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你眼睛的弧線繞我的心轉一圈 作者:未知 你眼睛的弧線繞我的心轉一圈, 舞蹈和柔情的一個圓。 風的蘆葦,芳香的笑顏, 被覆光的世界的翅膀。 全世界取決於你純潔的眼睛, 我的全部血液在這一盼一顧中流淌。 ——〔法〕艾呂雅 語文早自習。 池澈懶散地倚着牆,打了個哈欠,無聊地把書頁翻來翻去,實在看不出有什麼可記的。 教室裏的讀書聲有點吵。 池澈沒事做,乾脆單手撐腮,打量他的新同桌。 新同桌無聲地揹着書,小臉精緻,睫毛柔軟。 身上好像有股幽香。 是不是女孩子天生香香的? 他的視線落到對方臉上,她的臉像雨後透明的梔子花。 蔚觀雪在背古文,閉眼默背了會兒,再睜眼對對書。她背書習慣不出聲,怕吵到同桌,打斷他的背誦思路。 她的馬尾突然被人一揪。 池澈捏在手裏把玩。 蔚觀雪臉一紅,微微趴下,斜看過去,低聲急道:“幹嗎?快放開。”不怕被人看見嗎? 前座的朱芸芸好像動了動。 “你語文課代表還用背這個?” 她的馬尾老在他眼前晃,晃得他心裏直癢。 池澈壞壞地笑。 他的黑眸凝視着蔚觀雪粉撲撲的臉。 他的手指下意識轉了幾下,少女的秀髮卷着食指不放,像柔滑的真絲。 蔚觀雪的臉真的紅了,她不敢正視他。 對視的話……太不對勁了。 “鬆手。”她又急了,“孫老師讓我輔導你語文,再這樣,我不跟你坐了。” 池澈昂着下巴,鼻子哼了哼,這才漫不經心地鬆開手,改玩上了她的那支兔子筆。 “小氣。” 蔚觀雪吁了口氣,心跳慢慢恢復正常。 頭髮剛纔在人手裏,形勢所迫,她只能往左靠,大半個身子都過去了。兩人的腦袋快挨在一起了,睫毛都看得一清二楚。 現在沒了制約,她重新坐正。 池澈睨着她坐遠的身板,轉着她的兔子筆,沒話找話:“還補不補語文?”他眉尾斜挑,身體懶懶地半側着,換了個手支下巴,“過來點。坐那麼遠我怎麼聽得到?” 真嬌氣。 “這篇背過了嗎?” 語文書被攤到中間。 池澈擡擡眉,望向蔚觀雪。 “這篇必考。還有二十分鐘,先背這段。”蔚觀雪翻出自動鉛筆,摁出筆芯,輕輕做了一個記號。 她的臉側着,臉龐潔白,馬尾在頰邊蕩。 要背的段落被標出記號,蔚觀雪擡眼:“十分鐘後我來檢查。” 喲,新上任的小語文老師。 蔚觀雪收回他玩了半天的兔子筆,用兔耳朵敲敲書,聲音柔柔的:“能做到嗎?” 池澈不搭腔,依舊只是看着她。 蔚觀雪想了想:“背不好,會有小懲罰,但背對了,也會有獎勵。”又補了一句,“你這麼聰明,肯定不在話下。” 池澈仰着下巴,這才用手指挑過書,慢慢坐正。 “當我是巴甫洛夫的狗啊。” 巴甫洛夫的狗,桑代克的貓,斯金納的老鼠,獎勵機制與條件反射,歷史上有名的教育心理學實驗。 當他不知道? 他嘴上這麼說着,目光卻已轉向要背的範圍,盯着她留下的鉛筆痕跡。 “什麼獎勵?”他彷彿漫不經心。 蔚觀雪將視線挪回自己的書,目光清澈,笑了笑,腮邊一個小旋:“背好了告訴你。” 池澈睨了她一眼,撇嘴,嚷了一句:“賣關子,獎勵要雙倍。”人已抓過書,“嘰裏呱啦”背了起來。 還不到十分鐘。 語文書被推到蔚觀雪那兒,池澈左手託着腮,神情有點懶有點酷:“檢查啊,小老師。” 這麼快。 