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第 142 章
要說前朝船隻,大概可以分爲三種。
其一便是舟山烏槽爲首,這也是浙船,同樣是所有船隻裏面最不錯的,特點大概是輕捷便利。以前用於追擊敵人,現在則是運輸加急加快的貨物,這種船隻都比較小。
第二則是人稱大福,也算興華府跟無仙城的船隻,福船個頭大,能抗擊風浪,而且還能防火,現在運輸大量物資的船隻,基本也是從這個改進而來。
但現在時局平穩,福船拋了之前的作戰準備,更多時候還是造的越寬越好,只要不堵着運河,那都行。還是之前說的,船隻越大,運送一趟貨物賺的就越多。
第三種是粵船,這種船比福船還要大,還要穩固,一般是用珍貴的鐵慄木,也就是俗稱的鐵梨木所造,這種木材十分堅硬,而且耐磨損。用來做船做桌子都是很好的材料。
這種船隻造價高昂,但質量自不用說。
前朝沒有海禁,船隻自然發達,而且還出現很多五花八門的船隻,要奇有奇,要怪有怪,但這當中大浪淘沙出來的船隻自然很不錯。
當朝有海禁,也就是先皇治下寬鬆,否則也不會在短短十幾年裏發展這麼多船運買賣。這些鬆動也讓船隻的建造迎來一個小光亮。
不過這幾種船隻的建造,還是更爲高端,按照李家主的意思來說,這三種船隻都是可以用來出海,稍加改進還能用來作戰,可見其先進。
現在市面的船隻,則更適應平穩水域航行。沒有哪個好哪個不好,只有合不合適。
而紀彬他們看着從淺水區撈出來的船隻,卻基本是上述第一種船隻。再大的就要去深水區撈了,那是個極大極危險的工作,還是算了吧。先把淺水區的撈上來,清理一下這片區域,趕緊修築平臺碼頭。
不過李家主圍着溼漉漉的海船道∶這就是先祖說過的烏槽船吧,太漂亮了吧。因爲船隻航行過快,很多東西都能迅速運送,因爲小巧輕便,在運河裏航行也是可以的。可想而知,若這種船投入使用,從汴京到興華府傳消息,豈不是隻用幾天時間?當初興華府有亂,其中一個原因就是政令不達,,所以才疏於管轄。如今政令下達得快了些,豈不是更好?
如今時隔百年重見天日,也是不容易。
有了這些船隻的模型,再想仿造比較簡單。畢竟李家主先祖手裏只有這些資料,卻是沒有圖紙的。這艘快船的出現,也讓船務司正式有事可做。
雖然房子還沒蓋好,但這畢竟是海邊的七月,搭個棚子就可以開始造船了。
在一片荒蕪之上,船務司第一艘船終於開始動手,包括協理部三個技術大佬也戀戀不捨放下手中的蒸汽機,先幫着做第一快船。
而且李家主還帶來一批有經驗的造船工匠,這都是李家自己培養出來的。
現在的李家主已經是船務司官員,這些工匠若是做得好,也能入船務司,自然各個用心。
後期部門自然也跟着幫忙,不管需要什麼,他們都能弄過來。以後也不需要紀彬再往上面申請辦手續,自有主簿他們操心。唯一需要的,可能就是紀彬要給錢。但新皇給了八十萬兩銀子,足足夠用了。
船務司的房子都沒建好,船就開始先做,也是不少人覺得有趣。
紀彬則更加忙碌,碼頭在重建,船務司的房子在蓋,快船在造,三邊的事情處處都要找他。畢竟海太城城主樊海鈞頭一次做城主,很多事情處理得都不夠利落。
但這樊城主一直跟在紀彬左右,簡直成了正兒八經的手下,甚至努力想要端茶遞水,看樣子可太殷勤了。
樊城主跟着紀彬這段時間,發現汴京教的當官技巧,豈不是還不如跟着紀彬學。還是跟着紀彬進步比較快啊。
紀彬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經成了學習榜樣,在露天的辦公室裏又起了另一個草稿,然後就看到有個普通百姓走到旁邊,明顯想跟他說話,又怕他身邊的小吏跟兵士們。
紀彬一擡頭,那人竟然後退幾步,紀彬好笑道∶怎麼了?有什麼事找我?
