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哄乖
聽完聞渺挑揀着重點的講述,慧姨唏噓良久,震驚程度不亞於聞渺當時。
都說上帝公正無私,慧姨以前不相信,現在更加不信。聞渺這一段16載的人生,時時處處都是捉弄,毫無公平可言。
聞渺見慧姨紅了眼眶,心裏也不好受。不過她現在不是曾經那個畏手畏腳的膽小鬼了,不僅能自己疏解難過,還能反過來安慰慧姨。
聞渺這次回來給人的感覺完全不同了,那幾堵密不透風的高牆不見了,積極從骨子裏散發出來。慧姨隱隱猜出那個男孩子在聞渺的轉變中起了不可替代的作用。
聞渺的這一轉變,成了兩孩子春心萌動的免死金牌。慧姨把早就想問的問題咽回肚子,愛和扶持,不應該被阻隔。她對這些,一向寬容。
聞渺向前走得跌跌撞撞,有人扶着,會沒那麼幸苦。
這場促膝長談,還沒開始,就悄無聲息地結束了。慧姨溫柔地抱了抱她的孩子,什麼也沒說,便退出了房間。
聞渺再次回到北城,是八月末的一個清風徐徐的傍晚,顧酌去機場接她。
雖然他們每天都悄悄地視頻通話,但隔着屏幕觸碰不到,想念會加倍擴張。兩人一見面就旁若無人地來了個漫長的擁抱。
去到機場停車場,聞渺發現來接她的車是宋洺家的某某,司機是小李哥。
他們一上車,小李哥就戴上了耳機,目不斜視地把車開出機場。
車內很安靜,在擁堵的車流中龜速爬行着。
聞渺有點累,還有點餓,靠着椅背喫顧酌帶來的小蛋糕,小蛋糕吃了一半,有八分飽,把剩下的蛋糕裝起來,戳開一瓶酸奶喝着。
她把頭偏向窗外。
車窗上倒映出少年慵懶的身形,他微垂着眸,側臉線條在黑色的車窗上顯得愈發勁瘦流暢。
聞渺看得正起勁兒,顧酌忽然偏過頭來看她。
兩人眸光在車窗上重合,聞渺轉過頭來看真人。
顧酌還想着慧姨發現他們談戀愛的事兒,見她喫好了,他懸着一顆心問:“慧姨找你深度交流了沒?”
“有啊。”聞渺咬着吸管,俏皮地說:“她叫我認真考慮。”
顧酌眉梢微揚,一眼就看出小姑娘在胡說八道,卻也順着她的話問:“那你考慮得怎麼樣了?”
聞渺脫口說:“我沒考慮。”
聽到這話,顧酌下意識眯了下眼睛,自喉間溢出一句低沉而危險的:“嗯?”
隨即,顧酌不顧車子裏還有第三者,修長雙指捏起聞渺尖尖的下巴,把那張他想念已久的瑩白小臉擡高。微微俯下|身去,語氣危險地重複:“沒考慮?”
聞渺愣怔地咬緊吸管。顧酌的眸子鍍了一層窗外的浮光掠影,就這樣直直地望着她的眼,炙熱的讓人忍不住想往後躲。
然而她此時沒法躲。
聞渺輕輕眨了下眼,想到即將要說的話,她有些臉熱,拿開吸管,小聲說:“因爲不需要考慮啊哥哥,我就認定你了。”
猝不及防的,少女軟軟糯糯的嗓音勾起體內的一股燥熱氣流,顧酌忍不住暗罵了句操。
他尷尬地稍移開視線,兩秒後,又不動聲色地移回來,前傾聞渺微翹的脣角邊落了個吻。
酸酸甜甜的,帶着酸奶的香味。
被圈在角落,聞渺後背不自覺抵緊車門,少年身上早沒了煙味,乾淨而純粹。
溫熱觸感轉瞬即逝。心念一動,她伸手繞到顧酌身後,虛虛環着他的腰。
距離太近,顧酌沒發覺對方的小動作,親完就往後退,退到一半,感覺背部受到了阻力。盛夏的衣服單薄,熱度瞬時穿透布料,他很快反應過來是怎麼一回事。不用去確認,他垂眸盯着女孩兒泛着柔光的漂亮臉蛋,脣角不鹹不淡地勾起。
聞渺淺笑着收緊手臂,順勢擡起頭,如扇的睫毛輕輕撲閃着。餘光瞥到小李哥正在認真開車,她飛快在顧酌下巴上咬了一口。在他開口前軟聲說:“我好喜歡你啊。你也要好喜歡我,好不好?”
