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第 104 章

作者:桃花白茶
第104章

  紀彬跟着柴尺到了邑伊縣,柴力在被兩個合力趕走,讓他去柴家,趕緊辦自己婚事。接下來一段時間裏,柴力的任務只有成親。

  他自己也對這件事有所期待,朝着紀彬點頭,感激道∶多謝東家,不是你的話,我也不會有今天。

  紀彬搖頭∶怎麼能這樣說,,天下間有那麼多人,不是每個人都像你這麼厲害。在紀林看來,大家生活變得更好,要感謝的人只有自己本人,跟他是沒關係的。他一個當老闆的,幹嘛剝奪員工們的功勞,這不對勁。任何有點成就的人,首先要感謝的就是自己。

  柴力眼神感激,這才離開。

  剩下的紀彬跟柴力則直接去王知縣家中。

  王知縣爲了表示誠意,早早搬離了縣衙,完全把昌伊縣縣衙留給新知縣。他這種謹慎的性格,也怪不得能做出點事出來。但現在的程知縣也不是個計較的,經常請王知縣過去說話。

  按照常理說,王知縣現在也該啓程出發去江南,一路坐船到揚州任職。

  不過今年有點特殊,聖人的賞賜還在路上,他要等到聖人的賞賜到了之後,自己再離開。這是一點,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程知縣透露的消息,說他還會升官。

  這兩個原因讓王知縣勉強安心在家中等着,還是靠跟他家夫人互相安慰,這才勉強坐得住。就連知縣夫人這麼穩重的人,都有點不敢信程知縣的消息。

  若真的如此,那她一躍成了家族裏嫁得最好的了?甚至比主宗姐妹都嫁得好?誰會信啊。

  因爲兩個主子看起來都有些坐立不安,家中也隱隱有些不對,反正他家孩子們都安靜許多,最近不敢惹事。

  下人們更是小心謹慎。

  紀彬到王知縣家中的時候,看見的就是這樣的情形,柴尺低聲道∶王知縣覺得最近好事太多,所以有些坐不穩。

  這種情況很常見,人一旦運氣突然特別好,很多人都會有點不安。紀彬笑∶確實會是這樣。

  不過紀彬又問∶你怎麼不在新知縣那邊,反而給王知縣跑腿。

  大家都知道,柴力肯定是留在衙門的,作爲副捕頭,他應該多親近新知縣纔對。也不是什麼人走茶涼,而是不應該一直在舊主面前。

  柴尺笑道∶如今兩個知縣之間聯絡的事都是我在辦,你放心就好。

  這是自己人才會提醒的,柴尺明白紀彬的意思。

  他從這出來,就會回衙門的,而且新知縣帶來的人裏面,好多都有點拳腳,人也爽朗。他們相處起來,很快就熟悉了。

  紀彬點頭,兩人跟着王知縣家中小廝去了側廳。

  王知縣此刻已經在等着,看到紀彬,竟然有眼前一亮的感覺。

  他如今十分信賴紀彬,若不是知道他肯定不會離開,王知縣甚至想請他當自己的幕僚。

  不僅是紀彬足夠聰明,還因爲他運氣真的很好?

  這個想法一閃而過,估計太子都不知道,有人想跟他搶人。

  柴尺把人帶到後果然離開,最近明顯公務纏身,這也是好事,在新舊知縣交替的時候,忙纔是好亭

  王知縣看見紀彬,直接道∶你早就知道種棉神書的事?

  最近的種棉書,在大家口中,已經變成種棉神書。不過說起來確實沒錯,在種棉一道上,實在是足夠厲害。

  紀彬笑∶是知道的,不過也只是幫忙提供住的地方。還是焦家人自己寫的。

  王知縣看着紀彬,深深嘆氣,主動站起來接着紀彬坐下,這才道∶你還真是福星,若不是你,我怎麼可能升官。

  這裏說的升官,就是指升到三品的布政使了。而並非大家以爲的農務從事中郎。只是這話還不能說出來。

  王知縣又問了荊高莊去棉籽機器的事,說自己也找人尋了荊姐,都會去問問情況。雖說他馬上就要離開邑伊縣,可心裏還是有很多話說。

  紀彬耐心聽着,反而安慰道∶知縣大人寒窗苦讀十多年,又在各地積累經驗,無論升至哪裏,都是您的功績。

  也是您應得的。

  這話說得王知縣心裏甚慰,去年還覺得自己運道不好,比他差的知縣都調到春安城。誰知道那些知縣被新刺史韋宏折磨得不行。還不如他安心在邑伊縣做事。今年時來運轉,也是世事難測。

