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 66 章
也是紀彬上半年太忙了,這纔沒瞭解到附近村子的變化。
自從宣家五姐五姐夫養禽類成功之後,周圍不少村子的人都蠢蠢欲動,大家都想養些東西。畢竟人家宣家五姐翻過年就又開始養雞鴨鵝了,因爲雞買的人多,這次孵蛋也多。宣家五姐甚至還能賣小雞仔。可見他家是下了工夫研究的。
因爲養禽類過於成功,他家還在河邊圈了塊地,專門用來養雞。當然他家還沒錢買這塊地,但都是一個村的,圈起來也沒什麼,村子裏不少人都靠着紀彬家掙錢自然不會說什麼。
宣家五姐跟五姐夫天天起早貪黑,可明顯腰包更鼓了,誰不羨慕啊。
於是其他村子的也開始動心思,開春之後有養羊的,有養豬的。
以前大家都養得少,因爲夠自己喫就行了,有些人家甚至養不起,更不用說買肉吃了,那是不可能的。
可現在不同,基本上所有人都知道,紀彬家是時不時都要殺豬請客,現在夏天還不明顯。
-入秋冬,就他家買肉買得最勤快。
可能是因爲紀彬帶頭,村裏不少人也是如此。以前一年到頭喫不到一塊肉,如今一個月能喫一次。
大家也漸漸發現喫肉的好處,孩子們身體明顯更好了,大家也沒那麼幹瘦。之前沒錢也就算了,現在手頭有錢,自然要大方些。
也就是說,紀彬把村裏人帶動的都捨得喫肉了!在刺繡坊幹繡活的人也是如此。
畢竟大家都掙到錢了,喫些好的不過分吧?
因爲大家都開始喫肉,豬肉羊肉價格開始上漲,價格一漲,那自然有人看到其中的利潤,開始專門養殖。
這也算自然規律吧。
不過像這直接養三十頭的,還是少見。
紀彬哭笑不得,他家在其他人眼中,到底是什麼樣的存在啊!怎麼樣自家也吃不了這麼多肉吧!
問清楚之後,這個老漢也是提前說說,畢竟農家人自己喂得豬,二月份開始養,怎麼也要到十月份才能出欄。
畢章這年頭沒什麼快速生長的飼料。
當然了,現在也能喫,老漢就是來說一句,自家養豬了,紀東家以後可以來他家買豬,價格實惠還公道。
可以,這對紀彬來說,確實是很有用的信息了。
至少以後想殺豬的時候,不至於沒處買。
這老漢歡天喜地離開,得了紀彬的話,他就是開心的!
紀彬看着好笑,只覺得周圍的養殖業竟然是這麼發展起來的,也是有趣。
說起養殖。
還有一件事也是紀彬帶動起來的。
那就是深花坡的花蜜養殖。
之前紀彬讓包達帶話,說是讓他們多養些花蜜,多出些花蜜。也不知道他們做得如何。
如果沒記錯的話,之前買的花蜜,用到現在六月份,應該已經用完了?
雖然需要的花蜜數量不算多,可一個月差不多也要消耗三百斤左右,而且這花蜜還是做酸果酒最重要的東西。
一定要保證供應纔行。
紀彬找到包達的時候,包達開口道∶已經讓兩個夥計去取了,還讓陳乙也跟着,正好可以擡回來。
包達說的陳乙,就是當初招人的時候,那個力大無窮的壯漢,他一個人的力氣,就能比得上兩三個人加起來,實在是個得力的好手。
所以這次去取花蜜,也讓陳乙跟着去了。
紀彬點頭,他信得過包達,也就是隨口問問。
知道釀酒坊還有四百多斤花蜜,那就放心了,至少到七月中旬,是不缺花蜜的。提前準備總是沒錯的。
現在天氣炎熱,紀彬也讓他們一早一晚幹活,如果是中午那會,還是休息比較好。
現在釀酒坊的外鄉人,都喜歡在水源邊上的竹林裏午睡,又或者睡到木石橋下面,既有陰涼地,又能下水洗澡,反正是很涼快的。
因爲是夏季,王大娘也不再燒茶,而是煮了酸梅湯跟綠豆湯,不管是釀酒坊還是刺繡坊,一天都供應,也能解解暑氣。
不過紀彬看着,總覺得要給作坊附近種點樹纔行。這樣也能遮陽。
暫時把這事記下,等到秋天了,看能不能移植幾棵樹,再不行種點竹子芭蕉。