蔚觀雪接過書,文靜地將課本一蓋,柔聲道:“開始吧。” 都不用看了? 池澈上下打量了一下對方。 池澈開始背誦起來。他本來就是天才,學得快,智商高,只是對語文沒興趣,懶得找法門。現在有了獎懲機制,他才被激起好勝心。 少年的聲音傳入她耳中。 咬字清晰,流暢度不錯,通假字的讀音一個沒錯,氣息也很順。 “者、者……” 快結尾的地方,他卡了殼,後面怎麼也接不上,他的臉上閃過一絲不耐煩,大長腿一蹬。 他的手腕被蔚觀雪輕輕一按。 “慢慢來。” 對方聲音輕柔,提示下一句。 池澈胸口的火好像被澄清的泉水澆滅了。 他一點一點背下去。 小同桌的脣角淺淺地彎起,像在鼓勵他。 “不錯。” 蛾眉淡淡的女孩望向他。 他的心口好像也被輕輕撓了一下。 他被看得耳熱,別開臉,聲音卻驕傲起來:“那當然。” 蔚觀雪將書重新打開。 她半垂着眸,按了按自動鉛筆,圈了幾個地方。 “這兒,這兒,還有這兒,再溫習一下。” 他背的時候,她連課本都沒看,這樣都能知道? “睡覺前再看一遍。效果會翻倍。”蔚觀雪不自覺地把筆貼在臉頰旁,對池澈頗有信心地說道。 翻倍? 小同桌越來越有意思了。 “手伸出來。” 蔚觀雪側側身,瞧了瞧一臉蒙的池澈,抿脣笑。 “幹嗎?”池澈挑眉,身子向牆壁靠,手往背後一藏。 “獎勵。” 蔚觀雪有點想笑。 嬌少爺的防備心還挺強。 “真的?” 蔚觀雪點點頭。 “好吧。”池澈轉轉脖子,舒展了一下肩膀,慢吞吞伸出手,謹慎又期待地盯着她。 “閉眼。” 池澈閉上眼暗罵自己,還真是一個指令一個動作,是不是在被對方當狗訓? 後面的王峻峻和李子楓擠眼睛,池澈大佬在偷吻狂魔面前乖得不像話。 他的掌心多了一個東西。 池澈睜開眼。 一顆糖。 椰子糖。 白色花紋的糖果包裝紙上印着椰子的圖案,小時候媽媽老買這種糖給他喫。 池澈將糖紙一剝,直接把糖丟到嘴裏,濃濃的椰子味瀰漫開來。 還是那個味道。 池少爺喫得右腮一鼓一鼓。 蔚觀雪哭笑不得,瞥瞥講臺,小聲道:“下課再喫,早自習還沒結束……” 池澈居高臨下,打斷她的話:“說好的獎勵翻倍,還有一個呢?”手掌還在蔚觀雪面前擡了擡。 她只帶了一顆,全給他了。 高傲俊美的少年好整以暇,見對方拿不出來,翹起脣角:“又負債,偷吻小狂魔。” 他當債主上癮了。 週三下午第三節是政治課。 政治老師人高馬大,有點口音,很耿直,提倡不管得了六十分還是八十分,只要每次考試都在進步,總會考到九十分。 還蝸牛總會爬到金字塔塔頂呢。 又不是小學生,現在高中生哪會信這些“雞湯”。 但政治老師不管,公佈成績時對同學們大加鼓勵,哪怕只比上次多考了一分。 “這次六十九分,下次七十分。考個十次,期末八十分!不怕考不好。”聲音極其洪亮磊落。 大家捏着試卷覺得好笑,又思忖下次要再考得好一點。 蔚觀雪坐在臺下,看政治老師操着家鄉話,一一表揚進步的學生,輕輕抿脣。來自權威人士的信任會驅散同學們心底的迷霧。她挺喜歡政治老師的。 池澈瞥了一眼同桌的試卷。 分真高。 一節課快上完了,留出十五分鐘,這是政治老師的教學法。他強調,他的課,課上學,課上會,下課不要花時間。這十五分鐘,背好筆記的上臺找他,沒背好的下課找組長。組長找課代表。 大家“嘩嘩”翻着書,埋頭苦背。 “又是蔚觀雪第一個上去吧?” “她是不是過目不忘?背得快,準確率還高。” 蔚觀雪又默背了兩遍,才輕輕起身推開椅子,拿着筆記本上臺。 旁邊的池澈一臉震驚。 他才背了一個開頭。 以往蔚觀雪不坐他們組,他還不覺得。此時看到對方纖細的身影就在他面前站起,王峻峻、李子楓的下巴都要驚掉了,第一次感到“ssr宙斯”般的暴力碾壓。 “這速度,是人嗎?” “神速。神仙學霸吧?” 前座椅子“吱啦”一響。 有人快一步,擠在前面,衣角差點被勾到。 蔚觀雪停了停,讓對方先理好衣服。 朱芸芸匆匆將衣服拉了拉,剛剛猛地一拽,有點擔心外套的布料被扯破,剛想低頭看看,政治老師就望了過來,來不及多想,她加快腳步。 兩個小姑娘一前一後走上臺。 朱芸芸緊張地把政治筆記本放到講臺。她清了清嗓子,手指捏緊裙子,一瞬間有點迷茫,不知道該直接背大標題,還是先說一兩句開場白。 “直接背吧。” 政治老師看小姑娘慌慌忙忙的。 朱芸芸深呼吸了一口氣,直了直身體,開始背誦。這是她第一次搶在蔚觀雪前面。 她磕磕巴巴地背完,語速時快時慢。 “不錯。”政治老師點點頭,“第一個背的。” 朱芸芸勉強一笑,心中覺得自己還能表現得再好一些。 她懊惱地下臺,用眼角餘光掠了一眼。 蔚觀雪安安靜靜站着,沉靜的臉像一朵睡蓮,她低着眸,在看手中的筆記本。 她沒有在意朱芸芸。 政治老師道:“蔚觀雪,到你了。” 蔚觀雪淺淺一笑,跨了一步,將筆記本輕輕擱到講臺上。 池澈回到家。 池衛國今晚沒飯局,也沒出去應酬。讓家裏阿姨備好晚飯,陪兒子一起喫。段燕虹忙道:“我來做,我來做,李嫂來幫我打下手。” 她一邊搶着系圍裙,一邊瞥池衛國的臉色:“我最近啊,剛學了道菜,五星級主廚教的。魚那麼一做,色香俱全。”池衛國喜歡喫魚。 池澈兩腿叉開,在沙發上玩手機,頭擡也不擡:“我不喫魚。” 池衛國連忙傾身,哄着兒子:“不喫不喫。澈澈想喫什麼,說。” 池澈的手頓了頓,有點迷茫,一時說不上來,椰子糖的味道倒好像還在嘴中。 他煩躁地說:“隨便。” 池衛國招招手:“李嫂,就做幾個澈澈愛喫的菜。” 李嫂應了一聲:“小少爺愛喫什麼我再清楚不過。” 段燕虹的臉色變了,一把奪過李嫂取出的食材,高聲笑:“這孩子我看着長大的,哪能不知道。” 池澈全程不在意。 池衛國看了看兒子,兒子專注地玩遊戲,也不擡頭看他。 他說道:“少玩點手機。” 池澈嚷:“一天就玩一小時!” 池衛國連忙說:“這不是怕你低頭多了不帥了嗎?” “不可能。全校你兒子最潮,品位最好。”池澈這才擡眼,特意在父親面前展示了一下自己的逆天顏值,又埋頭,繼續打副本。 瞅瞅自家小子,池衛國有點驕傲又有點想不明白。 他五大三粗一個糙漢子,不知道怎麼的,嬌養出這麼一個兒子。 原本打算對兒子實行鐵血教育,不料妻子早產,他一年到頭不在家,執行完任務回來,妻子產後體虛,沒有母乳,兒子弱得像只小奶貓,眼都睜不開,一天只喝一點點奶粉。他這八尺男兒眼睛都紅了。 寵着寵着,就寵成這樣,對誰都頤指氣使,氣焰囂張,偏偏他那些兄弟還把他當大神供着。 池衛國搖搖頭,關心起兒子的成績來。 “考得怎麼樣?” 池澈的目光不離手機,眼一橫,朝書包高傲地點點下巴。 “數學一百五十分,卷子在我包裏。” “謙受益,滿招損。”