不過說完,紀彬還看了看埋頭寫文書的樊城主,樊城主福至心靈,立刻站起來問道∶有事進門說。
不對,也沒有門,門還在另一邊在建呢。
那普通百姓走過來,面露掙扎,但又真的很想說話,他看着不過三十多歲,皮膚很糙,明顯的海太城本地人士。
樊海鈞看看,竟然認了出來∶你不是鄭老四嗎,怎麼過來了?
不是樊海鈞記性好,而是海太城八百多口人裏,只有幾十個身強力壯的留下來。這個鄭老四是個孝子,要不是爲了他老孃,憑着他的力氣早就去興華府找出路了。他家就老孃跟他相依爲命,因爲老孃臥牀二十多年,他自然也沒娶妻的。
最近這段時間裏,跟着兵士們一起撈海船,算是掙了點錢,這會修碼頭跟撈船的應該在休息,所以找了過來。
這鄭老四看了看紀彬小聲道∶我有件事想同紀先生商議,只是不知道可不可以。
紀彬早就放下筆,見他實在膽怯,主動道∶正好我去海邊看看江志烏革,咱們邊走邊說?
兩人走着,甚至後面兵士都離得很遠。
鄭老四這纔敢開口∶紀先生,我想進點雜貨在海太城售賣,想問您可不可以。
紀彬聽完頓了下,竟然就因爲這事?
誰知道他這一頓,把鄭老四嚇到了,立刻擺手∶不行也沒事的,大家都知道雜貨是您的生意,我只是問問。
紀彬趕緊道∶不是這個樣子,你若是想賣,那就賣吧,我肯定沒意見。
雜貨生意又不是被我包攬了,回頭我給你寫封書信,到時候你直接去作坊進貨,還能便宜點。
紀彬稍微想想就知道鄭老四爲什麼這麼膽怯。
方纔樊城主低聲跟他講了鄭老四的情況,他等於說被老孃拴在海太城,是走不開的,自然要想辦法謀生計。
開個小店竟然是最好的選擇。
但海太城唯——家食肆還是孫旺爲了照顧紀彬才這開起來的。剩下的店鋪顯然不合適。
可雜貨店卻可以,畢竟裏面東西都是日常所需。
現在偶爾有挑着扁擔的貨郎們過來,但到底不如有個店面穩定。
紀彬最近也是太忙了,太沒想到這回事。
他確實沒有往海太城開店的打算,他本身在海太城開着官辦船廠,若是再開店,那真是壟斷一條龍。
所以從來都沒有在這開店的準備。
可其他人是不知道的,估計害怕他們誰開店了,再被紀彬搶生意,又或者觸怒紀先生。
紀彬心裏嘆氣,這就是爲什麼當官的不能在本地經商的原因。當的官越大,越是如此。
你就算沒這個想法,其他人也會顧忌這些,主動避讓,時間長了,那就是與民爭利。
紀彬又道∶你儘管開就行,我肯定不會在海太城開店。而且我家任何鋪子,都不會在海太城開分坊,開分店。
所以大家若是有什麼想法,儘管做就行。他絕對不會有二話。
官辦船廠在這一天,他的生意就不會涉及到這裏。也算紀彬遵守本心的一種做法。旁人他管不了,自己管自己,還是可以的。
鄭老四原本只是抱着試試的態度過來,沒想到還真的成功了。
他最近幫忙修碼頭的時候掙了點錢,但這活不是每天都有,若能用這些錢進點貨物來賣,他既能在家照顧母親,又能賺錢多好啊。
他對自己要求也不高,跟母親兩人能餬口就行。
這會得到紀彬的同意自然高興得很,走到碼頭時還是壓不住的興奮。
紀彬也只是笑笑,並未多說,江志烏革見他過來,興奮道∶紀彬,你看我們撈的大魚!
海太城這片海域人跡稀少,魚自然多得很。
紀彬一看,這真是條一米多長的大魚,這裏還真是物產豐富啊。
這魚送到孫旺家食肆,讓他們幫忙加工,今天中午給兵士幫工們今天加餐!