特別是私塾附近,也種些竹子比較好。
好在這裏的沙土地雖然種不了莊稼,找些不喫肥力的樹苗跟竹子也還能活,芭蕉更是能遮陰招涼,只是要人精心照看了。
紀彬一邊盤算這些事,一邊看引娘點茶分茶。瞧着就好看。
誰知道花蜜到底還出事了。
包達黑着臉到紀彬家裏,臉色難看得要死。
他後面的兩個夥計也是一樣,陳乙更是不知所措,那麼大的塊頭一臉委屈,看着還挺有趣的。
紀彬笑道∶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還不是那深花坡的老劉,原本說好的價格,他硬是要漲價。包達很少有這麼生氣的時候,當時訂金都給了,還簽了契約,現在反口不認賬了。
紀彬有些詫異,問道∶漲了多少錢。
劉家人不說,只講要跟你談。包達坐到桌子前,引娘正好把準備好的涼茶遞給他。包達也不客氣,一口氣全喝了精光,看樣子是真的有點氣。
引娘讓另外兩個夥計也坐下,看着氣定神閒,誰看了都要說一句,不愧是紀娘子。
但引娘跟紀彬心裏還是怎麼好好的,突然要漲價?明明已經合作半年了,一直都沒問題。
要知道紀彬買花蜜的價格已經足夠合理,若不是紀彬他家用花蜜,他們家還賣不出去啊。原本定的價格爲一斤花蜜爲三錢銀子,要漲價,又是個什麼價格?
要知道一斤花蜜差不多能做出一千斤的酒,這一千斤的酸果酒,也就賺六兩銀子。這六兩銀子還沒扣掉人工費,稅費等等。
若是真讓花蜜漲價太多,這生意也就不用做了。
紀彬皺眉∶那劉家人可有說什麼?
另一個夥計爲難道∶劉家人說了,,他知道酸果酒賣得極好,周邊幾個縣都有酸果酒,而且春安城的貴人們也特別喜歡。所以一斤三錢的價格太虧,他這是上等的花蜜,所以價格必須要提高。
先不說南軍國養花蜜的技術已經日漸成熟,花蜜價格雖然貴,但只要有錢,到處都能買到。就深花坡的花蜜,若不是被包達意外發現,現在還在家裏放着。如今賣得好了,竟然有了漲價的想法。
不過這也是人之常情,他倒是可以理解,只是不知道這漲價,又要漲多少。
紀彬淡淡搖頭,他之前就想過花蜜的事,原本想讓包達慫恿深花坡的村民一起養蜂。這樣提供的人多了,價格也就叫不上去。
可他並未這樣做,也就是考慮那樣養花蜜的不容易。
誰承想竟然這還能讓他們鑽了個空子。
紀彬開口道∶他家沒有商量的餘地嗎?
夥計聽到這話,臉上更是憤憤不平∶有是有,但劉家人說,必須您親自一趟。除了您之外,別的人都不行。
說着,看了看包達,這擺明是不想跟包達談,估計也是心虛。
親自去一趟?
別說紀彬了,引娘跟柴力都有些奇怪。這劉家人想做什麼?
不過釀酒坊這裏的花蜜只夠用到七月中旬的,如果突然出了問題,很可能影響到下個月出酒。這次可不是一兩家的生意,紀彬可以拖延一會。
現在合作的商家,可有五十多戶,這要是出了問題,是會動搖紀灤村釀酒坊生意的。
包達直接道∶紀彬你不要去,我去瞧瞧,看看他家到底打什麼主意。
當初我做貨郎的時候,也是看他家艱難,這才把花蜜運出去,畢竟他那邊偏僻,花蜜價格又不便宜,不是我買的話,他家花蜜大多隻能自己喫。
這是大實活。
畢竟路途艱辛,那深花坡到邑伊縣城,走路都需要兩天時間。
花蜜自己運過來的話也不知道怎麼售賣,就算送到縣城,大概率也會被坑騙。不運過來周邊人都窮得很,誰也買不起。
也只能自己吃了。
可這家人不念包達的好,反而在籤契約的情況下直接提高價格。放在春安城裏,可以一紙訴狀告上去,也沒什麼商家敢這麼做。但誰讓那地方偏僻又窮呢。
籤契約對他們來說,根本沒有約束的能力。契約這東西,也只有對識字懂法有產業的人有效力。
紀彬又問∶劉家人他們原話怎麼說的?
