十五號,就剩下十五天時間。
知道這個期限的柴力跟魯石看起來反而有些着急,只有紀彬還很淡定。急是急不來的,着急還會出錯。
運瓶子的牛車直接順着石子路到釀酒坊門口,紀彬介紹了下魯石,就讓柴力他們在這幫忙了。自己則是去刺繡坊找人。
紀彬站在門外喊了王大娘,這才把引娘喊出來。
引娘十多天沒看到紀彬了,驚喜道∶紀大哥,你終於回來了。
話音剛落,刺繡坊裏傳來一陣笑聲。
紀彬有些不好意思,帶着引娘走到一旁道∶有個重要的事,需要你來做。
等紀彬說完,引娘小聲驚呼∶這麼多錢?怎麼可能。
不過是新郎衣服上的刺繡,竟然出價一千五百兩?城裏人的錢都不是錢嗎?
紀彬笑∶這個數字只有我們倆知道,而且如今也只到手了定金。現在要緊的,是把東西做出來,我想找黃娘子,巧晴,李裁縫來做,你覺得如何。
引娘點頭∶可以的,她們三個是繡技最好的。還可以找高娘子跟徐娘子幫忙,她們也是極厲害的。
巧了,他倆想到一起了。
而且自己剛提出這件事,引娘就有了主意。
看看他們家引娘,再看看春安城闖禍的趙家小姐,真是人比人不一樣。
紀彬心裏自豪了會,繼續道∶現在要趕緊找人了,畢竟時間緊迫,我想的是要把繡娘們都請到刺繡坊,她們要在一起做事,那樣才快。
畢竟是五個人合做一幅刺繡,不管是進度還是針法,都不能差太多,在一起繡是最好,最快的。
引娘點頭,略略思考了下∶李裁縫我去講,幾句話的事,她本就在刺繡坊住,說起來很簡單。
黃娘子那麻煩些,我想請紀堂叔帶着紀嬸子趕着牛車去接,這次活緊急,給的錢定然不少,她應該會過來。
只是巧晴那麻煩些,因爲柴嬸孃的眼睛就是做繡活做壞的,所以不管是巧晴還是柴家大娘子平日都注意得很,柴嬸孃也不讓她們多做。若是讓巧晴過來十幾天,定然比較爲難,只怕要我們親自去請纔行的。
不過幾個呼吸之間,引娘已經安排妥帖所有事情,考慮了每個人的家境,每個人的態度,還做出合適的安排。
只是說完之後,引娘反倒臉紅了,小聲道∶紀大哥,我說的對嗎?
很對,很厲害。紀彬拍拍引娘頭髮,想得很周全,也很棒。
既然有了決定,引娘去找李裁縫,紀彬去找紀堂叔跟紀嬸子。安排好這些之後,他倆也就動身去邑伊縣了。
柴力則帶着魯石在紀灤村孰悉情況,至幹給什麼車錢,安排車伕們休息喫飯,自然也是柴力來
做。
現在的柴力在紀灤村,跟里長的地位都差不多了。誰不知道紀彬除了引娘外,最信任他。
紀彬跟引娘坐了其中拉人的牛車去邑伊縣,有人還奇怪,爲什麼剛剛紀彬不去邑伊縣辦事,反而要把娘子帶上。
可引娘確實明白的,畢竟是跟未婚女子聊做活的事,還是要來紀灤村差不多半個月,自然是女子去說方便。
而紀彬經過昌伊縣的時候,已經跟柴家的柴尺打過招呼,想必他們心裏也有數了。
果然,他們夫妻倆帶着禮物登門,柴家已經準備好茶水待客,柴尺也在家中。客氣一番後,引娘去跟女着們聊天,紀彬跟柴尺則在外廳說話。兩人熟識,自然有得聊。聊着聊着,就說蔡運。
蔡運跟着柴伯父修橋,很有些天分,人聰明又肯喫苦,一個月下來,柴伯父已經把蔡運當半個兒子。
蔡運跟柴巧晴的婚事也會定下,只等那橋完工了就定親。
所以蔡姐姐的事,柴尺也算比較上心,沒有蔡姐姐開口,王家老二跟他的幾個朋友都沒有放出來。
直到前幾天,那王家婆婆同意蔡姐姐跟王家老大自己立竈臺,這事纔開始處理。
自己立竈臺,也就是喫飯都不在一起吃了。
至於直接分家?蔡姐姐知道王家老大絕對不會同意,所以就做了這個妥協。
