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頻
聞渺轉身就走,顧酌遲疑一瞬,起身抓起外套,拿了一把雨傘跟了出去。
聞渺越走越快,走到弄堂口,顧酌追上了她。她停下來,轉身氣鼓鼓地說:“不許跟着我,以後都不要再跟着我了。”
顧酌把打開的傘放到她手裏:“最後一次。”
聞渺握着傘柄,紅着眼,態度堅決:“不許就是不許。”
說完,她把傘塞回顧酌手裏,轉身奮力地跑開,跑出去差不多五十米遠,確認身後沒有腳步聲,她才漸漸放慢速度。
期末考試結束這天在學校門口發生的事在各式各樣的匿名羣裏多次被提及。喫瓜羣衆總結出了三個摸棱兩可的結論。
一,3班兩個小美人貌似是同父異母的親姐妹。
二,聞渺的媽媽是小三兒。
三,夏玥的媽媽是隻母老虎。
兩天後,銘遠出期末成績。每個同學都要回去領成績單,帶回家給家長簽字。
這天,匿名羣話題的兩個主人公都沒回學校。
紀予去幫聞渺拿成績單,被蹲守在學校的奚梓攔在停車場,女孩兒小心翼翼地問他:“聞渺她還好吧?”
紀予對這個女孩兒印象比較深,一眼認出她來,知道她是渺渺的好朋友,遂溫柔地笑了下,實話實說:“不太好,給她一點時間吧,我想過兩天她會聯繫你的。”
奚梓怔怔地點頭:“哦好。”
官方的一句“不太好”讓她的擔憂更深了。這兩天小綿羊像人間蒸發了一樣,自那晚收到那條回覆信息以後,她們就中斷了聯繫。
她想去“江汀岸”找聞渺,又怕自己的舉動傷害到她。
她不在意朋友的家世,只在意朋友這個人。
所以,不管聞渺的媽媽是不是小三,都影響不到她和聞渺的關係。
既然紀予這樣說,那她就再等兩天吧。
出成績這天晚上,顧酌答謝大夥,請他們在“野戰”喫燒烤。
他中午也沒去學校拿成績單,爲此祈福還專門給他打了個電話。怕了祈福的嘮叨勁兒,他只好答應說過兩天找個時間去祈福家找他拿。
這幫朋友正喝到興頭上,他的手機進來一條新消息。
蜥子:渺渺今天沒去學校。
這姑娘可真有意思,他也沒跟她有多熟。仔細想來,似乎是因爲他們之間有聞渺,她才習慣性地向他報備聞渺的行蹤。
顧酌禮貌地回覆小姑娘:知道了
這句話暗示性已經夠強了:他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
然而小姑娘很快又給他甩了一長串問題過來。
蜥子:那天你也沒跟我好好說清楚,渺渺是不是特別傷心啊?她眼淚那麼淺,是不是眼睛都哭腫了?
被這樣一提醒,腦子裏全是小同桌傷心欲絕的模樣,還有她閉眼吻他的模樣。
隔了好久,他回:天太黑,沒看清。
這次,那邊終於沒再回復。
顧酌把手機黑屏,放在桌子上,過了一會,起身去叫老闆再烤一份,打包帶走。
許心願過來幫龍彪添蘸料,聽到他和老闆的對話,好奇地問:“你要帶回去喫?”
顧酌邊付錢,邊說:“願姐,幫個忙。”
許心願看着他:“你說。”
顧酌:“等會帶着這份燒烤去看看聞渺。”
許心願笑了笑:“這麼關心人家,你怎麼不自己去?”
顧酌雲淡風輕地說:“不方便。”
許心願一臉“看破不說破”的表情:“好,我去送。”
許心願帶着任務,拿着顧酌給的“通行證”進入“江汀岸”。
如果給南泉廣場附近的房區劃一個等級,弄堂肯定是最頂級,“江汀岸”就是次級。有意思的是,“江汀岸”北面卻是最底級的城中村。
聞渺從來都不知道,“野戰”就在“江汀岸”北面的城中村裏,離她那樣近。
聽到門鈴聲的時候,聞渺剛給自己切菜時不小心弄傷的手指貼好創口貼。以爲是紀予哥哥,她手忙腳亂地把藥箱整理好放在原位,匆忙起身去開門。結果打開門一看,竟然是許心願。
她驚喜道:“心願姐姐你怎麼來了?快。進來坐。不用換鞋。”
領着許心願走進屋子,聞渺才發現她拎着一袋東西,塑料袋裏正源源不斷散發着饞人的香辣味,她的晚飯被受傷中斷了,聞到香味,不自覺地吞了吞口水。
許心願見她這副樣子,不禁彎起嘴角,把袋子放在茶几上,把燒烤往外掏:“是不是還沒喫飯呢?都是你喜歡喫的,趁熱,趕快喫。”
“嗯。”聞渺拿起一串板筋咬了一口。
許心願注意到她手指上的創口貼,關心地問了句:“手怎麼了?”
