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第 106 章

作者:桃花白茶
第106章

  婚禮結束,紀彬也弄明白這些人之間的關係。

  其中嚴慶雲,烏革都是柴力在軍中認識的人,兩人都很佩服柴力。

  而這位程將軍只跟烏革有些關係,兩人算是上下級。

  但在軍中也沒喊大名,就算程將軍到了邑伊縣做知縣,柴力他堂弟也是稱呼程知縣。

  而且柴力在忙婚事,柴尺大多在幫程知縣跑腿,基本上沒有一點交集。

  若這段時間柴力在紀彬身邊,說不定早就認出來了。

  只有紀彬纔會在私下直呼他們的大名。

  如今算是認親,還是在這麼好的日子裏,程知縣也派人送了禮物。

  畢竟是一起廝殺過的兵士,就算程知縣並不認識柴力,也會看在以前同僚的份上給些面子。

  這樣一來,柴力跟衙門的關係,以及柴尺跟現在縣衙的關係,瞬間好起來了。

  柴尺更是鬆口氣。

  雖說程知縣帶來的四個差役,四個捕快人還不錯。但畢竟軍中出身,有些兵痞的習慣在。

  現在柴尺帶着的五個差役,四個捕快,則是衙門中的舊人。

  新舊兩邊難免有衝突。

  如今想必對方看在他哥柴力的面子上,兩邊關係會好起來,以後也更容易辦事。

  不過柴尺還覺得奇怪,哪個衙門會有這麼多捕快啊。都趕上京兆府了。

  所以本地以前的差役捕快都有些不安,總怕自己被辭退。就算程知縣說不會趕人走,很多人也是沒底的。現在總算放心。

  誰讓程知縣是喜歡帶兵的。

  現在雖然不能帶兵了,帶着捕快們也是可以的啊。

  紀彬並未多說,只在一旁看着。

  偶爾又聽了烏革說了句∶後日卻不行,我還要陪着衙門的人去一趟興華府,去那邊辦點事,肯定不能聚。

  因爲柴力剛成親,肯定還給他時間休假。

  他原本想趁着時間一起聚一聚,沒想到烏革後日有事。

  明日也行。蒸芷遊笑,你目去吧,我在家等你就行。燕芷遊這麼一說,嚴慶雲他們自然高興,趕緊說嫂子真好云云。

  紀彬卻看了下烏革,開口道∶巧了,我後日也要去興華府,要不然一起?

  烏革看看紀彬,因爲柴力柴尺都不停得誇紀彬,以至於他對紀彬印象非常好,但還是問道∶你去興華府作甚?

  那邊有些買賣要去看一下。紀彬笑,不方便也沒事,我只是隨口一說。

  烏革點頭,不再搭話。

  紀彬確定了,他要陪着衙門的人去趟興華府,那人就是謝建寶吧?不是他還能有誰。

  想程知縣,謝建寶一月底的時候到的邑伊縣。如今三月底了,必然是要去看看的。現在春暖花開,也好上路。

  正好,他要跟盧益,賴亞兩人一起去興華府看看。畢竟興華府造船廠離他們家最近。

  不管是魯地的,還是江南寧州港的,那都太遠了,不如本地的方便。舊船太看運氣,既然他手頭有錢,自然是買新的好些,不過費些時間成本。

  至於得罪了金家?

  不討是件小事,想必金家不會因爲—個賣船管事爲難他。

  再說造船的人是李家,難道李家還會拒絕送上門的錢嗎。

  帶着引娘回紀灤村的路上,紀彬就把後日啓程去興華府的消息告訴盧益賴亞,這讓他們倆十分高興。

  他們原本以爲要再等等纔會出發,沒想到紀彬東家做事這麼利落!後日就出發!

  現在是三月二十六,後日就是三月二十九。差不多差不多。收拾東西準備走!