池父瞧他得意,忍不住指點兩句。 池澈不屑:“全年級滿分的只有我一個。都第一了,幹嗎還要裝?那不叫謙虛,叫假!” 臭小子,腦子靈,歪理都能被他攪和成對的了,差點被他繞進去。 翻出兒子的試卷,上面都是紅鉤,池衛國的表情繃不住了,面露喜色,不愧是他兒子。 李嫂、段燕虹經過客廳。 池衛國用手指點點卷子:“看看,我兒子一道題都沒錯。” 李嫂在圍裙上擦擦手,接過卷子:“小少爺一看就聰明,腦門亮堂,有福之人。” 段燕虹湊着看:“虎父無犬子。我們澈澈就是考名牌大學的料。” 池衛國一陣開心大笑。 池澈的身體抖了抖,雞皮疙瘩都要掉出來了,自家老爹連拍馬屁都聽不出來。 池衛國放兩人繼續做飯,坐回池澈身邊。 “最近語文怎麼樣?” “還沒考呢。” “新同桌怎麼樣,對你提高語文成績有沒有幫助?不行我們跟孫老師說,再換一個。” 池澈一下急了,手機也不玩了,從沙發上跳起來。 “人家又沒收你錢,有義務輔導你兒子嗎? “再說了,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就是個神仙也救不了你兒子的語文成績。來個同桌,成績就能上去,當喫仙丹呢? “別人也要考大學的。” 說得有點道理。 只是池衛國沒想到他反彈得這麼厲害。 “消消氣,消消氣,我就是隨口一說。” “隨口一說也不行。” 池父狐疑地瞥向奓毛的兒子,池澈雙手抱胸,還沒解氣的樣子,他只好安撫:“爸爸不該隨便說,保證沒有下次,好不好?” 池澈睨了老爸一眼,自己剛纔的反應有點過激,現在語氣軟了下來:“反正不幫我是本分,幫我是情分。人家沒這個義務。” “對對對,兒子說得都對。” 現在的年輕人,看着沒長熟,想法倒一點都不差。 池衛國斟酌着,變了個策略:“那,要不要給人家送送禮,發個紅包?” 池澈撇嘴,乾脆背過身:“你現在就是商人思維,俗——”人家哪裏會要? 蔚觀雪那種女孩…… 池衛國坐在沙發上,旁敲側擊:“那新同桌人怎麼樣,處得來嗎?” 孫老師說是語文課代表,他也不知人品、成績,不過看兒子剛剛急得跳腳,好像挺維護。 池澈拿着手機,想了想。 政治課背筆記,蔚觀雪總是第一、第二個上去。 別人結結巴巴,她輕鬆流暢。 筆記也很簡明扼要。 語文考試要點難點也替他整理好。 早自習也會守約檢查他背書。 背錯了,拿兔子筆敲他手心;背對了,獎勵椰子糖。 他是不是把她家椰子糖都喫光了? 他沒見過那麼溫柔的女生,聲音甜美,動作輕柔,像一場美麗的雪。 一晃神,副本boss把他的水仙之王打死,界面跳出“失敗”字樣。 同隊蒙了:“澈神在掛機吧……” “肯定掉線了。” 池澈身體拱了拱,臉朝向裏面,耳朵被陰影遮着:“記憶力挺好。”他嘟囔了一句。 池衛國擡眉,自家兒子眼比天高,能讓兒子服氣,恐怕不止挺好這個程度吧。 昨晚下了一夜雨。 父親在外省監管國家工程,母親在北京開會,哥哥飛到美國了,家裏只有蔚觀雪一人。 早上起來頭疼,蔚觀雪按摩了一下太陽穴,閉了一會兒眼,沒有好轉。 下了牀,她給自己衝了感冒沖劑,灌了一杯水,身體發沉地出了門,想到什麼,又折回去,手伸進玻璃罐撈了幾顆椰子糖。 雨後空氣裏水汽很重。校園裏的花壇被沖刷一新,校訓“格物致知,誠意正心”格外醒目。 