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第 91 章
徐,顧,景三家花了很長時間才平復心情,而且按照詹明所說,不能把消息透露出去。所以周圍人只知道他們買了棉花,卻不知道花了多少錢。
至於那些拜託他們幫忙買棉花的人家,這價格要怎麼講?他們總不能賺這個錢吧,能託他們買棉花的,那都是關係甚好的人,哪天消息透露,這關係好就要變成關係很差。
還好紀彬詹明給的要求不算嚴格,只要不跑大街上喊,那都是可以的。
所以跟着這三家不敢相信的人戶又多了不少。
江南許多人家心裏都記下紀彬詹明的名字,而徐顧景三家反而安心下來。看着大家一起懵!那他們就放心了!不是他們一家不敢置信啊!
而且知道棉花價格的人真的很少,大家很默契地不談此事,只聽着外面誇他們家底厚,這麼多棉花也買得起。
誇就誇吧,這有什麼不能誇的。他們確實花了不少錢啊!
詹明這邊則每天帶着振生在點數,每家五十萬斤,每家都在僱車。
從碼頭到無香宅距離很近,所以裝車不用太緊實,能運到就行,但到揚州蘇州這些地方卻格外不同
這大車要綁緊了,還要驗貨。
所以無香宅這裏可熱鬧了,那三家公子,三家管家都排着隊等着提貨,半句怨言都沒有。足足裝了七八天的車,才陸陸續續裝完。
三家公子把自家的護衛們都留下來,給了厚厚的報酬,讓他們保護好詹明。等他們三個把家裏事情處理完,還會再過來。
肯定還過來啊,反正近來無事,多跟詹明親近親近,說不定能得來什麼消息?這也是他們三家長輩的意思。
詹明自然無所謂,而且尋找紡棉機的事,也拜託了他們三位。這好說得很,回頭他們放出消息就行。
時間一晃就到九月初十,詹明還在松江府打點,如果不出意外,以後邑伊縣的棉花都會從松江府送往各地,本地的關係自然要走好。
松江府有個吳家算是本地有名望的家族,也從詹明這以兩千文的價格買了一萬斤棉花。這價格在吳家來看,那就等於白送。
這邊關係經營好了,以後運送纔會更順利。不過盧火長跟副火長被詹明留下,剩下的人則已經再找活計。他們兩個經驗老到,所以詹明一直付着錢,讓他們跟自己一起回無仙城。能不幹活,還有錢拿,這種好事自然應下,兩人也算是在詹明左右幫忙。
松江府進展順利,紀彬那邊也還不錯。他家的宅子終於蓋好了!
落成這一天,是有紀彬跟引娘放上最後一塊磚,當作落成儀式。這種自豪感簡直無以爲比。
左先生他們從二月底到紀灤村,現在九月初了,這座大宅子終於蓋好。
至於花費的銀錢,那自然是不計其數,以引娘跟紀彬私下說的,至少是七千兩銀子。
七幹兩,都能去汴京買處小宅子了,如今在鄉下地方,卻花費這麼多,可見這個宅子的面積。
其中很大一部分,在紀彬想要的大地窖,裏面爲了防潮防蟲,還從興華府買了海外而來的木材,花費可不少。
至於大宅子的院牆,更是十幾個壯漢都不能把它弄倒。還有那大門,多氣派啊。
深色的大門一看就是定製的,不過門上還沒掛匾額,畢竟裏面的軟裝還沒完成。現在只是硬件全都裝好。
在落成這日,一個村子的都來圍觀了。紀彬引娘也沒阻止,人多還熱鬧。
從大門進去,就是之前說過的影壁,左先生的手藝自然沒得說,他也愛好這個,當然掙錢也不少。
過了影壁就是宅子的正堂,會客的地方,這個房間沒有門,門前有兩根一人抱不住的樑柱,看着非常氣派。
從影壁左側的迴廊走過去,正好到正堂的小廊上,從小廊進入正堂,這纔是迎貴客的走向。正堂後還有側廳,這裏隨意很多,如果是正堂有男子們聊天,側廳則是女眷們喝茶聊天會客的地方。
可以說這算是整個宅子的門面。
