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分別

作者:未知
你知道吧,你的詩, 我喜歡得入了迷, 它呼喚我從遠離你的世界不由自主地向你奔去。 ——〔法〕喬治·桑 昨天半夜下了雨。 夏夜雨,來得快,去得快。早上起來空氣溼潤,草木一新,隱隱傳來梔子花香。 蔚觀雪梳了一個單馬尾,頭髮乾淨利落垂在背後。身上一件莫斯奇諾小熊t恤,粉色熱褲,小白鞋。 走到教室,腳步放緩下來。 昨天在遊戲裏以真實身份相認了,今天就要見到池澈了,是坦然自若、落落大方,還是……上臺演講前她都沒這麼胡思亂想不鎮定過。 她從教室窗前經過,玻璃閃過人影,池澈在裏面了。 她的臉頰微微發燙,忽然被人一撞,書包一震。 趙煒在她背後,戴着耳塞,看了她一眼。 蔚觀雪在早自習讀着英語,池澈也拿着課本,兩人坐得端端正正,身子卻很刻意地隔出一大段距離,似乎稍微挨近一點都會臉紅不已。 蔚觀雪的胳膊肘不小心碰到池澈,池澈的耳朵立刻充血。 池澈的手指無意中碰到蔚觀雪,蔚觀雪一不小心書都從手中掉了下來。兩人眼角餘光碰到,像蜻蜓在水面一點,又立即分開。 王峻峻、李子楓在後面學着兩人的動作,捏着嗓子娘娘腔般出聲:“兩個幼兒園的清純寶寶。”被池澈惱羞成怒拿書狂砸。 蔚觀雪看着滿臉羞紅的池澈捂着嘴笑。 八點,上課鈴響了。 數學老師坐在講臺上往下一看。 教室整整齊齊,座位滿滿的,學生們專心致志。 該來的還是來了。 “馬上就要分班了,大家讀文科,還是理科,回去跟家長商量一下。” 全班俱是一愣。 雖然早知道高二要分班,但是親耳聽到這個消息,分離與新的選擇仍給大家心頭蒙上一層恐慌。 “理科有優勢的同學建議選擇理科。” 蔚觀雪低着眸,睫毛顫了顫,還是情不自禁悄悄望了池澈一眼。池澈回過頭,他的同桌小臉白皙,卻像快哭了,他的心也跟着一抽。 “文科有優勢的選文科。” 池澈心頭一震,頓時體會到了蔚觀雪剛剛聽到這話的感覺。那不是選擇,是一種可能不會再相見的分別之感。 “理科高考的優勢在於……文科優勢是……” 班級裏的氣氛一陣低迷,大家臉上忽然多了幾分惶恐。 分班這個衝擊,不僅讓班級有了一種破裂感,更在逼迫他們正視一個事實——高考即將來臨了。 蔚觀雪和池澈兩人靜靜的,誰也沒有說話。 王峻峻、李子楓垂頭喪氣。 下課鈴響了。 班級裏熱鬧的氣氛比往日少了很多。 “你選什麼?” “理科,我爸說理科畢業好早工作,高考估分也更容易。” “也是。” “你選什麼?” “不知道,我文科理科差不多,好難選。” “池澈大佬肯定選理科吧。” “他那種數學天才還用說……” 窸窸窣窣的議論聲傳入蔚觀雪的耳中,她坐在桌前,胳膊壓在書上,沒有人比她更清楚池澈數學有多好,但,但是…… 語文課本被塞到她面前。 “小同學,背書。” 蔚觀雪一愣,轉身,擡起眼看了看池澈。 少年留給她一個側臉,英俊依舊,但比往日少了一份玩世不恭。 他轉過來看着她:“昨晚不是說了,要一直在你這裏背書嗎?” 蔚觀雪眼眶一熱,急忙眨了下眼掩飾,重新低頭。她想讓聲音如往日那般清晰,但依舊帶了點哽咽:“別以爲這樣,我就會放鬆要求。” “不會,我會一直很用心。” 廣播體操時間。 