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有病 第109节 作者:未知 何况她又是不在银钱上计较的人,所以反而說文溪不好,手上又翻起账篇子,漫不经意的,像是看不起文溪過于小器,“不過花几個钱,就是换来换去,也不要你去动手,自有下人去做,你有什么可抱怨的?随二爷高兴吧。” 文溪趁她沒看着自己,把眼珠子稍微轻蔑地斜了斜,“奶奶真是大手笔,不亏是名门大家的小姐,海一样的银子流出去,眼睛也不眨一下。要是养得她将来胃口越来越大,怎么着呢?把库也搬给她,由得她去花?” “她一個人,又沒有娘家,能花得了多少?也不会生孩子。” 妙真那天见礼时就表示過,有疯症,怕带给孩儿,所以担不起替历家传宗接代的重任。如沁为這一点,又宽了些心。 文溪仍不服,因为那些钱沒花到她身上来。她不比人家,根本不大会花钱,除了多打些收拾多裁几身衣裳,也不知道该往何处去铺张。 妙真一进门便开了她不少眼界,很气不過,“那寇家不是她娘家?我听說,二爷正要往什么南京织造局去信,叫把什么绸缎生意给寇家做。這還了得么?妇道人家,官场上的事情也掺和进来了。” 她受了妙真的启发,也想给娘家哥哥求個官作,昨夜求到传星书房裡去,给传星漠然回绝了。 如沁晨起就听见這事,抬头冷笑了一下,“二爷官场上的事,我妇道人家,也沒主意,不好乱說话的。你要是有主意,你去劝二爷,但愿他肯听你的才好。” 文溪见她不愿意管,又少拿正眼瞧自己,只得带着气告辞回房。她一向自认为比别家的姨奶奶不同,那些女人要么是丫头爬上来,要么是行院裡赎身出去,都是下贱。她不一样,是好人家的女孩子,所以一向不高兴如沁轻视她。 但也沒办法,她的“好”出身在如沁面前太微不足道,所以她常在背地裡找如沁的不好,对屋裡的丫头說:“二奶奶性子真是软弱,什么都依着二爷去办。沒见像她那样贤惠的,贤惠過了头,一点骨气都沒有。” 所以她偏要做個有骨气有性情的人,回房来琢磨如沁最后那几句话,渐渐受了鼓励,只等下晌传星一回来,就按到外头书房裡去劝传星。 传星正要把给南京的信打发小厮递出去,又犹豫了一会。原早就给寇家放出了口风,說尽量去周旋。但拖到如今才要去信,也是因为前些日子闹出那一段风波,生等着妙真进门才肯踏实去办。官中的人一向不见兔子不撒鹰。 這会又因为妙真的态度拿不定主意了,昨日为這事情问了妙真两句,她倒是事不关己。寇家的事情沒什么要紧,要紧的是可别因为這個时候帮了寇家,叫妙真以为是他以利威逼着寇家陷害了良恭。 他把信搁在案上,叫禄喜先出去,双手交扣在腹前静想,想来想去,又想到妙真那张澹然的面孔上去。這個女人进是进了他的门,可心仿佛沒带来,近近相处了這几日,照旧不亲切,比从前那种疏离還要疏远些。 所以他回来便钻到书房裡,偏不去见她,怕她以为他是非她不可。 他仰着面孔觉得可笑,就笑起来。倏听见娇娆的一线声音,“二爷一個人坐在书房裡笑什么?” 端正了脸看见是文溪,家常打扮得就光彩动人的,不過如今她那点动人在他眼裡有点索然无味。他微笑着向前挨着案沿问她:“你到来做什么?我不是說過,沒事不要到我书房裡来?” 文溪把嘴撇一下,“我知道,你在书房裡不是会要紧的客人就是办要紧的事,不叫人打搅。才刚我在外头问過禄喜了,說裡头沒人我才进来的。进来也沒见你在办什么事,光是傻笑。”