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相逢不識

作者:半熟蛋
半個多時辰前纔剛見證過秦蕭蕭和鄭可賢勝負的擂臺上,又將親歷鄭可賢和關山度的對決。四散開的人羣重又聚攏在一塊,想要看看這個初出茅廬的年輕人是如何敗在鄭可賢的天門十八式下的。

  畢至居里的秦蕭蕭和鄭康對擂臺上發生的一切全然不知,秦蕭蕭聽了鄭康的話,心中瞬時有了主意,她帶着鄭康到了伙房,請廚娘給鄭康下了一大海碗的蔥花面。又隨便在路上拉了兩個面熟的枕粱門弟子,央着他們給了她一套穿不上的舊衣裳。

  如今枕粱門內,秦蕭蕭奪魁的消息傳遍各門各派,枕粱門的弟子見她要得急,必然是遇上了急事難事,二話沒說跑去自己房裏各拿了一套半舊的衣裳過來,秦蕭蕭接過時還聞到了衣裳上的皁角味,果然是洗了又洗,纔會留下這麼濃的氣味。

  秦蕭蕭千恩萬謝地接過兩身衣服,死死地盯着兩位同門幾眼,確保自己下回再見到他們時不至於忘記。她見這兩位同門面善,一事不煩二主,便請他們捎話給師父莊亦諧,說她有要事需要下山一趟,請師父不必憂心。

  兩人見秦蕭蕭一臉鄭重,趕緊答應,自去轉告師叔莊亦諧。待他二人走到演武場時,擂臺上關山度和鄭可賢正打得如火如荼。他們繞過圍觀的人羣,靜默地走到莊亦諧身後,悄聲將秦蕭蕭的原話轉述給了他。

  莊亦諧聽完,神情凝重,不像平常那樣隨和可親,凡事打個哈哈便能從他眼皮子底下糊弄過去。兩位弟子疑惑地對視一眼,見莊亦諧沒再發問,便默默地退到後邊,觀戰起擂臺上的對決來。

  天門十八式的精妙,大夥兒通過這幾天觀戰鄭可賢的比賽已經有了十分直觀的瞭解。但是關山度的招數,則讓衆人看得雲裏霧裏,不知所謂。即使博學如莊亦諧、廣遊如嬴滄海,也都看不明白關山度的劍路。

  關山度的劍法很怪。這個怪,不是故弄玄虛的古怪,而是特立獨行的奇怪。他的身位時進時退,他的長劍時東時西,他的劍招時攻時守,沒有定數。有時候你覺得他必輸無疑,他往往絕處逢生,避開了鄭可賢志在取勝的凌厲一招;有時候你覺得他可以一舉翻盤,壓制住鄭可賢的劍招,他卻左支右絀,白白丟了機會。

  若說他沒本事,他已經在鄭可賢的寒江劍下走了整整八十招,勝過了在場的七成弟子;若說他有本事,他居然沒有發現鄭可賢剛纔的一劍擺明是虛招,一頭扎進了鄭可賢的陷阱,鄭可賢乾淨利落的一記劈山斷海,直接切斷了關山度的攻勢,讓他虛無而直接地輸掉了整場比賽。

  嬴滄海激動地從座位上站起來,熱烈地鼓起掌來。其餘圍觀之人對這個結果並不驚訝,三三兩兩地鼓着掌,立馬四散開去,陸續地準備回去用飯。

  臺下的人們散漫他們的,臺上的兩人專注自己的。鄭可賢向跌倒在臺上的關山度伸出手,想要拉他起來。關山度左手撿起跌落在地的佩劍,右手一把握住了鄭可賢寬厚溫暖的大手,一個支棱敏捷地站了起來。

  “多謝。”關山度惜字如金,他嚮應允了自己和鄭可賢比試的枕粱門掌門梁樂、山三派掌門嬴滄海拱手致謝。“敗在頭名劍下,我心服口服。”他轉向鄭可賢,邀約道,“四年後,我再與你一戰。”說着,關山度便收拾東西,準備離開。

  鄭可賢沒有接受他的稱讚,快人快語道:“這位小兄弟,我雖是上屆武林大會的頭名,今次大會的魁首卻不是我,而是枕粱門的蕭蕭師妹。”

  關山度正走到對戰表下,擡頭一看,果真見上頭枕粱門秦蕭蕭的名字赫然列在山三派鄭可賢之上。他不禁劍氣翻涌,只想着再與這位秦蕭蕭酣暢淋漓地比試一場,他轉過頭,問道:“她在哪?”

