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液迴流
從顧酌的角度,可以看到遠處細碎光影在她柔軟無害的五官上跳躍浮動。
尤其是她那雙漂亮眼睛裏流淌着的期許光彩,讓他沒由來地心情大好。
費點力背揹她,換得她護小雞崽般護着的微信號,挺划算。
拿出手機,掃了掃她的二維碼,對方很快通過他的好友申請。
隨眼一掃,小姑娘的頭像是隻小狸花貓的照片。
狸花瘦瘦小小,憨態可愛,呆頭呆腦。
照片不像是從網上扒下來的,更像是隨手一拍的產物。不過看得出來照片的人技術挺好,背景虛化,角度選取和框架佈局恰到好處。
見對方專注地看着手機,聞渺矜持地收斂起笑容:“我先進去了,明天見。”
顧酌剛想點貓的圖片進去看看小同桌的朋友圈是否和她人一樣有個性。聞言,擡起頭來,不太放心地問:“確定不用打針?”
聞渺揚了揚手裏的藥袋:“我吃藥就行。”
以前她每回生病,不管有多嚴重,堅持喫幾次藥都會好,她相信這次多喫幾次藥也會好起來的。
“我先進去了。”她指着小區樓房又說了一遍。
顧酌擡起右手,修長手指前後擺了兩下,示意她走。
肚子咕嚕響了一聲,大腦一經提醒,飢餓感更強了。
聞渺忽然想到顧酌可能沒喫飯,沒走幾步,又停了下來。
她轉身衝着少年離開的背影提聲喊:“等一等。”
由於生着病,音量即使往上提了點聽起來也依舊很小,不過顧酌還是聽到了。
他回身,眼神詢問還有什麼事。
“你喫飯了嗎?”聞渺問。
“沒喫。”
“我請你喫飯吧。”
“不用。”顧酌說,“明天記得帶早點就行。”
“嗯。”聞渺眨眨眼,“我明天給你帶。”
―
回到家,聞渺先把靠枕放進洗衣間。她不打算今天洗,她現在的首要任務是喫飯、洗澡、吃藥、再鑽進被子裏捂一身汗出來。
等小米粥熟的時間,她翻開了顧酌的朋友圈。
顧酌的朋友圈更新的不頻繁,內容也很單一,基本上都是一些喫喫喝喝的畫面。
這些照片裏,出鏡最多的兩個地方,一個是叫“野戰”的燒烤店,一個是有很多摩托車零件和機械工具的店鋪。
她認出來,摩托車很多的店就是“留駐”隔壁那個。
顧酌最新一條朋友圈是上週五發的,地點是在“野戰”,因爲畫面裏拍到了牆壁上的“野戰”二字。
“野戰”下面有一排藝術字,放大圖片,聞渺看清它的完整內容――
喝着啤酒擼着串兒,生活就該這個樣兒。
時間似乎是晚上,有彩色的燈光從外面灑進來,每個人臉上或多或少帶着點色彩。
人很多,看上去很熱鬧。
除了那天見到的悶青頭男和花脖子外,裏面還有一個穿着打扮非常潮流的女人,應該和那天叫他們進去喫青提的人是同一個。
喝完滿滿一碗粥,毛毯加被子捂了整整一宿,第二天起牀時聞渺果然覺得好了很多。燒退了,頭也不疼了,只是有點輕微的咳嗽,嗓子還有些發啞。
屋外晴空萬里。洗漱完畢,她背上揹包,拎着一個保溫盒出門。
散着步去小喫街包子鋪買了兩份早點,一份仔細裝進保溫盒,一份在地鐵上喫完。
好巧不巧,她在學校門口碰到顧酌。
他今天沒騎車,穿着一身運動裝從出租車上下來。頭髮比昨晚短了一些,劍眉星目,鼻樑高挺,臉部線條因爲頭髮更短顯得更凌厲。
學校門口人來人往,少年所到之處,萬千注目禮相隨。
她避開他掃過來的清淡眸光,低着頭大步走進校門。
被小同桌完全無視的少年表情有一瞬間的愣怔。
似是看出了聞渺的想法,顧酌沒跟上去,就與她保持着不遠不近的距離懶步走着。
一直走到教學樓三樓,他才加快速度,追上她,很自然地問:“好點了沒?”