江志跟烏革已經很熟悉這裏的事情,不時還喜歡出海玩,船隻也是借用的李家主的船,越走得遠,兩人越興奮。
而且還在激烈討論,海的另一邊是什麼樣子。
紀彬聽着,笑道∶過段時間,應該有出海的船隻回來,到時候你們可以問問。
雖然紀彬是知道的,但他不能多說。
而且興趣是最好的老師,如今江志烏革已經有興趣,哪日真正出海,是肯定的了。這可不是紀彬誘導的,而是看着如此澎湃的大海,誰會不感興趣呢。
紀彬又看看碼頭的修繕,到底是很多地方已經被上漲的海水淹沒,修建起來自然沒有興華府那邊快速,不過也是時間問題。
這邊看了一圈,紀彬才又回去,接下來幾天裏,海太城第一家雜貨店終於開業。
說是雜貨店,其實也就是在家門口支了個小雄子。
上面擺着日常所需的醋,還有針線,舊布,蠟燭,少量果蔬,小的零嘴。東西實在少得可憐,就算這樣還是吸引不少人過來看看。
反正上面都是日常所需,最最基礎的東西,以後大家也不用再跑到興華府去買,也不用讓人捎回來。
反正鄭老四看着是很高興,他把躺在牀上的母親抱出來曬太陽,自己就在旁邊看攤子,順便編些竹筐,竹筐可以賣錢,雜貨可以賣錢。
能讓他眼母親餬口就行。
一時間,海太城唯——條街道上,竟然有了兩家鋪子,一個食肆,一個雜貨攤。雖然面積都小小的,但也算能賺到錢,還給街上帶了生機。
有些從私塾下學的小孩,偶爾得到家裏人一個銅板,還能換個不好喫的糕餅,能讓小孩美半天了。
要知道紀彬才帶着人來海太城不到一個月,就帶來這樣的生機,足以讓很多人側目。
原來真的可以因爲一個人,改變一個地方。
但在各個地方趕工的同時,紀彬卻注意到另一個地方。
那就是船務司西邊五里地的林子,那片林子甚至有點原始森林的感覺,樹木鬱鬱蔥蔥,看着水木茂盛。
樊城主無奈地走過來,開口就是∶那羣鳥又來了!下次咱們扔的魚骨頭要遠一點!關鍵過來就拉屎,就拉到我頭上。
紀彬有點想笑,但也笑不出來,這樊城主確實倒黴,不過他也愛看鳥愛趕鳥,誰讓他先招惹?可紀彬指了指樊城主身上留下來的鳥兒羽毛,讓他拿給自己看看。
這羽毛色澤豔麗,放在陽光下更加炫目。
之前樊城主就說過,海太城西邊的鳥兒甚多,這裏雖然窮,但絕對不是烏不拉屎的地方。
紀彬想了想道∶這樣的羽毛多不多。
樊城主道∶當然多了,海太城西邊都是林子,裏面一年四季都有鳥兒。說完之後,樊城主目光放到紀彬手上的羽毛上,似乎突然想到什麼。
咱們南軍國是不是有個大畫家,最善羽毛畫?樊城主開口道,在汴京的時候我聽說過他,他對羽毛最爲挑剔,但往往能用羽毛做出十分精緻漂亮的畫作,特別是山水畫,簡直一絕。
書畫當中,山水最佳,其次則是竹石蘭樹,反正各種東西里面,畫人,畫鳥獸,畫房子最不雅。
而這位畫家最善的,就是用羽毛當作畫的一部分,俗稱羽毛畫,也叫輕羽畫,用羽毛將山水鳥獸結合,務必既有寫意的情趣,又有鳥獸活靈活現的趣味。
兩者相輔相成,竟然自成一派,也是汴京裏有名號的人物。還有很多追捧羽毛畫的愛好者組了個團。就叫輕羽團。
這種團在古代很常見,什麼橘子團,什麼糕點社,詩酒社,還有蹴鞠馬球書畫等等。輕羽團也就是一羣愛好羽毛畫的人聚在一起,沒事一起討論怎麼畫得更好看。
紀彬再次仔細看看這羽毛,笑道∶樊城主,你想不想給海太城增加稅收?
想不想增加稅收?這還用說?肯定想啊!做夢都想!
等等,是這羽毛?!