最重要的是,蔡姐姐以後也不是沒有靠山了,有蔡運跟柴巧晴的關係在,柴家自然是站在蔡姐姐這邊的。
經過這件事,王家老大雖然還有些愚孝,但好在沒那麼過分,能分開喫飯,以後接觸的事也會少很多。
比如分開喫飯了,那王家老大就不用上交全部月錢給公婆,也不用一天三頓看臉色,這就是個好的開始。
紀彬知道這事有結果,心裏就放心了。
但他更關心的是,這些人要怎麼處罰,那可是敲刺繡坊的門。
柴尺在這塊仔細講了。
紀灤村裏長對此事格外上心,特別是紀彬不在家,他來衙門也問過幾次。畢竟關乎家人的安全,自然要重罰。
王知縣也對這些地痞們騷擾良家女子感到不爽,堂堂男兒,若是有本事自去闖蕩,喝了幾口馬尿就對弱者下手,這算什麼東西。
正好邑伊縣要修橋鋪路,這都是苦役,將這些人打了二十板子,然後發配做苦役了。
看着二十板子不多,但之前就被紀灤村的人打過一頓,而且是服苦役,這可比打板子狠多了。同樣的修橋,蔡運跟柴伯父雖然也苦,但他們是管事的,不用親自去做最累的活,頂多是看看場地,填幾次泥沙。
但做苦役的人可就不同了。
扛泥袋,挖淤泥,每日天不亮起來,天黑休息。
就拿紀彬那個時候的古代來說,有個地方給一日兩百文的高價,都沒人願意來做。最後還是官府又補貼了一百文,這才勉強找到人。可見苦役的艱辛。
反正王家人哭得要死,又去求蔡姐姐,這才把王家老二的三個月的苦役改成一個月。至於剩下的三個人?那王家老二少做的,肯定要你們補上啊,其他人的三個月直接改成四個月。至於多出的一個月?關別人什麼事。
估計這三個人做完四個月的苦役,看王家老二就是看仇人了。
看他們狗咬狗,好像還不錯。
紀彬點頭,這個結果還算可以,他勉強能結束。不過還是謝了柴尺,這事肯定是他暗中處理的。
柴尺擺手∶咱們之間還說這個做什麼,當時巧晴也在,她還說,若不是引娘保護她,說不定就開刺繡坊的門了。。
這件事讓大家都心有餘悸。好在什麼事都沒發生。
不過柴尺道∶只是你們可把巧晴饞壞了,她自回來之後,一直喊着想要小馬駒,說的我也想要了。
柴尺忍不住笑∶我家娘子還說,她也要做繡活,跟我一起攢錢呢。
畢竟一匹馬三十兩銀子,這還是小馬駒,若是高頭大馬,肯定會更貴。不是哪家都能突然出得起的。
紀彬看了看內廳,若是做了這個買賣,說不定真的能買,還能買好幾匹。
內廳裏,柴伯母看着引娘,覺得眼前的小姑娘確實有幾分不同,也有些別樣的颯爽。這是隻有習慣了當家作主的人,纔有會的氣質。
原本以爲紀彬那樣厲害,他家娘子應該小意溫順纔是,沒想到倒是相得益彰,都有些風采。倒是讓她愈發欣賞了。
引娘不好意思道∶上次讓巧晴受到驚嚇,是我們沒考慮周全。
柴伯母倒是不在意∶先不說沒遇到什麼,經歷一遭事,也是經驗,只要人沒事,一切都好說。
引娘笑∶嗯,是沒什麼事的。
等引娘說起刺繡的事,柴伯母顯然有些不願意,她雖然欣賞紀家小夫婦倆,但半個月都要在刺繡坊,還要趕繡活,這可太累了。
倒是柴巧晴躍躍欲試,她還想去紀灤村玩!而且還能爭錢。現在她夢裏都是小馬駒好嗎。
引娘道∶如果帶上巧晴,一共有五個繡娘,做一幅新郎官衣服上的刺繡,時間是趕了些,但休息時間是足夠的。
引娘繼續道∶到時候衣食起居都有人照顧,巧晴去了只用做刺繡,其他事都不用管。
這倒是可以,柴伯母奇怪道∶既然是新郎的衣服,肯定是至少提前一個月就準備好的,哪家會這麼趕時間?