聞聲,聞渺向左後方偏了下頭,看清楚後,清了清嗓子:“好很多了。”
顧酌盯着聞渺看了好幾眼,見她精神確實好了很多,臉色也不似昨晚那麼駭人,聲音啞也應該是高燒後遺症,這才放心地移開視線。
聞渺把早點從保溫盒裏掏出來。一袋小籠包和一袋豆漿,顧酌伸手接過來,熱乎乎的,跟她的指尖一個溫度。
都說女孩兒是貼心小棉襖。
以後如果能有個女兒,也挺不錯。
兩人一起往班裏走。
王奇幅忽然從辦公室裏出來,看到他們,隨口問:“卷子送到了?”
聞渺一頭霧水,聽見顧酌淡淡道:“送到了。”
王奇幅更滿意了,和藹笑道:“那就好。”
他觀察着聞渺的臉色:“聽你們政治老師說你生病了,怎麼不請假休息兩天?換季,天變涼了,一定要注意保暖和飲食。”
“謝謝老師提醒,我沒事了。”聞渺微笑道。
“以後生病不要硬扛,一定要及時就醫,特別是高三衝刺階段,一拖準出大毛病……”
“人沒病都給您說病了。”顧酌無語地打斷祈福的長篇大論。
王奇幅一愣:“我這是假設,得跟你們講明白這個理,老師自然是希望你們不喫一顆藥不打一次針健健康康快快樂樂地度過高中三年。”
聞渺被這一大串詞句逗笑,眼角彎彎:“明白了明白了,謝謝老師!”
“明白就好。”王奇幅看了一下已經沒多少人的走廊,說:“你們先過去,早讀馬上開始了。”
說完,他兀自往衛生間方向去了。
待祈福走遠,聞渺才偏仰着頭問顧酌:“什麼卷子?”
顧酌的聲音很坦然:“要電話號碼時不說卷子不是怕祈福誤會麼。”
聞渺眼珠微轉:“誤會什麼?”
顧酌低頭看着她,好笑地問:“你說呢?”
聞渺長睫小幅度扇了兩下,耷拉下眼皮不說話了。顧酌向上勾了勾脣,叼着豆漿,先她一步跨進教室。
看到聞渺和顧酌一前一後走進教室,奚梓納悶好幾秒。聞渺走下來,她擔憂地盯着人看。
“看什麼呀?”
“看看你好點了沒?”
“好很多了。”聞渺說,“我早上不是跟你說過了嗎?”
“我得親自確認。”奚梓還是看着她。
聞渺反跪在椅子上,把臉湊過去:“來,我離近一點,你好好確認。”幾秒後:“確認好了沒?”
奚梓捏了捏她的臉,笑了:“好了好了,能開玩笑,看起來是真好了。”
顧酌就站在座位邊看着她們鬧,喝完豆漿丟了垃圾才坐到座位上。自習課上,別人都在背書,就他一個人若無其事地喫着小籠包。
祈福從他身邊走了兩趟,他還在喫。
王奇幅沒說什麼,只要不出聲打擾其他同學就行。也沒有人覺得有什麼異常,因爲他們也會偷偷在早讀課上喫東西,顧酌就是明目張膽地喫而已。
3班藝術節的節目上週四就招夠了演員,主演配角旁白衛兵甲乙丙雜七雜八加一塊兒共12個人。從週一開始,他們就在教室後面的空地上比劃着了。這幾天一下課,3班教室後面就跟排練廳似的。
班委籌劃藝術節節目的時候很聽話地遵照林苓“希望大家都能參與”的意思,不參與表演的同學要分擔服化道、拍照、化妝、音效這些事。
下早自習,夏玥走到聞渺和孟維座位之間,跟他們四個商量:“你們四個負責去租演員的服裝,可以嗎?”