體育委員許誠找趙煒請假,說昨天踢球腳崴了。許誠是個北方男生,人高馬大,一掌拍在趙煒肩上:“大兄弟,我今天是不能上了。” 趙煒感覺自己快被震吐血了,忙不迭地同意。 體育委員開心地走了。 “副班長呢?”趙煒掃着教室,體委不能上,找副班長頂。 “副班長今天沒來,病了。” 趙煒愣了下,那找誰?反正他是不上的。 池澈用手擋了擋太陽,慢吞吞來到操場。 李子楓朝王峻峻打着眼色,讓班上其他人別惹池老大,池澈現在明顯心情不好。 廣播體操音樂響徹校園。 正方形操場上,學生們陸續站好,女聲從高空上方傳出:“廣播體操現在開始,第一節……” 一羣人在下方跳了一會兒。 王峻峻忽然猛朝李子楓使眼色,指着操場上方的臺子。 李子楓開始還沒留意,心想不是說了不能刺激池老大嗎,這瓜娃子動靜這麼大是要幹啥? 李子楓晃晃悠悠,擡頭,驚了。 穿着小白鞋的蔚觀雪正站在臺上領操,一雙長腿纖細雪白。 很多女生眼裏滿是羨慕。 “她的腿怎麼能那麼直?” “像漫畫腿。” 長馬尾隨着動作一跳一跳。 大大的t恤罩在她身上,很寬鬆。熱褲在t恤下襬處,時而露出,時而隱沒。 本來天就熱,現在是熱上加熱。 “那女生是誰?” “我們四中校花,她哥哥是清華狀元,初中時就在微博上紅過了。” “媽呀,她成績怎麼樣?” “人家是高二(2)班語文課代表,經常排到年級前五。作文被老師在全年級念,貼在校宣傳欄裏。” 男生們直想喊“女神”。 池澈反應過來,定睛一看——他們說的不是蔚觀雪嗎?! “通通給我把眼睛閉上!” 想做蔚觀雪的崇拜者,經過他的同意了嗎? 大少爺自帶壓人氣勢。 那羣男生還沒搞清楚這人到底是誰,爲什麼能命令他們,就慌慌張張拿手把眼睛遮上了,遮了會兒,一想,不對啊,對方又不是值日生,憑什麼管他們?剛想睜開,又被一頓吼。 “閉上閉上,說你呢!” 有人低聲勸:“快閉上,別惹池澈大佬發火,他今天心情不好。” 其他人嚇得趕緊又閉上了。 池澈教訓了周圍一片人,烈日炎炎下,嗓子都喊啞了,用手背抹了一把額前的汗,用衣服下襬給自己扇風,熱死他了。 馬上要分班了。煩。 池澈站在隊尾,往臺上看。 人影不大,但他視力好,雙眼裸眼視力一點五。 他一眼就見蔚觀雪黑髮柔亮,皮膚白得像雪,跳着廣播體操,每一個動作都很有韻律感,聽說她從小練芭蕾。 蔚觀雪領隊領得那麼認真,底下男生的動作卻都不到位。 池澈不知從哪兒搞來一本雜誌,捲成一卷放在嘴前當喇叭:“你,你,還有你,認真點!給我好好跳,別划水!” 正在矇眼瞎做的男生們感覺自己像被抽了一鞭子的小綿羊,動作下意識地整齊了一些。過了幾秒,心想,又要閉眼睛,又要跳得好,兄弟,你跳一個試試? 過了一會兒,王峻峻不經意一看,媽呀,最嫌棄廣播體操,笑話那是兒童體操的池澈大佬本尊竟然乖乖做起來了。 池澈瞥見王峻峻,挑眉:“看我幹什麼?認真跳了嗎?有點班級榮譽感!” 王峻峻真是無語。 王峻峻剛轉回身兩秒,又聽到池澈喊話:“等會兒,我手機沒帶,你的給我。” 然後,三班那羣男生就親眼看見,曾圍剿了他們老巢的那個男生,在光天化日之下,將手機開啓視頻,按着紅點,聚焦放大——錄起了蔚觀雪的動態影像。 “好想揍他。” “揍不過,也沒人家厲害。” “……”剛硬氣了一句,跟蔚觀雪一起參加英語競賽的黑框眼鏡男,一秒變,“那能讓他賣給我們嗎?高價收。” “高什麼高!給老子把眼閉上!” 放學後,池澈上了司機張叔叔的車。今晚池父有個飯局,想帶着兒子跟老戰友和他女兒聚聚。老戰友近幾年在仕途上的發展很不錯,讓兩個小輩見見,將來的事誰說得準。兒子大了,做父親的多多少少會幫着鋪路。 車門一開,一個書包就被扔進黑色座椅。 玉樹臨風的少年,長腿一跨,一股力量往車背上一靠,一陣熱空氣被帶進車。 池澈眼皮沒掀,朝前方嚷:“水,要冰的。空調開大點。” 馬上就要文理分班了,到放學他都不好受。 池澈汗直滴,手卻抓着手機不放。 司機張志城帶着白手套遞過水,見池少爺雙手正忙,正想幫忙擰開。 池父發話:“讓他自己開。這麼大的人了,不能慣着。” 兒子上車,都沒瞅自己,只知道看手機。 張志城沒敢多說,心道,最慣着他的不是您嗎? 池澈瞟了父親一眼,接過礦泉水,一擰,揚起脖子“咕嚕咕嚕”喝了一大口,手機擱在腿上。 待喝完,池澈開始他的“大道理”: “爸,真正的慣,不是擰個瓶蓋這種小事,是心靈上的溺愛嬌慣。 “您看您兒子,是不是很優秀,是不是很有擔當?這怎麼能是慣出來的,這是遺傳和繼承了您的英勇、有膽魄。” 他兒子沒被他“慣”着,他倒被兒子“灌”了一大碗迷魂湯。池衛國面上不顯,但眼角線條柔了兩分,輕聲道:“一天到晚只知道打遊戲,也不知道能打出什麼名堂。” “打遊戲,也考人眼力。” 司機笑着接了一句:“怎麼說?” “對決時,一輸就國罵,這種人不僅心態差,素質也差,現實中也好不到哪兒去。” 張司機點點頭。他也玩過遊戲,髒話那叫一個多。 “第二,考驗上進心。不想當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兵,打遊戲不拿第一的人有什麼上進心?做事,要做就要做到頂級。” 池父笑。臭小子,知道自己當過兵,特意說這話讓他無法反駁。 “第三,打遊戲,見衆生百態。” 池父、張志城樂了:“還能見這個?” “那當然,現在已經不是你們那個時代了。上網,是這個時代最低消費。遊戲裏,好戰的有,想泡妞的有,想紅的有,想做現實中做不了的自己的也有。人類的活動既由現實部分組成,也通過虛擬網絡折射。見現實,見虛擬,見衆生。” 張志城不由自主地點頭:“池少爺年紀不大,但很有思想啊。” 池衛國笑道:“我這兒子,的確對社會有自己的認知。他們的新思想已經要趕超我們囉。” 夕陽西落,車拐了一個彎。 路兩側各一排百年大樹,地上射燈亮了起來,打得樹木碧綠一片,平添幽靜。 車開進國際皇和大酒店,張志城將車停到地下車庫。 池澈和父親兩人先進去。 酒店金碧輝煌,地上光可鑑人,拱頂高高的,隨處擺着名貴古董,精緻大屏風。進出的客人素質極高,聽不到大聲喧譁。 他們一行才兩人,多位高挑的女服務員和男經理有條不紊地迎上,池父報了個包廂名:“大展宏圖。” 池澈漫不經心,在一羣人中走着。他從小來這些地方來慣了,沒什麼新鮮感。 王洪鐘和女兒王姿正坐在沙發上等他們,池澈和他父親一進來,眼前一亮。 池衛國和王洪鐘連忙握手,拍着對方的肩:“好久沒見,衛國你一點沒老!” “王哥您纔是滿臉紅光,聽說最近雙喜臨門,兒媳婦給生了個大胖小子。” “哈哈哈哈。” 