那夥計繼續道∶劉家人講,提高價格這事,我們說了也不算,只有東家才能做主,所以肯定要您去。
還說他們人生地不熟,他們不能過來。
這是怕過來了,再被紀彬這邊的人威逼,所以讓紀彬去他家的地盤。覺得在他家地盤上好談事。
看來這一趟,肯定是要去了。
畢竟能把花蜜爭取過來,還是要爭取過來的。
而且也過去問問,這中間是不是有什麼誤會,怎麼突然要漲價。
談生意重要的就是談,凡是能坐下來商議的,那都有機會。
不過去深花坡之前,還有件事要交代引娘。
深花坡談價格是要去,但也不能讓他家掐住自己酸果酒的命脈。
紀彬帶着柴力,包達,陳乙一走,引孃的信已經發出去。
信是責給蘭阿巷老梁老陳他們的,讓他們幫忙尋些不同口味花蜜過來,若是尋得合適的,會大量訂購。
真是好笑,天底下就你一家產花蜜?
就算花蜜味道不太相同,難道找個相似的很難嗎?
紀彬吩咐引娘,等各種花蜜花蜜過來,就讓負責酸果酒的紀登開始實驗,看哪個口味相似。找到之後,就可以去訂購了,先買個一千斤再說。
至於深花坡這邊,能談就談,談不成,再做其他打算。紀彬雖然覺得這事麻煩,但也沒到棘手的地步。
不過包達就不一樣了,他是真生氣啊。
是他找來的花蜜,又是花蜜出了問題,能不生氣嗎。
最重要的是,花蜜對酸果酒來說有多重要,大家都是明白的。可以說沒了花蜜就沒了酸果酒。
也是因爲這樣,深花坡的劉家才能這麼理直氣壯地要東家過去談價格。
紀彬反而安慰∶做生意出爾反爾的人太多了,若是爲這種事生氣,那氣都來不及。再說,以後遇到這種事還多着呢,我們沒必要生氣。
適是這麼說的,但包達還是木着臉。除了包達沒什麼表情之外,陳乙也是沒什麼表情。他倒不是生氣,,而是緊張。
這是他頭一次跟着東家一起出來做事啊!
以前在釀酒坊的時候,所有人都說東家如何好,如何厲害,現在見到東家,怎麼就覺得他是個脾氣很好的大家公子啊。
陳乙今年十九,渾身的力氣,但喫得也多,家裏養他快愁死了。
原本想送去參軍,可正好趕上釀酒坊招人,也就讓陳乙過來,果然他這個力氣很快就被招進作坊裏。
如今掙得錢別說夠喫飯了,養爹孃也不是問題。所以他很喜歡在釀酒坊做事。他最佩服的人,也就是東家紀彬了。
總覺得東家特別特別厲害。
所以這會陳乙就很緊張。
去深花坡的路上,估計也就紀彬跟柴力還算正常。
他們四個人去深花坡,還是走路去的。
畢竟村裏牛車要送孩子們上學,馬又不夠,還是走路去最實在。
但紀彬在路上過夜的時候忽然明白,爲什麼深花坡的花蜜運不出去,主要原因還是因爲這路。賣給花蜜都要在路上過夜。
要知道這附近是有狼的,若是運氣不好,再遇上從林子出來的虎豹黑熊,那就更慘了。這些野生動物真的會喫人,到現在偶爾還會傳出這樣的消息,說誰誰誰被動物叼走之類的。
也就是紀彬他們一行四個人,又有柴力跟陳乙在,普通動物根本不敢靠近罷了。
他們四個人一起,還有些膽氣,若是劉家一兩個人,還餓得瘦瘦小小那種,在路上過夜可太危廓
然後趕了幾天的路終於把花蜜拿到邑伊縣,卻發現邑伊縣裏還有其他賣花蜜花蜜的。冒着生命危險去買花蜜,最後也得不了幾個錢,確實不值當。畢竟劉家都不敢來紀灤村跟他談漲價的事,更不敢去邑伊縣賣東西吧。
這一路上也着實辛苦,好在他們帶的乾糧跟水都足夠,現在六月的天氣,晚上也不冷。
趕了兩天的路,終於走到深花坡。
剛進村子,紀彬就看到不遠處的山谷,走到深花坡盡頭,那處山谷若隱若現,實在是漂亮。隔着這麼遠,紀彬都能聞到陣陣花香。