聞渺含糊地說:“切菜時不小心碰到刀口上了,劃了一個小口。”
許心願皺了皺眉:“不嚴重吧?”
聞渺輕輕搖頭:“不嚴重,很輕的一道口子。”
許心願沉默片刻,“放假了,有什麼打算?”
聞渺抽了一張紙擦擦嘴巴,心願姐姐真摯的關心讓她願意敞開心扉說:“還想去找份兼職,或者去做點自己喜歡的事。”
“不回老家過年了啊?”
“不回,”聞渺說,“今年不想回去了。”
儘管很想念福利院的大家,但出了這個事,她不敢回去了,怕在慧姨面前露餡,被她知道這裏的事。
許心願點了下頭,感受到對方明顯低落下去的情緒,她及時轉移話題:“平時沒事隨時歡迎你來找我玩,顧酌之前已經把我的紋身店地址告訴你了吧?週中我基本都在那,週末在彪哥那,你可以去那邊找我們。”
聽到顧酌的名字,聞渺恍了一下神,才抿抿脣說:“嗯,顧酌告訴我了,我會去的。”
許心願說:“這個月25號是彪哥的生日,我給他在組裝店裏慶生,到時候一起過去玩玩。”
聞渺爲難道:“25號嗎?可我25號不在北城,不好意思啊。”
“啊?”許心願倒是沒考慮到這種情況,“沒事,來不了也沒關係,反正你還要在這邊讀好幾年的書,以後還有機會。”
聞渺輕輕點頭:“嗯。”
許心願沒待多久就走了,已經確定過小姑娘的情緒狀況,她還得趕回去覆命。
許心願一走,聞渺狠狠地鬆了口氣。
還好25號她真不在北城。
要不然,免不了要碰到顧酌。
她現在最怕見到的三個人:渣男、“正宮娘娘”、顧酌。
這麼想好像挺沒良心的。但沒辦法,她現在還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顧酌。
那晚她把自己的臉面全部丟在南泉弄堂了。人家也許就沒想跟她進一步發展,她的行爲把他們的關係推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尷尬位置。
繼續做朋友?她自覺再沒那個膽子和臉皮了。
他們的關係已經從陌生人變朋友。在她的視域裏,顧酌當她是朋友,但在雪幕看見他時她以爲或許顧酌對她不單是關心朋友那麼簡單。
她的判斷鮮少失誤的,在顧酌身上她卻栽了一個巨大的跟頭。
頭破血流的那種。
許心願回到“野戰”的時候,大夥還在開懷暢飲,唯有顧酌蹲在路邊吹冷風。
她走過去站在他身邊,陳述說:“渺渺狀態挺好,我看她挺活潑,胃口也挺好,就是今晚做飯切到手了。”
顧酌站了起來:“嚴重嗎?”