看引孃的說法,給的價格應該不便宜,這樣富貴人家,不應該出這種差錯纔是。
來邑伊縣的路上,引娘就知道了事情經過,儘量簡短了說,最後道∶王家着急得不行,可還有半個月時間,迎親隊伍過來,他們也要出發了。時間都定好,只能這樣了。
聽說衣服做好,刺繡做好,還找了繡娘在路上縫製,可是趕時間的。
別說旁邊的柴尺夫人柴大娘子,還有巧晴了,就連柴伯母也覺得這事稀奇。不愧是他們偏遠地方的小姐們,作風就是潑辣,倒是有些本地特色在。但不管怎麼樣,此事已經發生了,肯定要補救。
既然是做這樣要緊的衣服,倒也不是單純的生意了,柴伯母此時有些猶豫。
引娘看了看她們三個,小聲道∶做成之後,主要的繡娘們可得三百兩酬勞,幫忙打下手的繡娘每人一百兩。
什麼?!三百兩?!
巧晴眼睛都亮了,三百兩啊!能買十匹小馬駒了!
巧晴原本就想去,現在更是高興壞了,立刻拉着柴伯母道∶孃親,我想去,就半個月,半個月啊!
柴伯母也沒想到給的價格竟然這樣高,方纔引娘說了主要的繡娘有三個,一人三百兩,這數目着實不少。
她當年雖做過這樣的繡活,那也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現在猛然一聽,倒是有些恍惚。可巧晴離家半個月,這怎麼可以。
娘,你就讓我去了,有引娘照顧我啊,還有我說過的李裁縫,還有王大娘。巧晴小聲哀求。
引娘倒是看了看旁邊顯然也心動了的柴家大娘子,繼續道∶我這次來,一是請巧晴,二是請柴家大娘子幫忙打打下手,柴家大娘子的繡技也是不錯的。打下手的繡娘可以給到一百兩銀子。
十五天,一百兩。
柴家大娘子肯定心動啊,她繡技不如巧晴這是事實,畢竟她嫁過來之後纔開始學習的。
這樣一來,巧晴跟柴家大娘子同時看向柴伯母,眼裏都帶了期盼。
柴伯母哭笑不得,笑着看向引娘∶看着乖巧,其實滑頭。有了巧晴嫂子在身邊,她確實放心很多。
引娘自己也笑,就聽柴伯母道∶好了,你們過去吧,只是我會讓柴尺時時過去送些物件,你們要護好眼睛。
說完,柴伯母又對引娘道∶你可照顧好她們,否則沒有下次了。
引娘點頭,滿口答應∶肯定的,柴伯母您就放心吧。
這下巧晴跟柴家大娘子才展露笑臉。
柴家大娘子小聲道∶若是能掙到錢,柴尺心心念唸的馬也就有了。巧晴點頭∶嫂子,用我的錢買啊,我有錢的!
