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留有後手(其二)

作者:半熟蛋
有了纔剛錯失徐二狗的前車之鑑,秦蕭蕭生怕再有第二個秦莘出來攪局,忙不迭地跟在徐二狗後頭,出了東市,往北走入一片寬闊宏偉的建築中。

  與西市不同,東市坐落在連片的達官顯貴的家宅之間,其東北角的放生池,就是各家少爺小姐們常愛去逛的地方。林崖和秦蕭蕭沒有多話,兩個人默契地跟徐二狗保持着適當的距離,既不讓他察覺被人跟蹤,又不致跟丟了他。

  越往北去,行人越少,周遭也越寂靜。周圍都是大門緊閉的深宅高院,裏頭的些微響動根本傳不到外頭來,偶爾傳來幾聲下人粗鄙的叫罵,也很快被壓下去,沒有了後續。

  秋風將樹上的葉子吹落,秋葉落在地上的聲音清晰可聞,遑論秦蕭蕭和林崖兩個大活人的腳步聲。他們的輕功再好,腳步再輕盈,也不可能一點聲音也無。

  徐二狗縱橫江湖數十年,耳上的功夫不是糊弄人的假把式,有好幾次,他察覺出了幾分異樣,狐疑地停住腳步,往後逡巡許久,想要找出身後的蹊蹺。幸而秦蕭蕭和林崖反應迅速,總在徐二狗回頭前敏捷藏身,不致露餡。

  除此之外,二人之所以可以平安無事,還得感謝李少賡精心研製改良的枳實粉。興慶宮附近的坊市雖然沒有野狗,但是風將枳實粉的氣味越過高牆,送進了各家犬舍之中,狗兒們一聞到那味兒,就興奮地在院子裏左衝右突,發出汪汪的犬吠聲。

  縱使徐二狗聽到了什麼聲音,那聲音很快被此起彼伏的狗叫聲掩蓋,再想探查,也不過是無功而返罷了。

  秦蕭蕭和林崖對徐二狗一路緊跟,不敢放鬆,只見他在前頭毫不遲疑地行進,走着走着,二人忽然覺得眼前一亮,周遭的住宅不知何時已然遠去,只剩下一片逶迤的高大府邸坐落在前方,享受着唯我獨尊的孤獨與崇敬。

  林崖與秦蕭蕭藏在一處矮牆後頭,關注着徐二狗隨後的動向。對於眼前的這處地方,林崖簡直不能再熟悉了,他用口型向秦蕭蕭說道:“十六王宅。”

  十六王宅,是本朝皇子們集中居住的場所,除了入主東宮的太子之外,幾乎所有的皇子都會在這兒度過自己的一生。看似和這兒八竿子打不着的徐二狗,緣何來了這兒呢?

  不止秦蕭蕭一人丈二摸不着頭腦,邊上的林崖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真正的答案,只有徐二狗自己知道。到了這兒,秦蕭蕭和林崖愈發不敢放鬆警惕,牢牢跟緊了徐二狗,想要探知他最終的目的地會是哪裏。

  出乎意料地,徐二狗走到的地方是十六王宅中林崖最爲熟悉的一處府邸。徐二狗大搖大擺地在正門口晃了一圈,看門的小廝正湊在一塊兒聊天,正眼都沒擡起來一下,壓根沒有看到有個沽了酒、提着肉,生着酒糟鼻子的男人在王府前亂晃。

  到了這兒,林崖有些按捺不住,想要衝上去呵斥看門的幾個人,讓他們打起精神值班;也想要立刻衝上前去,將徐二狗捆了,送去官府問罪。秦蕭蕭察覺出了他的不忿,緊緊按住他的雙手,不讓他一時衝動,打草驚蛇。