許心願:“還行,一個創口貼就貼好的傷口,應該是不怎麼嚴重的。”
顧酌點了下頭:“燒烤錢我付過了,宋洺和小傢伙還在我那裏,我得先回去,這裏就麻煩你們了。”
許心願都厭倦他每次的客氣了,趕緊說:“說什麼麻煩,就別墨跡了,走你的。”
顧酌笑了笑,拉上外套拉鍊,步行回家。
臨近年關,北城居民陸陸續續返回位於五湖四海的家鄉,走在路上,明顯感覺人變少了。
今晚讓心願姐走這一趟,算是徹底解除了他的擔憂。
那晚她都沒衝動做傷害自己的事,那她以後也不會做傻事。
他的小同桌很棒,超級棒。
他還需要時間理清自己的內心,得想清楚他對聞渺究竟是保護欲多一點還是喜歡多一點。
否則小姑娘知道了會怪罪。
聞渺其實不止25號不在北城,準確來說,她是25-27號都不在北城。
說來也巧,駱雅有一個朋友是做網絡視頻的。他們有一個完整的團隊,知道聞渺對這個感興趣,駱雅就把她介紹給朋友了,讓朋友有項目的時候帶她學習學習。
團隊25-27號要去北城隔壁市做一個大項目,爲當地的非遺文化“剪紙”製作系列小視頻。
這事是期末考試前就決定了的,駱雅跟她說的時候,聞渺直接答應了,想着考完試正好出去放鬆一下。後來出了這幾件讓人抓狂的事,她更是需要一個藉口來放養自己。
去臨市之前,聞渺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做——她把之前答應奚梓做的視頻提上了日程。
算是兌現承諾,也算是她給他們的一個禮物。
早做完早安心,之後的事,誰也說不準。說不定下學期,她就不在銘遠了呢。
她要在還沒有受到冷落前把視頻剪了,不然,她怕自己堅持不下去。
接下來的幾天,聞渺就把自己關在家裏剪視頻。除了下樓去小區超市買菜,她都沒出門。
聞渺把奚梓給她拷貝的視頻一個一個全部翻找出來。鏡頭是回憶,剪輯過程中,她一會笑一會哭的。
日以繼夜,視頻終於在她出發去臨市前一晚完整成型。
但聞渺沒有立刻把視頻發給奚梓,而是在離開“江汀岸”前一刻,才把視頻壓縮包上傳到自己的百度網盤裏,然後給奚梓發了一個共享鏈接。
奚梓睡了個懶覺睜眼,打開手機,一眼就看到聞渺給她發了兩條信息,不禁嚇了一跳,隨即就是鋪天蓋地的喜悅:“啊啊啊!看我刷到了什麼,來自小綿羊的信息!”
目少:[鏈接]
目少:【約定視頻】
奚梓趕緊爬起來打開電腦,用百度網盤接收鏈接,滿懷期待地下載下來,解壓縮後津津有味地盯着電腦屏幕。
視頻總時長八分半。
越看,奚梓越覺得不對勁,她的臉色越來越低沉。
把視頻倒過來又看了一遍,每個細節都不放過,結果還是一樣。
不安自心間油然而生。
她趕緊召集那一片的幾個玩得好的同學,大冷天的把他們約到市圖書館附近的一個咖啡館裏。
幾個人很給力,沒等多長時間,孟維、高陽、季樂樂就來了。
高陽人未到,聲先到:“到底什麼事啊這麼急?微信裏不能說?”
奚梓沒理會他,待三人落座,她點開視頻:“你們先看看這個,渺渺剪的。”
其他三個人都知道聞渺和奚梓的視頻計劃,看奚梓這副焦慮陰鬱的神色,都安靜地看起視頻來。
集體看過之後,所有人都沉默了。
奚梓忍不住哭了起來:“視頻裏每個人都在,除了渺渺。”
她邊落淚邊說:“你們說她這是什麼意思啊?她爲什麼要把自己排除在外?明明我拍了那麼多她的鏡頭,她一個也沒用。嗚嗚嗚,她是不是不要我了?”
沒有人回答她的話。八分鐘沒有一個鏡頭足夠說明很多東西,每個人心裏都隱隱不安。
因爲聞渺把自己排除在外了,把自己剪沒了。
過了好久,高陽纔出聲說:“論壇說的是真的吧?所以夏玥和聞渺是同父異母的姐妹。”
“夏玥是姐姐。”季樂樂說。
奚梓擡起淚眼濛濛的眼:“你怎麼知道?”
季樂樂:“李佳媛說的,夏玥她爸是夏玥媽媽懷孕的時候出的軌。”
高陽忍不住說:“靠!太渣了吧。”
奚梓胡亂猜想:“渺渺是不是以爲我們會取笑她,嘲諷她,所以纔不願意回微信的?才把自己排除在外的?”
孟維:“很可能。”
奚梓哭得更傷心了:“傻姑娘,又不是她的錯。她會有多難過啊。小可憐,遇到這種事大概都慌了吧,那個老巫婆也真是,她老公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爲什麼要牽扯到渺渺身上啊?氣死我了!”