凡是跟顧酌沾邊的事或者人,孟維必然緊張又惶恐。夏玥的話一問出口,他就條件反射地坐得筆直,背脊繃直,瘋狂對高陽發射求救信號,高陽一副愛莫能助的表情。
聞渺倒是沒怎麼猶豫就點了頭。
顧酌像沒聽到夏玥的話一樣,他有點兒犯困。但早上早點好像不小心喫多了,胃有一點撐,考慮到喫飽就睡對胃不好,他才控制住沒趴在桌子上睡。
這會少年正撐着半邊腦袋神遊。
夏玥本來就沒底,見狀,更是緊張得抓緊了衣角。她好怕顧酌不同意,這樣她會很沒面子,而且內心深處,她一點也不想被他拒絕。
場面沉默下去。
聞渺不禁往右側看了一眼。
顧酌其實聽到夏玥說什麼了。在學校裏,他獨來獨往慣了,而且他這個人比較懶,這些小朋友跟他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他懶得去適應,去磨合,去融入。
半天過去,他才慢吞吞擡起頭,習慣性往後一靠。直到脊柱被椅背硌得隱隱發疼,他纔想起來靠枕被小同桌帶回家了。
有時候,變卦只是極短一瞬的事兒,就像昨晚臨時改主意去買藥一樣。
掀起眼皮對上夏玥滿是期待的眼睛,他微啞着嗓音說:“行。”
夏玥狠狠鬆了口氣,又激動地看了顧酌一眼,才轉頭看向還沒表態答不答應的孟維和高陽。
看到孟維哭笑不得的表情,夏玥忽然意識到她的安排對孟維非常不友好,一下覺得十分對不起他,可現在再改決定就顯得很刻意。
顧酌指不定會多想。
沒辦法了,只能委屈一下他們的班長大人了。
孟維確實有苦說不出,他清楚夏玥不是故意的,他也不想讓她爲難。掙扎過後,他懷着壯士斷腕的心情點了頭。
孟維點頭同意,高陽這邊自然沒什麼問題,也就答應了。
奚梓在後排憋笑憋得十分幸苦,前面幾個人臉上的表情都可以開調味品店了。
心有靈犀般,聞渺回頭看了她一眼。聞渺這一看,成功讓奚梓破功,她還是沒憋住笑出了聲。
看奚梓笑成這樣,聞渺猜測小酒窩肯定知道點什麼。
好奇不斷疊加,現在終於出現一個突破口。轉回去後,她悄咪咪發微信問奚梓:【你剛剛是在笑班長嗎?到底怎麼回事兒?】
小酒窩:【你知道孟維外號爲什麼叫拐拐嗎?】
目少:[搖頭]
小酒窩:【就軍訓的時候,孟維他順拐,教官單獨給他開小竈都改不過來的那種,他也是運氣不好,列隊的時候跟顧酌站在了一起,踢正步的時候他和顧酌經常火星撞地球,第二天還是第三天,顧酌就沒來軍訓了,那幾天,有人說看到顧酌在校外打架,特別兇,打得人爬不起來,然後,非常非常自然的,孟維跟顧酌就變成老鼠和貓的關係啦。】
起因這麼神奇的嗎?
聞渺對着奚梓發過來的大段文字愣了好半天。
原來不是她以爲的跪熊貓啊。
摒除掉孟維的恐懼因素,高陽挺開心能和顧酌一起租演出服裝。顧酌的性格和做事風格酷到爆,說實話顧酌簡直就是他的偶像。
聞渺在看奚梓發的軍訓趣事的時候,迷弟陽殷勤地轉過來跟偶像拉關係,以男生普遍感興趣的話題引起對話:“顧酌,你打不打遊戲?”