還沒開始做了,兩人已經計劃怎麼花錢了。
柴伯母也只是笑笑,只要她們做得不過分,顯然不會插手。
等引娘帶出來兩個人的時候,紀彬表情並無變化,彷彿這就是計劃好的,原本就是要請兩個人一起。
柴家大娘子這才放心,原本以爲引娘爲了要巧晴這才帶上自己,現在看來是自己多想了。
等到別人看不到的時候,引娘才眨眨眼,她看剛剛的場面,柴伯母顯然是擔心巧晴,所以自己纔會順帶提了柴家大娘子。
只是這一提,一百兩就沒了啊。
紀彬小聲跟她耳語∶沒關係,咱們掙得就不少,不在乎這個。
就算是請三個主要的繡娘,柴巧晴,李裁縫,黃娘子,再加上打下手的徐娘子高娘子,柴大娘子,她們的工錢一共是一千三百兩。
那他們還賺兩百兩呢,已經很不錯了。
紀彬本就不會利用這件事大賺特賺,雖說裏面有他繡樣的功勞,可主要付出辛苦的,還是繡娘本身。
再說了,這次的活計,連針線布料都是別人備好了,基本等於無本買賣。
更別說,這件事做成之後,如意樓也好,王家也好,甚至趙家,可就欠他一個大人情。這人情比銀子重要。
而且這個計劃裏最重要的就是柴巧晴,否則他跟引娘也不會親自過來。
畢竟柴巧晴的繡技是這裏面最出色的,若不是引娘隨機應變拉上柴大娘子,他們不一定要在這耽誤多長時間。
要知道現在時間纔是最寶貴的。
帶着柴巧晴跟柴大娘子走的時候,柴尺也跟着過去,他也被即將掙到的銀子嚇傻了。兩個人能有四百兩?這是他一個捕快六十六年的月錢?突然感覺自己很沒用怎麼辦。
等紀彬跟引娘到紀灤村的時候,黃娘子跟她相公已經在紀彬家等着了。兩人都很緊張,沒有經歷過這場面。好在旁邊有李裁縫,還有柴力魯石陪着。柴力知道個大概,但東家沒來,只能隨便聊天。
這些人到齊之後,高娘子跟徐娘子也來了。
他們一起看向紀彬,等着紀彬吩咐。
剛剛還沒緊張呢,這會倒是讓紀彬有些尷尬,紀彬直接隱去內情,開始講這次的活計。
也就是說,要六位繡娘一起,在十三天裏做出精美的繡品,這樣纔有兩天時間讓柴力送貨。李裁縫,高娘子,徐娘子還好說,本來就是自己村的。外村的黃娘子,巧晴,柴大娘子則要在刺繡坊住下。
黃娘子也沒想到是這件事,可黃娘子跟她相公私下跟紀彬談過之後,立刻帶着一臉喜色,別說了,肯定留下。
這下所有人都已經安排妥當,紀彬把他在路上畫好的繡品交給引娘,剩下的就看引孃的了。
引娘會帶着六位繡娘住到刺繡坊,完成這十三天的刺繡活計。這也是她們有史以來,接到最大的活計,甚至有些不敢相信。
別的不說,黃娘子的相公此時對待黃娘子,頗有些小心翼翼,他家娘子也太厲害了。
柴尺的表情差不多。
若不是自己這手還要提刀,真想學刺繡啊。
當然了,以後紀灤村學刺繡的男子也不少,這就是很久很久以後的事了。
這裏的動靜並不算小,很快傳遍全村。
當然了,現在紀彬家裏的大小事都有人盯着,畢竟可是他們紀灤村最重要的人。
引娘帶着繡娘們把東邊那排繡房的門打開,平時這裏沒什麼人,大家都在西邊的房間還有院子裏做活。
這次專門把東邊房間專門佈置,成爲專用房間。
等引娘把柳掌櫃拿來的絲線絲綢放到桌子上,立刻引起所有人圍觀。這絲線,是閃着光澤嗎?