季樂樂嘆了口氣:“還有夏玥,她肯定也不好受。”
高陽接話:“這事換誰誰難受。”
奚梓是個行動力很強的小姑娘,這會果斷擦擦眼淚。
既然找到癥結,那她就去祛除聞渺心中的顧慮:“我去找渺渺,見到她,我非把她罵死不可,還敢不要我!”
孟維:“不宜去太多人,我們就先不過去了,要是有什麼情況隨時跟我說。”
奚梓鄭重點頭。
大家就地解散,奚梓趕緊打車去到“江汀岸”,拜託保安帶她上樓,按了半天門鈴沒人出來開門,打電話不在服務區,微信一如既往沒有回覆。
她慌里慌張地在羣裏打下:渺渺不在家,電話不在服務區,她不會回老家了吧?
臨發送前,她又給全部刪了。
算了,好像跟他們說這些也不太合適,聞渺從來沒跟別人說過自己的家鄉在哪。
坐在保安室想了半天,她還是發微信問了顧酌:【你知不知道渺渺去哪了?】
等了四五分鐘,對方回覆她:【她不在家?問問紀予?】
蜥子:【我沒有學長的微信和電話[哭]】
那頭,顧酌也擔憂起來,想起江語舒有紀予的微信,便讓江語舒幫忙問問。
江語舒的信息不到三分鐘回覆過來:【學長說聞渺去隔壁市拍系列視頻去了,要過兩天才回來。】
顧酌原封不動發給奚梓。
兩人隔着屏幕同時狠鬆了口氣,虛驚一場。
當天下午一點,顧酌問到具體地址。腦子一旦形成意識,便時時刻刻把這個地方記在心裏,他發現自己還是無法坐視不理。
剪視頻那事可大可小,但聞渺做事從來不會無緣無故,視頻肯定是她深思熟慮過的結果。
她好不容易跟這個班建立起來的聯繫,他知道她有多珍惜。
但是今天,她親自把這份珍寶拋棄了。
顧酌坐在沙發上天人交戰半晌,宋洺都看不下去了:“哥,您別在這跟千歲大眼瞪小眼了,去吧,我讓小李哥送你,三個小時就到。”
宋然在一旁搭腔:“哥哥,哥哥,我要去,我想姐姐了。”
終究,他下定決心,起了身:“打電話讓小李哥過來。”
宋洺特殷勤:“好的好的!馬上打。”
顧酌蹲在宋然面前,對他說:“小傢伙,我帶你去接姐姐。”
三個小時左右,顧酌牽着宋然站在隔壁市一個城中村的邊緣處,小李哥把車開走,去訂酒店。
顧酌靠詢問當地居民找到從北城來的視頻團隊,在忙碌凌亂的拍攝人羣裏看到了聞渺。
他和宋然站在拍攝地後面不到10米的地方,像是有心靈感應一樣,裹成小糉子的小姑娘蹙着眉轉回頭來。
他清楚看到她臉上久久未褪去的詫異和鬱悶。
宋然露出宋洺同款小虎牙,掙脫了顧酌,朝他的渺渺姐跑過去。
顧酌輕嘖了聲,小傢伙好像更喜歡姐姐。
宋然邁着小短腿跑近,聞渺把他抱了起來,看着他好看的狗狗眼問:“寶貝怎麼來了?”
宋然蹭了蹭她的臉:“想姐姐。”
聞渺心軟得一塌糊塗,親了親他的臉頰,看到小傢伙,她也想念唸了。
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說了好一會,聞渺才輕輕抹了抹眼尾,抱着宋然走到顧酌面前。
顧酌開口第一句話:“躲我呢?”
聞渺秒變炸毛的貓:“誰躲了!?我沒躲,我在學習。”
顧酌似笑非笑的:“哦。”
這一瞬間,聞渺覺得這人真的非常擅長處理尷尬。他一句“躲我呢”開頭,她一定不會承認,自我暗示後,自然而然地就覺得她就只是來學習的。
“那個,”她低着頭,遲緩道:“上次不好意思。”
顧酌把宋然接過去,悠悠地說:“道什麼謙,說起來還是我佔便宜了,畢竟那麼多人追你。”
聞渺一時語噎,擡手蹭了蹭鼻子。
其實她挺好奇那個是不是他的初吻。但翻篇了的事,誰提誰傻逼。
不過,她猜,應該是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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