  但他倆也沒什麼行李,這裏的東西還是紀彬引娘給他們置辦的。

  麻煩的是他倆不會騎馬,到時候只能套個馬車出發。

  柴力還在休假,自然是陳乙跟着。

  陳乙現在穩重很多,他一身的力氣,在柴力那學了拳法,在護衛們那學了刀法。若不是刀管制的嚴格,紀彬都想給他弄一把傍身。現在則是一柄削得鋒利的木刀在他手裏。

  因爲他的天生神力跟體格,只怕這把結實的木刀迎面給人一下,那人都要頭破血流。有陳乙在自然也沒問題。

  剩下的東西也不用收拾得太多,紀彬出門都是輕裝簡行。只是這次要套車而已。

  好在他家之前就買了車,套一匹馬,騎一匹馬就可以了。

  這些事有引娘操辦,紀彬則在出發前料理一下其他作坊鋪子的事。現在已經三月底,按理說冰引應該要下來。

  只是他突然出門,冰引的事就要引娘操心,看看什麼時候能送過來,今年賣冰又是什麼章程。三月底天氣漸熱,也該有眉目了。

  如果一有消息,就讓引娘給自己寫信,他還住在興華府最大的客棧裏,引娘也知道地址。

  刺繡坊,釀酒坊照舊,除了兩邊的出貨量都加大之外,沒有什麼特殊的。

  梁二的首飾胭脂鋪現在每十天穩定做出來四百個物件,她以爲自己做得太多,害怕紀彬這裏喫不下,又或者佔了春安城梁家鋪子的份額,但紀彬只讓她儘管做。

  只要是有當地特色的就行,做出來雜貨店都會買。

  最後則是家裏的幾百畝地,四百畝棉花地,五百畝小麥地。現在上面的油菜花基本也要摘了。

  還是按照紀彬的要求,採摘之後榨油存到地窖裏。他家地窖大着呢,還能放很多東西。

  至於收穫完接着種棉花跟小麥,這都不用提,紀老爹會操持好。

  因爲去年的收成不錯,紀彬還給了紀老爹不少銀子,這也是他應得的,今年自然更加用心。紀彬一直是個獎罰分明的人。

  宣老爹那邊前幾日才拜會過,宣老爹夫婦兩個最近在幫宣五姐家帶孩子,聽說是生了個小兒子,家裏添人口了,自然是好事。

  而且宣五姐家裏禽蛋生意都不錯,宣老爹跟宣老孃也多照顧了些。

  還有就是萬秀才那邊,他過了春安城的考試,過了宿勤郡的考試,現在已經到汴京,估計汴京的試也考完了,還在等結果。

  不知道今年的成績如何,估計他們四月底能收到消息。

  希望他到時候已經回來了。

  畢竟去一趟興華府,還是坐馬車過去,來回路上都要快十天。再辦辦事,誰也說不準什麼時候回來。

  可除了這件事,還有四月初七,童試成績出來。

  他們紀灤村有兩個人蔘加考試,不知道考得如何,若是能考上,紀灤村也能稱一句人傑地靈了。

  這些事處理完,最後去趟私塾。

  私塾裏的谷夫子已經對教學十分熟練,跟孩子們關係也好,他跟萬秀才比沒那麼傲氣,脾氣不錯。

  最近打算把家人接到紀灤村住,他在這什麼都好,住的院子也夠大,所以讓孩子們過來挺好的。而且每次下學之後,他都跟小書庫一個老先生相談甚歡,除了老先生不讓他說出去之外,其他都挺好的。

  三月二十九,也該出發了。

  紀彬坐上馬車,裏面還有盧益賴亞,這馬車四周的帷幔十分透氣,裏面寬敞明亮,還挺舒適。陳乙在前面趕車,兩匹馬一匹在側翼,一匹在前面拉車。到時候還能輪換着用。

  紀彬不想坐馬車了,也能下來騎馬散散心。

  這路上要五天的行程。要按紀彬來看,這種路最適合鋪軌道,走蒸汽火車,一定能又快又穩。

  走的時候,紀彬還跟謝閣老打了聲招呼,並且把謝建寶可能要去興華府找他的事說了。

  謝閣老無奈,也知道紀彬提前出發,定然是想看着謝建寶,不讓他出事。

  這說起來,自己一家怎麼就給紀彬添麻煩呢。

  好在他兒子已經知曉此事,心裏對紀彬的感激大家都明白。等過了這些日子,一定會給他回報的。

  謝閣老看了看興華府方向。

  沒記錯的話,他家壓箱底有幾個海船圖紙,若是紀彬想要,都可以拿過來。那是前朝留下來的大船圖。

  聽說那些船抗風防火,還能漂洋過海,只是本朝不興海事,這纔沒建造。給了紀彬,說不定還有大用。

  紀彬都不知道他要天降圖紙了,這會已經出發了。

  因爲他們出發得早,還想在路上看看,能不能碰到謝建寶跟烏革,但人都走到興華府了,還是沒碰到。

  紀彬有些遺憾,他們不是說今天出發嗎?還是說提前了?