蔚觀雪讀了會兒英文,老提不起勁,頭越發重。 她昏昏沉沉地把腦袋擱在胳膊彎,趴了一會兒。 小同桌無精打采,剛剛讀書嗓子也啞啞的,小臉有點白,嘴脣卻發紅,像朵被打蔫的白花。 池澈一大早就發現了不對勁。 他用胳膊肘撞了撞她:“是不是病了?” 蔚觀雪暈乎乎地擡起頭,目光有點渙散:“可能感冒了。”帶着鼻音。 池澈皺皺眉。 不止感冒吧,好像更嚴重。 “我吃了藥。別擔心。”蔚觀雪轉過臉,打起精神,嗓子沙沙的,“手伸出來。” 池澈伸出手。 “昨天的獎勵。” 椰子糖放到他掌心,蔚觀雪柔柔一笑,不一會兒肩膀又低下去,趴在桌子上休息。 池澈眼神難測。 班長趙煒正在跟朱芸芸聊天。 “這次英語比賽兩個名額,一個給了英語課代表,還有一個,英語老師說按這次考試成績選。” 只有班長才有渠道知道這些。這就是特權。 朱芸芸動了動身子,假裝不在乎,又想打聽更多。 她的手指翻着英語課本,口吻似乎不在意:“肯定沒我的份,我又不像英語課代表,美國回來的。” 她正想問,是不是這次考試誰分高名額歸誰,趴着休息的蔚觀雪閉着眼,不舒服地皺皺眉,像是被吵到了。 池澈盯着兩人,不耐煩地說:“聲音小點!” 班長趙煒有點惱火,他講話關他什麼事,這小子管到他這個班長頭上,仗着自己是數學天才、家中有錢,是吧? 趙煒回頭,剛想教訓池澈,對上池澈那雙銳利、隱隱含有戾氣的眼,心中一怵,變成小聲叨叨:“別人講話,多管閒……”後面的字消失在池澈越發狠厲的注視下。 池澈轉過身,眉依舊皺着,看了蔚觀雪兩眼,朝王峻峻招招手。 “幹嗎,池哥?” “搞點感冒藥、退燒藥。”他又把蔚觀雪的水杯拿過去,“換成熱的。” 第一、二節課英語考試。 蔚觀雪直了直身子,強忍不適,拿起兔子中性筆。 聽力聽得濛濛的,試卷題目像凹凸鏡,忽大忽小。 她的頭重重一點,腦袋都快磕在課桌上了,不知道是不是感冒藥讓人想睡覺。 呼吸也變得困難,她小口小口用嘴呼吸着。 她的左臂被輕輕碰了碰,過了片刻,對方問:“要不要去校醫院?” 好幾秒後,蔚觀雪才反應過來,搖搖頭。 池澈隔幾分鐘就擔憂地看看自己的小同桌。 他本就精緻英俊,美好的事物人人都喜歡。英語老師上課都忍不住多看幾眼這個漂亮的男孩子,現在監考,見他動不動就望向同桌,難道想作弊? 不應該啊。 這孩子英語底子不錯。 倒是旁邊的小美女,明顯有發燒症狀,艱難地喘着氣,做着題,人很虛弱,彷彿下一秒就會暈。 教室一片安靜。 只有翻動試卷的“嘩啦”聲,筆磨在紙上的“沙沙”聲。 太陽穴痛得不行,蔚觀雪難受地眯着眼,硬撐着最後一口氣,寫完最後一個單詞。 下課鈴響了。 池澈把兩人的試卷一搶,“唰”地遞給王峻峻:“替我們交了。” 英語老師從講臺上望了過來。 下一秒,池澈牽着蔚觀雪就往教室後門走。 全班人震驚了,紛紛看着這一對,試卷舉在半空,差點忘了交。 “他們……幹嗎?” “好像蔚觀雪病了。” 後座兩個位置空空的。 朱芸芸一交完試卷就轉過身,那兩人很快消失在後門。 蔚觀雪腳步虛浮。 池澈緊握她的手,把她往自己肩膀上攬,一絲幽怨浮上朱芸芸的心頭。 校醫院離文德樓有點遠,需走上五到七分鐘,學生們很少去。 路上滿是梧桐,巴掌形的梧桐葉疊翠欲滴。 