  跟紀彬暢聊一番,王知縣心裏已經寬慰很多。是了,無論是做什麼官,儘管就去做好。

  就算沒了現在的運氣,能當上布政使,以後就差不了。

  雖然以後手下可能沒有紀彬這樣的能人,可現在的官職已經是天下間許多讀書人的夢想。

  王知縣笑∶回頭等你去了江南那邊做生意,我們說不定還會有來往。

  紀彬倒是非常贊同∶肯定會有的,我準備買幾條船,把咱們這裏的特產運到江南,做個漕運買賣。到時候肯定會拜訪您。

  這個好,那咱們就說定了,等你再去江南,可要到我家住的。王知縣爽朗笑道。這是他最近以來最開懷的時間。

  紀彬這麼聰明,實在值得結交,王知縣特意留他吃了午飯,這才放他離開。這次離開則是讓他去程知縣那拜會。這也是給個人情了。

  紀彬再去縣衙的時候,就見裏面威武聲陣陣,十幾個人都在練習拳腳,看着十分威風,之前的捕快也被拉着練習,看着應該練習有幾天了。

  好傢伙,現在的邑伊縣的縣衙,已經成了演武堂。有這樣的捕快們在,只怕他們這的治安會更好啊。

  紀彬來縣衙裏,程知縣也是知道的,他不像個普通文官,而是扎着腰帶,穿了利於行動的短打,手裏的棍棒看着就滲人。

  似乎這棍子在他手裏能散發無盡威力。

  也幸好紀彬知道程鍇知縣以前是做什麼的,不然肯定會被這一幕驚到。

  但紀彬心裏有個疑問,那就是這位曾經的北域驟騎將軍,知不知道他過來是做什麼的。就是,他知不知道自己的真正目的?

  要是在見到這一幕之前,紀彬還會覺得,這位程知縣多半是知道的。可現在卻不確定了。

  程知縣見紀彬過來,目光如炬,往他身上打量一番。

  不得不說,怪不得邑伊縣人人都誇紀彬,他這一眼看過,就覺得紀彬確實是個不錯的男子。雖說是個商人,倒沒有穿金戴銀,整個人看着很溫和。竟然像個不怎麼討厭的讀書人。這可太難得了。

  程知縣把棍棒扔給副手,表情還是不苟言笑,開口道∶你就是紀彬?

  對,王知縣託我送個東西過來。紀彬笑着道。送東西是假,見見新知縣纔是真。

  好在程知縣也有了解了解本縣納稅大戶的想法,雖然他不喜公文,但也知道一個縣衙好不好過,就要看本地納稅情況。

  等待紀彬走到縣衙內堂,只見房間裏多了桌子。

  以前他也來過這裏,那時候王知縣在這辦公,也只有上頭一個書桌,如今側方又多了一個。這桌子上有個小吏打扮的人,正在奮筆疾書。

  好傢伙,怪不得程知縣不處理公務,反而在舞槍弄棒,原來是有人在做這件事。

  程知縣介紹道∶這個是我的師爺謝建寶,以後會常見的。這是本縣農戶紀彬。

  以前也說過,一個府衙的小吏,基本都是這任知縣自己的人,王知縣一走,許多小吏都會跟着他走,只有本地或者穩定位置的小吏會留下。

  基本上能換一半的人。

  程鍇自然也帶了自己的人馬過來,看來這就是他帶的文人了。

  只是,姓謝?

  紀彬故意一愣,程知縣果然上鉤,問道∶怎麼了?認識?