  但不管怎麼樣,他們已經到了此地。

  盧益賴亞兩人進城的時候有些遲疑,但見東家大大方方,自然也就也有底氣了。

  馬車停在興華府最大的酒樓,這酒樓夥計已經對紀彬很眼熟,見他帶着人過來,熟練道∶客官還是上房嗎?

  嗯,四間上房。紀彬隨手給了銀子。

  盧益連忙道∶我們兩個擠擠就行。

  紀彬笑∶出來辦事本來就累,住得舒服些好辦事。

  可這也太舒服了吧。

  上次他們兩個過來,住得是最低等的客舍,裏面房間逼仄得厲害,還擠在一個房間裏。這回跟着紀彬,直接換成興華府最好的客棧,最好的房間?這待遇可謂天差地別。夥計們主動拉馬車餵馬。

  他們四個則吃了飯食,先睡一晚上再說。明天喫飽喝足再辦事。

  晚上紀彬還送了帖子到造船李家,同時也讓駱家知道他來了。其他則沒什麼動作,不是故意忽視金家,而是真的沒有交際。而且看他們管事的態度,基本就明白主家人是什麼人。

  最重要的一點。也是紀彬最奇怪的一點。

  金獅子,還有另一艘舊船,到底賣給誰了。爲什麼要高價購買,爲什麼要連夜拉走。

  盧益賴亞只顧着難過,沒有多想。但當時他們說這件事的時候,紀彬就在奇怪。

  如果真的花一千多兩買兩艘小船,舊船,爲什麼不去找金家造新的。真的就那麼着急?