她款款绕着案走近了,撇见桌上的信,就笑:“我昨天求你的事,你虑得如何了?” 传星靠在椅背上睇她,“不是跟你說了么,你哥哥的事情我做不了主,官府衙门又不是我开的,我叫他做官就能给他官做?那我干脆封自己一個一二品的大官做做好了。” 文溪趁势坐到腿上,两條细柔的胳膊把他脖子圈住,“老爷是吏部尚书,谁敢不给你這個面子。况且這么芝麻大小的小官职,根本犯不着吏部委任,不就是一句话的事?” 传星稍微后仰着脖子,隔开她近在眼前的脸,笑不過心,“我又不是金口玉言,手也伸不了那么长。” “你的手還伸不长?连南京织造局你都要伸手去管了呢。” 恰好此刻花信走了這头来,门前又沒個人守着,也沒人通传,她哪裡晓得裡头有人呢,一径就走了进去。冷不防撞见這场面,她也惊慌,忙又退出门外。 文溪心裡猛地一阵恼恨,只得由传星腿上起来,走到书案外头去。传星心裡倒乐得给花信看见,笑着理了理衣裳,叫她进来,“是妙真叫你来的?” 花信面上還很尴尬,站在门旁暗瞅了文溪一眼,回道:“问二爷到不到我們屋裡吃晚饭。” 传星把這問題当做邀請,自然答应,“你们那裡预备了什么好菜么?” “二爷若去,自然要另添好菜了嚜。” “叫厨房蒸几只螃蟹,正好看见今日新送了螃蟹来。你先回去告诉一声,我一会就去。” 花信临走前又暗瞅了文溪一眼,看见她浑身的骨头在案前硬挺起来,两個瘦窄的肩头变得像两块嶙峋的石头,又坚又冷。她心裡不免有几分得意,妙真受尽偏爱,她做丫头的脸上也十分有光。 原来妙真出阁时她還担心妙真瞥下她,不想妙真依旧带着她過来。知道冬天要回京去,想着看此刻的情形,将来跟着回去,在历家那样体面的人家,請妙真說句话,给她配個有头有脸管事,也不是难事。 這厢回到永芳居裡告诉了一声,又怀着点得意抱怨了两句,“我兀突突的走进去,看见二姨奶奶正坐在二爷腿上說话呢,给我這么一闯,她就不自在。那裡能自在呢,好容易趁着這個空和二爷說說话,谁知道我去了。我又问二爷来不来吃晚饭,二爷說来,她益发不高兴了,亏得是背着我站在那裡,不然面对面,大约都能看见她恨得如何咬牙。” 妙真自到了這裡,闲来无事,也钻研起针黹上的事,捧着個绣绷子在榻上绣條绢子。绣得简直不能看,但她偏肯下功夫,一双眼睛就落在上头,连头也不抬,“那你照二爷的话,叫厨房蒸几只螃蟹好了。咱们从前在家蒸螃蟹,都是用米酒来蒸,大约他们京城的人不這么吃,你叫厨房用這法子多蒸几只,给二奶奶屋裡也送些去尝尝。” 花信答应着出去,妙真這时候才抬起头来看。可惜人已看不见了,便又扭头向窗纱上看她,一双水汪汪的眼睛裡结了点冰花。 不一时韵绮端着瓯绿油油的葡萄进来,放在炕桌上,自己不客气地往榻上一摊,一只手一摸一摸地摸到果碟裡来,“你怎么還叫花信去請他?” 妙真眼裡的冰花又融化了,轻轻剜她一眼,“要你瞎管么?我此刻有我的道理嚜。” “我才懒得管,我是为你好噢,怕你得罪了那两位。你才刚进门就日日把着人不放手,她们心裡不定怎么恨你呢。你可别瞧着這几日大家和气,她们可不是省油的灯,二姨奶奶小家子气死了,一点蝇头小利也要争個高低,生怕吃了亏;二奶奶更是面上贤良底下尖刻,我自卖进了历家,派给了她,沒少受她打骂。她那個人也怪呢,旁人都不打,专打我。一打起来就骂我爹,說我爹做官犯了事,我也不是什么好人。” “打你還不是因为你在历家沒人做靠山,别的丫头都有爹娘亲戚在裡头当差,议论起来她面上不好看。打了你,谁替你說话?”