  說這話時,謝建寶也擡起頭看了眼,他幫着程鍇將軍處理縣衙的事,自然是看過本地納稅良田各種賬目。

  眼前叫紀彬的人,他在賬目上看得次數最多。

  特別是近幾年的賬目裏,他家納稅既是最多的,也是最積極的。不管什麼買賣,都按最定格的繳稅。

  若是天下商販都像他這麼遵紀守法,朝廷都不用重農抑商維護穩定了。

  不過謝建寶並未起身,只是微微點頭。

  而且他也好奇,爲什麼這個紀彬聽到自己名字會愣住。

  紀彬拱手∶之前跟一位公子聊天時,他提起自己有個朋友,也姓謝,你們竟然是同名。瞎話,他編的。

  謝建寶也好奇了∶那位公子叫什麼,你說說名字,說不定我們真認識。

  紀彬道∶他叫譚承樂。

  譚承樂在他家住,跟着平老闆一起來過年的事不算祕密,所以提起來也沒什麼。

  聽到這話,謝建寶站起來,認真打量紀彬∶你竟然認識他?也是巧了。

  不止是巧了。

  紀彬見他的模樣,已經可以確定,這應當是謝閣老孫輩的人物。聽着姓謝,還是跟程知縣一起從汴京來的。

  紀彬就有所猜測,再見他聽見譚承樂名字如此高興,就更確定了。

  謝譚兩家關係一向好,兩人肯定認識。

  紀彬提譚承樂名字只是試探一下,他並未在譚承樂那聽到過什麼謝建寶的名字。

  不過這麼一說,三人關係立刻拉近很多。

  這謝建寶今年十八,程銷三十九。紀彬二十。

  三人年齡雖然不同,可都不是小氣的人,聊起來竟然有些投機。

  這麼一來,紀彬離開縣衙的時候,三人相談甚歡,甚至約好得閒去他家打馬球。

  可在縣衙裏的謝建寶回過味,忍不住對還在嚴肅的程鍇道∶程將軍,這紀彬果然不是一般人。

  他們兩個雖然到了這個偏遠小縣,可程鍇是在汴京憋悶,被太子扔出來散心。他是想着這裏離興華府近,可以去尋祖父。可他與程鍇二人都不是普通小官小吏。

  這紀彬來縣衙不過半個時辰,就得到他們認可,無論從哪方面說,都十分厲害。

  不愧是本縣納稅大戶,果然不一般。

  很不一般的紀彬從縣衙出來,直接騎馬回了紀灤村。

  謝建寶來的消息,是肯定要告訴謝閣老的。

  果然,這消息讓謝閣老都吃了一驚,無奈道∶這是我長子的小兒子,他怎麼來了。而且今年的春闈之年,謝建寶竟然不好好考試,卻跟着程錯到了此地。

  紀彬跟謝閣老隨便猜猜,就知道他過來是做什麼。肯定還會想辦法去興華府。

  最重要的是,謝閣老的長子謝大人,還有太子是知道謝閣老無事的。

  兩人都沒攔着,只能說明謝建寶肯定偷偷跑出來,畢竟做小吏而已,只要當地知縣同意就行。謝閣老瞬間感覺頭疼,知道他家孫兒貼心,但直接奔襲千里,還是很想讓長子好好教訓一下。