他們要去的方向跟下樓去做廣播體操的人流方向是反的,路過的人好像都盯着她,往她臉上瞧,蔚觀雪很不好意思,一路垂着眸。 走了一段,終於岔開,人流漸漸少了。 蔚觀雪這才吐了一口氣。 蔚觀雪視線下挪,看了看自己被抓住的手腕,臉發燙,咬了咬脣:“要不要放開?”小聲說道,“我自己會走。” 校醫院的位置有些奇怪。 通往校醫院的路,一條是相對平坦的斜坡,供車行駛,還有一條近路,下完臺階就是校醫院門口。 “走都走不穩,還想鬆開?” 池澈“嘖”了一聲,皺眉駁回。 他支着蔚觀雪的胳膊,小心護着她一步一步下臺階,心裏嘀咕修這路的人是怎麼想的。 來醫院的人肯定體虛多病,還要上下一段臺階,這不是折磨病人嗎?改明兒讓他爸跟校領導提提意見,把這臺階用鏟土機鏟了。 “沒多遠了,我能行。” “閉嘴。再鬧公主抱了啊。” 小鳥啾鳴。綠葉清新。 蔚觀雪臉上發燙,這種燙,不是發燒的燙。 池澈撐着蔚觀雪就要進外科。 見對方絲毫沒有關於就醫流程的意識,蔚觀雪哭笑不得,連忙拉了拉池澈的袖子:“先掛號。” “掛號?”池澈挑了挑眉,環視一下,果然看到有幾個學生在櫃檯一樣的窗戶前排隊。 他想起來了,自家司機王叔叔送他去醫院,第一件事好像就是拿病歷本掛號。 “行,我知道了。”池澈側側身,安置蔚觀雪先坐下。 校醫院的等候座是綠色的,潔白纖細的蔚觀雪坐上去還空出好大的空間,池澈忍不住輕輕捏了捏她的臉頰:“等我。” 蔚觀雪感覺自己像洋娃娃,被小男孩捏臉了。 蔚觀雪在座位上注視着池澈。 有點壓抑的校醫院,池澈高挑英俊,身着紅白t恤,身高腿長,格外鶴立雞羣。 他不動聲色地瞧着前面人的一舉一動,鎮定中透着傲然,一點也看不出是個新手。到了窗口,他從牛仔褲後兜掏出一個錢包,有模有樣地對窗口說“掛個號”。 成功拿到掛號條,池澈低頭看了看,朝蔚觀雪揚揚眉,好像在說他搞定了。 蔚觀雪抿抿脣,偷笑。 護士俯着身子,給蔚觀雪吊了兩瓶水,調整了一下流速控制器,擡頭看了眼輸液瓶:“好了。” “要吊多久?”後面還有兩節語文課,她有點擔心。 “兩個小時。” 見蔚觀雪半垂着眸,咬了咬脣,池澈知道她不想曠課。 “筆記我讓李子楓那小子幫我們記上了。發燒也沒辦法,總不能在課堂上硬撐到暈過去,是吧?手伸出來。” 蔚觀雪微怔:“幹嗎?” “讓你伸你就伸。” 蔚觀雪伸出柔白的手。 “本少爺最寶貝的東西破例給你嘗一嘗。” 一顆椰子糖。 還是她在早自習上給他的那顆。 這是男生的安慰方法嗎? 視線停在糖上,蔚觀雪的臉頰上笑出一個小窩,莫名地不擔心了。 女護士臨走前多瞧了他們一眼。 男的看起來有點傲,像個小少爺,安慰起女生來倒是一套一套的。 看不出還蠻細緻體貼。 蔚觀雪身子有些乏,前兩節考試一直強撐,現在輸液,心放了下來,睏意又漸漸襲上來。 想着池澈在,別人陪她,她睡着不好,於是掙扎着跟睏意抵抗,但吊着吊着,還是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蔚觀雪的頭有一下沒一下往旁邊歪,似乎想找一個倚靠。 池澈的視線側轉,看到對方美麗的臉離自己的肩膀越來越近,第一反應是原來電影中的情節在現實中真的有。 他心跳加速,掌心有點冒汗。 