樊海鈞果然一點就通,立刻道∶因爲鳥兒每日清晨都會去海邊捕魚捉蟲,所以水邊有很多掉落的羽毛,若是將這些羽毛收集起來,賣給那些輕羽社的人。
樊海鈞怎麼也在汴京待了大半年,雖然那時候他身份不夠,對什麼團什麼社更是身份不夠,不能加入。
但他也是遠遠瞧過幾眼,反正他手裏隨便一根羽毛就比那些羽毛要好看。誰讓他們這裏人跡罕至,鳥兒衆多,漂亮的鳥兒更多呢。
紀彬聽着樊海鈞如此上道,開口道∶那你要怎麼接觸輕羽社的人?
怎麼接觸?
這倒是讓樊海鈞犯難,那些能加入高檔社團的人,大多家境殷實,這才能呼朋喚友,吟詩作對,喫茶享樂。
他要是能湊過去,也不會被分到這種地方了。
紀彬又看了看在造船的人,再看看了這些羽毛,對樊海鈞道∶先讓人收集羽毛,但要說明,只能撿羽毛,不可以捕殺。捕殺鳥兒獲取羽毛是竭澤而漁,你應該明白,而且海太城現在人口少,只要撿羽毛就夠喫飯的了。
這些羽毛自然不能只是撿起來就好,還需要進一步地洗淨曬乾,然後小心收集起來。
之前用百里船送了新皇幾百斤海魚。現在他還是送東西過去。
自然是用修建好的快船縮短航行時間,把漂亮的羽毛送過去。
要知道這些羽毛,可不止樊海鈞所說的能用來做羽毛畫,更能做首飾,做刺繡。現在就先從輕羽畫入手。或者說從新皇那邊入手。
紀彬微微一笑,樊城主竟然有點發冷,這是在幹嗎?
雖然紀先生笑的很溫和,可總覺得他在籌劃什麼不可告人的事情啊!
但樊城主不管,只要能讓海太城百姓提高收入,讓他做什麼都可以。
紀彬也明白,如今說不讓捕獲鳥兒,只准撿羽毛,自然也只是說說,以後還要有更嚴格的命令下來,來約束此事。
現在剛開始也沒什麼問題。
羽毛可真是好東西,可惜海太城很多人不明白。紀彬甚至也是最近閒下來,纔開始琢磨這件事。
有紀彬提議,樊城主自然立刻動員興華府百姓收集羽毛。
這裏的百姓大多年老,但也不是不能動,撿羽毛這種事還是簡單的。在樊城主說,這些羽毛可以去府衙換糧食的時候,大家的動作都很利落。
即使換糧食而不是換銀錢,這已經足夠讓很多百姓動心了。
雖然現在日子比以前好點,官府也會給讓他們餓不死的糧食,但再多再好的確實沒有的。眼着着興華府因爲年輕人有幹勁活力十足。
他們這些被留在海太城的小孩老人們,心裏自然是感慨的。現在知道自己有用,還能做事,大家都不嫌累的。
除了羽毛之外,海邊的海貝他們也可以撿起來賣錢,紀彬一點點地摳唆着海太城的東西。俗話說靠山喫山靠水喫水。
他簡直要把海太城裏裏外外都利用乾淨纔行。
海貝那些東西也是洗淨的,羽毛自然也是。
誰知道這樣一來,倒是讓鄭老四雜貨攤受益,賣出不少皁角出去。
這些皁角還是從興華府作坊進的,因爲有紀彬的書信,那邊給的價格還很便宜。鄭老四的老孃看着,眼睛都溼潤了。
她家四個孩子,唯獨最小的老四照顧她,剩下的人要麼死了,要麼跑了,可也是老四最辛苦過得也最不好。
都是因爲她才拖累老四。
現在看着老四能賺到錢,心裏別提多寬慰。
整個海太城因爲紀彬動員起來,能撿羽毛的撿羽毛,能撿海貝的撿海貝。但還是前者爲主,可其中洗曬也很重要。羽毛的品相更爲關鍵。
好在這裏的老者們有足夠的耐心,這活不需要多大的力氣,只要耐心細緻,洗曬的時候不破壞羽毛就好。
甚至有個老人家,自己做細絨的小毛刷子,清洗羽毛也變得方便快捷。在紀彬的鼓勵下,很快有作坊重金買走這把小毛刷子,再以極低的價格賣到這邊。
反正這極低的價格,是紀彬笑眯眯的看了那作坊老闆一眼,價格立刻少了一倍。現在海太城人手一把小刷子,細細地刷着羽毛。
而樊城主也沒食言,羽毛換糧食,全都來府衙領就好。
按照紀彬的意思,當然不能直接給錢,直接給錢容易逐利,糧食反而能讓大家更冷靜。最重要的是,還限制了每家交羽毛的數量,一兩幹羽毛換兩斤糧食,一個月最多換二十兩,也就是四十斤糧食。
這個數字不多不少,夠老人家喫飽飯了。
樊城主這邊的糧食,當然是問興華府要的。
興華府那邊的情況可比海太城好太多,以前要錢要糧,那邊還有點摳摳索索,可自從紀彬一到,這些都不是問題。
興華府晁知府反正給得十分爽快。
畢竟他也知道,樊海鈞這麼做,肯定是有紀彬的授意。
而紀彬又是什麼身份,這就不用多說了吧?