過來的四個人都被這美景震驚到了,包達此時也沒那麼生氣,跟大家介紹道∶這個深花坡距離邑伊縣很遠,所以不經常去縣城,我們從紀灤村到這都走了兩天,若是直接去縣城,至少是三天時間,還是天氣好的時候。繞過山谷就是隔壁興華府,但是繞過去的路也很遠,所以他們這幾乎與世隔絕,自給自足。
一般來說,偏遠的村子都是如此,人們沒有出去過,也就不想出去。但若是有人起了個頭,就會有更多人效仿。
這也能看出來,爲什麼他們可以不管是不是簽了契約,畢竟這些人估計都契約什麼的,都沒有概念。
聞着花香,紀彬就明白,爲什麼這個村子的花蜜味道不錯,畢竟有這麼多濃郁的花香,估計裏面的花種類會非常多,是蜜蜂的好去處,也是養蜂的好地方。
深花坡跟如今的紀灤村不同,這裏大多數人都在田裏幹活,活幹完了就湊在一起閒聊。
所以這四個外鄉人來的時候,受到十幾個人的同時矚目。畢竟六月份的上午,大家都愛坐在樹蔭下聊天。
好在裏面有人認識包達,還跟包達打招呼。
當時包達做貨郎的時候,每隔一個月都要過來一趟,算是熟臉了。
一個村子裏,基本上也沒什麼祕密,大家都知道他們過來是談花蜜的事。
而且就算再沒見識,大家也看的出來,其中高而英俊的男人,應該就是包達的東家,也是買花蜜的人。
紀彬淡淡看了一圈,嘴角的笑溫和又疏離,只會讓人覺得他是個好人,但又難以接近。這樣的人,天生會讓深花坡的村民們畏懼,基本上紀彬問什麼,他們答什麼,絲毫不會拖延。
紀彬笑着問道∶請問深花坡的里長村長何在,我有件事想問問。
像靠近邑伊縣的里長們,大多還認識幾個字。
但深花坡的村長,只是推選出德高望重的老者出來,說話都有些不利落。紀彬看着,笑了笑,又跟村長客氣幾句。
他們在村口閒聊,更不着急去找養花蜜的劉家人。
包達跟柴力自然明白紀彬這麼做,肯定有他的道理,所以安安靜靜聽着聊天。陳乙頭一次跟着出來辦差事,自然也是聽着他們說話。
深花坡就十幾戶人家,紀彬跟村裏乘涼的人交談了小半個時辰,劉家人才出門迎接。
劉家有五口人,老夫妻下面有個二十的兒子,還有個十七的二女兒,再有個十一歲的小兒子。平日養蜂一家五口都會幫忙。就算是最小的小兒子,也是會割花蜜的。估計養蜂也是祖傳的手藝。
劉家一來,自然是把人請到家裏。
劉家二女兒連連道歉,紀彬擺擺手,並未放在心上。
這個小插曲,並未改變紀彬跟劉家人的談話。
劉老爹道,拿起旱菸,開口道∶我可是知道,你們用我家的花蜜做酸果酒,那酒都賣到春安城了,定然掙得極多。一斤三錢銀子,這價格也太低了。
劉老爹談的時候,旁邊坐着劉家大兒子,其他人則在門裏偷看。
劉家二女兒下意識看了眼紀彬的臉,只覺得這人跟他們村裏人都不一樣,生得那樣好看。這麼一想,劉家二女兒眼神就有些閃躲,眼裏帶着不確定。
但劉老孃卻皺眉讓她繼續看,並小聲說着什麼。讓劉家二女兒有些害羞。
紀彬專心談事,並未注意到這,只對劉老爹笑道∶可當初簽了契約,你們也是認這個錢的,不是嗎?
我劉老漢不識字,誰知道跟你們簽了什麼東西。劉老爹猛吸一口旱菸,他現在是整個深花坡最有錢的人,說話底氣十足,不識字的籤的東西,那就不算數!
這明顯是耍無賴了。
好像喫定紀彬必須要他家的花蜜一樣。
雖然事實確實如此,若紀彬被這三言兩語嚇退,乖乖漲價,那也就不是他了。
紀彬笑∶不如這樣,契約上定下的一千斤,我們還按原價付錢,後面的數量價格,我們再談,如何?
劉老爹頓了下,似乎也行?