妙真放下绣绷,肩膀扭两下,也摘着葡萄吃,把皮吐在另一個空碟子裡,“我虽然也沒靠山,可我不怕,恨就恨好了,恨我也不能拿我怎么样,赶我出去,我還要谢她们呢。” “看把你厉害得勒!”韵绮也把身子左右摇摇,瘪着嘴学她的动作,旋即把那空碟子由她面前拖過来,不管她,自己吐皮。 妙真抬眼瞪她,瞪着瞪着又笑了。 她沒想到到了历家会遇见韵绮,本来那天都觉得心死了,答应良恭的话自己都不大相信,想着到了這裡,就当是死了。所以从沒像那天一样规矩過,木头似的盖着盖头坐在床上,听着屋外漫天的喧闹,一颗心冻住了似的,沒有一点活动的思想。 传星在外面应酬贺喜的宾客,听外头的阵仗,不闹到夜裡不罢休。時間凝结住了,她并不觉得难熬,也不觉得好過,成了個木偶,只是枯燥熬着。 不想盖头倏地从底下给人揭上来一点,有张圆圆的脸盘子凑在底下往上瞧她,扇动着一对亮晶晶的眼睛,“妙妙,你還认不认得我?” 有滴冰凉的眼泪砸在韵绮那张圆脸盘子上,她抬手摸了摸,干脆直起腰把盖头一把揭下来,立到妙真面前去,“是我啊!你要敢說认不得我了,我可对你不客气!” 就有袅袅柔软的晴光照入了妙真的眼睛,把裡头盛的泪水不停地闪动着。她忽然觉得时光是在倒流,流回到了许多年前的一天,她和她龇牙咧嘴地互相拉扯头发,都打得对方髻亸坠珥,好不狼狈。 不過妙真认为是自己打赢了,难得沒有哭。因为良恭替她挨了几下,至今喉头到下颌那侧還连着一條细细的疤。 第98章 缺了還满 (〇一) 妙真有时候想, 与韵绮重逢大约是老天爷给她的一点暗示,至于暗示了什么她一时不能领会。但在這身不由己的境况裡,韵绮仿佛是从過去那无忧无虑的青春裡冲出来的一缕亡魂,到底挽住了妙真的一份天真不肯死。 不過从前那笑脸上是添上了几分不可捉摸的深意, 使人看不穿。花信进来时, 看见她在和韵绮說话,一抹天真的笑意稍纵即逝, 又平淡地落到她身上来了, “螃蟹蒸好了么?” 韵绮见她进来, 也规矩坐起来。花信有意瞟了她一眼, 走到前来回, “蒸上了, 二爷還沒来, 這会就摆饭么?” “摆吧,他闻见饭香自然就来了。” 未几两個小丫头担着大食盒进来,花信韵绮皆去张罗饭桌,妙真移坐桌上, 吩咐花信, “把给二奶奶的螃蟹用個好看的食盒装好,你亲自送去。” 花信挪着盘子随口說:“我這裡摆饭呢,叫個小丫头送去好了。” 妙真执意使她去,“這裡韵绮摆就是了,你是我带来的人, 你亲自去, 才能表我的心意。你這么個伶俐的人, 這会连這個道理又不明白了。” 花信听了她的话,只得丢下這头, 亲自往厨房裡装了几只螃蟹,提着往正房裡去。 恰赶上這屋裡也在摆晚饭,如沁穿着件家常淡粉衣裳坐在榻上,不大有胃口,迟迟不挪到小饭厅裡去。花信便垮着提篮盒踅入罩屏内請安,說明来意。 如沁瞅提篮盒一眼,目光又慢慢移到她脸上,“二爷今日也是在你们屋裡吃晚饭?” 见花信点头,她便竖起耳朵留心去听,可惜永芳居离得稍微远些,听不见。不像文溪的屋子,就在她這院子前头,這裡洞门一出去,下一個洞门拐进去就是了,前头就一堵墙隔着。先时他们說笑起来,她這裡也听隐隐听得见,她也习惯了去听一听。 她又问:“也是吃螃蟹?” 花信又是点头。如沁只道是传星想着给她送来的螃蟹,就微笑起来,“他们自己吃就是了,又何必惦记我。” “我們三姨奶奶叫厨房用米酒蒸的,猜京裡不這样蒸螃蟹,所以特地叫送来给二奶奶尝尝。” 原来不是传星的意思,如沁那笑容消散了大半。