看過正堂側廳,穿過迴廊,就到了書堂跟小廳,側邊則是馬廄等地,這裏是見私客跟熟悉朋友會客的場所,不如前面正式,卻很親近。
這處地方也着實不小。
再往後則到了後院,後院分爲兩個部分,左邊是主院帶着主屋的廚房,主院附近還有兩處精緻的小院子,等以後小郎君小姑娘們出生長大了,可以住在附近,這裏也就是東院。
再往左,再往後都是各式園子,一年四季都有花看。
右邊則是客房院子跟大廚房等等了,或者等孩子們大些了再搬進去,約莫有五處院子,每處院子連主人帶下人,至少都能住上十多個人,着實不小了。
沒辦法,誰讓當初地方留的實在是大。
每個院子裏都可以設自己的小廚房,更有書房等等,反正一應俱全。
客房的最右邊也是個園子,後面則是一處池塘,這麼大的宅子,怎麼可能沒有水源。
紀彬說過的兩層閣樓,就在水源附近,站在閣樓上可以登高遠望,看清楚周圍一切。
現在說起來是挺整齊,但左先生設計的時候錯落有致,各處院子都有景觀,還有私密性。最重要的是,連接各個院子都很方便。
雖說紀彬注重的是實用性,可左先生這種園師出手,自然不會把宅子設計得太死板,如今逛下來,就跟逛大花園一般,怎麼看都覺得好。
最漂亮最大氣的,還是主院。
主院的書房也是讓人不由得感慨,修繕得實在是好看。人家一個主院,就抵得上一處四合院了!不說雕樑畫柱吧,可每一處設計得都很合理。
不愧是平老闆推薦的園師,出手果然不一般。
反正紀彬逛完之後是挺滿意的,雖然最近一段時間都在照看宅子,可真正落成往裏面一走,又是不同的感覺。
紀彬笑着問引娘∶引娘你覺得如何?
引娘根本不知道說什麼,雖然修這宅子她也知道,還一直在忙,可她現在就跟做夢一樣,小聲問紀彬∶紀大哥,這真是我們家?
對啊,就是我們家。紀彬笑。
但這也太大了吧,就住我們兩個?引娘開口道。
確實,這個宅子非常大,可只要派人時時維護,兩個人又如何?大房子住起來就是爽啊。
紀彬指了指正在說話的燕芷遊跟柴力∶還有他們兩個,他們成親後,難道不搬進來嗎。西院就是給他們留的。
燕芷遊跟柴力一愣,兩人都不好意思笑。明年才成親,怎麼現在就安排好住所了。
再有你爹孃來咱們家,也有地方住,還有平老闆他們總是會來湊熱鬧。
總之就是,他家宅子非但不會空,反而會時時有人過來。
兩個作坊來談生意的人都不少,不好總住客舍,他們客房院子會非常方便。
引娘想了想,確實如此,每次他家客舍都能住滿,如今釀酒坊,刺繡坊留宿的人多了,總覺得客舍都不夠用。
可是引娘還是覺得在做夢!
不對,她夢裏也住不進這樣大的宅子啊。
如今因爲紀大哥,這一切都成真了。
宅子落成之後,紀彬算是鬆口氣,後面的軟硬可以慢慢來,只要主院,還有柴力所在的院子收拾好,他們也就能搬進來了,剩下的都可以慢慢來。
最關鍵是,把他屯的糧跟屯的油先放到自家地窖裏,這才安心啊。
不管外面發生什麼,召集釀酒坊的夥計們一來,再把院門一關,外面都跟他們一點關係都沒有。
逛完宅子,差不多也就到中午,可見院子之大。
左先生跟着走一圈,心裏也是高興得很,他很少遇到出手闊綽,讓他有什麼想法就做的東家啊。只要他提的要求沒什麼問題,引娘那邊立刻就能拿錢出來。別說他了,一起做工的人都是誇的。平日裏飯菜更是不錯,對夥計們也和氣。
不過左先生還聽到個八卦,說是原本他們附近沒有那麼多養豬養羊養雞鴨的,還是紀彬這裏喫得多,所以才興起養這種牲畜來賣。
但說實際的,也是因爲如此,他們的伙食才能這樣好啊。
如今宅子建好,他休息幾天,也差不多要走了,畢竟從去年離開家在宿勤郡蓋宅子,原本二月要回家,又被拉到這裏。
也快一年沒回家了。左先生也想家啊。
左先生看着紀宅,怎麼看怎麼滿意,建得可真好看!