  他們只能看着謝建寶一次次去興華府空手而歸,找不到人。就跟平老闆現在的人還在興華府一樣。好可憐一孫兒。還被紀彬幾句話試出來了。

  謝閣老只能道∶我寫封信回汴京,讓家裏先不用擔心。

  紀彬點頭,確實要寫信的。

  估計那邊都快找瘋了,不過紀彬安慰∶邑伊縣也算安全,只要讓他提前回去,也就無事。

  謝閣老笑道∶算了,讓他歷練歷練也可以,只是他要去興華府的話,要小心點。

  畢竟興華府的情況太複雜,謝建寶又想在裏面找人,勢必會驚擾許多勢力。謝兄弟看着也挺穩重,應該沒事。

  話是這麼講,可畢竟是沒出過汴京的公子哥。回頭自己找人照看照看吧。

  謝建寶的事先放下,紀彬又道∶我跟新知縣程錯交談,發現他似乎不知道興華府的事。

  或者說,他不知道來此地的真正目的是什麼。

  就跟春安城新刺史一樣,新刺史以前管糧草的,管得實在厭煩,所以被調過來十分高興。可他不知道,其實自己調過來刺史之後,還是要管糧草一樣。

  這位新知縣程鍇以爲自己是來當知縣,其實是太子那邊做了打仗的準備。

  謝閣老想了想道∶應該還是要看興華府的情況,而且程鍇這人善戰,不善謀略。如果真的打起來,還會再派將軍過來。

  到時候派的就是大將了,讓程鍇過來,就是打頭陣而已。謝閣老最瞭解這些事,細細給紀彬分析了下。

  不過分析到最後,紀彬發現,讓程鍇跟油滑的侯天銀來,不僅是看護住興華府不出亂子。更是看護住紀灤村。準確說是看護住謝閣老。

  萬一謝閣老在此地的消息走漏風聲,這二人都是能遮掩的。

  等紀彬說出這裏,驚訝道∶那謝兄弟過來,只怕是故意爲之。

  謝閣老都愣了下。隨後反應過來。是了。

  這就是說,謝建寶不是剛剛他們以爲的偷偷跑出來,應該是他以爲自己是偷跑出來,其實是謝謝閣老大兒子謝大人故意的。

  雖說是春闈之年,但謝大人還是眶騙小兒子,真是個好父親啊。紀彬哭笑不得,之前謝家一直沒出現,估計是被看得太牢。如今禹王剛一倒臺,就把兒子扔出來,確定了,是親父子。

  謝閣老寫信的時候也一臉無奈。但紀彬的敏銳,總是能超過他的想象啊。

  可惜這樣的人物,竟然不想做官。

  謝閣老看着紀彬離開的背影,微微搖頭,此人若是能輔佐太子殿下,那他們的大事豈有不成之理?

  紀彬去一趟邑伊縣,算是收穫頗豐。

  對周圍局勢更有了解,做起事也會胸有成竹。比如說,現在的邑伊縣,乃至春安城就很安全。而且來的人都是太子欣賞的。估計最近一段時間肯定不會作妖。

  像韋宏那樣的刺史,他是再也不想見了。

  接下來的時間,安心等着聖人恩賞,再等着梁家二女兒把作坊開起來,一切就會走上正軌。

  紀彬這邊是悠閒了。

  可全天下都在爲種棉書瘋狂。這一點也不誇張。

  這可是種棉書啊!

  那麼昂貴的棉花,似乎馬上就要變得垂手可得,能種棉花地的點,無數人着急開荒,說什麼都要買到棉花,而且今年的棉花種子價格會特別便宜,誰讓這是官府定價!

  誰要賣高價,那可是會被追究責任的。想想去年賣高價棉的人,如今是什麼下場。之前的威懾歷歷在目,沒人敢頂風作案。

  要是賣了高價,再被舉報,那受刑或者流放,總要選一個。哪個都不是什麼好選擇。

  但也有些地方不能種棉花,比如早就失敗了的江南一帶,他們那陰雨天實在是多,不適合種棉花。

  可是聰明的江南百姓翻完整本種棉書,目光放在了最後幾頁裏面。那就是去棉籽機器的圖紙,還有紡棉花的圖紙!

  他們是不能種棉花,但他們可以生產機器啊!

  他們這裏工匠不缺,材料不缺,可以又快又精準地做出機器出來。甚至還可以試着改進!

  而且江南松江府這邊,原本就小範圍流傳他們本地的去棉籽機器,松江府本地機器跟種棉書上的機器雖然不太一樣,但作用都是相同的。

  不管生產哪一種,肯定能賣得很好!別說了,現在就開始生產!

  不過讓人驚訝的是,松江府這邊的去棉籽機器,也是個女子所做,聽說她織布手藝極好,也許就是這個因爲,對這些機器特別瞭解,所以動手做了出來。

  原本還因爲棉花不夠不能繼續改進,揚州徐家聽說此事,特意過來資助她,這才完成最後的步驟。

  而揚州徐家並不需要她還錢,只是想把這件事告訴自己朋友。

  沒錯,就是揚州的徐三公子。

  他在年後偶然知道松江府真的有人做出來紀彬想要的東西,剛打算把這件事寫信告訴紀彬。誰知道種棉書就來了。

  裏面的機器畫得栩栩如生,再看研究出機器的地方,跟紀彬是同一個縣城啊!

  在自己終於發現去棉籽的機器時,紀彬說不定都用上了?