他家已經有一千二百兩斤的花蜜,原本都是準備給包達給釀酒坊的。可是無意中得知釀酒坊的酸果灑都賣到春安城了!這下讓他心裏不爽得很。
雖然他不知道釀酒坊到底賺了多少錢,但他總覺得自己虧了!
當初包達來買花蜜的時候可是說過,他家這花蜜極好的,就是靠他家的花蜜才能讓酸果酒好喝。想想心裏的計劃,劉老爹繼續搖頭。
包達那時候只是隨口說一句,誰知道就被劉老爹記在心裏。
他一邊想自家花蜜的重要性,一邊想酸果酒賣到春安城,多讓人心癢癢啊。在一個邑伊縣都沒去過幾次的農家人眼裏,春安城可太遙遠了。聽說那裏都是貴人們才能住的地方。能把酸果酒賣到春安城,肯定賺得特別多!
一想到自家的花蜜能給釀酒坊賺那麼多錢,漲價的想法就越來越清晰。就算不漲價,那也要給些好處纔行。
算着包達定下一千斤花蜜的時間,劉老爹也覺得釀酒坊應該是需要這批花蜜做新酒的。又見來的人不是包達,咬咬牙,提了漲價的事。
有時候說農家人聰明吧,他們也確實聰明,能審時度勢,找對自己有利的方面。畢竟劉老爹確實拿捏住酸果酒的重要性。
這聊下來,包達已經知道,原來事情出在他那,若是他不說花蜜對酸果酒有多重要,說不定就沒漲價這回事。
劉老爹又道∶不行,我知道你們要做新酒,肯定要用我家的花蜜的。若是不肯漲價,那你們也別做新酒了。
包達忍不住道∶哪有坐地漲價的道理,東家都說了,簽了契約的按原價。以後的再說,這樣還不行嗎?
以前一斤都賣不出去,現在一斤三錢銀子,到現在都賣兩千多斤,他家已經賺得比邑伊縣的商戶還要多。
怎麼還不滿足?
而且契約簽得好好的,怎麼能臨時變卦。
劉老爹繼續道∶我不懂什麼契約,反正要麼四錢銀子一斤,要麼就不賣了。或者你們答應我另一個要求。
這話說得很堅決,看樣子早就想好了。-斤直接漲一錢銀子,這跟搶錢有區別嗎。再說,若是讓他開了這個頭,以後生意還做不做了。
至於答應他們另一個要求?紀彬聽都懶得聽。
紀彬淡淡笑了下∶那好吧,既然談不成,那就不談了。
什麼?不談了?要求還沒說啊。
別說劉老爹,就連包達也愣住了。
紀彬笑着道∶走吧,找個人家借宿,明日就回去。
其實現在才中午,就算不談生意,直接回家也沒關係的。要借宿嗎?
柴力包達他們雖然疑惑,但還是跟着紀彬離開。只留下劉家人傻傻看着他們。
劉家老大忍不住道∶你們不買我家的蜂蜜,還怎麼做酸果酒?就不怕要貨的人跑你家嗎?
紀彬聽到這話,回頭看他一眼,淡淡道∶這世上不是離了誰就活不下去,離了一個花蜜而已,我紀彬買不到嗎?我是沒錢,還是沒人脈?
說完,紀彬直接離開,竟然連挽留的機會都不給。
可那劉家大兒子竟然又過來,趕緊道∶買賣不成仁義在,留下喫個飯吧,晚上住在我家,我家定然好好招待。
紀林貝他眼神閃躲輕等了聲根木不聽他說什麼
紀彬剛走幾步,就聽包達低聲道∶東家,對不起,若不是我無意說了花蜜對酸果酒重要,也不會走到這一步。
紀彬笑∶花蜜這事不算祕密,就算今日他們不知道,以後也會知道的。以後注意點就行,畢竟坐地起價這種事,以後還會常有的。
所以要把頭一個給按下去,若是順了他,以後的生意可就難了。
紀彬頭都不回地來到深花坡的村口,還是村民們聊天的地方。紀彬讓柴力去問問,哪家可以借宿可以喫飯,他們付錢的。
這知道剛問了句,有個年輕人忽然道∶來我家吧,不收你們錢。
這個年輕人聲音突兀,但眼神像是確定什麼∶真的,我家不收錢。說着,就指了指自家的方向。他家房子破舊,但打理得還算乾淨。
柴力講紀彬點頭,這才同意。
年輕人這麼做,讓其他人有些不開心,原本能掙到錢的啊,他怎麼這樣傻,他不想掙錢,難道別人就不想掙了嗎?