心道把她的丈夫霸占了去,還要故意送几只螃蟹来表白表白,明是想着她,暗裡保不齐是来奚落人的。 但如何肯表现出来?反叫丫头取了吊钱赏花信,“多谢你们三姨奶奶,回去带句好。想他们吃螃蟹必吃酒,嘱咐二爷不要多吃,這個天燥热,吃多了酒越发添些燥意在心裡。” 花信得了钱,好不高兴地告辞出去。 到洞门外头,给文溪的丫头瞧见,也不和她招呼,跑回房和文溪說:“别瞧咱们這三姨奶奶成日在屋裡不大出门,倒是眼光放得远呢。一定是叫她那丫头赶着来奉承二奶奶,我方才撞见那丫头从二奶奶院裡出来,高兴得很呢,想必是得了赏。” 這屋裡也是饭桌寂寞,文溪因为下晌的事倒了胃口,提起這個,更气得吃不下,直把箸儿拍在桌上,“下午我在外书房和二爷說话,那花信冒冒失失地就闯进去,我還当她是眼神不济,原来人家眼神好着呢,只是单不把我放在眼裡!二奶奶就罢了,同是姨奶奶,也要分個先来后到,我是先来的,她怎的不来孝敬孝敬我?!” 跟前這丫头也酸,“谁叫咱们娘家穷呢,人家娘家,要么是做大官的,要么是做大商人的,哪裡比得起?瞧人家的丫头,穿金戴银的,比平头百姓家的小姐還体面些。” 文溪這裡恨得咬牙,妙真那头倒是一片祥和气氛。传星因见妙真自過门后就只爱在屋裡闷坐着,少往园子裡去逛,料她還是为前头良恭的事情放不下。自己却不能提起,妙真都未說,他只能装不知道,要是给她觉得他知道太多,少不得要把事情牵扯到他身上来。 因此明知症结根本,偏不能說起,便在饭桌上故意說了几個笑话给妙真听。妙真听了“哼哼”笑两声,表示她听见了,然后照旧低头去剥她的螃蟹。 她剥得不好,螃蟹壳太硬,又嫌麻烦不用手边的家伙。传星看了片刻,就把她装螃蟹的碟子端到跟前来,“我给你剥,你先吃点别的菜。” 他一面拿小小的鎏金锤敲着螃蟹壳,一面抬着眼皮窥她,她果然坦然地在那裡吃别的菜。妙真是给人服侍惯了的,从前曾太太不少教她如何侍奉丈夫,但不過是言传,不大有身教。他们尤家本来就沒有那個气氛,顶多看见曾太太给尤老爷更衣端茶。夫妻两個常說起来要吵几句,曾太太动不动就要板着面孔教训他几句。 妙真和安阆定亲后那几年,倒是预备着收起性子做個体贴贤惠的妻,但后来碰见良恭,又把她那点“打算”给惯散了,沒了那個心。到后来又是邱纶,那個人更像個孩子,不在意這些零碎的体贴,他唯独要她陪着他玩闹,永远不长大。 落到传星這裡,更不得了,她是一点不顾忌,随他喜不喜歡高不高兴,都是一副“有本事就赶我出去”的态度。如今這世道,一個女人连家都不怕失去,那简直是叫人沒奈何。她又不怕流离失所,又不怕沒钱,又不怕沒人照管,反正這些她都经历過了。 所以传星沒有再能要挟她的地方,唯有讨好。讨好過后,自己又后悔,不该替她做這些鸡零狗碎的事情的,她愈发要得脸了。但是自己心裡却在這零零碎碎的小事裡得到一种满足和快乐。 螃蟹的肉都给细细剔在碗裡,他把碗搁回她面前去,故意不說什么。這时候再要說什么,简直伤男人的体面。 他不說,妙真倒說起来,“有一年我去常州,在无锡逗留了一段,是借住在一位姓韦的老爷府上。那时候他们隔壁住着位京城来的公子,是不是你?” 传星把花信瞥一眼,花信暗暗摇头,他又看了眼韵绮,想必是韵绮和妙真聊起来时說破的。 给妙真瞟见,恰好也佐证了她心裡的几分猜想。当初在昆山,也许和传星根本就不是什么“顺路”,就是花信有意和人互通,趁她犯糊涂,把她拐骗到了湖州。她心裡更恨了花信一些。 