“不太。”顧酌瞌睡徹底沒了,這會聲音聽起來還算有耐心:“不過我有一個朋友很厲害,熱門點的遊戲他都玩,你們可以加個好友一起玩玩。”
別的不說,宋洺玩遊戲那點技術他還是挺服氣的。
高陽求之不得。
兩人順其自然加爲好友,顧酌把宋洺的名片推給了對方。
於是,高陽和孟維一個加了聞渺的微信,一個加了顧酌的微信。然而他們都沒有勇氣把申請加好友的爪子伸向後排另一個幾乎沒說過話的人。
對此,高陽只想說:這場服裝籌備戰很難打喲。
下午的體育課,3班人直接帶着精心準備的裝備去游泳館。
3班男生盼這節體育課盼了整整一個星期,結果到了體育館他們發現,男女生分開教學,並不在一起上課。兩個泳池中間豎着一堵視線無法穿透的高牆。
聞渺以生病爲由去請假,帶她們的女老師批准了。她穿戴整齊坐在泳池旁邊的椅子上看着泳池,女孩子們穿着漂亮的泳裝在池裏玩得很嗨。
男生把不能和女孩們在一個泳池上課的遺憾轉換成強烈的探究精神,把天聊到高速公路上。
顧酌游完老師要求的公里數,上了岸,坐在長椅上擦身上的水漬。
擦到一半,聽到班裏的男生把討論對象換成了他的小同桌。
“誒,說起來,還沒見過聞渺穿裙子呢,小姑娘每天都穿着寬鬆的運動褲。不過就單從那截一隻手都掐的過來的小腰來推斷,我賭個五毛錢的,那雙腿也一定不會讓人失望。”
純男生之間的對話,特別是純男生之間討論女生的對話,不管說的人怎麼注意用詞,怎麼把控那條線,聽起來都會帶着點若有若無的顏色。
顧酌沒在意,他管不了那麼多。
他若無其事地擦着頭髮,有一耳朵沒一耳朵地聽着。聽着聽着,腦子裏卻不由自主回想起昨晚背小姑娘時的觸感。
勻稱,筆直,纖細。
他的手還觸到了她身體裏滾燙的熱。
此刻,那溫度彷彿還停留在掌心,順着血管一路往上攀爬,迴流到心臟裏。
不自覺地往旁邊的泳池望過去,然而,除了那堵白色的牆,什麼也看不到。
下午的課一結束,聞渺就和奚梓道別離開教室,一副急吼吼的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爲她要去領五百萬的彩票錢呢。
奚梓好奇地趴在窗邊看,看到聞渺歡喜地走向教學樓下那道挺拔身影時,她的困惑更上了一層樓,對兩人關係毫不知情的小酒窩彷彿嗅到什麼不得了的氣息。
教學樓下。
聞渺很開心地走到紀予面前,軟軟地說:“好久不見,哥哥又變帥了。”
聞渺一開口,紀予就聽出來她感冒了。顧不上跟她皮,他一邊帶着她往停車場走一遍習慣性地叮囑:“北城氣候不比那邊,冷熱交替頻繁,容易感冒,生病了一定要吃藥,而且要按時按量喫,北城冬天來得很快,一會路過藥店再去買點藥給你備着。”
知道女孩兒不喜歡打針,紀予囉裏囉唆的話裏也就沒提。
聞渺安靜聽着,等紀予把話說完,她馬上道:“遵命。”
紀予低笑一聲。
聞渺抿脣笑笑,問:“你開車還是坐車來的?”
“開車,車在籃球場邊停着。”紀予說,“我看看你的手。”
聞渺攤開右手掌心給他看。
紀予再次看到這條傷痕,不免又是一陣觸動。“癢了別亂撓。”
“沒撓,我忍着呢。”聞渺說。
路虎駛離停車場的時候,聞渺在後視鏡裏看見顧酌一閃而過的身影。
趴在車窗上朝後看,確定是。他站在摩托車邊,正在戴頭盔。
一開始她還覺得奇怪,早上顧酌是坐出租車來學校的,而且她今天中午還在食堂看到了他,他都沒回家,摩托車爲什麼會在學校裏?
