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碎銀五兩

作者:半熟蛋
作者有話要說:

  今日忙了一整天,更新晚了,還請見諒!

  夕陽西下,市集的人流顯見地下降了許多。按着規定,再過兩刻功夫,市集上的所有攤販都得收攤回家,不能再做生意了。秦蕭蕭和鄭康是市集南片這家茶攤的最後一桌客人,兩人合點了最便宜的一盞清茶,放在桌子正中間,誰都沒去動它,由着它由燙轉熱、由熱變涼,再冒不出一絲絲熱氣。

  待到浮起的茶葉末重新沉到杯底,鄭康終於忍不住將頭轉過去死死盯着街角那家平平無奇的醫館,渴切地盼着從那個黑黢黢的門洞裏走出一個人來。

  沒有人出來,醫館外頭那幅懸壺濟世的條子被風吹得四處搖晃,將鄭康的心攪得不得安寧。秦蕭蕭拿手輕輕在沾着茶垢的桌子上敲了兩下,提醒鄭康回頭:“別看了,拿到了錢,人自然就出來了。”

  鄭康百般不捨地轉回頭,看着那盞茶不自覺地舔了舔上嘴脣,咬下一層禿嚕出來的嘴皮。秦蕭蕭知他口渴,一把將茶水推到他面前,命令道:“喝吧。”

  鄭康着實口渴極了,沒有推辭,舉起茶盞一飲而盡,喉嚨裏發出水牛在河邊飲水時咕嘟咕嘟的巨大聲響。喝完,他咀嚼着嘴裏的茶葉末含糊地說:“蕭蕭老大,這江南十文錢一盞的茶水喝起來和美人地的苦葉子茶也沒什麼區別。”

  十文錢一盞的茶水,秦蕭蕭生來沒有喝過;五兩銀一支的蠟燭,她如今是鐵了心要賣出去。秦蕭蕭比鄭康老練,也更善於隱蔽自己。她用餘光看着前頭銅鏡鋪留着的那面大鏡子裏倒映出來的醫館景象,留心着這筆生意能否做成。

  “出來了。”鄭康激動地說,想要立刻迎上去。

  秦蕭蕭眼疾手快地按下了他,輕聲道:“坐下,那孩子不會拿着錢跑了的。”

  銅鏡中倒映出一個七八歲孩童的身影,她正跨過醫館高高的門檻抱着一方裹了東西的帕子出來。見她跨門檻喫力,醫館裏出來一個人,將她一把抱起,越過了門檻,在門外放下。

  那人放下女孩,半蹲在地上替她整理好衣衫,平視着女孩和她說了會話,才站起來依依不捨地目送她離去。這時鄭康同樣發現了銅鏡觀景的妙用,和秦蕭蕭一同全神貫注地通過銅鏡注視着醫館門前發生的一切。

  從醫館裏出來的那位大夫送走了女童,並沒有急着回去,而是在周圍逡巡許久,像是在尋找什麼人。這時,那位大夫側過身子,正面完全被銅鏡捕捉,讓觀鏡的二人明明白白地見到了他的模樣,鄭康驚訝地張大嘴巴,不敢出聲,用口型對坐在一旁的秦蕭蕭比劃道:李神醫。

  秦蕭蕭一點也不驚訝,淡然看着銅鏡裏的景象,鏡中李少賡的眼光明明落在了秦蕭蕭和鄭康二人落腳的茶棚方向,卻什麼也沒有發現。他繼續站在醫館門口張望了一陣子,無甚收穫之後,黯然回去了。

  鄭康這才起身,發現他們坐下的位置正好被對角風箏攤懸掛的各式各樣的大風箏擋住了,李少賡站在醫館那兒往這邊看,只能看到茶棚的棚頂,看不見棚下坐着的茶客。而他們卻能借着銅鏡的倒影,將醫館門口的動向探查得一清二楚。

  好妙的位置!明白了秦蕭蕭特意選擇在這兒落座的用意,鄭康不禁在心中暗暗叫絕,對於秦蕭蕭的佩服之情更上了幾層樓。不管是在萍水縣衙做捕快,還是到了枕粱門學武藝,她始終都在提升自己,從沒有鬆懈過。

  剛纔出現在醫館門口的女童從茶棚後頭繞進來,走到秦蕭蕭一桌旁邊,乖巧地將拿了一路的帕子放到桌上,對秦蕭蕭說:“姐姐,我把那東西賣給醫館裏那位長得好看的大夫了,賣得的錢全在這兒了。”

  秦蕭蕭將帕子展開,裏面果然裝着些碎銀子,她將帕子裏的銀子拿到手上掂了掂,比五兩隻多不少。救出黎小容,這些足夠了。秦蕭蕭從懷裏掏出一串沉甸甸的串在一塊的銅錢,小心地裝進女童的衣兜,囑咐她道:“謝謝你,把這個帶回家拿給你娘吧。”

  女童答應着離開了,秦蕭蕭對鄭康說:“快要閉市了,我們也準備走吧。”

  說着,她便站起身來,將桌上的茶盞遞還給老闆,爲兩人叨擾此地良久向老闆道了聲謝,又從懷裏取出十文付了茶水錢。雖說秦蕭蕭在這兒待了兩年多,可她一直住在爛柯山上,從來沒有下山見過杭州的真正繁華,是以還是鄭康對這兒的道路更爲熟悉。

  在鄭康的引路之下,兩人離開茶湯巷,拐進潮王弄,上了賣魚橋,進到啞巴弄,沿着這條弄堂越往後走,越能聽見邊上傳來的絲竹之聲、琴阮之音,間有歌女樂聲穿插其中,吹拉彈唱,好不熱鬧。

  風將歌聲送得很遠,清晰地送入秦蕭蕭的耳中。她待在爛柯山上,自然不知這是現在江南最時興的曲子《金縷衣》,只聽曲調哀婉,歌聲動人,秦蕭蕭一時神牽,細細聽得其中的詞句:“勸君莫惜金縷衣,勸君惜取少年時。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鄭康跟在秦蕭蕭身後,不無擔心地問道:“蕭蕭老大,李神醫爲何這麼爽快地就給了那個女童五兩銀子,這其中,會不會有詐?”