但她捺住沒提,只說:“我和那位公子說過几句话,這些时听你的声音和腔调,越听越觉得耳熟。而且我从无锡走那天,大约是碰到了二奶奶的马车,我看见有個人像韵绮,今天想起问她,果然是她。” “這可不就是天赐的缘分?你看,兜兜转转,你還是落到我身边来了。”传星有意无意暗笑她当初骗她的事,胸口挥发着一丝得意。 妙真沒理他,把剩下的蟹肉拌在饭裡,用白瓷汤匙舀着吃。传星唯有在她吃饭的时候才找到她从前那份烂漫的影子,有点孩子气,永远不能长大,吃饭像是在报仇,大口大口的,把腮帮子鼓起来,很是可爱。 在一個年近三十岁的女人身上能发现一份自然而然的可爱,实在是难得的事。他心裡喜歡,又替她敲起螃蟹来,转头說起别的,“给南京织造局的信我写好了,這两天就送出去。” 妙真胀着腮帮子漠然道:“你不要告诉我听,不关我的事。姑父有本事嚜早就得了這差事,也不必靠你。要是沒這個本事,就是靠你得了這差事,将来出了什么岔子,又怪谁?可别怪到我头上来,我在裡头什么都不知道,都是你们的买卖。” 传星瞅她一眼,温柔而笑,“這怎么是买卖?這是亲戚间的情分。” “這怎么不是买卖呢?”妙真提着箸儿望向他,冷笑了一下。但因为她鼓着脸,冷笑也是可爱的。 传星自知理亏,自然也不再多讲,怕扯出更多余的矛盾,妨碍妙真对他感情的发展。他莫名有這個信心,相信妙真不假时日就能待他柔软依恋起来,毕竟他有以往的经验,觉得女人很擅于向眼前的生活妥协。 次日信還是照旧送往南京织造局去,不過传星听妙真的话裡的意思,大约是因为良恭的事情对寇家怀着些怨言,不大肯管他们家的事。因而他也懒得费心去周旋,将裡头的言辞改了几句,态度不怎样明确,既敷衍了寇家的面子,事情還是交给南京织造局自己定夺。 南京那头得了消息,只把明年一笔十万匹缎子的生意交由寇家。寇老爷八月裡打南京回来就不高兴,和寇渊抱怨,“十万匹缎子对朝廷来說不過是小买卖,就给咱们這一笔,连契书上也只写明了這一笔,看那样子做完這一笔就沒有别的生意再给咱们做了。” 寇渊自休了杜鹃后,一向有些闲话,他特地借了传星的威势把杜家叔父弹压了两回,才渐渐止住些风言风语。想不到一事刚平,一事又起,坐在椅上几度攒愁,“历二爷不是给南京去信了么?” 寇老爷气得直吹气,“那罗大人說,這還是看的历二爷的面子。還說我們家的造的料子不是上品。哼,咱们寇家在湖州也是数一数二的丝绸大户,难道咱们的手艺還差?我看不過是要讹钱。” “他们张口太大了,本来也是因为這個才走历二爷的门路。” 寇老爷歪眉斜眼道:“嘿,這回倒卖了历二爷一個面子,原先要二十万,這回松了口,要十五万。” 寇渊把手蜷在扶头两边,“十五万也太多了,我看還是叫娘去瞧瞧大妹妹,叫大妹妹再跟历二爷說和說和,請他出面再压一压南京那头。” 隔日寇夫人果然就带着鹿瑛往传星那宅院裡去了,万万想不到吃了個闭门羹,进了這裡的门,却沒见着妙真,只被請到外院会客的小花厅上坐着。 不一时韵绮到厅上来說:“三姨奶奶病了,躺在床上起不来。說多谢姑妈妹妹惦记,等她好了就到府上去。” 寇夫人和鹿瑛皆是面面相觑,不敢信妙真不出来见,只当她是真病了,转问妙真得的什么病。韵绮只道:“近来夜裡风凉,她沒留意,依旧穿得薄薄的在风口裡坐着,吹得人早上起来就說头痛,连午饭也沒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