作爲含蓄的古代人,左先生也只是在心裏這麼誇誇,不好意思說出來。
但周圍人的誇讚,還是讓他笑得合不攏嘴。
看看這宅子,可真好看。
我這輩子要是能住進這樣宅子,那這輩子也值了。你要是這麼說,那你請求紀彬讓你住住啊。算了算了,這麼漂亮的地方,我踩着都心疼。左先生可真厲害啊。
那麼多院子,還能設計得那麼清楚,中間還有好多小花園,真好。你們看正廳前的樑柱了嗎,聽說一個都要幾百兩呢。哇,太厲害了吧。
這些話有誇左先生設計厲害的,有誇紀彬有錢的,可以說全是讚美之詞。反正熱鬧得很。
但這畢竟是紀彬的家,逛了半天,下午就關上門,除了打掃的人之外,其他人都不能進出。畢竟誰天天進出別人家啊。
可是紀彬家宅子建成,還是熱鬧了好幾天,柴家,蔡運他們也送來禮物祝賀,都是家裏需要的擺件。
剩下的物件就要一點點收拾,不着急了。
而左先生等人也要離開,紀彬並未多留,他們一行五個人也早就想回家了。左先生走的時候,還給了引娘一本關於建築的書,說她很有天分,得空可以看一看。
所以紀彬最後付錢的時候,多給了二百兩的路費當酬金,他家四個徒弟自然也有賞錢,算是沒白忙。
等送走左先生,還有他家四個學徒,單單給他們的錢就花費了八百兩銀子。畢竟請的是園師,而且幾個月的工期,人家都在這,着實不算多了。
可總體算下來,單單請園師,一共就花費了一千二百兩銀子,這要說出來,估計很多人都不信。再加上建材費用,建一個宅子就花了一萬兩。這還是裏面傢俱添置一半的結果。
不然怎麼說花錢如流水呢,建個大宅子,安全的宅子,比流水都快。
這基本是紀彬引娘近年來最大的一筆支出。
引娘縱然有些心疼,可是想想家裏壓箱底的東西,似乎又不算什麼了?
紀彬跟引娘看着自家建好的宅子,這才慢慢往老房子那邊走,狼大狼二也在附近,它們似乎知道這也是它們的房子,圍着宅子走了一圈,像是在標記領地一樣。
現在村裏人看到它們兩個還是很怕,但也不會大驚小怪了。只是這兩頭狼兇性還在,唯獨聽紀彬跟引孃的。
紀彬道∶接下來慢慢收拾吧,把主院收拾出來,西院收拾一個留給柴力,剩下的屋子就要辛苦你了。
對了,除了咱們跟柴力的院子之外,再私下收拾一個僻靜清幽的院子,我還有用處。
引娘點頭,眼裏帶着喜色∶好,回頭我就收拾,再說這有什麼辛苦的,我感覺很高興。畢竟是自己的房子,一點也不覺得累啊。
紀彬笑了笑∶只是要僱幾個手腳麻利的灑洗婆子,咱們還要去縣城看看。不要僱咱們村,或者附近村子的。
既然是自己宅子的灑洗婆子,那就要口風緊,做事利落。
平日僱村子裏的人打掃刺繡坊,私塾還行,若是自己家裏,自然不能用同村人,否則家裏大大小小的事,只怕都會說出去。
引娘在荊高莊荊夫子那學習的時候,也學過管家的事,自然知道家裏跟刺繡坊不同。這次找打掃院子的人,是要到專門的牙行尋人。
務必是家世清白,又或者家裏沒有拖累的,爲人可以不聰明,但必須老實。但找人的事一時也不着急,畢竟他們還要再等一段時間才能住進去。她會努力把住院收拾得很好看!她家真的很好看!