  徐三公子沒想到,自己又晚紀彬一步。

  除了感慨他真的厲害之外,別的也不能說什麼了啊。

  不過徐三終幹明白,紀彬爲什麼對這種機器那麼看重,這東西真的能提高效率,能讓棉花變得更實用。

  而且彈過的棉花,確實更加鬆軟。冷天蓋個鬆軟的棉被,簡直是一種享受。

  他家現在被褥全都是棉花的了。每天恨不得早點上牀睡覺。

  棉花出現,改變了很多人的命運。種棉書的出現,只會讓很多人變得不同。

  整個南軍國都陷入兩種情況,能種棉地方,想辦法買棉花種子,準備種棉花。不能種棉花的地方,則是在做最後幾頁的機器,準備把機器賣給其他地方。

  也不能說整個南軍國。

  還有一個地方,連種棉書都沒怎麼看,直接扔到一邊。那知府跟指揮使嗤笑∶種棉?我們有那麼人種棉嗎。

  興華府指揮使皺眉∶鹽場人又不夠了?

  嗯,過年時凍死一百多個,煩死了。知府站起身,嘴上的鬍子翹起來,一羣廢物,冬天都過不去。

  你要快點,十天後夜晚有船靠岸,要買二百萬斤的鹽,要是弄不到要賠錢。這個指揮使臉色難看,顯然跟興華府知府一個想法。

  這知府擺手∶放心,我已經派人去僱鹽工了。你再給你撥點人。

  撥指揮營的兵士去僱鹽工。這是僱嗎。兩人心知肚明。

  但管他怎麼樣,他們賣鹽纔是最重要的。

  指揮使又道∶種棉書真的不推下去?朝廷的旨意可是十分重視。

  那也重視其他地方,我們這裏是例外。再說我翻了下,咱們興華府又不適合種棉,推下去幹什麼。知府並不在意,但他也不是個蠢人,一看不掙錢,立刻把書合上。

  他纔沒空管這些。

  朝廷?朝廷又能拿他如何。

  他可是姓管,在整個興華府裏,姓管意味着什麼,很多人都知道。

  這天下可能是南軍國皇帝的天下,但興華府,卻是他姓管的興華府。這件事,可是整個興華府人人都知道的事情。在興華府,那是他跟指揮營說了算。

  但指揮營還靠着他賺錢,怕什麼嗎?

  官知府懶得發種棉書下去,整個興華府自然不知這件事。還是過了十天半個月才從外來的人口中偶然得知。可興華府本地的人卻是不信的。

  官府哪有那麼好,免費教他們種棉花,這事根本不可能。一定是外面的人瞎吹的。

  他們在興華府生活這麼多年,當了南軍國子民那麼久,從來都沒聽說過官府做過好事。只會強行徵他們做鹽工。

  這就是古代信息閉塞的結果,也是許多人不願意相信超過自己認知以外的結果。

  跟興華府只隔了百里的另一個地方邑伊縣,此時卻熱鬧非凡。

  三月七日,春安城的刺史都過來了,陪着聖架一起到邑伊縣封賞。

  這個聖架是空的,上面放了件聖人喜愛的玉佩,旁邊跟着車架的是個老侯爺,正兒八經的皇親國威。

  他代替聖架來這裏恩賞衆人。

  他在旁邊也被人擡着,只是轎子並不起眼,反而是空着的聖架格外引人矚目。

  這就是皇親國戚代聖人儀仗前來賞賜。

  邑伊縣衙門前,周圍一圈圍觀的百姓,被邑伊縣兵士們喝退十步之外,可以觀看賞賜場面,但不可大聲喧譁云云。

  這會老侯爺他們還在路上,估計還有半個時辰能到。

  但焦十一焦十五,荊高莊荊姐,荊思華,王知縣,乃至紀彬,已經在此等候。

  現在的程知縣自然也在。

  餘下小吏捕快,皆是穿着新衣,看着已經清場了的道路,等着恭迎聖架到此。

  其他家眷則在更後面的地方站着,如今場合,自然都是要到的。

  等到日上頭頂,這才聽到遠處喜樂鼓樂之聲。

  紀彬聽過類似的聲音,好像就是聖人出行時會有的奏樂。

  再往前看,浩浩蕩蕩幾百人擡着空轎子往他們這邊走,雖說聖人未到,但儀仗還是足的。

  想着從汴京到邑伊縣近千里的路途,聖架都是這麼大張旗鼓的往前走。這是大半個南軍國都知道他們被封賞了?

