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聯句

作者:觀雨聽竹
正在興起之時,一名十五六歲挎着腰刀的少年匆匆跑來,正是南離的親兵小管隊柴火兒。

  柴火兒姓柴沒大名,小名火娃,當初被家裏送到南離這兒,先是幫着劉斕兒燒火做飯,就給他起了大名叫柴薪火,後來又幫着劉斕兒維持學堂秩序,南離看這孩子懂事,就拔做一個小管隊,帶着十幾個孩子給自己跑腿站崗啥地。

  但大家還是習慣柴火兒、火娃地叫。

  這時他匆匆跑來,手裏還小心地捧着一封沒有折起的書箋,到南離他們仨的石桌前,也不及行禮,就報:

  “老爺,有書來,給你的。”

  尺方書箋,墨跡未乾,難怪柴火兒小心地捧着,也不敢折,南離接過,輕輕放在石桌上,掃過一眼,便指一下在旁空着的一張石桌道:“筆墨來。”

  筆墨被一名少年拿上來,胡亂擺在另張石桌,費密一看柴火兒他們這些少年沒輕沒重的,譁一下先用水葫蘆將硯臺倒個滿溢,磨個墨又跟舂穀子似的,別再把硯臺懟碎了,就擺擺手請他們躲開,自告奮勇爲沉吟間等筆墨的趙南離磨墨。

  趁這功夫,他好奇地掃了那鋪在石桌的尺方紙箋一眼,最右面是一行龍飛鳳舞之間着意收斂的行草:

  “夜來夏眠知雨霽?草堂豆黍顧君輕。”

  哦,這是在問候昨夜睡的好不好,說這裏草堂簡陋只有豆子黃米怕您瘦了……

  然後左面偏下點一行娟秀的楷書小字:

  “不食君王千鍾粟,惟餐山中兩顆梨。”

  咦,這可是專摹趙孟頫的趙體小楷,沒聽說上川南誰愛寫這個字?這位不愛喫飯光喫水果,這年頭餓殍遍地還要減肥?

  然後墨也磨得差不多了,見南離提筆管,蘸氤氳,刷刷行草:

  “此州乃竹鄉,春筍滿山谷。”

  寫罷嘴角見了笑意,將書箋捧起吹吹,令柴火兒:

  “速去!”

  柴火兒捧着書箋飛跑,三人於石桌繼續飲酒談說,不片刻,柴火兒飛奔回來,這回手裏左右各捧了一張書箋。

  南離接過看了,將第一張輕輕放在桌上,費密又斜眼一掃,只見又添了一行娟秀楷書:

  “且食勿踟躕,南風吹作竹。”

  南離面現溫柔,一笑搖搖頭,令道:

  “柴火兒,你去把山中新採的筍子送去後堂內院。”

  柴火兒飛奔往關帝廟那邊去了,南離將另張書箋一看,這回不用費密歪脖斜眼,他主動把書箋向兩位才子示意:

  “趙某要請二位墨寶啦。”

  費密接過一看,這張紙上字可多了,還是那一筆娟秀的趙體小楷,上書:

  “泛花邀坐客,代飲引情言。”

  “酒香傾坐側,帆影駐江邊。”

  “賀諸君高會,以二字爲題,敬請高士疊步加字贈句:”

  “南,離;”

  費密倒吸一口涼氣:這裏有個未露面的才子啊,這是要出題考我們。

  忙將書箋遞給了歐陽直,又向南離一抱拳:

  “請趙鎮帥破題。”

  南離也不客氣,待歐陽直看畢,接過書箋,來在筆墨已備的另張石桌,鋪開紙箋,接了下句:

  “星火,鐵衣;”

  然後將筆遞給費密:“燕峯兄,請!”