紀彬的房子終於建好,而另一邊宿勤郡周小公子到家的消息也由春安城各個消息渠道傳過來。若不是周家發生的事情太大,消息還不可能傳得這樣快。
紀彬算着時間,只怕周小公子回去的時候,是騎馬回的,根本不是坐車,否則能這麼快到家?他是不是終於意識到危險了。
八月十四那日周小公子離開紀灤村,按照消息上說,八月二十週小公子就回了周家,大鬧一場。
連時間都有,可見這件事鬧得有多轟動。
說是,八月二十那日周小公子散心回家,發現他孃親獨自一人在房間哭泣,詢問了很久才知道原因。
原來前幾日八月十五當晚,周家長房家主,竟然當衆打了周夫人一巴掌,原因是周夫人苛待庶子麻女。
這巴掌打得響亮,還是當衆給周夫人沒臉。
周夫人原本在莊子靜養,這還是被特意接回來過中秋團圓節,誰知道直接給了個沒臉。
周夫人本就是個軟弱的,否則也不會有周家庶長子的存在,再加上庶長子如今比周小公子這個嫡子還風光,自然有人踩到她頭上。
那場面上,良妾卻比周夫人更顯尊貴大度,還規勸周家主不要動怒,團圓的日子何必呢。也因爲這句話,讓周家主更加生氣。
說什麼八月十五,周小公子都不回來,這是不把他這個父親放眼裏,是不是覺得周家不行了?還放話讓周小公子跟他哥學學。
那周家庶長子已經去了江南賣棉,這是大家都知道的。
良妾面上更加風光,唯獨周夫人眼淚婆娑,還被周家主斥責,讓她不準丟人。
所有人都明白,這就是因爲周家庶長子能給家族掙錢,能讓家族有臉面,所以才擡舉良妾。可萬萬不能貶低嫡母周夫人啊。
但若不是這樣糊塗,周家這麼大的家業,又怎會落敗。只能說一切落敗都是有原因的。
周小公子回來聽說此事,立刻要召族老,開宗祠,問問祖宗們,他爹是不是寵妾滅妻,是不是不顧人倫綱常。
這麼一說,周夫人都傻眼了。
說實話,她這些年受的委屈不止這麼一點,不然她兒子周小公子騰出手後,就把她送到莊子上靜養,在莊子的日子,反而比在大宅院裏更快樂。
要不是因爲中秋,她纔不會回來。至於對周家主,周夫人是早就死心了的。
所以勸周小公子還是算了吧,不用爲她討說法,謹慎點好。
可週小公子不行,說什麼都要開祠堂。
人家家族裏,都是老子開祠堂罰兒子。
就這邊不一樣,硬是兒子開祠堂,要家族懲治老子。而且還是他們家的家主。
一時間鬧得沸沸揚揚。
紀彬看的時候,都覺得周小公子這魄力簡直了。
周家族老也拉不住,再說周小公子先是處於弱勢,他都不如周家庶長子能做事啊。那可是家主,一個家族的臉面,怎麼可以懲治家主。
反正鬧來鬧去,周小公子被各方指責,差點治他個忤逆不孝的罪名。
等到結果出來,則是周小公子直接聲稱跟周家脫離關係,以後再也不是周家人了。
這個結果一出來,把周家主氣到半死,他最近確實更看重大兒子,但對小兒子也不差啊。還要脫離周家,他敢嗎?再說他脫離周家,丟人的還是周家。
周家主也知道自家小兒子聰明,只是一時不得勢而已,甚至開始出言相勸,讓周小公子冷靜。局面忽然就變成,周小公子說什麼都要脫離周家,周家主開始勸。
連家裏族老都在勸,說周小公子是嫡子,以後大有可爲,不要一時衝動,這周家的家產,到底是嫡子的。
這也是族老們的私心了。
雖說周家庶長子是攀上高枝,但在族老們的眼裏,以後繼承家業的,還是周小公子。這纔是嫡子啊。
原本以爲這事就結束了,也算是周小公子大獲全勝,還得了族老們的寬慰認可。
但一夜過去,周家主從良妾院子裏出來,整個人氣得要死,直接給了文書,把周小公子逐出家門,以後再也不來往。
周小公子得了周家主寫的親筆信,還大肆宣揚,大張旗鼓地把母親接走,兩人一同住到莊子上。還說有他一日在,就不會讓母親受委屈,以後他再也不是周家人了,甚至還要改姓。
改姓又被周家族老死死按住,連周夫人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說什麼都不讓他改,還講以後周家還是他的。
周小公子反倒說,他都跟周家脫離關係了,什麼是他的,周家跟他一點關係都沒有。
不管怎麼樣,姓倒是沒改,脫離關係倒是真的脫離了。
這事鬧得沸沸揚揚,算是讓整個宿勤郡都看笑話,不到一個月時間,連紀灤村這種小村落都聽說過了。
可見事情鬧得有多大。
紀彬覺得,周小公子倒不是不能換姓,這是他還不知道以後如何,不換姓還能有退路。以後周家若是沒事,還能去掙家產,也算喫兩頭了。不然說他這人精明得很。
可如今脫離關係鬧得這麼大,以後若是周家很多出事,確實牽連不到他跟他母親。
至於鬧得這麼大?
