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製造偶遇
碰了,口子就會裂開。
顧酌眼皮痙攣一跳,漆黑眼瞳裏閃過一絲疑惑。女孩兒眼尾還掛着一顆晶瑩的淚,他腦子倏然冒出一個掐頭去尾的念頭來——
煙和酒瓶碎裂聲對她來說是一樣的存在,都會使她懼怕顫抖。
他把打火機老老實實塞回去。煙取下,起身,丟進旁邊的垃圾桶。
“謝謝。”
又是這個讓人心慌意亂的聲音。
顧酌垂首立在女孩兒面前,大腦運轉頻率似乎在變慢,對周圍的感受徒然變得遲鈍。
眼裏所見,只剩一個被不知名惡魔刺傷的小姑娘。
靜坐了一會,小姑娘緩緩起身,吸了吸鼻子,“我走了。”
說完,她把毛衣衣領往上拉了一點,柔軟毛衣擦過他緊實裸|露的臂膀,不帶停頓地走開。
顧酌手指蜷了一下,那股子煩躁勁又躥上來了。他偏過頭,看着聞渺嬌小的身影離他越拉越遠。
擡手扒拉了下腦後的短髮,他擡腳跟了上去。
知道身後有人。
可聞渺已經沒心思讓他別跟着,她現在格外無力,拼命埋藏的東西還是暴露了。這人還是她的同桌,一個她每天都要接觸的人。
一想到這些,她就覺得煩。今晚的她,彷彿迴歸到在小城時的處境裏。
不對。
這樣說也不太準確,小城可比這糟糕多了――
“她是個神經病,瘋子。”
“呸!殺人犯,不要跟她玩。”
“喂,小瘋子!你是不是裝的啊?爲了引起男生的注意?”
“心機|婊。”
……
惡意的、曲解的、不帶腦子的言語如潮水迴盪耳邊,吵得她喘不過來氣。
末班地鐵,有不少空位,聞渺選了一個遠離車門的位子坐下。
顧酌後腳上了車。沒去坐她旁邊的座位,只是靠在列車中間的扶杆上看着。
女孩兒掏出口罩戴上,一張小臉被遮了大半。她的周圍,豎起四道無形的高牆,誰也靠近不了。
他一直把她送到江汀岸入口,像前兩次那樣,站在保安亭旁邊目送她走進小區。
夜色朦朧,女孩兒身形纖細脆弱,她卻掘強地擡起下巴。
顧酌站在原地稍稍走馬觀花回憶了一下。
第一次見到小姑娘,她蹲在雕像前看貓,整個人鮮活生動。
第二次見到小姑娘,她站在講臺上,神情冷冷清清,那個時候,她的周圍也有高牆屹立。
小同桌好像很少生氣,她可能天生有些冷情,很少對什麼事情感興趣。但她身上有一股說不出來是不服輸的韌勁兒還是什麼別的氣質。
她今晚這麼害怕,很大概率是因爲酒瓶碎裂聲。
之前不經意窺見到她手心的時候,他就感覺那傷口像是被玻璃一類的器物劃的。
如果真是那樣,那今晚所有的異常,就都有了解釋。
晚上製造了一地糖紙。翌日,聞渺照常去“留駐”上班。
小情緒還是有的,集中表現爲她愈發不願意搭理李艾,中午喫午飯的時候一個人單獨跑到一邊喫。
店裏的人都發現了,聞渺彷彿一夜之間變了個人似的,臉上幾乎見不着笑容。除了與顧客之間必要的交流外,其餘時間都安靜的可怕。
萱萱曾試圖問小姑娘是不是遇到了什麼不開心的事,被她以來例假情緒不穩定爲由搪塞過去。
顧酌一整天沒去彪哥那,因爲他覺得小同桌暫時不會想看到他。
很自覺地沒去給人家添堵。
中午喫完外賣,他坐在沙發上,擼着千歲的毛給龍彪發微信,向龍彪打探情況。