隔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顧酌昨晚顧酌送她回家,跟她一起坐地鐵,他的車壓根沒騎回去,一直停在學校。
一經提醒,昨晚的近距離畫面又統統返回腦海,讓她的臉阻止不住的發燙。
半路,聞渺收到奚梓發來打探她和紀予關係的消息。
她回:一個很好的哥哥。
奚梓問這些問題完全是好奇心驅使,這並不奇怪,從認識到現在,她們之間的相處算得上自然快樂。
就是不知道這份快樂還能持續多久。
北大校園果真如紀予說的那樣,晚上很漂亮。角角落落走過一遍,還在食堂吃了很好喫的雞腿飯,聞渺覺得不虛此行。
紀予送她回家後,她把顧酌的靠枕和奚梓的校服用手洗乾淨,又用烘乾機烘乾。
第二天早上,她揹着校服抱着靠枕去了學校。
看到她懷裏的靠枕,翟張揚轉過去震驚地對同桌道:“聞渺抱的是顧酌的靠枕!?”
同桌:“你沒有看錯。”
翟張揚笑了:“她抱是可可愛愛的靠枕,別人碰一下就是奪命毒藥。”
“爲什麼這麼說?”聞渺看着他問了句。
翟張揚先是被聞渺突然出聲嚇了一跳,然後又對於瓷美人主動跟他說話這個事實感到喫驚,最後訕訕道:“不爲什麼,就是感概一下,你們關係真好。”
聞渺沒反駁,沉默着坐下。
這一週,教室後面時時刻刻被排劇的人佔領。一到課間,後面就開始上演“刺秦王”,搞笑的臺詞和滑稽的動作常常引得“演員”和“觀衆”捧腹大笑。
一切如常,只是週六中午休息的時候,“留駐”來了一個行爲舉止很奇怪的客人。
客人年紀在四十五歲上下,貴氣溫婉,買了一大堆書,買書時一直讓她跟着,還問了她很多如年齡、愛好、喜歡喫什麼、喜歡看什麼電影之類的私密問題。
臨走之前,還送了她一個抹茶蛋糕。
聞渺有一種錯覺,這位客人不像單純來買書,更像打着買書的幌子前來調查她的戶口。
週六駱雅不在書店,聞渺也是這周才知道,開書店只是駱雅的一個副業,她的本職工作是室內設計師。
小小地羨慕了一番。
晚上人比較少,沒顧客的時候,萱萱帶她出去買水果。
隔壁店門口站着好幾個人,清一色男的,有客人來改裝摩托車,已經改裝好了,客人正在驗貨。
昏黃燈光下,花脖子和顧酌站在人羣之間。
這是她來這邊工作第一次碰上顧酌,花脖子一如既往的熱情,見她出來,揚聲笑問:“去哪兒啊小同桌?”
花脖子——
好吧,顧酌告訴過她花脖子叫龍彪,大家都喊他彪哥。
龍彪也跟着顧酌叫她小同桌。
龍彪笑起來跟他這個人的兇狠長相很不搭,還有些不自然,聞渺看得出來他是想在自己面前表現得平易近人一點。
“買水果。”
龍彪沒再接話了,時間有限,聞渺移開視線,和萱萱走進前面的水果店。
客人驗貨之後沒問題,騎着車走了。
引擎轟鳴聲淡去,龍彪看了看餓了麼界面上的騎手距離,擡頭問顧酌:“小姑娘快下班了,燒烤也快到了,叫她過來喫點還是怎麼?”
“嘴長在你臉上,你想叫就叫,不想叫就別耽擱人回家,難道我還能做你的主不成?”