兩個戰友寒暄起來。 王姿坐在沙發右側喝橙汁。 池澈看也沒看她,將書包扔到左邊,隔着書包坐到沙發一側,一條腿橫在另一條上面,玩着手機。 王姿用餘光瞧了一會兒,“哧”了一聲。 酒店外夜幕初上。 四人坐到圓桌邊,餐具是鑲金的,光高腳杯就有三個款式,勺子很大,烙着鎏金“皇和”字樣,桂葉形餐巾扣束在盤中。 服務員一一上菜,擺盤高級,很有藝術感。 池衛國伸手示意:“大家嚐嚐,他家本幫菜一絕,隨意隨意。”又讓人開了瓶紅酒。 王洪鐘乾杯:“我們不講究,只要有肉就管飽。” 兩人哈哈笑,聊起過去的光榮歷史。 兩個小孩被晾在一邊。王姿拿着手機,比了好幾個姿勢,對着前置攝像頭自拍,磨皮、瘦臉,不放文字,只放一個馬提尼酒的表情,標記上地址。不出意外,她收穫了一堆贊和留言。 王姿端起高腳杯,品了品紅酒,目光掠過身旁的男生。 朋友圈的贊並不能代替現實中的受歡迎。她身邊這個男生怎麼一點反應都沒有?她這麼漂亮的女生坐在旁邊,對方卻依然一副大少爺狀,目不斜視。加拿大龍蝦就在面前,也不見他動一口。 王洪鐘替王姿介紹:“來來,這是你池伯伯,你爸爸當年最好的兄弟!” 王姿打着招呼:“池伯伯好。” 王洪鐘介紹道:“哈哈哈,這是小女王姿。” 池衛國笑道:“跟她媽媽一樣美,池澈,來,給你王伯伯敬酒。” 男孩站起來,王洪鐘看了眼,又潮又帥,跟個明星似的,竟一點也不扭捏,見慣了大場面,眉眼間的神情很是自信。 “王伯伯好,常聽家父提起您,說您是他的老鐵!”池澈舉起酒杯,“現在見到您,才知道您是叔圈最帥!” 這孩子,活潑,會來事,氣氛一下子就輕鬆了很多。 池衛國很滿意,也跟着幹了一杯,這小傢伙古靈精怪的,從不會給他丟臉。他故意刁難了一下自己的兒子:“你王伯伯叔圈最帥,那你爸呢?” 池澈遞了個眼風給自家老爸:“那還用說,兒子這麼帥,不全繼承了您的優良基因嗎?” 三個男人笑得不行。 進來端菜的服務生也偷偷笑。 華燈下,對方眉眼間滿是流光,身材挺拔,修長的手指端着紅酒杯,異常英俊。 王姿側身打量對方,但他只跟兩個大人聊天,瞧都沒瞧自己。年輕男女在一起,不該是男生撩女生,女生享受被男生追捧的待遇嗎? 一桌人又聊了一會兒。 她發現那個叫池澈的,雖然很傲,但也真的很帥,還天生招人喜歡。她的父親對這個少年的喜愛之情溢於言表。她又聽池叔叔說他經常在奧數比賽中得獎,數學總是滿分,還很會打遊戲,在遊戲裏也是大神。 池父連遊戲都懂? 王洪鐘示意池澈:“你和王姿都是年輕人,你們年輕人多多交流。” 少年點點頭,還夾了一筷子給他爸爸:“爸,多喫點,你最喜歡的魚。” 王姿瞧着池澈,不得不承認這人比她平時認識的高幹子弟帥多了,眉眼精緻,自帶貴氣。 這麼惹人注目的人越無視自己,王姿就越在意。她要想個法子,把對方的注意力釣到自己身上。 王姿滑開手機,提議:“池伯伯,爸爸,池澈,我們合個影吧。” 池衛國、王洪鐘久未見面,自是同意。 王姿擺了擺手機,朝服務員招招手:“給我們照一張,照好點。” 王姿站過去。 本想池衛國、王洪鐘坐在前面,她跟池澈站在各自父親身後。這樣他們能捱得很近。