龍彪發了一段語音過來。
“小姑娘今天七點五十來的,到現在人影沒見着一個,早上看起來倒是挺平靜,我們也不敢輕舉妄動,不敢過去看她……”
聽完語音,顧酌點開聞渺的微信朋友圈。
空空如也,的確個性。
她的朋友圈裏沒有一點蛛絲馬跡,讓人無從下手琢磨。
剛切換界面,院子裏傳來宋然稚嫩的童音――
“哥哥。”
他擡頭,看見宋洺宋然一大一小一前一後走進屋子。
宋洺挎着一個書包。
顧酌有些意外,宋洺看出他哥的疑惑,主動解釋:“我跟顧女士說我來找你補習,她一會該打電話來問了,哥,你得掩護我。”
顧酌還記着上回那個“降火良方”鏈接的仇,今天心情不爽,正好可以讓宋洺連本帶利的還。
想着,他打開宋洺滿滿鼓鼓的書包,看到裏面只象徵性的塞了兩本習題冊,一本英語,一本數學,其他都是樂高。
他慢條斯理抽出數學習題冊,撕掉後面的答案,靠着沙發背等着。
半分鐘後,宋洺鬱悶的聲音從遊戲室門口傳來:“這門怎麼鎖了?鑰匙在哪?”
顧酌沒吭聲。
宋洺走了回來,一臉急色地問:“哥,鑰匙呢?”
顧酌點了點茶几上的練習冊:“十五頁,做完以後鑰匙歸你管。”
“行,”宋洺答應得挺爽快,“不就十五頁嘛,簡單。”
兩秒後:“撕我答案?顧女士可真是無所不用其極!”
顧酌慢悠悠地說:“我撕的。”
“啊?”宋洺擡起頭來一臉懵逼地看着他,看了兩秒,委屈地說:“哥?你怎麼能撕我答案,我得看解題思路啊。”
“自己想。”
顧酌沒理會宋洺的委屈,估計了下他的水平:“錯誤率百分之二十五,多都不行。”
宋洺剛要嚎,被顧酌提前冷聲終止:“不做,就讓小李哥來請你回去。”
宋洺訕訕閉嘴。
顧酌朝安靜的小表弟勾了勾手,宋然開心地跑過來。顧酌拿着樂高,帶他去旁邊的健身室玩,客廳留下宋洺獨自幽怨。
宋洺光撿着簡單的題做,把簡單的題寫完,又裝模作樣地在難題下面寫兩個公式,終於在晚飯時間胡亂寫完十五頁,拿給顧酌驗收。
宋洺看出他哥今天心情不好,興致不高,情緒低落,每根頭髮絲上都印着三個字:不高興。
在顧酌驗收的時候,他關心地問:“哥你怎麼了?”
顧酌眼眸微動,沒擡頭地說:“沒怎麼。”
宋洺:我信你個鬼。
晚間,顧酌心血來潮地帶着兩個弟弟出門遛狗,他很清楚他這麼做是爲了什麼。
心一整天被小同桌霸佔,不親自去看看她,他放心不下。
三個人拉着千歲去了小廣場。
小廣場上的熱鬧千篇一律,如顧酌所願,想要的偶遇,說來就來。
橘色肥貓比這裏的任何一個人都要長情,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地守着這份熱鬧。
聞渺覺得這貓就是睡神轉世,她好羨慕它,每天喫喫睡睡,無憂無慮,日子雖然單調,但不用被各種亂七八糟的煩惱支配生活。
中秋快到了,旁邊的流動小商鋪開始賣月餅了。
在地鐵上她跟福利院的大家通了一個視頻電話,發酵了一天的惶恐不安在掛掉電話那一瞬間得到釋放。
微風鑽進毛衣衣領,涼颼颼的。她縮着脖子起身,肥貓突然睜開了圓眼,咻地跑得無影無蹤。
怎麼回事?