自然是給別人看的,否則不至於如此。
看來他是真的信了自己說的話。
紀彬一邊聽八卦,一邊開始收拾自家的老宅的箱子。
不整理也就罷了,整理出來,竟然這麼多東西?
他跟引娘才住三年而已,大大小小的箱子竟然有四十多個。
沒等紀彬說話,引娘就道∶我的衣服,竟然裝了十幾個箱子嗎?
來幫忙打掃收拾的包娘子,宣三姐,還有隔壁的王大娘一臉詫異。
引娘剛說完,又道∶等會,還有些箱子在最裏面放着。
他們家壓箱底的錢當然放得好好的,這會只是衣服首飾,還有不少別人送的物件拿出來。全都收拾收拾,看哪些能用,全都搬出來。
引孃的爹孃也在這,原本是幫忙搬東西,可現在卻無從下手,東西是真的多啊。
引娘帶着人,又搬出來三四個小箱子,裏面的東西是真的多。
紀彬扶額,他跟引娘這三年也在一直長個,所以每季都要做新衣,還有他沒事就買回來的首飾玉佩,如今也裝了滿滿三箱。
看看不穿的衣服,要不然送人了吧。紀彬道,不用的首飾也可以送出去,回頭我們再買新的。
這話剛說,引娘就看他一眼。
果然,周圍人都是不贊同的目光,宣三姐開口道∶哪有這樣的,送出去再買新的?
可這話放在紀彬引娘身上,又有些怪,他們好像不用穿舊衣服,戴舊首飾。
紀彬看向引娘,讓她做決定。
我想把舊衣服送給親戚朋友,也不知道他們要不要。咱倆的舊衣服其實也不算舊?還有首飾也收拾一下,有些我是真的不用了的。
引娘頭一次爲東西太多苦惱,沒出嫁之前,哪有這麼多衣服可以換,舊衣服那是真的舊。現在的舊衣服,卻只是小了,不能穿了的。
正好燕芷游來了,按照她說的,首飾留下貴重的,挑一挑,總比佔着櫃子強。
這幾十箱子東西,讓路過的人看得都嘖嘖稱奇,還有些膽大的小姑娘,請求引娘能不能把舊衣服便宜賣給他們。
因爲有些衣服真的很好看,而且對她們來說,就跟新的一樣。
紀彬沒想到,想要搬新家第一個難題,竟然是家裏的物件太多。至於送其他人衣服,那倒是沒什麼,給就給了。
趁着機會把東西全都重新登記造冊,有些東西該扔就扔,該送人送人。反正紀灤村的小姑娘們是高興了,好多漂亮絹花啊,都送給了她們。
這些東西買起來頂多三文五文,紀彬引娘也沒收錢,給他們戴着玩。如今引娘戴的首飾其實並不多,但有眼力的都看得出來,她的東西可不便宜。審美一旦上去,這種三五文錢的東西,確實戴不了。
可紀彬幫着一邊整理,一邊道∶去年我就想給你賣幾顆大些的珍珠做手串,可惜一直沒遇到合適的,也就買了串小的,回頭我們去興華府逛逛,買幾顆大珍珠回來?