先是忽然被咬了一口,還沒緩過神來,又忽然被表白,顧酌腦子都有點兒不夠用了,所以他遲疑了一下,才拖着尾音道:“嗯,我會好喜歡聞渺,會好喜歡我的寶貝兒。”
聞渺眼眶一熱,卻甜甜地笑了起來,這句不緊不慢的告白,讓她故地重遊積累起來的恐懼和憂鬱一掃而光。
回來沒多久,銘遠開學了。九月初,宋洺成了銘遠的新生。
頂着“顧大佬表弟”和“學校大股東兒子”的頭銜,宋洺還沒進校便在銘遠出名了。
隨着新生的到來,銘遠“男神女神”牆上又添了一批人的照片,跟他哥一樣有着逆天顏值的宋洺也在其中。
他的票數增長得很迅速,然而這個“投票牆”本來就有bug,一人只能投一票的話,後來者確實很喫虧。
當然了,其實大家都知道這個bug,所以也沒多少人把這個投票結果當真,留着它只爲打發無聊。
可是呢,宋洺這孩子特別享受這些花裏胡哨的榮譽帶給他的快樂。
他在這方面的勝負欲尤其強烈。看見同級有人票數和他不相上下,宋洺做出過不少給自己拉票的中二事蹟。
聞渺也不能倖免於難。
宋洺的想法很簡單――渺渺姐幾乎不上論壇,估計不知道投票帖的事,就更別說爲誰投過票。那她的賬號一定還有使用價值。
某次一起喫飯,宋洺“隨口”提了這個事。不料,聞渺卻支支吾吾地拒絕了他,全程拒絕和他哥眼神交流,只顧悶頭扒飯。
當時宋洺腦子裏蹦出來兩個字:心虛。他狐疑地看着聞渺,心想難道渺渺姐投了別的男生?
像是察覺到宋洺“求知”的目光,聞渺擡頭和他對上眼神,宋洺從她的眼睛裏看到有四個大字在滑動播放――“就此打住”。
宋洺接收到信號,手搭在桌邊小幅度地比了個“ok”的手勢。一擡頭,猝然與他哥四目相對。
也不知道他哥看到了多少。
他哥輕飄飄瞥他一眼,便扭頭看向身側垂首自閉的少女,眼神意味深長。
宋洺適時退避。
那道目光一直沒有移開,聞渺心一橫,伸出小手抱住對方的胳膊,搖啊搖,邊搖邊眨巴眼。討好意味十足。
顧酌很喫這套,當即捏了捏她滑嫩的臉蛋,起身幫忙收拾碗筷。
聞渺愣了半天。她還以爲顧酌要問她投了誰呢。她連解釋的話都想好了。
顧酌其實差不多猜出聞渺投了誰,得知小姑娘對紀予只有兄妹情以後,他醋也沒地方可吃了。
紀予能以另一種方式和他一起保護小姑娘,他很歡迎。
投票的事就此翻篇。
進入高二,原3班人分散了,原3班變成了理科2班。3班6成人留在本班,留下來的同學中,男生佔了百分之八十左右。
理科2班從別的班轉進來5個女生,男女比可憐又不意外的變成:1。
相比來說,奚梓的藝考班男女比例就平衡令人羨慕。幾乎一比一。
藝考班人數少,奚梓上的是文科的藝考班。藝考班的同學可以選擇不上晚自習,用晚自習的時間安排訓練。
以奚梓的基礎來說,她的文化課不成問題,晚自習她都回家上舞蹈課。
高二上學期期末有會考,聞渺的這幫學霸朋友,都不太把這種等級考試放在心上。聞渺卻不行,離了學校,簡單的會考成了一個難題。要想拿到全a,她還是需要努力一下的。
專注學習,時間不知不覺溜走,國慶轉眼就到。
按照銘遠傳統,高一年級去愛國教育館看電影。
每到這種時候,宋洺就特別羨慕他哥可以隨心所欲,想不去就不去。他不行,顧姚看着呢。
也不怪宋洺羨慕,聞渺離開銘遠以後,顧酌再也沒參與過一次集體活動。
他的小姑娘看重集體榮譽,帶傷上場打球,最後還是被她真心待過的同學惡言相向。