“嗬——”龍彪拖長腔調說了聲,見顧酌跟他裝傻,他直截了當地說:“行,我就問你能不能順路捎人回家?能我就叫,不能就不叫,讓她乖乖回家。”
“能。”
“那不就得了,”龍彪有些想笑,“一會人過來了我跟她說,也不知道她給不給你這個同桌的面子。”
“這跟面子沒關係,”顧酌說,他看向水果店門口,聞渺和那女的已經出來了,“小姑娘有崗班要交。”
龍彪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上次那話明顯就是順藤爬,我不信她家真有崗,小姑娘不是北城人,口音有南方地區的影子。”
“聽出來了。”
“她這樣的女孩我見得多了,”稍作停頓,龍彪指了指着自己的眼睛,放低聲音道:“這裏有故事。”
顧酌掩下眼簾,若有所思。
“我去搬救兵。”龍彪丟下句話,轉身往店裏面走。
聞渺拎着水果出來時看到隔壁店門口只剩顧酌一個人,萱萱剛剛問過她和顧酌的關係,這會在跟她說:“來這邊兼職的小姑娘走了一個又一個,愣是沒人要到那個小哥哥的微信,就你來之前走的那個,天天出門偶遇,他看都不看一眼,渺渺,姐姐覺得他對你還挺有感覺的。”
聞渺一聽,有些慌了:“萱萱姐姐,別亂開玩笑。”
被他聽到怎麼辦,多尷尬啊。
萱萱聳肩笑了笑:“我錯了,你們就該好好學習,不想這些。”
聞渺小小地“嗯”了聲。
經過隔壁,聞渺讓萱萱先回去,她拎着一大一小兩袋水果走到顧酌面前,把大的那袋遞過去,視線避開他的眼睛:“給你,你們一起喫。”
顧酌靠着摩托車沒動:“你自己拿去喫,店就在這,我們要喫很方便。”
龍彪帶着許心願出來剛好看到這一幕。
顧酌的好意把小姑娘弄得有些無措,可她還是固執地伸着手:“不一樣的,你買的和我買的,性質不一樣。”
顧酌看着她沒接話。
小姑娘又說:“你收下吧,就當作上次你幫我的謝禮。”
“你謝過了,謝禮我也收到了。”
“那個不算。”
龍彪看着都替小姑娘累,他走過去說:“顧酌不要,我要,聞渺,給我吧。”
聞渺把東西遞給龍彪,龍彪又把袋子遞給他身後的女人。
是那個出現在顧酌朋友圈裏的女人。
女人穿着一件很酷的皮衣,一身黑,馬尾高高綁起,像個女特工。
女特工對她說:“渺渺,我們訂了燒烤,一會下班後過來喫一點。”
女特工的音色也很特工,她跟龍彪一樣,熱情又小心翼翼。
又碰到這種事,聞渺很想拒絕。
可人家三番兩次邀請她,上次就撒謊拒絕了,這次再推辭她會過意不去。
回家的地鐵末班車是九點半,明天不用上課,時間允許。
思慮一番之後,她回覆道:“好,我下班後過來。”
其實距離下班也沒多長時間了。
差不多十分鐘,聞渺從“留駐”出來,然後鑽進旁邊的店鋪。
店裏簡單地用隔板隔出一個十來平的裏間,桌子上擺滿了燒烤,裏面的四個人已經在喫着了。
特工姐姐起身把她拉到顧酌身側的椅子邊。
坐下後,特工姐姐說:“不用客氣,喜歡喫什麼就自己拿。”
“好。”聞渺應着,順手拿了一串土豆,咬了一口,香味瞬間在口中爆開,她忍不住說:“好喫。”
許心願被小姑娘滿足的表情感染,愉悅道:“好喫啊,喜歡喫就多喫點,不用擔心變胖,晚上偶爾喫兩次沒事兒。”
龍彪接了一句:“她就是要再胖點,她現在偏瘦。”
小海比前兩次冷靜穩重了不少,聽到龍彪的話,好心地拿了幾串肉串放到聞渺面前的盤子裏。
聞渺衝他感激地笑笑,小海耳根刷的紅了。
聽完龍彪的話,許心願打量一下聞渺,小姑娘瘦是瘦,個子卻不算太矮,喫東西小口小口的,喫得很慢,說話聲音軟軟糯糯的,感覺跟這邊的姑娘很不一樣。
她問:“渺渺不是本地人吧?”