納悶地回頭一看,一隻威武霸氣的金毛犬出現在視野裏。
一隻犬三個男生站在噴泉邊,遠遠注視着她。
兩大一小,小的那個看起來四歲左右。
“哥、哥、哥!同桌姐姐。”宋洺很激動。
顧酌很鎮定:“看到了。”
宋然看到漂亮姐姐,拉着千歲就要上前,千歲今晚異常躁動,一路小跑,宋然被他帶着跑。
怕傻狗速度太快帶倒弟弟,宋洺趕緊跟上。
聞渺被衝過來的大狗嚇了一跳,連忙往後躲,躲了兩下之後發現它只是想過來蹭蹭她,順帶輕扯一下她的毛衣。
她鎮靜下來,茫然地看着對她行爲親暱的漂亮大狗。
顧酌緩緩朝她走近。
他今晚很好看。黑色衛衣,戴了頂鴨舌帽,耳朵裏插着耳機,耳機線垂落在身前,尾端沒入衣兜。水波光影在他俊朗帥氣的臉上交錯,冷白的皮膚竟泛着一點溫柔。
她率先打招呼:“晚上好。”
顧酌心上緊繃的弦一鬆:“晚上好。”
宋然摸了摸千歲的頭,然後仰起他透着稚嫩帥感的臉奶聲說:“姐姐晚上好。”
宋洺一臉震驚加不可思議。
看到可愛漂亮的男孩子,聞渺眼神柔和下來,看到宋洺臉上奇怪的神情,她眼神詢問顧酌――他怎麼了,怎麼這副表情?
顧酌輕笑一下:“小傢伙從不主動跟陌生人講話,高冷得很。”
宋洺嗤之以鼻:“我服了,臭小子這麼小就這麼膚淺。”
宋洺話音剛落,就收到了他哥帶着警告意味的一記眼刀,他扯了扯嘴角,一下變得安靜如雞。
聞渺像沒聽到宋洺的話似的,伸手試探性地摸了摸半蹲在地上的大狗,大狗異常乖順。
她笑了笑,看向宋然:“寶貝你叫什麼名字?”
寶貝?
顧酌眼眸微微眯起。
宋然一字一頓認真地說:“宋,然。”
聞渺點點頭,指着他身後的顧酌問:“他是你什麼人啊?”
“哥哥。”
聞渺又指着宋洺問:“他呢?”
“臭哥哥。”
這話一出,大男孩臉黑了下來,聞渺忍不住笑了。笑完,擡眼看到顧酌極輕地勾了勾脣角。
大概搞清楚了幾個人的關係,她從兜裏掏出一顆糖來。有的家長不太給小孩喫糖,所以給宋然之前她先問了下顧酌:“大人允許他喫嗎?”
“允許,給吧。”顧酌說。
聞渺放下心來,把糖遞到小男孩面前。
“姐姐給我剝。”宋然說。
撒嬌的語氣,讓人無法拒絕。聞渺照辦,把糖紙仔細撕下來,把糖喂到宋然嘴裏。
整個過程,柔光打在她身上,讓她本就柔軟的小臉顯得愈發溫雅。
喂完糖,聞渺直起身來,心下琢磨顧酌這麼晚來遛狗,肯定住得不遠。
“你也住這附近嗎?”
“是。”
也?
宋洺用“這是什麼絕世緣分”的眼神來回掃視兩人,期待地問聞渺:“你也住這裏?”
聞渺指了指右後方的高樓羣:“我住那。”
宋洺臉上浮起微妙的笑,指着南泉弄堂的方向:“哈哈,我哥住那。”
聞渺往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片刻後,轉回頭來戲謔地看着顧酌,櫻脣輕啓:“哦,真有緣啊。”
話裏有話,意有所指。
四目相對的時候,顧酌心說:這女孩兒似乎比他以爲的堅強千百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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