  着急到等不了工期,還連夜帶走。

  最符合興華府實情的原因,只怕是買家有問題。

  這世上奸商太多,只圖利潤,不管周圍人死活的也很多。

  通敵賣國的。更多。

  這海外孤島上人可太雜了。

  有前朝遺孤,還有非法移民,更有南軍國無處藏身的江洋大盜,更有被水賊海盜等等。這海面看似風平浪靜,可裏面深埋着的東西,卻有無數喫人的爪牙。

  如果是賣給這些亂七八糟的人,纔可能按高價來賣。買家賣家也都清楚身份不清白,自然要喊高價。

  所以紀彬對這金家一點好感也沒有,根本不想結交。

  既然如此,那就不見面了,對誰都好。

  第二日一早,駱家,李家,分別送來消息。

  駱家邀請紀彬過去喝茶,李家則是很熱心詢問紀彬想要定做什麼樣的船,邀他去詳談。

  紀彬的名字李家也知道,畢竟也算是隔壁有名號的人物。

  就算興華府跟宿勤郡呈伊縣聯繫不多,但上層的消息還是十分靈通,只是他們都做海船海運買賣,不怎麼跟這邊來往罷了。

  如今紀彬想買船,李家自然歡迎。

  紀彬帶着陳乙,還有盧益賴亞,四人直接去了李家。

  但到李家的時候,這才發現想來買船的人不止他們一家。看來現在漕運買賣真的不錯,否則也不會吸引這麼多人來。這也正常,誰不想掙錢呢。

  可來的人也有些太多了。

  想要建一艘船,單單給造船廠的花費都要五百兩以上,後續租借停泊位,還有各種物件的添置。買一艘新船從裏到外,沒有一千兩下不來。

  真有那麼多有錢人?如果是江南那邊有錢人多,那他信。但這是宿勤郡,是興華府。

  頂多是種棉花的人得了富貴,可種棉花的人不會輕易摻和到他們不懂的領域裏。

  按紀彬來看,造船廠的買賣緊俏,但也沒那麼緊俏。

  李家的管事一家一家看了各家的要求,想買船的三家等着回信就行。

  這些要求是三家默寫下來,寫的就是所要船隻的長寬深,深就是喫水深度,船隻上必須要寫的。紀彬跟盧益賴亞早就商議過,所以飛快寫完。

  因爲是三家一起來買,他們三家寫下自己的要求遞給李家。

  經過李家算過各家的要求之後,看哪家利潤多一些,適合做一些,就會挑哪家的船來做。剩下沒被挑中的兩家,不管是同意再等等,還是另擇賣家,那都可以。

  有點暗中競標的意思。

  紀彬自然按照要求辦事,只是他跟另一個買家剛要走,就聽最後一位矮子較矮的人道∶如果我加錢,能不能提前拿到。

  這話一說,紀彬跟另一個買家下意識看過來。

  要來無效內捲了嗎。

  如果這個人要加價提前購買,那他們呢?

  像李家這種小型造船廠,一次只能動工兩條船,如今是前一個船快完工了,所以纔來接單。原本三家公平競爭,現在多了個添亂的。

  李家看了看他,笑道∶那請你在默寫的紙張上寫加價的價格,我們東家會看。

  這話一說,那就是可以加價提前插隊,另一個買家皺眉∶不是隻寫船的要求,你們東家挑一個出來做嗎,如今怎麼要變卦,還要寫上加價的數額?

  李家管事笑着道∶也不是變卦,原本就是要排隊的,您也明白。如今只有一個做船位置,你們三家都想購買,自然是價高者得。

  說白了。

  現在兩個造船位置都在佔着,馬上要空出一個,空出的位置基本可以馬上開始造船,他們三家都想定做船隻,自然價高者得。

  這話也沒錯。

  紀彬心裏感慨,這就是賣方市場,人家說什麼就是什麼。誰讓整個興華府只有這一個造船廠呢。

  好在這位管事直接當着三人的面說出來,若是私下找加價的人談,其實更不妥。

  當然了,這樣一來,如果他們三家都想得到這個名額,那都會爭着加價。另一個購買者已經去寫價格了,估計加錢不少。

  原本五百兩就能買到的船,現在五百五十兩都不夠了吧。

  盧益賴亞看着,只覺得這裏門道太多,連海上風浪都比不過。

  那兩人都在暗暗加價,加的時候還看看對方。唯獨紀彬笑了,開口道∶走吧,不買了。

  管事看看紀彬,顯然不打算欄着。

  另一個買家則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這麼輕易放棄了?不會吧?

  等紀彬走出李家大門,這纔對疑惑的盧益賴亞道∶你們是不是奇怪,爲什麼我不加價?

  按理說東家不像是摳門的人啊。怎麼連爭取一下的想法都沒有。

  紀彬笑∶頭一個喊着要加價,就是個子矮那人,他是個託。

  託?!

  紀彬邊走邊跟他們分析∶找個地方喫午飯吧,嚐嚐興華府的特色。

  若那人真的想加價購買,何必當着我跟另一個人的面說?大家都知道,如果當着面要加價,很容易就把價格擡上去。

  你們沒看另一個人,如今已經被帶了節奏,要按高價購買了。

  四人找了個魚兜子的店,準備喫這裏的清煮魚丸,聽說味道鮮美,值得一嘗。

  但除了紀彬之外,另外三個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明顯等他繼續解釋。

  紀彬無奈,只好細細跟他們分析。

  就是說,今日來買船的,其實只有他跟另一個買家,看似是三個人想買,其實是兩個人。

  剩下個子矮那人,是李家專門找過來擡價的。

  不管是攛掇自己跟另一個買家互相擡價也好,還是個矮那人把價喊得高高的。

  只要買船的兩個人按照比原價要多的價格訂船,那他們就賺了。多賺少賺都是賺。

  就算比原價只多一百兩,那也不少了啊。

  興華府這邊,怎麼都做一錘子買賣。這是逮着一個擼一個,根本不留情面的。

  至於自己走了,人家也不用攔的,明顯已經喫定另一個買家。

  怪不得東家直接帶着他們離開!只要留在這,就是被宰的命啊!