反正海太城那邊再多糧食,能要多少?
現在糧價又不貴,他們興華府的稅收還一月比一月高。
這件事下來,紀彬雖然沒出面,可樊海鈞還是感受到紀彬的能量。不是他的話,自己要東西能這麼簡單嗎?怪不得好多地方都說紀彬是財神爺。
他那連襟萬知縣也說過,邑伊縣當地都喊紀彬是財神爺的。
之前聽到這種說法的時候,還有些不信,但現在真到自己身上,還能不信嗎?樊城主表示他舉着雙手一起信啊。
而且紀彬簡直所有事一起抓,,船務司的事在做,碼頭的在建,還在扶持本地民生。
從紀彬七月初五到海太城,如今是七月二十二,半個月時間,海太城在他手裏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樊城主甚至隱隱覺得,如果是紀彬管着海太城,說不定如今這裏跟興華府差不了多少。這種人能不讓樊城主敬佩嗎。給這種人當小弟,他當的心服口服。
雖然紀彬今年也才二十一,比他小了整整六歲,也怪不得聖人對紀彬那樣特殊。這些消息在樊海鈞心裏消化,表現出來的則是對紀彬更加殷勤!
他要在紀彬身上多學點東西!這才能造福百姓!
紀彬也並不吝嗇,他跟樊城主相處,知道這人不是個小心眼的,也願意幫忙。以後船務司都在海太城,需要樊城主多多照顧。
說到底,紀彬也就是在其他事情正在進行的時候,抽個手出來而已。
海太城的變化看在很多人眼裏。
特別是距離最近的興華府,他們原本以爲海太城真的沒有希望,誰讓能勞動都被興華府吸引走,本地又沒有什麼特產。
但現在靠着撿羽毛,撿海貝也可以?他們撿的海貝,有他們撈得快嗎?
如今的興華府是有資格說這句話的,經過大半年的休養生息,很多地方已經十分穩定。
左右兩邊的小碼頭,人都稱左碼頭,右碼頭,如果是人要上船去其他地方,或者送什麼信件,那就去左邊,左邊的船更快更舒適,右邊則是漁民出海捕魚的去處。
中間的大碼頭,則是商船出海,這裏也帶旅客,但肯定不如左碼頭那邊舒適,速度也會更慢一點。
但要說熱鬧,其實右碼頭不比大碼頭差。
因爲右碼頭這邊多少漁民從這出發回來,所以慢慢竟然形成集市,但凡有出海回來的漁民直接把收穫的海鮮往兩側一擺,就會有各家過來購買,這可是最新鮮最好喫的海鮮啊!
看着鮑魚魷魚,還活着呢!