別看絲線了,看絲綢,看起來跟豆腐一般。
剛有人想上手,引娘笑着拒絕∶這布料特殊,我都不捨得碰的,只有這幾位繡娘可以觸碰。這也是洗乾淨了手,確定一點污漬也沒有才能碰的。
大家也都理解,畢竟這樣的絲綢看着就很金貴。
衆人陸陸續續出去,把東邊的房間留給這六位刺繡坊最好的繡娘。不少人羨慕地看向她們,若自己是其中一員,那該多好。如果想成爲她們,只有努力練習繡技吧。
其實也確實金貴,引娘知道,這一兩重的絲線,要價四千文,也就是二兩銀子。絲綢錦緞一匹要近百兩。
要知道,這是如意樓的價格,若是賣出去,誰知道加價多少。
好在引娘已經足夠淡定,她的淡定極大安撫六位繡孃的情緒。
其實這六位繡娘裏,最不驚訝的,竟然是巧晴,她聽母親說過很多刺繡的事,可能知道更高的價格,所以對眼前的絲線跟絲綢沒有那麼驚訝。
但等她們看到繡樣的時候,還是忍不住驚呼。
紀彬到底長了什麼樣的腦子,竟然能畫出這樣巧奪天工的繡品。
南軍國的新郎服,基本都是一個樣式,跟狀元郎的規格差不多,方領的紅色寬袍,前襟有着黑邊,同樣寬度的束腰帶,能顯得人格外瀟灑挺拔,腳穿黑鞋,頭戴烏紗帽。
這種衣服一般只有狀元才能穿,就跟新娘的霞帔一樣,原本是勳貴的穿法。
可在成親當天,不管新郎還是新娘都能穿超過規格的衣裳。上面的刺繡也不加限制,只要不把龍繡的滿衣服都是,也沒人管。況且現在朝堂氛圍寬鬆,稍稍出格也是無礙的。
不過紀彬這個繡樣還是在規格之內極盡奢華。
紀彬也算了解王家親家的習慣,送的東西都非常漂亮,那新娘服縫製許多珍珠一事就能看出來,所以新郎官的衣服一定要相得益彰。
這上面的繡樣袖口衣襬都有着海水江崖的圖案,上面則是祥雲如意交織,還有騰飛的鷹鶴,方式也比較寫意,既有鷹的颯爽,又有些喜意。
祥雲跟如意在跟海水江崖圖相交,若是繡在新郎服上,那就是完整的圖案,行動間仿若祥雲交匯,既喜慶又美觀。
再加上這些絕美的絲線,不比什麼珍珠差。
紀彬用心畫繡樣,倒不是真爲王家人着想。在他看來,王家趙家都差不多,都不是很好相與。他只是想打出紀灤村刺繡坊的名聲而已。
現在想想,其實接定製也挺好的,既昂貴,又穩定。當然了,中端的產品也是很重要的。
繡樣拿出來之後,六位繡娘就開始動手了。
主要是年紀最小的巧晴牽頭,李裁縫跟黃娘子還能跟上進度。剩下的高娘子,徐娘子,柴大娘子,真的是在打下手。
要知道她們三個的技藝已經很不錯了,可在另外三人那邊,還是有些差距。所以她們三個心甘情願做些小活,畢竟跟着巧晴都能學東西的。
這樣才能看出來,正經學過的真的不一樣。
引娘在旁邊看着,都覺得巧晴明顯更有條理些。
蔡運可真是好眼光,竟然喜歡這樣優秀的女孩子。估計他都不知道巧晴有多厲害吧。
刺繡坊正式開工,引娘只要時不時看看就行,喫飯喝茶都僱了人照顧,就連繡房客舍也早就收拾好了。
屋子的蠟燭更是一點也不憐惜,能有多亮就有多亮,爲的就是保護大家眼睛。
巧晴還笑,覺得不是來做活的,而是來享福的。
紀彬聽着刺繡坊的進度,還是覺得可以的。應該能在九月十三號左右完工。
其實這個月村裏人還挺忙的,畢竟秋天收穫,這是亙古不變的道理。
聽里長說,今年還是個好年頭,收來的稻子一畝能有三百多斤,已經非常不錯了。
而他們紀灤村就有兩千多畝田地,產量高低平均下來,也能有二百八十斤,去掉交稅的,又是一個好年。
雖說這樣的豐收去年也有,但村裏人明顯覺得,今年要更高興些。