  費密胸有成竹,接過筆管,揮毫接下:

  “邛山雪,鶴歸啼;”

  遞給歐陽直,歐陽直讚道:“好句!看吾來接。”

  “蒲水擊石,明月照溪;”

  “歡會期他日,驅馳身不息。”南離再次奮筆疾書。

  “醒酒宜分華席,留君暢想園棲。”費密再一次將金戈鐵馬的肅殺之氣拉回田園詩畫。

  “乘興不知山路遠,情緣莫問過高低。”

  歐陽直多鬼啊,他看出南離收到的書箋上這趙體楷字有脂粉氣,結果到最後他來了一句情緣莫問過高低。

  於是一位允文允武的儒將加兩位西川才子,三人增字聯句,片刻詩成:

  南,離;

  星火,鐵衣;

  邛山雪,鶴歸啼;

  蒲水擊石,明月照溪;

  歡會期他日,驅馳身不息。

  醒酒宜分華席,留君暢想園棲;

  乘興不知山路遠,情緣莫問過高低。

  到此三人酒興更起,一齊大笑暢懷,舉杯敬飲。

  文人好以詩會友,到此歐陽直才知南離對此頗通,費密卻覺南離作爲一介武將能唐詩宋詞信口拈來已是佩服不已,到頭來不僅出口成章,更那“驅馳身不息”一句用起龍飛鳳舞的草書,以字觀人,豈是池中之物。

  他怎知南離當年刻意臨摹洗練的乃是本門祖師爺之狂草天書。

  三人這一晚談詩論道,南離絲毫不涉軍政之事,還是歐陽直插個空子,問起費密此番奉使來意。

  被歐陽直一問,費密纔不得不斂興言道:

  “楊帥爺聞得世子脫難至此,憂急如焚,特命在下攜日用長物供奉駕前,如世子應用所需,再行回嘉定採辦供奉。又感趙總鎮救世子脫難,立不世之功,大帥有書致意帳前。”

  南離捏着書信,滿面春風,不住點頭,沒口子的謝意,可是他瞟向在外邊那數得着的幾付馱馬架子,只覺手中這幾頁薄薄的信箋重若千鈞。

  這時他覺到自己還是年輕、孟浪了,居然此刻就想會同威震上川南的楊展共擁世子,圖謀大事。

  若是沉穩的元辰老爺子在此就好了,也可以商議一番,斷不會令自己就這麼面對楊展。

  南離這些日子本來一直就在蒲江,只因既要自隨行的彭山、丹棱等地難民中招募士卒、安置流散,還要在此收集陳登皞聯絡鄉親所弄來的種子、耕牛,前日才得回趟邛州。

  下了馬剛坐下就接到塘報,有嘉定州楊左督差遣縣丞兼營田督辦新繁費密前來奉使下書。

  南離得報後稍一思索,即刻召集歐陽直、蹇安泰等人,先把邛州內裏要應付的事安排畢了,便親自率隊出來相迎。

  本來一個信使,南離不必親迎,但聽得塘馬報來的隊伍情形,又從歐陽直那裏知了這費密何許人也,南離就明白了這番來使只怕不是那麼簡單,因此力排衆議,帶着張應興、歐陽直親往相迎。

  須知陳登皞、張翦等衆兄弟都言一個下書的還要南離親迎,豈不是向人示弱,南離則一笑置之,心道:此時我要的就是示弱而非示強。

  爲啥在西來鎮,因爲西來鎮的狀況比之蒲江縣城還好一些。

  蒲江城中多時無人,民生全未恢復,補給守城兵馬和官吏還不如西來鎮方便,因此除了守城兵馬加必要的一些官吏,蒲江衙署都是在西來鎮活動,須得待到蒲江城恢復了再遷回去。

  連同被陳登皞、張翦挾持而來蒲江的陳氏姑娘,因爲無處安置,蒲江城中壓根沒有女眷下處,又不知眉州如何情形,不得音信無法返鄉,南離有公務離開蒲江時,也只好隨南離一行到西來鎮暫住,等待路通歸鄉。

  恰這幾日以來,倆人不免書來信往,唱和作答。

  陳氏姑娘通詩書,平日深藏不露的南離騷癢心動之下,也不免想要亮亮翅膀,一時二人也不必見面,便可以詩詞應答而心意相通。

  這一段時日,竟令南離軍政雜務繁忙之餘,多了幾分繾綣、愜意,第一回感受到了穿越之後人世間的美好。

  也更增了還這天地一個太平盛世的決心。

  但是無名無分緣法難料,費密此來已知眉州安定日漸安定,豈能再留這位陳氏姑娘耽於此地,畢竟人家姐弟分離也是自己間接造成的。

  想到這裏,又不免惆悵。

  作者的話:作者不懂詩詞,都是抄來胡亂改的,懂的兄弟姐妹輕拍,要是能提點幾句,指指毛病,幫着改改就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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