至於偶爾撈上來的大海貝,開殼的時候總會有一堆人圍觀,若是裏面有好的珠子,立刻就會被買走。
久而久之,甚至貝殼還沒打開,就有人預定了,也是賭裏面有沒有珍珠,賭裏面的珠子好不好荀。
這樣一來,右碼頭能不熱鬧嗎。
這些東西都不需要官府刻意引導,只要維護好治安,讓各家漁民不要佔道,慢慢都會有生機活力
至於大碼頭那邊多是搬工跟船運人家,偶爾出去一次,那就是長長的船隊。特別是船隊出發前幾天,十幾船都會在此停泊,場面非常壯觀。
雖然眼其他碼頭比不了,但已經不錯了。
興華府本地百姓,什麼時候見過這種場面,無不稱讚興華府的日子越來越好。
可不管紀彬還是晁知府,卻知道興華府的潛力還沒激發十分之一,以後會更加厲害,變得讓所有人都驚歎。
此時百里船送到汴京的海鮮已經到了汴京,十幾萬斤冰包裹着海鮮,從七月十二從興華府出發,知道今日七月二十五到達,因爲運輸的迅速,冰塊也保存得特別好。
所以這些海鮮到汴京的時候還活蹦亂跳。
雖說聖人想喫海鮮,根本不需要興華府這邊獻殷勤。
但這也是興華府平亂以後,頭一次送東西過去,意義自然不同。
要知道在平亂之前,那邊根本不跟汴京朝堂接觸,在朝堂大臣眼中,那就是個不惹事的窮地方,也就這個想法而已。
誰能想到這一平亂立刻加深了聯繫。
哪個人不因爲這件事稱讚聖人,說這都是聖人功績。
那肯定是新皇的功勞,當初去平亂的,都是他的人,那會他已經主持朝政有段時間了。
新皇見此也是挑挑眉,吩咐御膳房做海鮮,這裏幾百斤海魚,還能分發給朝廷各家。畢竟是深海的魚肉,刺少味鮮,不管誰都要誇一句的。
可再看看紀彬送來的信件,又是要焦炭,又是要人手。但能不給嗎?給,只要紀彬要的,都撥下去。
新皇身邊的內侍還有些不解。紀彬費這麼勁送那麼多魚來做什麼。
新皇笑笑,能幹什麼,還不如讓大臣們看看,興華府這邊很有用處,讓汴京多關注關注。只有多關注了,才能給予重視。
要紀彬來講,也沒那麼複雜,他就是想來刷存在感而已。
他們這地方那麼遠,如果再不刷存在感的話,汴京那羣人怎麼記住他們呢,不記住他們,怎麼要銀子要東西呢。
之後怎麼合理讓他們幫自己宣傳興華府的東西?
反正這次送東西,讓汴京龍顏大悅,又因爲海魚確實好喫,讓興華府稍微有點名氣,在大家口中再也不是那個很亂的興華府,而是變成大家心目中魚肉海鮮還不錯的地方。
這就是刷刷聲望,有時候會更好辦事。這件事帶來的直接結果就是,巡鹽使先來了。
之前就說過,因爲原來知府私賣鹽礦的事,新皇設置巡鹽使一職,就是爲了督查全國鹽務。如今興華府就是第一站。
興華府大大小小一共六個鹽場,如今只開了半個,供應周邊的百姓。
在八月初五巡鹽使到了興華府,開了三個鹽場,允准興華府不僅可以供應周邊百姓,還能憑藉鹽券買賣。
這意思就是說,興華府可以買賣官鹽了!
要說賣鹽的收入自然不用說,可以直接養活整個興華府百姓。
只是重開鹽場,要做的事情非常多,而且來了個巡鹽使還會跟知府分權。
晁知府跟巡鹽使忙得厲害,不過能讓興華府更富裕,這晁知府自然不會顧慮那麼多。趕緊開鹽場吧,又多了個收入啊。
不過巡鹽使忙着這邊的事,還是私下打聽了下紀彬。
這巡鹽使是戶部一派的人,跟謝閣老一脈和而不同,雖然新皇在潛邸的時候都已經追隨,但很多時候意見都不一樣。
之前大家有共同的敵人,那邊矛盾還能掩蓋得住,現在新皇登基,這勢力紛爭必不可少。那戶部也是位老臣了,巡鹽使雖說是他的學生,可更像個純臣,所以纔會被新皇派到興華府來,可情理上還會稍稍偏向戶部尚書。
只能說裏面的糾紛不是一時半刻可以說得完,更不是非黑即白,否則這些人也不能在官場上待這麼久。
但不管他跟誰合,誰不合,都會對紀彬感興趣。謝閣老喜歡紀彬,那是欣賞他聰慧正直。
戶部尚書覺得紀彬不錯,那是因爲紀彬能掙錢有遠見。
不管哪方面講,巡鹽使對紀彬的關注自然多了很多。