  這裏面的彎彎繞繞也太多了。

  盧益賴亞忍不住道∶興華府真的名不虛傳,都說這裏的人十個裏面四個騙子,三個江洋大盜還有兩個是賊人,果然沒錯。

  說這話的時候,他們兩個壓低聲音,顯然不敢大聲講。

  這已經讓陳乙足夠震驚了。

  他也算跟着東家去了許多地方,可也沒見過民風如此淳樸的地方啊。

  紀彬算是明白。

  此處的人不騙你就算好的了。能正常交易,就還不錯。

  紀彬見盧益賴亞有些失望,開口道∶放心,我出發前已經給好友們寫信,會有人幫我們留意船隻的。

  這事不能着急,咱們既然想買稱心如意的船,就要做好慢慢挑選的準備。

  盧益賴亞明白,之前是他們着急了。走這幾趟才知道,買船真的沒那麼簡單。

  但越是這樣,他們越信賴紀彬,就剛剛那場面,他們手裏要是有錢,說不定也跟着去擡價。到時候七八百兩買一艘小船,那真是要被笑死了。

  這件事可以暫時放一邊,大家該喫飯喫飯。

  不得不說,海魚的味道就是不錯,美味可口,而且魚刺也少。這樣的魚肉隨便煎煮一下都好喫。

  他們算是來品嚐美味了。

  喫過午飯,紀彬帶着人回客棧,剛進去,就見到自己想找的人。

  謝建寶跟烏革。

  這兩個人今日纔到,估計是衙門那邊有什麼事。

  在這遇到他們也不是巧合。

  這裏畢竟是興華府最大的迎客樓,紀彬願意在這住,謝建寶這種公子哥,肯定也是選興華府最好的地方落腳。

  這很正常。

  他們這行人遇到,肯定要過去攀談。更別說紀彬還想多跟謝建寶聊聊。

  自己知道他來興華府是白跑一趟,心裏難免帶了點同情。所以看向謝建寶的時候,就跟看晚輩一樣。

  紀彬笑着道∶沒想到這麼巧,我們在興華府也遇到了。

  謝建寶只覺得紀彬親切得很,也笑∶對啊,好巧。

  然後多餘的就不肯說了。

  不說也正常,他總不能逢人就講,他要來救他爺爺吧。

  可惜,你爺爺早就被救走了。你爹也知道,但他就是不告訴你。太子也知道,也不告訴你。我也知道,同樣不能告訴你!

  好慘一孫兒。比平老闆還要慘了。

  紀彬只是笑笑,算是跟謝建寶擦肩而過。

  但他私下囑託過陳乙,稍微留意一下動向,但不要被烏革發現。

  陳乙自然明白,好在他跟着柴力也有幾年時間,雖然還不如柴力敏銳,可也比平常人要厲害。

  原本以爲今日就這麼過去。

  誰知道不等陳乙敲門,就聽到下面又有吵鬧聲。

  年前帶着引娘來的時候,就聽到過類似的聲音,那會鬧得還有血跡。可這次往下一看,爭執的人當中竟然有謝建寶跟烏革。

  紀彬剛要出門,陳乙也過來了,顯然發現不對前來稟報。

  二人迅速下樓,有陳乙加入,很快制住那幾個賊人。

  問了才知道,原來這賊人趁着謝建寶跟烏革回來的晚,竟然潛入他倆房間要偷東西。正好被兩人撞見,這就打了一架。

  雖然烏革確實厲害,但對方六個人,他只有一個。

  陳乙加入後,那情況就不一樣了。陳乙的力氣就不是蓋的。

  看着謝建寶氣喘吁吁,鞋底還沾着碼頭的淤泥,紀彬就當沒看到,擔憂道∶怎麼這樣晚纔回來,快進屋休息吧。

  謝建寶垂頭喪氣。

  他是想尋他祖父的,可惜鹽場進不去,卻發現碼頭那邊有點不對勁,剛剛過去看了幾眼。烏革就把他拉走,一回來又撞到偷錢的賊人。這一天可以說很倒黴了。

  紀彬送着他們二人回房間,又拿來傷藥。

  那烏革嘀咕∶我長在邊域,也沒遇到這麼亂的地方。

  這話顯然引起謝建寶的同意,就連陳乙也是跟着點頭。

  見烏革跟謝建寶看過來,紀彬道∶我跟陳乙今日出去談生意,也差點被騙。

  要說一個人遇到這麼多事可能是巧合。但大家都遇到了,能是巧合嗎?