引娘哭笑不得∶你看着幾箱子首飾,這都沒收拾完呢。
說實話,這裏面大多數都是紀彬買回來的,而且是那種看着不錯,不拘價格買的。所以哪個都不好送人,說是收拾一下,也就是按照顏色種類再次整理而已。反正看得周圍女子們羨慕不已。
她們別說有這麼幾箱子了,就算有幾個,那也值得炫耀很久吧。好在這附近都是自己人,否則還真的要避諱着點,畢竟財不能外漏啊。
整理了一兩天,終於把家裏該送人的送人,該擺到新宅擺新宅。
很多擺件茶具,也算有了用處,還有最早之前王知縣送的花瓶,當時都覺得沒處放,現在可算插上鮮花,擺到西院某個院子裏了。
看着新家一點點地有了模樣,心裏的高興是說不出的。
這邊收拾新家,江南那邊則有了新情況。
宿勤郡周家的棉花到了杭州碼頭,還是去年他們卸貨的地方。
這些棉花到了之後,不少人都在猜測價格,畢竟這算是第二批到貨的了。
之前紀彬詹明家的是頭一批,宿勤郡周家是第二批,第三批則是最多的汴京棉。按理說第一批最貴,越往後越便宜。
但去年的事情,讓很多人不敢輕易下結論,那些有消息渠道的,更是知道今年只會更貴。
至於第一批已經賣完的價格?
外面則是衆說紛紜,都不知道到底是多少錢。也有小道消息說兩幹文一兩的。這不是惹人笑話,怎麼可能這麼便宜?
這種說話很快被人駁斥,做夢也不清醒點,今年能四千文買到一兩棉花,那就是便宜的了。
即使大家知道第二批也不會太便宜,但還是翹首期盼,畢竟宿勤郡周家帶來的棉花,幾乎是整個宿勤郡所有棉花了。
除了紀彬詹明那邊是個意外,但他們太低調了,價格數量都不透露,只是賣給熟悉的人,很多人都覺得他們賣出去的應該不多。
周家纔是帶着整個宿勤郡棉花過來的。
也就是一共三百一十萬斤棉花,這些棉花數量讓人震驚。
所有人都有一個心願,那就是降價吧!降價了大家就買得起了!
可是宿勤棉放出來的價格,讓所有人不敢相信。
六千文一兩!絕不還價!
什麼東西?!六千文?!
明明數量更多了,爲什麼比去年還要貴五百文?這價格不合理啊。
你說不合理?
那你別買啊,周家的人直白講了,本就是金貴的東西,怎麼好隨意買賣?連棉花都買不起,那就別出門。
這話要在前幾年講,估計還會被人嘲諷,但現在不會了。
因爲風氣已經被炒上去,誰要說沒棉花也能過日子,只會被很多人一起嘲笑。不然怎麼說禹王的人惡劣。
誰知道還真有人去買,買的還不只一家兩家。按照心裏清楚的人來說,這就是好事家虛榮作祟。
好事家的意思就是,故意附庸風雅,以此彰顯自己的品位的一羣人,看似風雅無邊,其實就是湊熱鬧,趕時尚。
不少人還在等第三批,也就是汴京棉到江南。
聽說今年汴京那邊會提前過來,去年因爲收穫經驗不夠,所以來的特別晚,今年就會早些了。
說不定第三批棉花價格,會好一點?至少不應該是六千文一兩啊!這簡直就是搶錢。
就算是大家族也覺得這價格離譜,因爲衆人發現了,這不是一時趕時髦的物件。而是以後每年都能用到的。
去年雖說五千五百文一兩,但做成棉花被子,棉花衣服蓋身上,穿身上之後,那是真舒服啊。這可不是什麼假山奇石那種,可買可不買的東西。而是真正的日常所需。
若是一年掏個百萬兩也就算了,年年如此,那可就太過分了。
雖說去年的棉花今年也能用,但江南陰雨天多,去年的被子放的不好,就是黴跡斑斑,畢竟不如本年的棉花蓬鬆,怎麼看都是今年的好。
怎麼就那麼氣人呢,他們這邊要是能種棉花,怎麼還要高價買棉。
就連宿勤郡隔壁的興華府也是如此。
去年興華府靠近宿勤郡,還能買到兩千文的棉花,他們海邊溼氣重,這邊又種不成棉花,既需要,又沒有,也願意花錢買。
可去年的價格大家還是滿意的,今年呢?今年連興華府都是六千文一兩,這根本不正常啊。
而早就得知一些消息的人家,心裏更苦,已經隱隱放出消息,不用等汴京棉了,汴京棉就算到了江南,也還是六千文的價格。
這話一出,不少地方都有震動。爲什麼?爲什麼還是六千文?