  一開始,秦蕭蕭找到那個女童,將袖中藏着的幾日前宗蔚然送給她的那支蠟燭交給她,教她拿蠟燭向李少賡要五兩銀子的時候,鄭康覺得秦蕭蕭簡直就是癡人說夢。天底下有誰會爲了根既不能喫又不能喝的蠟燭在這麼不景氣的時候花上五兩銀子。

  秦蕭蕭知道,若天底下有一個人願意爲這蠟燭破費巨資,那個人必然是李少賡。因爲他自信自己的醫術天下第二,僅次於恩師妙手神醫孫思遠,絕不相信這天下會有他治不了的疑難雜症。但是這蠟燭給他出了難題,張世祺當年迷暈的幾個人,如今還有一個人遲遲不醒,一直昏睡在他的醫館裏,半生半死,成了李少賡的一塊心病。

  兩年多過去,李少賡依然堅信這人沉睡不醒的關鍵在於蠟燭,可是始終難有進展,如今又一根蠟燭現世,無論秦蕭蕭開多少價錢,他都一定會欣然應允,只爲拿到蠟燭繼續鑽研。

  “不會的,小神醫是醫癡,只要對他研究病理有用,旁人看起來不值一錢的東西他都願意用值千值萬的寶貝去換。”秦蕭蕭說。她太瞭解李少賡的脾氣了,正因如此,她纔敢讓人拿着蠟燭去換那五兩銀子。

  “既然如此,爲什麼我們不直接露面找他拿那蠟燭換這五兩銀子呢?”鄭康接着問道。

  若是李少賡知道他們要拿這五兩銀子去風雅頌贖人,勢必不會袖手旁觀。秦蕭蕭生性不喜歡別人欠她,更不喜歡她欠別人。心救出黎小容,有她就夠了,何必再拉不相干的人下水呢?

  秦蕭蕭這樣想着,卻沒有和鄭康說破。她探出腦袋,一擡頭就見到坐落在錢塘江邊的風雅頌描金繪銀的大門,門邊駐守着八個身材魁梧的彪形大漢,各個橫眉豎目,衝着來往的行人擺架子。

  好大的威風,秦蕭蕭腹誹道。天色漸漸暗沉下來,江岸邊的柳樹和遠處江面上的遊船變得模糊起來,像是融在了一副畫裏,蒙上了朦朧的霧感。風雅頌裏走出來幾個穿金戴玉的侍女,弱柳扶風般行將出來,顫顫巍巍地掛上燈。

  就在她們走到外頭點燈的時候,裏面的侍女像是約定好了似的,同一時間點起亮來,燈火通明,將整座樂坊都照得透亮,煌煌如白晝。

  點上了燈,風雅頌裏頭一下子熱鬧起來,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聲、叮叮噹噹的飾物撞擊聲、踢踢踏踏的腳步上樓聲、嘰嘰喳喳的侍兒說話聲……或嗔或笑,或嬌或媚,全都灌進了秦蕭蕭的耳中。

  秦蕭蕭擡頭看了看天空,西沉的太陽與東昇的月亮同時嵌在上頭,昏黃與銀白交相輝映,好不熱鬧。按照鄭康所言,再過半個時辰,風雅頌就要正式開門迎客了。

  江邊的夜遊船向來開張得比風雅頌早,今兒天好,幾艘小船上已經坐上了乘興夜遊的客人,船上的歌姬撥弄着琴絃,嘈嘈切切地彈將起來。風時有時無地將水面上的歌聲傳到秦蕭蕭耳中,依稀可以聽出唱的是時下江南最爲風靡的《金縷衣》:勸君莫惜金縷衣……有花堪折直須折……

  唱詞哀切,歌聲婉轉,秦蕭蕭聽着心中卻毫無波瀾,只盤算着何時進入風雅頌要人最爲妥當。再等了一會兒,秦蕭蕭向站在稍後側的鄭康招了招手,確認道:“現在是風雅頌防衛最弱的時候吧?”

  鄭康點點頭,指着門口正要換班的守衛道:“按着風雅頌的規矩,先從裏頭開始換班,樓裏一層層替換下來,換到大堂,大堂裏站崗的人換完了,才輪到外頭的這夥人換班。蕭蕭老大,你看他們幾個心不在焉的模樣,等不及想換完班去搭乘東岸邵娘子家的夜遊船遊湖了。”

  聽了鄭康的話,秦蕭蕭深覺這兒就是個銷金窟,但凡踏足這兒的土地,很難不把兜裏的錢財盡數留下。她看着眼前富貴逼人的風雅頌,想象着裏頭的氣派恢弘,不禁心生疑竇:如此富貴之地,真的會讓她和鄭康用區區五兩銀子贖回黎小容嗎?

  秦蕭蕭心生一計,附耳在鄭康身邊細語一番,二人做足了準備,帶着勢要帶走黎小容的堅定信念在無邊夜色中走進了風雅頌這廂繁華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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