她想維護人間溫情,他不管,他只願她一人平安喜樂。
然而,當宋洺抱怨起集體觀影有多泯滅自由靈魂時,顧酌卻一反拿他當空氣的常態,眸色深而寒,沒頭沒腦地來了句:“我後悔那次沒去。”
那次他沒在場,讓狗東西鑽了空子,當衆騷擾了她。
國慶節收假,聞渺從邁進新的一歲,這一年,她有了顧酌。
她的生日還是沒告訴“喫喝玩樂6人組”羣裏的其他羣員,當天就奚梓,紀予,顧酌,宋洺來家裏爲她慶生。
頭一天晚上,宋然用宋洺的手機給聞渺打了個電話,說:“我也想來給渺渺姐姐過生日。”
小傢伙今年上大班了,聲音裏的稚嫩減弱了些,聞渺笑着跟屏幕那頭說:“好呀,然然能來,姐姐特別開心。”說起來她快有半個月沒見過宋然了,真有點想他。
宋然雀躍道:“我給姐姐帶好看的禮物。”
“嗯,”聞渺笑着說,“謝謝寶貝。”
大夥都不想讓小壽星累着,在聞渺擔驚受怕的指揮下,兵荒馬亂地做了一桌子菜。
看着歷經千辛萬苦做出來的菜,聞渺心說,這還不如讓她自己來。
不過這些看起來不是很美味,喫起來也不是很美味的菜還是在聞渺心裏放了一個暖爐,烘烤着她的心臟,溫暖和感動隨之而來。
宋然送了個超級可愛的水彩畫,小傢伙說:“這是我畫得最好的一幅畫了,老師都誇我了,還要把畫掛在教室裏。我跟老師說,這是要送給姐姐的,老師也祝姐姐生日快樂。”
宋然的畫和話惹得一屋子人樂的不行。
聞渺非常認真地接過畫,拉着宋然去臥室,當着他的面找了個合適的相框把畫框起來,放置在牀頭櫃上。然後認真地跟他說謝謝。
宋然開心極了,粉雕玉琢的臉上綻放出窩心的笑容,“不客氣,姐姐也送我禮物了,這是應該的。”
聞渺被他的話逗樂,摸了摸他的小腦袋。
去年校運會的場景還歷歷在目,同樣的,去年聞晨忌日當天發生的一切也清晰如昨。
又一次,魔鬼張牙舞爪地露出森森獠牙。
這天白天,紀予帶聞渺去北城大學玩了一天,下晚自習,顧酌來“江汀岸”,整晚陪着她。陪她寫作業,陪她說話,陪她喫東西……還摟着她看了半宿的電影。
第二天聞渺在家睡了一天,顧酌也在學校睡了好幾個課間。
今年的校運會籃球賽再也沒有顧酌的身影,宋洺倒是很活躍,他成功頂替了他哥球場人氣王的位置。
然而宋洺打球還是狠不過顧酌,那種讓人血液都要燃燒起來的感覺,也隨着聞渺的離開而消失了。
北城的冬天還是一樣的來也匆匆,漫長乾冷的冬季,人們都不願意出去動換。進入十一月,聞渺便鮮少出門了,她把會考課程在十一月末學完了一遍。
聖誕節,她和顧酌去看了場電影,熱映的好萊塢商業片。聞渺在電影院和顧酌拍了張合照,把照片命名爲“第十八次電影打卡”。
聖誕元旦隔着五天時間,他們視頻跨年。這幾天顧酌感冒了,他們沒出去玩。聞渺白天都跑四合院拽着顧酌出去打針。
她把他看得死死的,不給喝冷水,不給喫辛辣食物,把他當小寶寶一樣照顧。
經聞渺的細緻照顧,顧酌的感冒終於在會考前兩天消退下去。但還是有點輕微的咳嗽。
會考考場就在銘遠,聞渺回到學校考試,免不了碰上原來3班的人。
快一年沒見,陌生感襲來,只是點點頭打個招呼,便各回各的考場,各回各的家。
會考結束後,聞渺徹底和化學說了拜拜。
她一從考場出來,便給顧酌發微信問他在哪。
好幾分鐘過去,沒收到回覆,她只好發電話過去。
是龍彪接的電話。
聞渺還來不及表達疑問,龍彪便說:“顧酌在職中後門附近的那片籃球場,要不要我過去接你?”