這個劉冬是真傻啊,他有個傻子妹妹有個傻子娘,自己也是個傻子。
紀彬走到這個年輕人家裏,也才知道他家房子爲什麼是最破的。
家裏有兩個目光呆滯的女人,她們兩個看着有些憨傻,被人繫了條繩子,綁在房子旁邊。那繩子用了軟布,儘量不傷人。
許是這樣的場景讓劉冬很不好意思,急急忙忙道∶我去給你們倒水喝。
等劉冬離開,包達才小聲道∶他家只有傻子娘跟傻子妹妹,他爹受不了家裏這樣,直接出門不回來了。也就是這個叫劉冬的養着娘跟妹妹,綁着她們,是不讓她們亂跑,畢竟這山上有狼有熊,很容易出危險。
聽說他娘以前不是這樣,懷他妹妹的時候摔了一跤,大人小孩都變得癡傻。他爹照顧了一年多,直接離開這了,有人說已經死在外面。
紀彬看着也不好受,那個年輕人也不過十七八歲,這現實的繩子是拴着他娘跟他妹妹,但無形的繩子卻拴着他。
不過那劉冬看着有些想法,不知道跟他想的一樣不一樣。
包達說完這話,讓紀彬等人對劉冬都多了寬容。
見他端來的碗有些缺口,也是不礙事的。反而劉冬沒了剛剛說請他們來自己喫飯時的勇氣。
紀彬開口道∶多謝招待我們,若不是這樣,我們今晚就要露宿外面了。
說完之後,劉冬看向紀彬鼓起勇氣道∶其實這會天還早,若是這會出發,也能很快回家。這話講的,像是趕客人走一樣。
劉冬連忙道∶所以您是故意留在這的,對不對?
紀彬笑,他的用意連柴力跟陳乙都沒發現,包達也是一知半解。反而是這個年輕人察覺到了。
紀彬道∶何以見得?
劉冬認真道∶您來深花坡之後,沒有直接去他家,而是跟我們聊天,可見是不着急的。而且那山谷並非他家獨有,若是我們也養蜂,是不是一樣能賣給你們。
這話說得一點都沒錯。跟紀彬想的一模一樣。
他在聽到劉家要漲價的時候,基本上做好幾手準備,讓引娘寫信是一個。他自己過來又是另一個。
若是劉家聽勸,還是按原來的價格賣給他,那一切好說。可像方纔那樣,根本談的心思都沒有。肯定是另外一回事了。
既然沒得談,他就要想力法慫恿深花坡的人一起養蜂。可能一起養蜂蜜沒有一家養蜂蜜賺得多。但賺錢這事,誰會嫌少呢。
紀彬專門走這一趟,肯定是不能空手而回的。
現在還是中午,他直接找藉口留下來,就是想看看哪家可以合作。
沒想到劉冬是個聰明人,立刻就找上來了。
紀彬提示道∶你們都是一個村的,若是讓他家知道你也要養蜂,只怕會打起來。
看看後面的傻子娘跟傻子妹妹,就知道劉冬喫過多少苦,他說打架沒輸過,大約也是真的。,
不管怎麼樣,安全重要。紀彬開口道。
爲了錢財,家人能反目。爲了賺錢,幾家打起來都有可能。
在邑伊縣附近的村落還好,有里長管着,再不行去請衙門的捕快。但這種偏僻地方,只怕少了個人,官府也是不知道的。
劉冬又道∶我還有親戚在村裏,肯定沒事。
這樣還好,有親戚在,至少也會幫幫忙。
紀彬笑着點頭,接下來的事就好談了。
無非是劉冬做好打算沒有,準備什麼時候開始養蜂。至於會不會這種事,就不用紀彬操心了。
雖然養蜂是個技術活,可既然想做這一行,那定然能學會的,畢竟劉老爹家能做,他家怎麼就不能呢。
無非是看肯不肯鑽研,肯不肯喫苦。
但紀彬他們,沒人懷疑劉冬能不能喫苦,能照顧好娘跟妹妹的,肯定能喫苦。
他們在這邊商議。劉老爹家卻已經鬧成一團。
不過紀彬是不介意再去添點亂的,紀彬讓劉冬找相熟的人,去傳個閒話,他還會給賞錢。
劉老爹家裏這邊。
他家誰都沒想到,紀彬竟然直接離開,明明才談了一半啊。而且紀彬不需要花蜜嗎?不可能吧。
他都打聽過了,說酸果酒最重要的就是花蜜。不僅包達這樣講,路過這裏的貨郎們也是這麼說的。
爲什麼不接受自己擡高價格啊,連請求都不聽一下?難道紀老闆買到其他花蜜了?但他家的花蜜不是最特殊嗎?