蔚觀雪的臉巴掌大,如吹彈可破的蘭花,睫毛安安靜靜垂下,看着就好乖。 今天她沒扎馬尾,只梳了一個包包,好像叫什麼……丸子頭。 蔚觀雪的腦袋一點一點,眼看要枕到他的肩頭,池澈盯着她,肩膀都緊了,一動不敢動,雙手拘束地撐在膝蓋上。 只是每次快要枕上時,昏睡中的蔚觀雪就像被人提醒,腦袋又自動回到原位,一去一來不下十遍。 對面有個男生,同樣吊着點滴,經常在校外混,是個小混混。 看池澈純情成那樣,他笑得很邪。 “是男人就上。”他的聲音流裏流氣。 他正要開黃腔,被池澈囂張地橫了一眼,他一看這傢伙就不好惹,對他橫,對小姑娘倒珍惜得不得了。 池澈轉過頭,看到蔚觀雪乖乖坐在椅子上,頭也不往他那邊動了。 池澈對着她的眼睫盯了半天,視線又掠過花蕾似的脣。 他瞥了瞥四周,視線跟小混混對上。 他光明正大,很男人地,將蔚觀雪的腦袋往自己身上一摟。 小混混:“強行靠頭?” 池澈給了他一記眼神警告。 這次她真真正正枕在了他的肩頭,池澈滿足了,脣角翹起。 藥效發揮得很快,蔚觀雪好像沒那麼難受了。 她迷迷瞪瞪醒來,手揉了揉眼,睡得好舒服。腦子才閃過這個念頭,她驀然察覺自己離池澈好近。 她竟……竟然在池澈肩上睡着了。 她竟一直是靠在池澈身上的,她忙拉遠距離,悄悄地瞥向池澈,希望對方沒發現。然而池澈挑着眉,看着她醒來,舒服地伸了伸腰,她猛然發覺,往後一退,像只乖乖的垂耳兔。 “退那麼遠,我會喫人?我送你來醫院,陪你輸液,肩膀給你枕,你就避我如蛇蠍?” 話說得涼涼的,眼神卻流露出“趕緊哄我”“不哄不開心”“要哄哄”的潛臺詞。 “不是,沒有。”蔚觀雪的臉紅了又紅,擺擺手,垂下眸,過了兩秒,小聲問,“我有沒很重?有沒有把你枕麻了?” 池澈的眼睛裏含着笑。 他的小同桌輕得像根羽毛,玉似的小臉靜謐寧和,呼吸輕柔,睡着的樣子更乖。 “重,特重。”池澈特地朝蔚觀雪“哎喲”一聲,對着她扯了扯肩膀,手往背後按,“好像麻了,不能動了。”眼睛瞄着蔚觀雪。 蔚觀雪着急,小臉連忙探過去:“要不我幫你按按?” “快按快按,多按會兒。”池澈的脣角彎起,“我說停纔可以停。” 路過的護士和對面的小混混“嘖”了一聲。 這年頭的小男生不得了,一個比一個套路深。 下午三節課上完。 池澈從王峻峻那兒拿過一個大紙袋,遞給蔚觀雪:“退燒藥、感冒藥,還有川貝糖漿,記得喝。” 金蕾陪蔚觀雪回家,接過紙袋,剛想掂量,胳膊一沉:“我的天,池澈這是給你裝了多少藥?”這麼重,怕不是搬空了半個藥房。 蔚觀雪想到什麼,眉眼柔和,小聲道:“他就是那樣……” 路面被太陽曬得發燙。 快到六月了。 王峻峻陪着池澈,有自行車不騎,推着車子在後面遠遠跟着,車輪子一圈一圈慢慢轉着,沒了往日的風馳電掣。 王峻峻一隻手擱在眉前,遠眺。 “池哥,蔚觀雪有金蕾陪着呢,東西是金蕾拿着的,我們回去吧。” 這太陽,夠毒的。 他是個胖子,受不住啊。 池澈手扶着車把,斜了他一眼,繼續遠遠跟着,一句話沒說,直到親眼看着對方上樓。 王峻峻熱出一身汗。 他囂張跋扈的池澈大佬就這樣變成護花使者,默默護送蔚觀雪一路,都不告訴人家。 嘖,變得奇奇怪怪的大少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