  如此的體面,也是聖人在世頭一遭啊。

  誰讓這是種棉神書,讓聖人太子都欣喜若狂的神書!

  雖說已經能聽到鼓樂,還能看到人影,但畢竟是儀仗,走得還是很慢。

  以紀彬知道的,這些儀仗會在臨近城池,城池裏面的時候奏樂,到荒無人煙的地方則是疾行。若是都按現在的速度,只怕他們要等到三四月份才能看到封賞的影子。

  也有人說這種行爲只是虛假的儀式。

  但紀彬看來,卻也是彰顯聖人威儀的一種方式。

  就是刷刷存在感,讓大家知道有這麼個皇帝在,有天子在,天下子民必須恭敬順從。是鞏固自己統治的一種手段。

  沒看周圍百姓,已經被這個盛大的儀仗表示出敬畏之意,有些甚至差點跪下去。這就是聖人出行嗎。

  聖人沒來都這麼體面,若是來了呢?

  紀彬可是見過的,若是聖人真正出行,那場面可比這誇張多了。

  紀彬表情自不用說,旁邊焦十一焦十五,還有荊高莊的人,已經眼含熱淚,顯然被這種儀仗感動到了。

  見他們這樣,紀彬臉上自然也浮現出激動。總不好跟別人不同。

  等到儀仗慢慢靠近,老侯爺慢吞吞的走下來,這一路就算是坐轎子過來的,那也很累了。這老侯爺看着五六十歲,身體並不算太好。

  但終於到了這裏,也算終幹完成聖人囑託,主要把封賞做好了,他任務也就完成。

  老侯爺都有點熱淚盈眶,要不是爲了家裏不成器的幾個孩子,他都主動請纓,跑這麼遠啊。

  老侯爺到此,首先迎上去的,自然是兩位知縣。

  寒暄過後,就是真正的封賞。

  只是這前面還要念幾句體恤百姓,順天之道。

  還有什麼,令父母妻子飽食暖衣,各得其所,以及各種的,修德求福,統御萬方,四方大定等等。

  反正就是先誇聖人有天命,得此神書,又誇著書之人如何如何,再說當地官員怎麼樣怎麼樣。還說有這書之後,百姓們生活會更好云云。後面的那就是套話了。

  但此情此景說出來,倒是十分恰當。

  等小半個時辰過去,老侯爺終於唸完旨意,衆人山呼萬歲。然後就是宮裏來的內侍唱喊各種封賞。

  綾羅綢緞,衣裳器皿,再到白銀千兩,其中焦家跟荊思華還得了聖人御筆,送的都是幾個字完全可以做成匾額掛到自己屋檐下了。

  焦十一焦十五,以及荊思華誰能想到,他們當初寫書,做機器的時候,竟然會有這樣的成就。更別說荊思華還得了紀彬給的三萬兩銀子。如今看來,這些銀子還給紀彬,她也是不虧的。

  聖人竟然都賞賜她這麼多東西,更重要的是,她的名字真的在種棉書上。她做得事也是衆人皆知。

  誰能想到,最先改進機器的是個女子。

  荊思華顯然落淚了,看着紀彬的眼裏無限感激。

  焦十一焦十五,甚至王知縣也是一樣的表情。

  別人不知道也就算了。

  焦十一焦十五最明白,能有這本書最大的功勞就是紀彬,可紀彬卻不讓別人多說,甚至編者的名字都留的化名。

  當初是紀彬先提起著書的事,又是紀彬一手操辦,甚至還找了極爲厲害的老先生幫忙。

  一樁樁一件件,可以說沒有紀彬,就沒有這本書。不是焦十一焦十五誇張,而是真的。

  就算是哪天突發奇想,想到要寫一本農書,但也不會比紀彬這本更好。

  可只有他們知道這個祕密,紀彬在這本書上留下來的,只有那個化名。

  不對,還有一個封面。

  朝廷下發的種棉書封面,還是紀彬的字跡,只有裏面換成正楷。

  紀彬看到書的時候都驚了,這是用他的自己做了雕版印刷?所以才能留着封面?就他那手字,竟然要傳到整個南軍國。

  多虧謝閣老臨時給他補課,不然這可丟人丟大了。

  紀彬私下跟焦十一他們說過,是自己想要隱藏姓名,而且這次的賞賜也有他的,不用擔心自己。他是不想出名的。有時候這名氣反而是個累熬。

  悶聲發大財,纔是他的願望,就現在的名聲,他都覺得有點過了。還是以前當小透明的時候好。

  不管紀彬怎麼想,此時還是接過老侯爺給的禮物。

  他是被賞賜這幾人中禮物最少的,所以老侯爺都沒多在意,只是客氣得讚賞幾句,就回頭看向王知縣。

  王知縣最後接旨。

  不僅有聖旨,還有新的調令。

  跟程知縣說的一樣,他被調到松江府當布政使了!