  一旁的遲春早看熱鬧不嫌事大,湊趣道:“關少俠,和你一起上山來的那位小兄弟要找的人就是蕭蕭師妹,你與她在畢至居見了的。”

  關山度自言自語道:“原來是她。”不等其他人反應,拔腿衝去了畢至居。各門各派皆有嚴格的規矩約束,何曾見過這樣來去自由不懂禮數的少年,梁樂剛要命人去攔,好一會兒都沉着臉不說話的莊亦諧開口制止了師兄,解釋道:“蕭蕭丫頭臨時有事,已經下山去了。”

  梁樂鬆了一口氣,連日來籌備武林大會的疲憊一下子涌上心頭,好不容易等到頭名花落,沒成想又跑來一個踢館的關山度,讓他原本鬆弛下來的心絃再度繃緊,一張一弛,實在讓他渾身沒力。

  擂臺周圍的人們漸漸散了,周遭越來越小的動靜預示着這屆武林大會真的就要結束了。梁樂揉了揉自己酸脹的雙眼,看着一旁風華正茂的年輕弟子們,忽而憶起了師妹梁愫。

  當年這個擂臺上,正值妙齡的梁愫也曾揮動着飛星劍顧盼生姿,神采奕奕地向着他和師父展示自己新悟得的乾坤一劍,也曾像關山度一樣對嚴子陵邀約過四年後再戰一回。

  二十年過去了,擂臺上的人換了又換,梁愫和嚴子陵的比試有如曇花一現,那年武林大會之後,二人俱不知所蹤,音訊全無。梁樂聲音嘶啞地囑咐弟子梁聞喜道:“我有些累了,你在這看着他們好好收尾。”

  梁聞喜答應了,與餘下的弟子恭敬地目送掌門梁樂離開。待人們都走遠了,梁聞喜才關切地問道:“師叔,可是在爲師妹擔心?”

  莊亦諧點點頭,沉聲道:“這丫頭不讓人省心啊。”

  “梅林道路曲折,岔路極多,外人很難尋得出口,師妹既已下山,關少俠應是攔不住她了。”梁聞喜寬慰道,“況且師妹如今武功了得,山下尋常武人傷不到她的。”

  “她這回下山,只怕是爲自己的友人兩肋插刀、赴湯蹈火去了。小丫頭焉知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吶。”莊亦諧後悔地說,“這兩年淨教她怎麼堂堂正正地贏了,碰上那起子壞心眼使暗器的歹人,只怕十個她都招架不了。”

  此刻,秦蕭蕭正帶着鄭康疾馳在下山路上,全然不知枕粱門內關山度急不可耐地想要與她對戰。鄭康跌跌撞撞地跟在秦蕭蕭後邊,費心繞開山間的亂石枝丫,仍舊放不下心中的擔憂,焦急地問道:“蕭蕭老大,你有五兩銀子嗎?”

  銀子,秦蕭蕭自然是沒有的,若說起負債,她倒是還欠着長安城裏某人五兩三錢,一直沒能還上。好在秦蕭蕭雖然囊中羞澀,但是她成竹在胸,知道該去哪兒拿到五兩銀子,她快步前行,寬慰鄭康道:“等我們下了山,會有人心甘情願地奉上這筆錢的。”

  鄭康不明所以,見秦蕭蕭如此篤定自信,便將自己懸了許久的心往肚子裏放了放,跟上秦蕭蕭的腳步,埋頭下山。

  說來也巧,這頭秦蕭蕭和鄭康忙着下山解救好友黎小容,那頭李詩裕主僕信步閒遊,往山上走來。兩夥人在半山腰的位置撞上了。

  “老爺,馬監軍纔剛走到汴州,就收到皇上的詔命,讓他不必赴京,原路回浙西任職了。”長安城裏的消息像插了翅膀似的,沒幾天便翻山越嶺,傳到了遠在江南的李詩裕耳中,李鑿心疼着李詩裕之前命人送去馬一贄府上的幾大箱子貴重禮物,肉痛地說,“據說是仇九州坐不住了,擔心馬一贄回來之後要與他分庭抗禮,硬生生讓聖上改了主意。”