結果服務員正要拍照,池澈直接站到他父親身側,她一個人被留在後面成了背景板。 服務員交還手機。 王姿連忙說:“晚上光線不好,我稍微修一下,再給你們發過去。”她用膝蓋撞撞池澈,裝作無意道,“哎?你微信號是多少,加一下待會兒發你。” 池澈讓服務員給自己舀了碗湯,頭也沒回直接回答:“不用,發給我爸就行。” 王姿很尷尬。 王洪鐘不知女兒的心思,還朝池衛國哈哈笑着:“現在的年輕人,都喜歡美圖秀秀、抖音,哪像我們當年拍個證件照都要去照相館。” 王姿接茬兒:“要不我再給大家錄個抖音吧。” 抖音她也常玩,得到的贊不少。 王姿打開抖音,首頁推薦是一個跳廣播操的女生,配的文字是:“我們學校女神。” 池衛國笑着擺擺手:“不了不了,你們玩,你們玩。”他們老了,纔不湊小年輕的熱鬧。 一個做廣播體操的女生背影,腿還挺白,點贊竟有二百多萬了。 王姿拍了那麼多,在國外的,跳舞的,在泳池裏的,最高點贊也不過幾十萬。 “不敢拍正面,肯定很醜。”王姿直接下評語。 廣播體操音樂才傳出一秒,池澈耳朵一豎,注意力就立刻被吸引過去了,聽不出來的話他就是豬! 再一看賬號,是王峻峻。 這個死胖子,竟然沒刪除,還用自己的賬號偷發,看他不打得他叫爸爸。 “正面也很漂亮。”少年第一次主動對她開口,竟是這句。 王姿一愣,“哧”一聲:“你怎麼知道?現在很多女學生不務正業,專門找人拍這種小視頻,把自己搞成網紅。” “我拍的!” 王姿嘴硬:“那她學習一定不好,好女孩不會在大庭廣衆之下跳這種東西。” “什麼叫這種東西?這是學校的廣播體操,是教育部讓全國中學生跳的,你們學校不跳是你們學校不關心你們的身心健康。” 兩個大人聊得好好的,一回頭,喲,兩個小的之間的氣氛怎麼有點尷尬。女孩張嘴欲辯,對上男孩清高傲然的臉,想不出可以反駁的話。 王洪鐘打着圓場:“好好聊,好好聊,姿姿,你多跟池澈哥哥取取經,你池澈哥哥成績好着呢。” 池衛國趕緊謙虛:“哪裏哪裏,他語文不好。” 池澈示意自己的爸爸,下巴衝開着抖音的手機屏幕點點:“視頻裏的這個,就是把你兒子的語文成績從八十分拖上一百二十分的小老師。她自己的語文成績從沒下過一百四十分。” 王姿被擠對得不行,一把抓過手機,正要收回。 “等等。”池澈喊住她。 男生靠近了一些。 羅意威香水的味道飄散過來,很好聞。 王姿傻愣愣地看着少年從她手中抽過手機。 她心中打着鼓:要幹嗎?是加她微信、抖音,還是想跟她道歉? 少年盯着廣播體操小視頻看了一遍。 “拍得真不錯。”池澈欣賞了一番,然後,王姿看着少年手指往愛心那兒一點,“等我加個人氣。” 大大的愛心一動,變成被點滿的樣子。 視頻的點贊數又增加一個。 池澈目不斜視地將手機還給對方。 與王洪鐘父女告別後,池澈和父親倚在車座上小憩,車外黑黢黢一片,轎車在路上奔馳。池澈思索着選理還是選文,選理的可能性幾乎是百分之九十九點九,他理科好,也愛理科。父親、老師無條件支持他學理科。 但是,但是…… 池父今晚與老戰友重逢,心情特別好。過去那些日子,似奔流不息的大江,但在羣山間留下的迴響還在。 池澈瞥瞥父親,見他臉上有點紅,呼吸有些重。細看之下,硬朗的五官有些地方還是沒逃過時間的風蝕,但今晚他的興致是高昂的。 