  因爲大家都遇到很多亂子,無意間竟然拉近彼此關係,謝建寶話也多起來∶我還在街口碰到幾個可憐兮兮的孩子,那些孩子哭着喊着說沒錢喫飯,我要帶着他們買包子喫,誰料轉身錢袋就沒了。

  多虧烏革給要回來,又往前幾步,還有一羣孩子,那哭訴說辭竟然跟前面的人一樣。

  想去買點東西,也是直接給了高價。還有碼頭那邊。

  這句話剛出來,烏革就看了謝建寶一眼。

  謝建寶顯然察覺什麼,乾脆不說了。

  而紀彬則接着道∶碼頭那邊,有持刀持棍的賊人在買東西,是嗎。

  見到謝建寶烏革的表情,紀彬就知道自己說對了。

  他原本就懷疑興華府碼頭上有亂象,經過盧益賴亞想買金獅子又被高價買走的事,就更確定了。想那騙了南軍國百姓幾十萬兩白銀的一夥賊人都是通過興華府跑掉的。之前的禹王假裝抓到了人,其實根本沒抓到。

  這些人,還有很多逃到海上的人,他們也需要交易,也需要岸上的東西。從遼東碼頭再到寧州碼頭,一路下來到興華府。紀彬覺得也就這個碼頭最合適這些賊人們交易。

  原因嘛,準讓這裏亂呢。

  所以謝建寶鞋底沾着淤泥,驚魂未定地跑回來,肯定是看到什麼不得了的事情。

  果然謝建寶深吸口氣∶不是如此。

  紀彬裝作驚訝,其實並不意外。鹽這東西,海外孤島奇缺。

  但買賣私鹽,還是買賣給非南軍國人士,買賣給海外番邦,這犯的可是重罪。

  如果不出意外,鹽只是其中一種而已,更有絲綢陶器茶葉等等,估計都是興華府港口走私的重點。

  沒錯,這就是走私。

  也是汴京那邊最忌諱的一件事。若只有這些東西也就罷了。

  但鐵器呢,金銀呢。

  這纔是國之重器,更有各種礦產等等。

  越瞭解興華府的內情,就越是觸目驚心。這個千瘡百孔的港口,已經腐朽得不能再腐朽。

  等謝建寶說完他的所見所聞,他不像是訴說,更像是傾訴。心口一團鬱結難平。

  他自小生活在刺繡堆的汴京長大。又是謝家人。從來不會接觸到這一面。

  來這裏不過短短一天時間,竟然比他之前的經歷還要多。

  這也讓他更擔心自己的祖父。祖父在這裏過得一定很慘。

  謝建寶頭垂下來,已經不如剛來時候的興奮。那會估計以爲自己能大展拳腳。

  如今他也看出來,興華府不是他一個人能闖的地方。

  紀彬看着,倒是有些感嘆,謝建寶雖然處事經驗不足,但好歹知道變通,若是不撞南牆不回頭那種,他估計會還要看得更牢一點。

  沒想到來一趟,自己就想通了。

  既然這樣,紀彬就再點一點∶你明日若是沒事,可以去牙行看看,切記一點,無論裏面的人怎麼說,怎麼做,不要掏錢。

  說完後紀彬看向烏革,明顯還是對烏革說最管用。

  難保謝建寶看到裏面皮子的悲慘,立刻被忽悠着給人贖身,再被騙得一分錢也沒有。

  他是能救一個兩個,十個百個。但他救不了裏面所有人。

  至少憑他謝建寶是救不了的。

  此事聊完,紀彬就帶着陳乙回去休息,估計謝建寶會睡不着吧。

  第二日他還真去了牙行,回來的時候臉色更加凝重。並且一言不發,明顯準備回邑伊縣。

  紀彬自己笑了笑,唯獨盧益賴亞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他們昨天晚上睡得可香了。他們出門什麼時候睡過上房,不誇張地說,這牀比他們家中的都要舒服。