  李詩裕面上淡淡的,並不覺得自己做了樁虧本的買賣,他氣定神閒地說:“聖上看在仇九州有擁立之功的份上,如今還不想與他翻臉,才讓了他一次。下一次,恐怕誰都阻止不了聖上的詔命了。”

  李鑿半信半疑地看着自家主人,詢問道:“馬監軍真能回京?可我聽說好幾位大人家聽聞他折返的消息之後,巴巴地去馬府討要之前送去的賀禮呢。”

  “井底之蛙,看到的只能是眼前的這方天地,成不了氣候。”李詩裕吩咐道,“我們不僅不能去討要禮物,還要再備一份厚禮送去。”

  這下,李鑿更不明白了。他十分不解地問道:“老爺,之前送的禮送了就送了,爲何還要再送一份過去?”

  “之前我讓你送去的那份厚禮,無論再怎麼別出心裁,不過是錦上添花,馬一贄未必感念。可如今他乍然失勢,一下子從烈火烹油的熱鬧跌入無人問津的冷情,現在送去的這份禮物可以說是雪中送炭。待他來日重回長安,大權在握,必然不會忘記我。”李詩裕洞若觀火,提點李鑿道,“一前一後兩份禮物,換來馬一贄的相交,值得。”

  看着眼前運籌帷幄的李詩裕,李鑿猛地發現不知不覺間,李詩裕和故去的老爺越來越相似。不光是眉眼、衣着,就連說話的氣度和神態都越發相似。李鑿還記得當年老爺貶謫之時,也曾這樣和父親討論着政事,爾後沒多久,就接到了召他回京爲相的旨意。從小和自己一塊長大的少爺,會像老爺那樣,得到東山再起,一展胸中抱負的機會嗎?

  “當然會。你別擔心了。”李鑿心裏藏着事,沒成想近處突然傳出一個女子的聲音,陰差陽錯地回答了他心中的疑問。

  主僕二人聽到人聲,便停住腳步,等着山上的人先走過狹窄的山道,再往山上去。

  纔剛說話的人便是秦蕭蕭,她不厭其煩地再次安慰鄭康,讓他不要擔心籌錢的事情。話音剛落,她輕盈地走過才半人寬的山道,落到相對寬敞且平坦的土坡上,伸手扶住腿肚子有些發軟的鄭康,幫着他穩穩當當地走下山道。

  “這位小兄弟,我們又見面了。”鄭康纔剛站定,李詩裕便認出他是幾日前在觀音廟廟門前向他問過路的人。李鑿熱心腸地問他:“後來你找到枕粱門了嗎?有沒有見到你要找的那位朋友?”

  李詩裕久在官場浸淫,識人斷事的能力皆是一流,這廂李鑿還在等着鄭康的回答,他已經認出鄭康身邊的女子便是之前在梅林有過一面之緣的枕粱門弟子,想來她就是鄭康要尋的舊友了。

  鄭康見到李詩裕、李鑿二人,又驚又喜,連忙回答道:“找到了,找到了。我和那位關兄弟在山上盤桓了好幾天,終於找到了你們和我說過的那片梅林,在那兒見到了枕粱門弟子,帶着我們進了枕粱門,還見到了我要找的朋友。”

  “那就好。”李鑿真心爲鄭康高興。

  “我們還有事,告辭。”秦蕭蕭並不爲這次意料之外的重逢激動,直接地打斷了李鑿和鄭康的對話,對李詩裕和李鑿微一頷首,帶着鄭康徑直下山了。

  山間樹影婆娑,或明或暗地落在下山人的背上,交織成奇特的紋路。李鑿望着兩人漸行漸遠的身影,有些遺憾這樣送走了他們,他還想多打聽些枕粱門的故事呢。日漸西沉,天晚山路難行,他收起遺憾,跟着李詩裕繼續上山到觀音廟探望杜宮人了。這正是:相逢有時人不識,再見無期恁誰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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