池澈望着窗外:“爸,你希望我選文,還是選理?” “你不是一早就打定主意學理嗎?” 少年沒立刻迴應,也沒反駁。 “要是有變數呢?比如我突然喜歡上了文科。” 蔚觀雪一定是選文科的,一想到他們以後再也不是同桌,甚至再也無法坐在同一個教室,他心中就升起一種名爲“失去”的隱痛。 池父喝了酒,腦子轉得有點慢,過了好幾秒纔回過神:“變數?” 被父親一反問,池澈難得地不自在起來。在此之前,他一直都是高傲的、飛揚的,而現在他發現自己也會苦惱,也會不安。 “也許……也許基因突變,突然就喜歡文科了。”池澈扭捏着,吞吞吐吐。 張志城樂了,隨口插了一句:“基因突變?男人只會因爲女人改變。是吧,池總?” 池父點點頭,過了半分鐘,後知後覺地笑起來:“是啊,男人只會因爲女人改變。” 轎車一路前行,夜晚靜謐無聲。半夢半醒之間,池衛國憶起早年一個春天,池澈的媽媽還是個黃花大閨女,梳着兩根麻花辮,穿着綠軍裝,腰間綁了一條紅綢帶,在文工團跳舞。 臺下所有男戰友都望向她。 他那時也參了軍。 春光明媚,她唯獨看向他。 但他最後還是沒來得及照顧好她。 池澈上線比較晚。 蔚觀雪依舊在等他,兩人都知道這是他們退遊前的最後幾次上線了。分班了,要高考了,不能再玩遊戲了。 兩人打了會兒副本,默契地沒提分班的事,離下線還有十分鐘。 透過小小的遊戲框,池澈一字一字打出:“如果我選文……” 他的話被蔚觀雪截住了:“你選理,我選文,我們都要好好的。” 池澈的眼眶罕見地一酸,這種一錘定音的感覺讓他的情緒積累到了一個臨界點:“要是萬一我們不能再……” 她第二次截住他的話:“不要這樣想,不能這樣想。就算道路不同,也要相信自己。我也有很多害怕,很多不安,今天一天都在想這件事。可是我心中依舊抱着‘相逢之花會在最合適時綻放’的信念,因爲這個信念,你我更要相信自己。” 池澈將這段話讀了又讀。 短短兩三行字,他花了好長時間,最後重重落下一句:“約定了,就不能反悔。” 相逢之花會在最合適時綻放。他的女孩,比他想的還要堅強,還要勇敢。 高二,文理分班。 教室裏空了一大片,昔日熟悉的同學不在了,李子楓、金蕾望着教室,感覺他們的青春忽然變得很陌生。 金蕾朝王峻峻道:“我害怕。” 他們還沒來得及做出人生的抉擇,文理分班好像就已經讓他們的人生從此再也不一樣了,再也回不去了。 不少人望着這間熟悉的教室,從今以後,這再也不是他們的教室了。 他們要融入新的班級,跟新的集體在一起,可是這間教室似乎纔是他們的“根”。 池澈站在窗外,外面的梧桐樹枝繁葉茂。 蔚觀雪在窗內,少年和少女之間僅有一窗之隔。 池澈不像往日那麼張揚,他的手指握在窗戶上,望了望遠處,目光又落回少女的臉上。 他選了理科,所有人都覺得這在意料之中,絲毫沒有意外,唯有他知道自己經歷了什麼。 “我們還會再相遇的,對嗎?”蔚觀雪擡起眸,風穿過校園,她望了望這個曾是她同桌的英俊少年。 “會的,要相信雪落之時,必會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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