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那股颤动很快蔓延向了其它面部肌肉。
他的热泪還装在眼眶裡,发自内心的狂喜還沒来得及消化就全部被打碎了。
“你說什么?我爸……要杀你?”余家安颤抖着吐出声音。
就在這一句话的功夫裡,他迅速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
脸上的表情转变成了极度的难以置信和委屈。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怎么会這样?”余家安脸上又多了一点崩溃之色。
怀聿无比冷静地看着余家安演戏。
挺好。
演得越投入,潘尹川会越觉得恶心吧?
“我,我真的沒想到……”余家安崩溃地抓了抓头发,又往前两步,然后无比急切地朝潘尹川伸出手,却又不敢触碰一下。
“你、你受伤了嗎?他伤害到你了嗎?”余家安眼眶裡的泪水终于流了下来,他失态地愤怒地大吼,“他只会害人!我早该知道的!”
“你告诉我,你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余家安痛苦地跪倒在了潘尹川面前。
潘尹川:“……”
他现在觉得怀聿可能真沒說错。
余家安的确不能用正常人的脑回路来推测。
望着他這番表演,潘尹川倒也說不上什么失望,就是觉得荒谬。
无比的荒谬。
久久等不到潘尹川的回应,余家安恐惧地抬起头,惨声问:“你现在是不是在心裡恨我?”
怀聿眸光一暗,捏了下潘尹川的手腕。
像他這样的人……恨他,不是反而让他高兴嗎?
“我不恨你。”潘尹川摇了摇头。
怀聿闻声,嘴角微弯。
這四個字果然对余家安的打击更大,他一下僵在那裡,连接下来的反应都忘了。
這還不算完。
這时候潘尹川還做了個更让余家安受不了的举动。
他转头看了一眼怀聿的脸色,然后才开口說:“你起来吧,站在這裡說也不像样。”
是啊。這样的事不适合在這裡說……我們也不适合听啊!
中校颇为赞同,然后赶紧朝副官使了個眼色。
副官立即冲上前,将余家安从地上扶了起来。
几分钟后。
他们又回到了玻璃大厅,只是其余闲杂人等都被屏退了,在场的除了中校和他的副官,就是怀聿的保镖。
余家安现在就像是落进笼子的困兽。
他倒并不惊慌。
他的脑子裡只是挤满了各种各样激烈的情绪。是愤恨,是嫉妒,是想要寝其皮啖其肉……是巨大的难以接受。
“您是怀先生吧?”余家安浑浑噩噩抬起头,先看向了怀聿,“在怀先生面前失礼了,請怀先生见谅,只是我和您身边這位是故旧好友,我們還有些事要弄清楚……”
怀聿看都不看他,只故意问潘尹川:“你觉得呢?你要单独和他說话嗎?”
“沒什么是怀先生不能听的。”潘尹川想也不想就說。
余家安僵了下:“哦,哦,抱歉,是我沒想到你和怀先生的关系這样亲近。”
潘尹川不想再听這些废话,他直接了当地說:“你不是应该已经死了嗎?为什么又改名换姓站在了這裡?”
“原来你也看到新闻了。”余家安丝毫沒有要否认的意思。
他甚至還苦笑着追问了一句:“当时看到新闻,你有沒有为我掉哪怕一滴眼泪呢?”
潘尹川:???
潘尹川非常干脆地說:“沒有。”
“那真是……真是太让我难過了。”
“为什么假死?”潘尹川直接打断了他的情绪抒发,“在你溺水身亡的新闻裡,现场有一個人穿着我的衣服,并且自称是你的beta男友。……你是故意陷害我嗎?”
“不,当然不是!我只是让苗飞扮成你,這样会显得更有可信度。毕竟我爸只见過你,沒见過苗飞。我沒想到苗飞会那样說,那句话一定是他自己加的。”
潘尹川皱了皱眉:“我不信。”
“为什么不信我?尹川,你听我說……”
怀聿冷冷淡淡插声道:“他当然不应该信你。你刚才脸上忘记露出震惊的表情了,怎么?见到潘尹川心情太复杂,连该露出什么表情都弄混了?”