這種想法在劉老爹一家人腦子裏來回轉動。
就算不想談價格,總要拿些誠意出來對不對。
可怎麼就直接走了?
他家真正的想法還沒說出來,紀彬怎麼就走了?!
說到真正想法的時候,劉家二女兒攏了攏頭髮,顯然有些不好意思。但也沒反駁。
紀彬來之前,她是不願意的,可看到紀彬之後,那些不願意全都沒了。
劉家老大道∶包達他們好像去劉冬家裏了,也不知道在聊什麼。
這能聊什麼?跟他們有什麼關係?
很快他們就知道了。
有嘴快的過來說,紀彬跟劉冬正在商議釀花蜜的事啊。
說是讓劉冬代替他,反正山谷的花是大家的,又不是隻有劉老爹能養蜂。
這話一說,讓劉老爹家直接傻眼。什麼東西?
讓劉冬代替他家?就那個家裏有兩個傻子的?這怎麼可以!
別的事也就算了,但這掙錢的買賣,怎麼可能代替!
劉老爹一家沒想到紀彬來了招釜底抽薪,根本不給他機會。
而紀彬放出來的謠言也簡單,那就是釀酒坊花蜜足夠多,完全等得到劉冬養好蜂。不僅如此,這會劉冬家已經去了好幾個親戚,性格要麼強硬,要麼潑辣。反正都不是好惹的那種。
過去的目的只有一個,討論怎麼養蜂。
有些人都已經商議到,去隔壁幾個村找找,請個師傅老教他們養蜂。這是幹什麼啊!這是在斷他的財路啊!
紀彬看着大家討論得熱鬧,語氣裏滿滿都是對未來的希望。
紀彬火上澆油道∶這蜂蜜花蜜一向珍貴,一斤蜂蜜能賣三錢銀子,你們不會不知道吧。
什麼?!三錢銀子?!
深花坡的人只知道劉老爹家掙了大錢,卻不知道一斤花蜜竟然賣三錢銀子?!
紀彬喝口茶,繼續聽他們討論,這討論聲中明顯夾雜了震驚。
其實一斤花蜜的價格,差不多就是二錢到五錢中間。不是普通人家消費得起的。
古代高糖高油全是貴重物品,不然怎麼只有過年才能喫到這些。
像紀彬給的價格着實不低,畢竟深花坡這麼遠,每次買花蜜也是他派人來取,這路上路費都不算了,再有五錢銀子一斤的高價,在邑伊縣也是賣不到的。
畢竟花蜜蜂蜜的種類那麼多,別人沒必要一定要買深花坡的。酸果酒要用這個花蜜,完全是因爲味道相合罷了。
可還是那句話,世上花蜜那麼多,總有味道相似的,沒有不可替代的東西。
紀彬跟劉老爹聊的時候,發現他似乎喫準自己一定要買一樣,這態度實在是讓人不爽。而且總覺得這劉老爹話裏有話,所以他直接離開,根本不給他家繼續說話的機會。
紀彬笑眯眯地看着劉冬跟親戚們討論怎麼養蜂。
他挺好看劉冬的,自然不會把他放到危險的地方,主動給他出主意,讓他不要自己做這個生意,拉着深花坡不好惹的親戚一起做。
那樣劉老爹家找麻煩,也有人跟劉冬同一陣營。
這方法雖然損,但有效。
所以這會劉老爹帶着家裏人衝到劉冬家質問的時候,都不用劉冬站起來。自然有劉冬最不好惹的五叔站起來,還有什麼嬸子,什麼姑婆。
劉老爹剛喊了句∶你,你想搶我的生意?!