因爲以往手裏只有糧食,要是把糧食賣出去吧,又賣不上價格,也就是夠喫,但不夠花。
可今年卻大不一樣,村裏都因爲紀彬掙到不少錢,就算跟紀彬他爹,他繼母那家,也因爲幫忙搬東西,掙了點小錢。
當然了,都是不礙紀彬跟引娘眼的。
村裏人都在討論,這家人當初對紀彬好一點點,日子都不至於比現在差。
看看人家引孃的五姐五姐夫,現在每隔幾天都要過來拉酒糟餵雞鴨鵝,聽說各種蛋都收不了不少。
說着說着話題就歪了,反正紀灤村的人們,手裏基本都有了餘錢。
最明顯的就是,之前貨郎們都不願意來紀灤村,畢竟人窮啊,都想去什麼荊高莊,那裏的人有錢。
可現在不同了,最近竟然來了不少貨郎,明顯的東西能賣出去了,還賣得不少。有錢沒錢,真的太明顯。
比如以前紀灤村的小孩子們,大多不知道飴糖什麼滋味,可現在都知道了啊!這些小孩子們還都上學了。
除了荊夫子託人給紀彬帶消息,說是孩子們不能再多了,私塾都要坐不下了之外,別的都挺好鳴
好像是去上學了的小孩們回來都會被三字經,還被弟子規,還學了孔融讓梨,不管平時怎麼樣吧,都明白些道理。
所以其他人家的家長們也動心了。
可惜現在動心也晚了,那邊學生已經夠多了。
以前誰家會想過上學的事,就連之前的紀彬上學,也是因爲他去世的母親要求,等他生母去世之後,這事也就斷了。
畢竟家裏沒這個意識不說,更是沒錢。現在有錢了,自然不一樣了。
所以今年大豐收顯得格外不同。
要說累吧,村裏人都累,女子們忙着刺繡,不會刺繡的就把家務做好。
男子們能去釀酒坊的去釀酒坊,不能去的就幫忙卸貨賺錢,要知道每個月幾千斤的糧食從水路運過來,這也是要人力的。
大家都更累了,但也更有錢了。
如果讓大多數人選擇,肯定選擇現在的生活。
而現在的生活,自然要感謝紀彬。
反正這都是魯石聽來的。
這才知道,柴力那樣厲害的漢子,爲什麼唯紀彬馬首是瞻。這樣的人確實厲害。
此時紀彬帶着柴力,魯石正在後山。
紀彬除了買下山下的空地,還有山上不少地方。
但平日裏紀彬也沒限制誰上山打個野兔野雞,於是也有條淺淺的道路。
三個人幾乎看不見的道路上去,開始摘酸果。
沒錯,摘酸果。
魯石雖然然跛腳,但動作比較敏捷,很快就能爬上樹,摘酸果的效率增加了不少。
紀彬可沒忘記要做低端酒生意的事。
從假酒一事就能看出來,低端酒的市場有多大。甚至一百文一瓶的,都不能叫低端酒了。準確說,好喝的酒,市場有多大。
紀彬準備做的酸果酒,可能口感不如黃桂稠酒,但卻是最適合普通人喝的。估計利潤也不會太高,但買的人會非常多。哪裏沒有普通人呢,哪裏沒有想喝便宜酒的呢。
這酒要是能做出來,不光供應春安城,還有邑伊縣,盤臨縣,甚至周邊其他縣城村落。這個市場多龐大,看他的雜貨店生意就知道了。
正好,釀酒坊的試酒處也能再次啓動。開始調配紀彬想要的酸果酒。
紀彬這個老闆要給員工下命令了,這酸果酒,要爽口,稍甜,便宜,好喝,成本要在三文錢之內。
呵,典型的不合理要求!典型的老闆!
紀彬自己都覺得不好意思,清咳道∶誰能先調配出來這樣的酒,獎勵五十兩銀子。你們可以自己做,也可以找人合作,反正哪裏能做出來,這銀子就給你們分。
這一說,釀酒坊的十幾個夥計立刻興奮起來。沒問題!給錢就沒問題!
里長站在紀彬身邊,他顯然早就知道這個計劃,並且覺得黃米酒跟黃桂稠酒已經很穩定了,現在做新酒正合適。
至於累?