余家安一顿。
“苗飞是谁?”怀聿转头问。
這個潘尹川還是记得的:“就是那個当时一起玩儿的omega。”
怀聿点点头,又恢复了冷眼旁观的姿态。
“所以总结起来,你假死就只是为了骗你爸。你真奇怪。”潘尹川的眉头皱得更紧。
“我好像从来沒认识過你一样,我无法理解你为什么要這样做?你假死之后,你爸爸非常恨我,认为是我害死了你。他承受不了這样的丧子之痛,甚至发疯想送我去给你陪葬……”余家安的表情一刹间变得非常的难看,目光也变得尤其冷酷。
紧跟着连說话的口吻也变了:“不是因为我的死,他才发疯。他本来就是個疯子。”
“他也不是承受不了丧子之痛,他只是接受不了自己的alpha儿子沒有了。”
“我为什么要假死?”余家安呵呵笑了一声,“为什么?我有安定富足的生活,为什么要来這样一個地方隐姓埋名……当然是因为我沒有一天不憎恶我的好父亲。”
他停顿片刻,抬头盯着潘尹川:“我過得很痛苦,每一天都很痛苦。……对我爸来說,我就是他的耻辱。他是一個alpha,他唯一的独子却是個beta。他忍受不了。”
“他每天都在对我說,說他是为了我才来的九河市,因为我,他才失去了原本的生活。”
余家安的眼底流露出一点渴望,像是想从潘尹川的脸上看见一丝心软或者同情。
但脑子裡却又异常地冷静判断起现在的情况。
他不知道潘尹川对背后的“真相”,已经了解到了什么地步。
他只能赌。
“你应该从我爸口中得知基因編輯器這個东西的存在了吧?”
“比起我的‘死’,他应该更害怕這东西流落到别人手裡去。”
“那东西是有负面作用的!”
“我爸很清楚這一点,但他還是用在了我的身上。自从被改造之后,每一天,每一刻,我浑身的骨头、血肉、细胞,都好像被打碎了再重组一样。很疼,我很疼。”
“可我只能承受,因为我爸接受不了自己的儿子是beta。他是我爸,我是他的儿子。我們谁也改变不了這個事实。所以我只能被他控制,被改造成他想要的样子。”
“不仅如此,他還告诉我,就算我将来结婚,也只能和女性omega结婚。因为只有這样,才能最大程度保障我的后代也是alpha……我受不了了。”
“我只有逃离九河市,离他越远越好!”
“当然,我太恨他了,恨到我想摧毁他赖以生存的根基。所以我带走了基因編輯器,又编造出假死的迹象,让他彻底失去希望……”
余家安颤抖着问潘尹川:“就是這样……听起来很大逆不道嗎?你也觉得我是個残忍地逼死父亲的混蛋嗎?”
潘尹川怔住了。
一時間沒有再开口。
倒是中校的副官忍不住出声求情:“怀先生,董青松,不,余家安他自从来到罗斯州,从来沒有做過违法乱纪的事。他過得也很不容易,为基地付出很多才有了今天,他身上现在都還有当地叛军留下的伤。最严重的一次,他差点就活不下来了……”
中校也悄悄点了下头。
毕竟是基地裡的人,尤其還是在這么個破地方。有好用且忠心的下属也不容易,如果不是什么大問題,做上官的当然要维护一二。
“嗯,好悲惨的故事。”怀聿不紧不慢地开了口,“時間也不早了……”
中校和副官的心顿时提了起来,不知道接下来怀聿会发什么话。
相比之下,余家安這個当事人反而沉静多了。
“這样,摆個宴吧。”怀聿笑了笑,“不是高中同学嗎?宴上還能慢慢叙旧。”
余家安马上說:“谢谢怀先生。”嗓音還带着嘶哑。
怀聿随意一点头,转身搂住潘尹川,就将人带了出去。
“你信他說的话?”怀聿问。
潘尹川叹气:“本来有一点要信了,……但他的用词太奇怪了。像是在心底演练了很多遍,其中的悲伤、愤恨都已经消失了,更多是上帝视角的叙述。”
“因为這本来就是他计划好的,再见到你的时候的說辞。”
“被父亲逼迫、打压多年,忍受被改造的苦楚,又置身罗斯州這样一個混乱的地方,不知道受了多少伤,……应该能唤起你的心软。”怀聿的语气冰冷,“這是他做下计划的时候,万分笃定的结局。”
如果沒有他。
余家安想要的结局,应该真能达成。
“鱼缸摄像头的事還沒问他。”潘尹川說。
“不急,好戏才刚刚开场。”怀聿垂下目光,将潘尹川扣得更紧。
“对不起中校,我想去洗把脸。”這头的余家安转身冲中校勉强笑了下。
中校无奈叹气:“去吧。”
余家安走进卫生间,拧开水龙头。
冷水泼脸,也并不能压制下他心头的极端愤怒和妒忌。
如果沒有怀聿……他和潘尹川的再见会是多么美好。
可偏偏有了!
多了一個人!计划全乱了!
真想杀了他。
可偏偏又杀不了他!
余家安牙关紧扣,咬得咯咯作响。
再抬脸看向面前的镜子,眼底满是血丝。
怀聿就這样带着他走了……他们又会做什么?
如果潘尹川为我掉了眼泪。
怀聿会不会顺势吻去他脸上的泪水。
我讲述的悲惨故事,反而成了他们亲密的情趣?
余家安越想越多,越想越觉得难以忍受。
“你沒事吧?”副官来敲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