  從正七品直接升到正三品,在場的人都震驚萬分,如此的升遷速度,直古未有啊。

  可是想想他任下的事,似平又很正常。看來聖人真的對種棉之事很重視!

  王知縣總覺得自己跟做夢一樣,夢都沒這麼香的。

  紀彬倒是笑了笑,顯然有猜到王知縣還會升官,只是沒想到來的這麼快。

  最後內侍們把金銀裸子銅板等等撒給周圍百姓,讓百姓們享受恩澤。熱鬧的賞賜儀式終於結束。

  老侯爺等人終於可以安心休息,甚至應酬都沒去,先安心睡一覺再說。

  這場賞賜整個邑伊縣都知曉的,還隨着很多貨郎嘴中傳了很遠。

  紀彬的名字也在這當中被很多人提起。

  不少人過來跟紀彬道賀,但他還是跟之前一樣,只讓家裏小廝把禮物小心收好,先放回家中庫房。

  自己則跟引娘,攜焦十一焦十五,荊思華等人擺流水宴,請邑伊縣百姓喫席面。這也是個過場,讓聖人知道他們的高興。

  紀彬在人羣裏找了找,見引娘正好在看她。

  現在的引娘身量比一般女子都要高挑,馬上要十八的她已經是大姑娘的模樣,眼神也是溫柔堅定。

  但只要看向紀彬,眼裏也就只有紀彬了。

  兩人對視一眼,下意識朝對方走去。

  身邊人見他們兩個在一起,自覺不說話,誰知道他們兩個夫妻感情好,在一起就沒了旁人,

  聖人賞賜過後,讓邑伊縣乃至春安城很是熱鬧一陣。可這事了結,也是焦十一焦十五要離開的日子。

  他們準備直接回魯地,包括在汴京的焦家人,同樣也要回魯地。

  如今汴京那邊已經不那麼迫切需要焦家人,他們離開也不會受到阻撓,現在的焦家人到哪都備受尊敬。

  若是不尊敬他們,是會被天下人指責的。

  焦十一焦十五也要回去跟家人團聚。出來這麼久,誰都會想家人的。

  雖說他們在紀灤村住得也很習慣了,可那邊畢竟纔是家。

  紀彬親自僱了馬車,引娘準備不少當地特產。

  等他們兩人走的時候,全村人都出來相送,就算有些不知道的,一聽說是焦家人離開,立刻放下手裏的活計過來送人。

  估計他們這一路回去,都會受此優待吧。但他們焦家人值得。

  在內地種棉,可是他們研究出來的。

  焦家人離開後,王知縣也要啓程,這次他動作要快點,松江府那邊可是在等着他啊!王知縣還從已經離開了的老侯爺那陽知曉,這空出來的松江府布政使位置,,正是因爲棉花一案牽扣扯到前布政使。