好笑,賺錢的事,會累嗎?
他現在明明老當益壯,還能再活五十年。
釀新酒的事交給釀酒坊,里長還有另一件事要問。
那就是釀酒坊的人手不夠,還需要招人,現在的釀酒坊加上里長,一共有十五個夥計,可每個月要釀九千斤酒,所以平日從外往裏面搬東西,都是僱人。
如今也該加人手了。
紀彬聽到這話,目瞪口呆∶我以爲早就又招人了啊。好傢伙,自己纔不是真正的周扒皮老闆,里長纔是啊!
聽紀彬這樣講,里長就知道招人的事沒問題,不過倒是提醒紀彬另一件事∶之前我說的朋友包達,這個月就能過來做事了,到時候需要你安排一下。
里長點頭,這是他也知道的。
而且那包達他也聽說過,以前跟紀彬一起做貨郎,作坊也需要這樣的人。
估計經過這次擴招,釀酒坊的員工能有二十個?也還不錯了。
現在就期待夥計們能做出不錯的酸果酒,讓他的獎金趕緊花出去吧。
魯石這一趟下來,算是心服口服,感覺東家似乎很容易就能把事情辦成,可聽他講話似乎又很有條理,還能不動聲色地讓人按照他的想法做事。
甚至是心甘情願做事,這種能力也太難得了。
魯石在觀察紀灤村的時候,紀彬也在觀察他。
只能說不愧是柴力朋友,顯然也是喫苦耐勞的性子,只是比柴力更謹慎些,想要讓魯石信任比較困難。
可現在看來,似乎已經差不多了。
紀彬想讓魯石看管春安城的店鋪,那必然要極其靠譜纔行。
當然了,到時候春安城的店鋪,肯定不止又魯石一人,自己還要再派個人跟過去纔行。只是在徐傑跟釀酒坊有個叫紀一飛的同村人在猶豫。不過還可以再觀察一段時間,鋪子的事還早。
他們這裏還算穩得住,而春安城王家大女兒則是哭個不停,有時候王夫人也一起哭。倒是小女兒沒心沒肺,覺得都是趙家人的錯。
而趙家瞭解事情經過之後,也覺得是王家小女兒太過分,不是她出言不遜,能讓自家女兒那麼衝動嗎?
但不管怎麼樣,兩家都在爲新郎官的衣服奔走。
好在宿勤郡那邊還算順利,王家的上司跟禹王隨行的宮人聯繫上,已經開始做衣裳了。禹王也知道這件事,倒是沒怎麼在意,畢竟這在大人物眼裏,只是芝麻大點的事。
衣服是解決了,現在唯獨刺繡不好說。現在誰家華美衣服沒有刺繡的?可讓一個小村子裏的人繡?這像什麼樣子?
畢竟紀灤村刺繡的名聲還沒傳開,就算知道那個貨郎的姻緣故事,也只當個故事而已,大多數人還是不信任的。
王夫人也被這樣的聲音擾得心煩,又託了春安城其他繡娘,先做套普通樣式就行,實在不行只能用普通的先頂上。
她再給大女兒塞些私產,只希望親家不要介意。
可若是那紀灤村的紀彬真的做出漂亮刺繡,那她一定會以重禮相報。
現在外面等着看她笑話的人可太多了。
等她送走女兒,不管是看笑話的,還是趙家的,她都讓他們好看。
反正王家跟趙家,是絕對的死仇。
趙家人也知道這一點,可該幫的忙還在幫,只是把家裏小女兒藏得好好的,說是閉門思過,其實就是不想讓她受罰。
只能說各家都有私心,各家都護患的很。
趙家夫人也在想紀灤村的事,她很瞭解紀灤村的手藝,所以並不擔心。
至於那些嘲諷王家人的,就跟她沒關係了,她能做的都做了好吧,連如意樓的料子都是她出得錢。
一個下面的小村子,突然成了許多人眼中的焦點,這種事可從來沒發生過。
可有些愛酒的人一聽,紀灤村?