  徐二狗不疾不徐地圍着整座王府轉了三圈,對這宅子哪兒防衛薄弱、哪兒適合偷襲研究得一清二楚。隨後,他沒事人似的翻過王府邊上的舊城牆,貓進一個散發着混合臭氣的犄角旮旯,只見那兒蚊蟲亂飛,蒼蠅成羣,邋遢得不成樣子。

  徐二狗全不在意,身子一縮,丁零當啷地帶着自己在東市購置的傢伙哐當推開其中一扇年久失修的矮房的大門,隨後用腳把門一帶,咚得一聲,落下厚厚的一層灰,溫順地躺平在青苔縱生的陰溝裏。

  看來,這就是徐二狗在長安的棲身之所。知道了這一點,秦蕭蕭生拉硬拽地,將還想繼續觀察一陣子的林崖牽走了。她已經發現,枳實粉不再具有效力。這一片野狗繁多,可是一路走來,徐二狗不再吸引它們的注意力。當他從一羣野狗邊上經過時,它們甚至寧可研究一塊發臭多時的腐肉,也不再對他產生一絲一毫的關心。

  再近身跟蹤下去,他們被徐二狗發現只是時間問題。

  秦蕭蕭將林崖拉到遠處少有人至的空地上,免得他情急之下做出什麼出乎意料的事來。林崖對此十分不解,秦蕭蕭一鬆開手,他便急急忙忙地說道:“徐二狗在監視光王府,他盯上了光王殿下。”

  “我知道。”秦蕭蕭冷靜地說,看徐二狗剛纔那架勢,他對於光王府周圍的地形地物並不熟悉,恐怕開始盯梢光王府也就這兩天的事。

  “那你剛剛怎麼攔着我,直接把他抓起來送官不就結了?”林崖心直口快,想到的主意也和他的性格一樣,直接快速。

  “沒了徐二狗,還會有李三狗王四狗冒出來。與其這樣,不如讓比較熟悉的徐二狗監視着我,我們也比較省心。”光王府內,從宮中回來的李牧面有疲色,耐心地對林崖解釋秦蕭蕭不讓他輕舉妄動的原因。

  秦蕭蕭在一旁看着林崖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心想還是李牧說的話能讓他聽進去。明明一樣的道理,非得從李牧嘴裏說出來,才能讓林崖信服。

  因着林崖的不服氣,秦蕭蕭和他誰也說服不了誰,只能選擇到光王府來讓李牧評理。林崖是王府的常客,自然順順當當地從門口走了進來,順帶申斥了那幾個心猿意馬的守門的小廝。

  秦蕭蕭則不同,要是林崖帶她一塊從門口進來,少不得要被盤問她的姓名籍貫,白白惹人注意。爲了避免節外生枝,她索性直接從外頭翻牆進來,不露痕跡地進到了李牧的書房。

  “徐二狗不會平白無故找你麻煩的,他這人,一向唯利是圖,一定是受了誰的指使,纔會來監視你的。”秦蕭蕭站在一旁說道。她打量着李牧如雪洞般乾淨樸素的書房,堂堂王府,倒比許府還要素淨幾分。

  李牧注意到秦蕭蕭目光幾度流連在書房的角落,對她說:“我一向不喜歡多餘的裝飾,這樣就很好。”

  秦蕭蕭深以爲然地點點頭,李牧書房裏的陳設既精且簡,牆上掛着幾幅信手塗鴉,桌上放着從各地蒐羅來的各式棋盤、棋子,除此之外,就只有常規的擺設,再無他物。

  就在秦蕭蕭觀察書房的時候,李牧悄悄支走了林崖,讓他到外頭等候。林崖出去之後,李牧才說回剛纔的話題:“我想,我知道是誰派徐二狗過來的。”

  秦蕭蕭想到昨日在馬車上和李牧的談話,略顯遲疑地問道:“李詩裕?”