  那布政使跟禹王勾結,故意要賣高價。

  今年清明那天,已經跟周家庶長子等人,一起人頭落地了。

  也是這位置突然空出來,正好王知縣出現,可以填補空缺。可以說王知縣既有能力也是撿漏。

  而且因爲賞賜的事已經耽誤一段時間,他要趕緊啓程。

  不出意外的話,王知縣應該會帶着家人去無仙城僱百里船,不到半個月就能到松江府。到了那邊,他就是正三品的大員,體面得厲害。

  王知縣走之前,還給紀彬留了信,讓他到松江府了,一定去找他。也是表示感謝。

  棉花。種棉書。

  再次改變衆人的命運。

  紀彬把信收起來,萬一什麼時候用得到呢。

  送走這麼多人之後,邑伊縣漸漸在程知縣的帶領下,跟之前一樣好。

  時間到了三月十六。

  各處的生意,農活還是跟之前一樣。

  刺繡坊有引娘,釀酒坊有包達,里長,農田有紀老爹。

  而紀傢俬塾終於開學了。

  新夫子谷明坤十分緊張,雖然備了很久的課,本地的家長們也還算和善。但緊張還是緊張的啊。

  開學這日,紀彬引娘,還有謝閣老還去看了看。

  見這谷秀才雖然緊張,但說話條理清晰,學問紮實,這也就放心了。

  這私塾一開。

  似乎整個村子的人心都安定了,聽着裏面的朗朗書聲,他們的未來可都在這裏面。

  謝閣老也很喜歡這些孩子們,若不是自份不便,只怕他都想親自數導.

  謝閣老還在此處,紀彬引娘則去看看梁家二女兒夫婦倆。

  他們到這裏也有半個月裏,雖說住得還算習慣,但他們倆最近比較忙,不怎麼去瞧,如今得閒自然要去一趟。

  但剛到他們所在的丙院門口,就聽到裏面敲敲打打的聲音。這是?

  已經開始做東西了?

  兩人動作也太快了點,看來是真的很想掙錢。

  紀彬引娘剛過來,就被梁家二女兒看見,笑盈盈道∶東家,夫人,你們來了。

  二女兒手上的活沒停,顯然非常熟練。

  她這邊做細緻活,二女婿那邊劈竹子,再用火用藤條加固。

  兩人合作,很快出來一個漂亮的竹葉簪子,看着清新可愛,正適合現在的夏天戴。若是再染染色,那就更漂亮了。

  雖說這樣的簪子戴不長久,但勝在好看便宜。鄉間大多都買這樣的簪子戴。

  見他們已經開工,紀彬引娘也不便打擾,多聊了幾句後,只讓他們做兩百個左右,就可以找管家林博,會幫忙把東西送過去。

  而且讓他們不用擔心春安城那邊,,那邊的數量也不會減少,這邊再增加的也會收下。紀彬算着,肯定是能喫下這些的。

  畢竟這兩人如今產量不算高,他的雜貨店賣貨速度,根本不在乎這幾百個。再說這只是個開始。

  梁家二女兒二女婿驚喜點頭。做活的動力明顯更足了。只要好好做事,那就有錢賺!

  切都好,就差一件事,就在紀彬準備再找其他人時候,盧火長跟副火長終於到了。

  他們兩個到邑伊縣紀灤村的時候,跟很多人的感覺一樣。

  這個紀灤村真的太特殊了。有着其他村子都沒有的活力。

  等到他們被帶着到了紀宅,又有小廝們領着去見紀彬,這一路的震驚絕對不少。

  這樣是村子嗎。

  他們那也是村子,但跟這個完全不能啊。

  還有紀彬家的宅子,怎麼這麼大,而且小廝們看着彬彬有禮,一點不像其他有錢人家的惡僕。兩人要不是跟紀彬還算熟悉,估計這會都有點束手束腳。

  不過副火長還是問那小廝∶你們都不用通傳一聲嗎?確定你們東家想見我們?

  小廝客氣道∶主君吩咐過,只要是二位前來,可以直接進門。

  這話讓盧火長跟副火長一點脾氣都沒有,甚至覺得心裏暢快。這就是被重視的感覺嗎,真的太好了。之前在其他有錢人那受得氣,似平都沒有了。

  紀彬聽到他們過來的消息,自然立刻去側廳,看見他們兩個進門,笑着道∶許久不見,兩位的傷怎麼樣了。

  盧火長,也就是盧益立刻回道∶早就好了,那幾位護衛兄弟,還有詹明跟振生呢?

  紀彬答∶護衛們已經到家了,信件也寄回來,說大家都平安。詹明振生傷本來就輕,也已經完全好了。

  一見面就問傷,也是很難得。誰讓當時水賊兇猛。

  好在這些水賊在年前就已經被處斬,算是狠狠出了口惡氣。

  副火長大名賴亞,他一想到這事就恨得牙養∶只恨我不能親自動手,老子的命都差點丟在那。

  這兩個火長,也就是船長,脾氣相差甚大,但意外能合的起來。一個船上,或者說一支船隊上,確實需要這樣合拍的夥伴。

  紀彬看着他們,感覺離自己的船隻夢越來越近。誰不想擁有一艘自己的大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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