按理說紀彬已經是正三品的官員,跟他這位巡鹽使同級別,可畢竟那位是特准特許,跟他這種科舉門第出來的不同,所以兩者還沒什麼接觸。
看紀彬的態度,應該也是不會主動過來。
甚至不會因爲他是正三品的官員就對興華府正四品晁知府的事指手畫腳,這在很多人那都是少見的。
一般來說這種從底層出來的官員,都會穩不住心態,被別人吹捧就飄飄然。
巡鹽使雖然好奇,但也沒想去招惹,畢竟爲了他跟晁知府平級,他這個巡鹽使也只不過是四品而已。
原本過來的時候,還要擔心紀彬那邊會不會壓着他,沒想到人家對他根本不感興趣,一心在搗鼓出船務司。
晁知府好歹也當了大半年的知府,對這位身份尊貴的巡鹽使有些瞭解,但他就當什麼也不知道。管他呢,自己做好本職工作,哪管這些人的彎彎繞繞。
現在的晁知府心裏甚至隱隱覺得,在外面外放做官,似乎比卞京要自在的。可這話卻不能說出來,否則跟其他官員就不一樣了。
並非人人都是紀彬,人人都可以與衆不同。
晁知府只想操持好興華府,順便趕在年前把老婆孩子接過來,他今年三十四,最大的孩子七歲,原本以爲興華府太過貧苦,不好讓妻兒跟着受累。
但現在條件好些了,這纔開口接妻兒的事。
晁知府一邊掛念興華府百姓,一邊掛念妻兒,這位巡鹽使滿腔朝堂爭鬥的心思,全都歇菜了。
好好做事吧!
想那麼多有的沒的幹什麼!
紀彬當然知道巡鹽使過來,也只是知道而已,江志烏革,乃至柴力都問他,要不要去興華府看一眼。
紀彬的回答是∶看什麼看,沒意思。
這是真的沒意思。他這邊事情還多着呢。
最重要的是,眼看八月十號,他的船隊應該已經到了汴京。
雖說一路上都收到書信,但畢竟自己沒過去,還是不瞭解汴京的情況。
他這次運送二十多萬斤的貨物,其中大半都是自家的。雖說酒跟刺繡十分有信心,陶罐絲綢也有信心。
但他也好,鄧杉家,荊高莊,這都是早就小有名氣的產業。
紀彬跟更擔心的,還是小作坊的物件。
不知道那三十多家小作坊的物件能賣出去多少,哪些東西受歡仰,哪些東西不夠好。第一批船運,就會迫使很多作坊轉型,但也會有很多作坊跟着發財,就看這次的了。
八月初十,汴京碼頭。
汴京的碼頭船隻排成長隊,觸船晝夜不斷,南來北往的貨物都會運送到此。說句絲毫不誇大的話,每月到這裏的大小船隻數以萬計,貨物更是極多。所以不是好賣的貨物,根本在這裏做不下去。
汴京皇城裏的人什麼沒見過,什麼好東西沒玩過,你東西若是好,聖人都會差人來買,東西做得不好,很快就會消失在集市之上。
經過經久不衰的,必然有其本事。
就算汴京物件廝殺得如此厲害,每日還是有不少人船商懷揣發財夢想到達此處。
曾經有個玉石商人,拿了幾塊好不容易弄來的石頭,直接賣出千兩銀子,一夜暴富的傳聞,現在還在坊間流傳。
在汴京這種富貴地,如此的傳聞還有很多。
也怪不得大家爭先恐後往汴京送新奇物件。汴京城內的百姓自稱驕民,更是有道理的。
反正紀彬的兩艘船,甚至是前邊駱家八艘船到寬闊的碼頭時都在排隊,而且在茫茫船隻裏絲毫不起眼。
平老闆此時卻帶着管家到了此處,先跟駱家主道謝之後,也就沒有旁的言語了,駱家主經常走水運,根本不需要平老闆招待,他家在汴京也是有落腳的地方。
平老闆自然不會多此一舉安排駱家人,他只要安排好紀彬的船隊就行。
他跟紀彬早就達成合作,紀彬運貨,他來賣貨,以自己的人脈爲宿勤郡,興華府的貨物打開一條銷路。
平老闆是最瞭解紀彬的,這位從來不會做沒把握的事,能運過來的東西,肯定是精品中的精品。
在排隊大半天后,紀彬家兩艘船的貨物陸陸續續卸下來。
但是他們的船要馬上離開,畢竟跟船上的人只管運輸,真正售賣是平老闆來。
大家也只是歇息個三四天,就要啓程回去,再拉些京的物件回去,不跑空船,可這次也要快點回家,回去之後還要繼續拉棉花。
他們的船隊雖然剛剛建立,但還是很忙的!