  可是盧益賴亞不知道東家還要在興華府做什麼。

  不是說買不到船嗎。

  人家李家肯定已經選了買家,造一艘船至少一個半月,這一個半月裏,肯定輪不到他們。

  紀彬卻讓他們安心等着。

  果然,在第三天,紀彬從駱家喫茶回來,李府的管事到了客棧,看向紀彬的目光十分熱絡,笑着道∶紀老闆最近可好。

  紀彬笑∶還行,已經準備回去了。

  這管事不知道紀彬說的是真是假,他見過許多有些小錢的人家,可紀彬這種的,卻有些摸不清底笛。

  可他聽說過紀彬這人,對手下對夥計對朋友們都好。

  這種人在他們興華府可是生存不下去的。

  所以上次僱託的時候,自然把他們眼中的傻白甜紀彬請過去。

  誰知道他根本不上當,也就旁邊那傻子多付了七十五兩,算是搶到優先名額。

  這個紀彬則一點也不着急,這幾天裏要麼去海坊買點漂亮海魚漂亮珊瑚,再買了不少海貝,又定了幾百斤的魚蝦。

  看樣子像是放棄了買船。

  眼看他們要走,李府管事這纔過來,客氣道∶紀彬東家,其實我這有個內部的消息,若是你願意聽,這船還有希望。

  內部消息。有希望。

  紀彬一聽這兩個詞,就知道大忽悠又上線了。

  可他不想跟李府管事拐外抹角,直接道∶你是想說,你們李家原本有兩個造船位,可現在想擴建一個,若是我願意用新的造船位,就要幫幫忙。比如我家附近青竹不少,還有海岸邊賣的實木不少。

  你家現在開設第三個造船位太喫力,若我能幫幫手,那立刻就可以開始造船了。對嗎。

  這一番話,聽得所有人一愣一愣。分析之後明白過來。

  李家的意思是,他家建第三個造船位肯定很辛苦,現在還沒建好。只要紀彬給資助,那肯定很快就能開始動工造船。紀彬想要船,就贊助一點唄。

  好傢伙,空手套白狼都沒這麼狠的。

  讓紀彬幫忙給他家修造船位?又是擼羊毛啊。

  紀彬見那李府管事已經傻眼了,直接對他道∶我想要的船你們已經知曉了。三百料的船隻,船身長三十米,寬四點七米,喫水兩米。容納三十五人。

  算着工期應該是兩個月,我這邊會派兩個人監督,具體要求那就是籤契約的時候再談。如此的船,兩年前要價是五百二十兩。現在差不多五百七左右。我出到六百,若是行,那就去紀灤村找我籤契約,明日我肯定是要回去的。

  說完,紀彬明顯送客的樣子。

  這李府管事看了看他,眼神明顯不同。

  也沒有宰肥羊的感覺了,自己是怎麼想的,竟然拿他當肥羊?