明明數量那麼多?而且不約而同定了全國統一價?
-時間,民怨沸騰的可不止興華府跟江南了,不能種棉花的東南西南,哪個地方不生氣?
唯獨以兩千文買了棉花的揚州徐家,蘇州顧家,杭州景家,還有跟他們相熟的人戶們,卻是閉口不言。
同時心裏對紀彬詹明又多了感謝。
差了三倍的價格啊,就算再富有的人戶,也會爲剩下的錢感到高興。這些錢做什麼不成,要當冤大頭啊。
當然有人生氣,就有人高興。
高興的自然是跟着禹王種棉的人,他們自然不用高價買棉。不對,只要跟着禹王的人,都有免費的棉花。
哪個家族要是覺得自己負擔不起,那就去找禹王啊,他那麼和善,肯定會通融的。只是以後要支持誰,大家心裏要有數的。
這哪是要割有錢人的非菜,這分明是讓大家族站隊,讓普通百姓,窮苦百姓們買單。
紀彬看出這種套路,太子也看出這種套路,所以這局必須要破,一邊督促種棉書,一邊用賣冰賺錢刺激禹王,讓他鋌而走險,這兩手準備,做的是天衣無縫。
紀彬也明白過來,爲什麼謝閣老說憑藉賣冰賺錢,不怕別人懷疑太子韜光養晦。明明就是用賣冰利潤倒逼禹王。只有逼的緊了,纔會露出馬腳。
現在的六千文一兩的價格,就是露出的馬腳。縱觀天下,也在天子等人的掌控之中。
如果紀彬沒猜錯的話,等到汴京棉送到江南,也就是十月中旬的時候,事情就會塵埃落定。差不多還有一個月時間吧。
這也是中秋之前紀彬去深花坡之後,跟謝閣老詳談的結論,當時他正好送中秋節禮,又被謝閣老拉着討論半天。
紀彬就算想裝傻,也根本裝不成啊。還不如坦坦蕩蕩聊一聊。越聊,竟然心裏越有底。
不過紀彬倒是有些擔心詹明,他從八月初出發,現在九月十五,估計要踏上返程的路了。等詹明回來,他家宅子肯定收拾好了,還能邀請他當第一撥客人。
但紀彬所想的詹明,此時卻被事情絆住腳。
他從八月初出發,八月底到松江府碼頭,花了幾天時間就把棉花銷售一空,又花了幾天時間運送出去。
因爲賣價便宜,基本上沒什麼狀況,跟他合作的三家可太配合了,就差把他供起來,這還能有什麼狀況。
之後棉花全都運走之後,三家的公子還有陪他喫酒談天,就連他家小廝振生,也是多加款待。等送走三家公子,松江府這邊的關係也走熟了。差不多就要回無仙城,再去找紀彬。
詹明有太多話想說,最主要的,還是佩服紀彬的猜想,跟他想的差不多,汴京那邊真的把魯地面,宿勤棉全都掌控到手裏,統一定價。
可惜是,大多數人只知道這一層。卻不知道太子即將有的動作。
作爲經常跑商路的貨商,詹明知道這三家公子是想打聽些什麼,但縱然關係好,他還是閉口不言。
他不想說的事,那是誰都套不出話。
不是跟這三位關係不好,而是他們三個代表的是徐,顧,景三家,交往起來,自然也沒那麼純粹。
最讓詹明震驚的是,就連這三家的態度,也是紀彬預測到的。
所以就算是紀彬隨口一提的紡織機,詹明也是特別上心。
同樣上心的還有揚州徐三公子,他回家之後又給詹明寫信,說是在附近知道一個紡織機的消息。讓詹明稍微等等,他去看了情況之後,然後給他再寫信。
聽說是一個偏遠的村裏,那個村裏的生活習慣跟外面人不同,但織布卻極爲厲害。
還說村裏有個女子,似乎對紡棉機有些想法,但那個村子不怎麼跟外面來往,所以其他地方都不知道。