他們村子不是有個釀酒坊嗎?怎麼現在還做起刺繡生意了?真是稀奇。
好在遠在幾百裏之外的刺繡坊還在安心刺繡。
終於在九月十二日這天,終於完成最後一針。她們用的時間,比想象中還要少一天呢!
十二天,長約四米的刺繡,一針一線全都給做了出來。到時候會用在汴京某個新郎官的衣服上。
這刺繡放在太陽底下,看着燁燁生輝,圖案精煉,紋理分明,而針法更是多變,並非炫技的變化,而是按照繡樣最合適的繡法。
所以呈現出來的刺繡,繡面光潔,顏色鮮亮調和。這樣漂亮的刺繡,真的稱得上藝術品。
紀彬都有點不捨得賣出去了!
花一千五百兩買這個繡品,真的太值了好嗎。
不僅紀彬這麼想,整個刺繡坊的繡娘們都被這樣的繡品震撼到了。對比一下自己繡的東西,這是什麼垃圾啊!自己的還能叫繡品嗎?
真的太漂亮,怪不得有人願意花大價錢買刺繡。怪不得他娘說一幅小繡都能賣出上百兩銀子。這是真的啊。
而做出這幅繡品的六個繡娘,此時絲毫不覺得累,一遍遍看自己的作品,怎麼都看不夠好嗎。這麼美的東西,竟然出自她們的手裏。當然她們手裏現在換成另一樣實在的東西。銀子。
柴巧晴,李裁縫,黃娘子,一人三百兩。徐娘子,高娘子,柴大娘子,一人一百兩。
反正紀彬家都是自己人,引娘直接發了也沒關係。
不過幸好上次去春安城又收了幾筆貨款,不然按照柳掌櫃給的定金,繡孃的錢都付不起啊。
雖然早就知道做出這幅繡品之後會得到多少銀錢,可真到手裏,除了不敢相信之外,也沒有其他表情了。
一百兩!三百兩!
這是半輩子都沒見過的錢啊。
李裁縫更是深吸口氣,她總覺得自己賺得錢已經不少了,可總會超過自己的想象。
紀彬適時提醒∶這樣的活並不多,如果正常來做,這幅繡品的價格約莫在三四百兩左右,這次的趕得着急,所以纔會價格昂貴。
大家被潑盆涼水,瞬間清醒了。是啊,這都算意外之財,並不能長久的。
長久的東西,還是平日的繡品。那繡品價格也不低了。
不過紀彬看向柴尺,奇怪道∶你怎麼今日來了,原本說的是十三號,我以爲你明日纔會過來接家人。
柴尺笑∶我娘說,以她們幾位的手藝,應該用不了那麼久,所以讓我提前過來。
衆人下意識看向柴尺,大家都知道柴尺的母親以前是江南的繡娘。
還教出巧晴這樣的手藝,可如今一聽,就知道柴伯母的技藝必然不同,而且經驗豐富,否則怎麼算出她們做好刺繡的時間?
這也太厲害了。
要知道柴伯母也只是看過幾眼刺繡坊的東西,還是上次蔡運登門的時候拿過去的。如此就能算出時間,不愧是江南的繡娘啊。
當然了,柴伯母也想看一眼繡出來的東西如何,讓柴力送繡品的時候,給她看一眼,不會耽誤太久。
這自然是沒問題,反正現在不趕時間,如今才九月十二,柴力去邑伊縣租馬的時候,正好讓柴伯母指點一下,到時候直接從邑伊縣出發。
騎馬走兩天時間,十四能到春安城,而王家接親的車馬十六纔出發。甚至還有充裕的時間讓王家準備。
他這個賣家可太貼心了。
在他們聊天的時候,柴力已經把繡品裝好包裹起來,他從不知道,這麼輕飄飄的東西,意然值這麼多錢,一千五百兩就背在他身上!
紀彬看着柴力離開,倒是好奇這幅繡品的出現,會給春安城帶來多大的震撼。最重要的是。
他這個寶藏刺繡坊藏不住了啊。以後生意會更好了怎麼辦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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