“他在那邊幹什麼?”
“打球。”龍彪說完,又添了句:“跟職中這幫小子打比賽。來嗎?”
顧酌感冒剛好不久,聞渺沒時間多問,回答龍彪一個“來”字便掛了電話,騎着自行車從銘遠出發去目的地。
銘遠和南市區職中就隔着一條街,只不過後門比較遠一點,聞渺花了十分鐘找到龍彪說的那塊球場。
籃球場的比賽絞着地進行着。記分牌顯示13:16。
聞渺一看就看出來一方學生氣十足。顧酌不算,他沒有學生氣。另一方就比較像地痞小混混。
龍彪和兩個他的小弟站在場外看比賽。
聞渺走到他們面前,問:“宋洺他們怎麼會突然和這些人打比賽?”
“這幫小崽子們故意找茬唄。”龍彪說,“宋洺今天在臺球室被女生搭訕,那女生男朋友,”他在場子裏找了一圈,“就那個,穿土色毛衣那個龜孫過來挑事兒,宋洺怕打不過人家,就把顧酌叫過來救場了。”
解說清楚,龍彪又說:“宋洺那幾個同學打球還可以,顧酌在,他們輸不了。”
北風瀟瀟,聞渺點頭嗯了聲,裹緊衣服安靜觀看比賽。
中場休息,比分23:28。
顧酌走過來,對着聞渺笑了笑,接過一個兄弟遞過去的水,擰開就要喝。
聞渺忽然出聲:“先別喝。”
顧酌停下動作,看着她。
其他人也看着她。
對手也看着這邊。
聞渺極力忽視掉場上十幾道目光,從揹包裏掏出保溫杯,頭也沒擡地說:“瓶子給我。”
宋洺走過來“喲~”了聲。
顧酌把瓶子遞給聞渺,擡起胳膊往他背上送了一拐,宋洺齜牙咧嘴的,卻也不吱聲了,跟着大家一起看着聞渺。
聞渺接過礦泉水瓶,把裏面的冷水嘩啦啦往外一通倒,倒了一滴不剩,才把保溫杯裏的溫水倒進空瓶子裏,倒滿一半,遞給顧酌,“喝這個吧。”
顧酌勾着脣角接過水,仰頭一次性喝完,小姑娘這麼高調的秀恩愛,他也不甘落後,當着十幾個人的面把手伸進聞渺的棉服衣兜裏,摸索了兩秒後,從裏面掏出一顆酸酸糖。
然後在衆人各不相同的目光中剝了糖紙,把糖咬進嘴裏。酸溜溜的味道讓他表情管理失敗,眉頭皺了皺。
他含着糖,轉過身,盯着挑事兒那人,眸子裏攝出凌厲的冷光,語氣卻沒個正行:“看什麼看,你很冷?要不要我讓人給你送一壺熱水過來?”
對手:“……”
隊友:“……”
觀衆:“……”
場面陷入詭異的安靜中。
大概是看銘遠這幫大少爺居然叫了社會人過來撐場子,顧酌打球又狠又快,對面那幫人有些怵了,誰也沒膽量吱聲。
這邊憋笑憋得辛苦,大約是覺得笑出來不太厚道,誰也沒笑出聲。
後半場沒打成。一是天氣太冷了,二是顧酌不想打了,就讓龍彪過去跟職中的那夥人說說,差不多得了,反正最後結局不會變。
龍彪過去恐嚇兩句,那夥人再怎麼混,畢竟還都是學生,一看龍彪的面相和滿脖子的紋身,紛紛識相認慫,灰溜溜地走了。
顧酌還記着聞渺讓他好好穿衣服不要受涼的叮囑,穿上衣服帶着她先回了“江汀岸”,哄乖了纔出來和龍彪他們去聚餐。
這次的期末考試,顧酌不僅穩坐第一,還甩了第二名足足二十分。
王奇幅主動找了份文科試題給聞渺。沒了理綜,聞渺的成績和排名,比之前好看了很多。
分科以後,文科生只有原來的四分之一,聞渺排到了年級第六。
這年春節,她回了小城。這次,她終於心無旁騖地回到那個溫暖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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