  “八九不離十。”李牧幾乎已經將目標鎖定在了李詩裕身上。

  李詩裕此人,深諳兵貴神速的道理,出手快,下手狠,收手準。一旦有什麼引起了他的懷疑,他不會給被懷疑者留下太多掩飾的餘暇,第一時間就會前去探查虛實,是個不達目的不死不休的狠角色。

  “不僅是徐二狗,他還派了其他人來探我的虛實。”今日秦蕭蕭不來見他,李牧本也打算讓林崖請她得空過來一敘,他說道,“昨日宮中惹出事端,聖上突然下令將一批未到放出年齡的宮女遣散出宮。黎姑娘就在這批出宮宮女的名單上。”

  小容才進宮不久,這麼快就能放出來了嗎?秦蕭蕭想到苦苦等待着的鄭康,爲他們二人的未來感到欣慰起來。這樣的話,他們很快就能在長安聚首了。

  李牧的話打破了秦蕭蕭的幻想,他接着說道:“這批宮人雖然出了宮,但是並不是恢復自由身,而是被分到各位王爺、公主府上侍候。”他稍許停頓了一下,揭開了黎小容分配到的所在,“黎姑娘被分到了光王府。”

  聽到這個結果,秦蕭蕭有些錯愕地擡起頭,正好與李牧隱隱含憂的眼神四目相對。顯然,他倆都不認爲這個結果出於巧合,而是帶有深深的人爲意味。

  李詩裕,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李詩裕,果然已經深深懷疑起李牧了嗎?

  “你會好好照顧小容的吧?”秦蕭蕭替自己的好友向李牧要一個承諾,黎小容對於自己即將面臨的險境一無所知,稍有不慎,就會在李牧和李詩裕的博弈中化爲齏粉。

  李牧沒有給出明確的答覆,相反的,他向秦蕭蕭發出了邀約:“蕭蕭姑娘,倘若你能留在光王府的話,我想黎姑娘的安全可以得到充分的保障。”

  這是個大膽而令人意外的提議。雖然秦蕭蕭並不打算無期限地和關山度在許府住下去,但是她也從未考慮過借宿在光王府。早些時候,她和關山度收到來自枕粱門的書信,信中說到不日師兄梁聞喜就要下山前往長安辦事。屆時師兄妹三人碰頭,再商量在長安何去何從。

  李牧看出了秦蕭蕭的猶豫,爲了不讓她感到負擔,輕笑一聲,繼續說道:“這只是我的一個小小提議,不必現在就答覆我。來與不來,全憑姑娘做主。只是許府接下來要忙着辦喜事,恐怕顧不上姑娘了。”

  喜事?秦蕭蕭想起關山度一路護送的那位蕭家小姐,許彥和許沅君沒有婚嫁消息,許府的喜事,只能是蕭誾誾和李詩裕的了。

  蕭李二人成婚與否,對於秦蕭蕭和李牧而言無關痛癢,話題很快回到徐二狗身上,李牧問道:“今日可見到了徐二狗?”

  談起徐二狗,秦蕭蕭的表情不像三年前那般一提到他就咬牙切齒,相反地,這一次,她用憐憫的語氣說起他:“他老了。”

  在兵器鋪裏,秦蕭蕭從夥計口中套出了這些年來徐二狗下定的雙刀的分量。徐二狗老了,身上又有傷,不是當年力能扛鼎,肩能摔人的勇士了。衰老不僅在他的臉上留下了痕跡,也悄然奪去了他的手勁。他能舉起的雙刀分量也在不斷地減輕,再減輕。

  自古美人如名將,不許人間見白頭。對於劍客而言,老去同樣令人難以接受。秦蕭蕭如今風頭正盛,武功突飛猛進,是一個劍客最容易進益的崢嶸時期。徐二狗則不同,擺在他面前的,只有不斷被年輕人超越的局面。

  得知徐二狗的現狀之後,秦蕭蕭懸掛已久的心忽然輕鬆下來。她決定等待,等待徐二狗身後的指使之人浮出水面。到那時,她會毫不猶豫地將他們一網打盡,以慰陸婉在天之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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