聞渺不緊不慢嚥下口中的食物,才說:“我從南方來的。”
小海找到南方同胞,忍不住套近乎:“我也南方來的,你老家哪的?”
“紹縣。”
小海激動道:“我知道那,聽說那裏有棵古樹,被當地人奉爲神祗,是真的嗎?”
聞渺回答:“是真的。”
許心願起身去外間拿酒。
小海繼續說:“離我老家還挺近的,坐火車大概六七個小時就到了。”
“你……”
“哐――!”
身後突然傳出一身巨響,聞渺的話音猛然停下。
背後倏地騰起一道寒潮,危險逼近,霎那間,她整個人如墜冰窖。
不過數秒,整個空間就充斥着濃烈的啤酒味。
龍彪立刻站起來衝到許心願身邊察看,語氣急促:“有沒有砸到?”
“沒砸到。”許心願說。
她看了看滿地的玻璃碎片和啤酒,抱歉地說:“不好意思,沒拿穩……”
小海拍了拍胸脯,驚魂未定:“嚇死了。”
許心願發現聞渺竟然在發抖,以爲她是被聲音嚇到了,趕緊上前安撫:“沒事沒事,就酒瓶碎了。”
許心願的手剛碰到聞渺的肩膀,女孩兒猛地起身。
凳子被帶倒,砸到許心願的腳,聞渺一點沒察覺,她閉着眼,戰慄地衝許心願吼:“別碰我,滾!”
顧酌和小海也站了起來,四個人神色各異。
許心願滿臉錯愕:“渺渺。”
聽到聲音,聞渺徒然睜眼,看清身前的人是誰後,面上的恐懼和痛苦淡去,換上深深的自責和難堪。
她彎腰把椅子扶起來,低着頭喃喃道:“對不起,對不起……”
說了四五遍“對不起”後,她轉身跑了出去。
“顧酌。”龍彪喊了一聲。
顧酌從混亂狀態中回神,立刻拎起外套追了出去。
聞渺往地鐵站方向跑,跑了沒幾步就沒跑了,緩下速度來慢慢地走。
耳邊風聲嗚咽。
小酒窩,我隨時隨地會變成一個瘋子。如果你看到我剛纔那個失控的樣子,還會覺得我很安靜,還會願意對我好嗎?
眼淚涌出,她自問自答:“不會了……”
只吃了一串土豆,兩串肉串和一串豆腐。
這麼好喫的燒烤,以後也不會再有了。
行人寥寥無幾,遠處間或傳來一兩聲狗吠。
情緒漸漸穩定下來。
夜很靜,所以後面急切的腳步聲被襯得很大聲。
擦擦眼淚,聞渺停了下來,調方向走到旁邊一家關門的店鋪前面。
在石階上坐下,她才擡起頭來看着顧酌:“那個姐姐沒事吧?”
顧酌走近,聲音很溫柔:“沒事,她叫許心願,大家都叫她願姐,或者心願姐。”
聞渺雙手抱着腿,把下巴輕輕搭在膝蓋上:“姐姐名字好酷。”
顧酌沒再出聲了,挨着她在旁邊的石階上坐了下來。
不知道爲什麼,顧酌在身邊,聞着他身上的特屬味道,她覺得安心不少。
小同桌現在這副安靜呆滯的模樣讓顧酌感到一陣心煩意亂,他從外套口袋裏摸出打火機,打算抽根菸舒緩舒緩內心的焦躁。
菸頭咬進嘴裏,剛要點火,衣角傳來一道輕輕的拉力。
他低頭,看見一隻纖白小手揪住他t恤下襬,再擡頭,對上小姑娘溼潤通紅的眼眸,心跳漏了一拍。
他咬着煙問:“怎麼?”
少女帶着哭腔的聲音輕輕響起:“先不要抽了,可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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