話是這麼說,可盧益賴亞還有紀舸,甚至護衛隊長柳行都有些擔心。二十多萬斤的貨物直接給了平老闆,真的不需要他們幫忙?
平老闆正在吩咐人安排他們的食宿,笑着道∶你們東家讓你們運輸,你們做好運輸就行。以後不管是到我這,還是到江南,售賣的事他早就安排好了。
在紀彬的安排中,興華府,邑伊縣,紀灤村這些作坊,只管生產商品。盧益賴亞他們只管運輸。
汴京平老闆,江南徐顧景三家,負責最後的銷售。
紀彬要賺的錢,就是從作坊老闆那邊進貨,然後按照合理的價格賣給平老闆他們,所以實際上貨物送到,紀彬這邊的事情就已經完成了。接下來的事根本不需要他操心。
至於平老闆能不能把這些東西賣完,這頭一次紀彬會幫忙看着點,以後就無所謂了。
以後的流程就是平老闆下貨物訂單,紀彬這邊安排人做,安排人送,安排人收錢。他們這纔是健康的進貨銷售關係。
這麼一說,那紀舸忍不住道∶這麼算的話,平老闆您是喫虧的吧?若是貨物賣不出,不就是砸您手裏了?第一次的貨物,您可沒下訂單,是我們東家自己塞的東西啊。
話剛說完,盧益賴亞,護衛柳行,齊齊看向他。
平老闆笑∶用你的小腦瓜想一想,你們東家出手,能賠錢嗎?
他送來的東西,必然是經過了解,可以賣出去的,再說頭一次售賣,也是摸清汴京人喜歡什麼。
這次我跟他互有損失,以後就不會了。一會知道汴京人喜歡什麼,那我就下訂單,讓你們東家做什麼。
按你們東家的話說,我纔是甲方爸爸,買貨的人就是爹!
好傢伙,平老闆還抖起來了。
爸爸這個詞柳行理解了下,是汴京以外地方在喊,也是爹的意思。
但琢磨一下,好像真是這個意思?
平老闆最後咋舌道∶你們東家也真是放心,頭一次出貨都不過來,這是對自家貨物多有信心晶。“
說着,平老闆讓他們繼續喫飯,又吩咐管家照看好搬運貨物的人,這些貨物,可是他即將賺到的銀子!
旁的不說,先把酸果酒跟黃米酒拉到平喜樓。
讓汴京人也嚐嚐,什麼是好喝的酒,特別是酸果酒,這酒的滋味是南軍國其他地方都沒有的。
說不定還能排在今年汴京的名酒冊裏。
不錯不錯,單是賣酸果酒,他就能賺錢,更不要說其他物件。
平老闆是走了,可給紀舸留下的印象卻極爲深刻,明明在船上的時候,一直在想汴京美食,但這會心裏完全被紀彬震撼到了。
明明都姓紀,怎麼那麼不同。
他人沒到,可事情卻全都安排妥當,他們這些人按部就班照着他的意思辦,就不會出錯。
明明人在遠方,卻能算準這裏的每一件事,每一個人。
他到底長了多少個心眼啊。
方纔聽平老闆的語氣,他已經篤定紀彬送來的貨物肯定能賺錢,所以才這麼爽快。甚至還問了盧益賴亞,這批貨物的金額,平老闆還能付個全款給紀彬。
可盧益賴亞早就得了紀彬的吩咐,先給了平老闆這次的貨單,讓他確認簽字,再同平老闆講貨物的錢先不着急。
等平老闆定好下次的貨單,這次的貨款跟貨單,還有貨單的一半定金,一起送過去。剩下的一半貨款,要在貨物送到汴京,確認無誤的時候直接給錢。
就差明說,頭一次你的貨款可以推遲一段時間給。但以後再提貨,先交一半的錢,否則免談!
看看這語氣,不管平老闆篤定紀彬的貨物好賣,就連紀彬自己也是這麼認爲的!紀柯甚至有點心潮澎湃!這做生意不比科舉有意思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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