這話剛說完,劉冬的親戚們就已經七嘴八舌開始輸出了。
什麼你的生意?那生意寫你的名字了嗎?哎呦,這不是你想坐地起價嗎,怎麼是搶啊。你家不是說契約不管用嗎。
就是,那山谷裏的花只是你的嗎?別做夢了啊,這是我們深花坡的。你家能養蜂蜜,我家爲什麼不能養,什麼是搶啊?你不想做買賣直說,廢什麼話。
紀彬還在角落裏喝茶。
氣定神閒這四個字,似乎就是爲他量身打造的。
陳乙在後面差點笑出聲。這就是他們東家啊,可太厲害了吧。
紀彬其實早就想過要這麼做,但之前合作的還可以,也不至於斷人財路,反正對他來說,讓誰賺錢都是賺錢。
可既然不遵守契約,想要用花蜜來卡他的酸果酒。那就是另外一回事。
讓他過來之前,這劉老爹一家,就應該想好對策纔是。
紀彬朝漩渦中心的劉老爹輕輕點頭,繼續跟柴力包達他們說話。彷彿這些爭執不存在一樣。
但他不是個趕盡殺絕的人,何必要跟這些無知村人計較。
紀彬輕咳∶其實這蜂蜜,收誰的都是收,整個深花坡的蜂蜜都可以送過去。只是我每個月只要七百斤,你們商量好,每月送過去七百斤就好。
紀彬一句話,直接把這件事定下來。
他不在乎是誰送的蜂蜜,只要每個月送去七百斤就好。
但跟之前不同,以前只有劉老爹一家釀花蜜,現在是整個深花坡一起。你不願意送花蜜過去,那自然有人願意送。
紀彬笑着對劉冬道∶你若是有空的話,每月收集好花蜜,我的人都來找你拿花蜜,可好?
劉冬先驚訝,然後使勁點頭。
讓他收集花蜜,那就是器重他,村裏誰能賣花蜜,也全看他的。哪有比這更好的差事。
紀彬笑,覺得劉冬在這個小村落裏實在屈才,可是他家又離不開人,不好離開這裏。
眼看他們相談甚歡,劉老爹已經站不住了,下意識看了眼自己大兒子。
這劉家大兒子直接了當地把二妹推到紀彬身邊,若不是距離過遠,只怕要推到紀彬身上了。
這動作,讓紀彬下意識閃躲,眼神帶着嫌棄。
見小動作不成,劉家大兒子索性要豁出去了,好在紀彬反應過來,直接道∶柴力陳乙,捂住他的嘴。
柴力跟陳乙反應迅速,直接把劉家大兒子的嘴捂得很緊。
紀彬眼神從劉家人身上——掠過,唯獨忽略另一邊的劉家二女兒。
原來這家人打的是這個主意。怪不得一定讓他過來。
怪不得死咬着漲價不放,就是想讓他鬆口。然後提個更不合理的請求。
紀彬從心裏感到噁心。
也是他從劉家出來的及時,更沒理劉家留宿的話。
如果按照劉家的想法,那應該是自己在接受花蜜漲價跟請求中選一個。不管選哪個,都沒什麼好結果。
他什麼時候成了個香餑餑,竟然有人這麼推女子到他身邊。想辦法把他騙過來,爲的就這個?
紀彬閉上眼,心裏戾氣多了幾分。
方纔還在想,他不想趕盡殺絕,如今倒是真多了火氣。
這個變故讓不少人都看過來。
也有同村人想救劉家大兒子,可是想想到手的花蜜生意,似乎又不好開口。
柴力跟陳乙不知道爲什麼要捂住這人的嘴,但東家說了,照做就行。這兩人的力氣豈是劉家大兒子比得上的,只會被死死按住。
紀彬看着劉老爹道∶現在滾出去,不然我讓你後悔剛剛的動作。
紀彬語氣讓人不寒而慄。方纔的吵鬧也瞬間停止。
原本看似溫和的青年,現在像是變得高高在上,誰也不敢在他面前造次。
看着劉家人連滾帶爬地離開。
紀彬忽然想到引娘,若是讓引娘知道這事,只怕是要傷心。
想到這,紀彬又笑,那個傻丫頭什麼都不懂,她連什麼是夫妻都不明白,又怎麼會明白這些污糟事。
不過他家引娘,是不用知道這些事的。
此時的包達跟柴力似乎也明白髮生什麼。
背過衆人後,紀彬想了想道∶這事別讓引娘知道。
畢竟有莫名其妙女人投懷送抱這種事,也太讓人噁心了。知道這些東西沒什麼好處。
包達他們同時點頭。
想到被紀彬養得極好的引娘,自從嫁人後像是生在富貴窩裏一般。也怪不得有人惦記紀彬身邊的位置。畢竟哪個女子不想嫁給這樣的男人。
可惜她們都來晚了,紀彬明顯早就認定一個人,再也不會容忍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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