  而且自家是有內鬼嗎。

  爲什麼紀彬把他要說的話全都講出來。明明這一招對別人來說都有用啊。

  紀彬目送他離開。

  好笑了,他最近在興華府四處走走,也不是什麼都不知道。

  李家那第三個造船位在一半個月前就造好,用這個理由已經騙了一戶人給他們出錢.。這種私密的事,海坊那邊給他透露一點,駱家透露一點。剩下的他閉着眼都能猜出來。

  他如今說得這麼利落,只有一個原因。想賺錢就賺兼,不想賺錢一拍兩散。

  興華府確實只有你一家造船廠,但也不是非你不可。

  不是紀彬太豪橫。而是對這種人就要如此。

  這種欺軟怕硬的人,你若是軟了幾分,那他們必然蹬鼻子上臉。你若強硬起來,他們反倒心虛。

  這種故弄玄虛的人大多如此。

  現在想想,外面傳言的興華府造船廠生意太多,輕易不接單子,接單子還要排隊這種消息,約莫也是故弄玄虛,想要賣個奇貨可居的價格。

  如果不是這些傳言,那誰又肯出高價購買呢。

  比如說跟紀彬一起去李家那位,不就是信了這些話,所以願意競價。

  好黑心的商人。

  怪不得紀彬那時候有個大臣稱他們爲嗜利無恥之徒。

  興華府這邊也算五毒俱全,騙人的,走私的,倒賣的,買賣人口的,什麼都有。

  等李府管事徹底離開。只見陳乙,盧益賴亞都看向他。

  紀彬這才解釋∶你們兩個說過,金家買了兩條新船,對嗎。

  見他們點頭。

  紀彬道∶已知金家都是在李家造船,前段時間提了兩條船,但是李家還有條船造到一半,說明造這三條船的時間有重疊。

  這就很容易算出來,李家的造船位不止兩個。而且這兩個都已經空出,隨時可以接新單子。

  可他們對外卻講只有兩個船位,一個在用,另一個需要你們擡價搶。

  這不就是騙傻子的嗎。

  至於這次過來說,第三個船位還在建,需要資助。

  如果還在建,那金家的兩條船裏,其中一條憑空蹦出來的嗎。

  這謊話越來越離譜。

  在興華府哪是做生意啊,分明在玩狼人殺。

  經過紀林細細解釋,陳乙他們三人才明白。

  盧益賴亞這才明白,他們身上不到四百兩想買條船,實在是癡人說夢。這根本就不是船的事!而是腦子的事!

  紀彬最後道∶休息吧,明天回家。

  如果不出意外,咱們還沒出城,他們就要找過來了。

  在紀彬看來,錯過自己這個單子,李家的船位就要空一段時間,像他家那麼精打細算的,必然要留下他。

  李家是隻看錢的,有錢就行。

  果然,在其他人看來,紀彬東家簡直能掐會算!

  他們一行人套好馬車,把買的東西都搬上去,後面又顧了個送魚蝦的牛車。

  這些剛準備妥當,李府管事就過來了,他身邊還有個身穿華衣的人,李府管事笑着道∶這是我們家大公子,小的特意向您賠錢,之前是小的豬油蒙了心。回去後大公子才知道這件事,所以特意過來跟您道歉。

  李家大公子拱手∶我家管教下人不嚴,讓紀老闆看笑話了。

  好傢伙,古代版背鍋俠嗎。

  可這話別說紀彬不信,就連陳乙,盧益賴亞也不信啊。

  可紀彬還是坦然接受,順着話道∶原來是這樣,不過是小事,不用大公子親自過來。

  說着,顯然還要走。

  但李家大公子說什麼都要把人留下來。

  雖然不能坑錢了,但正常賣艘船,他家也是賺的啊。至於前面的矛盾?

  那都是下人做的,跟他家有什麼關係。

  紀彬雖然不太情願,但還是被李家大公子請下馬車,接到李家喝茶。

  等這茶喝完,契約差不多定下來。

  確實,李家是不地道的,但他家做船工藝也確實不錯,否則不能靠着坑蒙拐騙真的成爲興華府三大家族之一。

  紀彬不會因爲前面的事就不合作,合作跟當朋友是兩碼事,他還是分得清的。做生意不是意氣用事,跟這些人不過利益交換罷了。

  等契約簽好,李家大公子下意識鬆口氣。

  這紀彬果然有些本事。

  都說他對人極好,也沒說他如此敏銳凌厲啊。

  每次自己動點小心思,就見紀彬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心裏直接發毛。對方一眼就能看出他的想法。好狠的男人。

  收好文書之後,紀彬笑着道∶契約已籤,定金已付。這船必然要好好做的。

  說到這,李家大公子則一改之前的神色,認真道∶一條船關乎的不是某個人的性命,而是一船三十五人的生死。

  我李家,絕對不會在這上面動手腳。

  若是如此,天地神明,海神陸神,都不會原諒。

  說完,李家大公子摸摸頭∶放心,我只是貪財而已,肯定不砸自家招牌。

  還有這種直接承認自己貪財的?紀彬忍不住笑出來。

  興華府還真是個妙地啊。

  不過也確實,真有哪個船剛下水就出事,李家積攢多年的名聲也就沒了。在興華府建起一個造船廠,沒那麼簡單。

  等紀彬起身,也證明在一個半月後,他也是有船的人了。

  萬事開頭難。

  有了第一艘船,就會有第二艘,第三艘。紀彬對此非常期待。

  誰還沒個航海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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