若不是刻意打聽,誰也不知道這件事。
詹明知道這件事後,讓振生在無香宅看着行李,自己立刻前往揚州,親自去看看。只要有一點消息,他也要去看看的。
誰知道去了之後,竟然撲了個空,說那個女子已經回家了,村裏倒是有幾臺她留下的紡棉機,但具體怎麼做的,他們也不知道。
但這所謂的紡棉,並非是說紡織棉花,畢竟現在的棉花非常貴,不是他們這種偏遠村落買得起的,買都買不起,怎麼可能做什麼便利的機器。
這裏的棉,指的不是棉花,而是蠶絲做成的絮狀,也叫做棉。紡棉機,自然也是紡的蠶絲棉,並非是如今新興的棉花。
詹明跟徐三公子也一時懊惱,他們最近一直喊着棉花棉花,竟然把蠶絲絮狀也叫棉這事給忘了。
不僅是南軍國如此,紀彬那個時空的棉一字,最早指的也是蠶絲製品。等到棉花漸漸盛行,才代替了原來的意思。
倒是鬧了個這樣的笑話。
非但沒有找到詹明想要的東西,反而讓他多跑一趟。徐三公子也是很不好意思。
詹明倒是覺得沒什麼,只讓徐三有消息的話,再給他寫信。
這樣一來一回,等詹明他們坐上回無仙城船隻的時候,已經是九月二十五。
徐三公子甚至還親自去送,看着詹明所有東西裝到船上,又有熟悉的火長跟副火長,這才安心。至於船上的守衛,更是十幾個,保證讓詹明安全到家。
因爲詹明手頭還有棉花,想要找同樣回無仙城的商隊也好找。
現在棉花可太貴了啊,不管去哪問,都是六千文一兩。
只是帶帶詹明他們,卻能得到兩斤棉花,還有這種好事?反正商隊老闆們很歡迎詹明,甚至還能通過關係以兩千文的價格買上幾十斤。
徐三公子確保安全之後,朝着詹明揮手∶記得讓紀彬給我回信,每次我送去一封信,他要兩個月纔回我,實在太不夠朋友了。
詹明忍不住笑,回到∶肯定讓他回信。
徐三公子在整個江南也算有名號的人物,如今爲一個看似普通的小貨郎不回信煩惱,誰敢信啊。但事實就是如此。
只要跟紀彬合作過,接觸過,就不會覺得他真是個普通小貨郎。
隨着詹明離開,南軍國第三批棉花,也終於從汴京出發,這是京的頭一批棉花,卻有三百萬斤,不僅是銷往江南,更是要遍佈全國各地。
不出意外的話,後續還有六百萬斤左右。
而它們的價格全都是六千文一兩。
多少人對這東西又愛又恨,愛它確實好,恨它確實貴。
但在汴京棉開始出發的時候,一張早就佈下的網漸漸收縮,總要把這些喫人的蟑螂一網打盡。
可這些跟紀灤村的紀彬又有什麼關係呢。
九月二十五,也就是紀彬的十九歲生辰,在生辰這天,他終於搬進自家的新宅子。一切都是那麼嶄新漂亮,處處都是精心佈置過的景緻。自家園子裏的宴席,更是熱鬧非凡。
紀彬知道,這是引娘加快速度收拾的,就是爲了讓他在生辰當天搬進來。
這宴席也是她親自安排的,否則怎麼會處處妥帖,處處讓人讚歎,哪個賓客不誇的。
這大概就是他最好的生辰禮?
不對,他最好的生辰禮,大概是引孃的心意。
紀彬笑了笑,捏了捏引孃的下巴,小聲在她耳邊道∶引娘,我們房間收拾的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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