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好寵 [V]

作者:周晚欲
雪很快就停了。

  秦枝第二天下樓去上學,發現路上的積雪已經被清掃乾淨,她仰頭看了看公寓樓的某個窗戶,很快轉了身,去趕地鐵了。

  秦枝這天有一整天的課,大課間的時候大家都在討論雙旦晚會的事。

  有女生邀請秦枝和她們一起跳羣舞,秦枝拒絕了,有男生想表演變魔術,想找秦枝當託,也被她拒絕了。

  她把自己排除在熱鬧之外,樂得清靜。

  但是很快,這份平靜就被打破了。

  系裏的晚會初篩名單出來的時候,已經到了十二月份,通知是在班級羣裏下的,當天是週日,秦枝剛醒,和往常一樣懶得起,窩在牀上刷手機。

  打開微信一看,班級羣裏有人艾特她。

  點進去一看,才知道昨晚上節目單就出來了,而她睡得早,錯過了討論。

  她被惡意報了節目。

  古典舞,《女兒情》。

  誰都知道,對於一點舞蹈基礎都沒有,且肢體僵硬的人來說,翻跳一段女團舞,最快也得小半個月才能練熟。

  何況對於舞蹈基本功要求很高的古典舞。

  秦枝想都不用想,也知道這事是王之娚乾的。

  羣裏上百條討論消息,不乏有同學給秦枝的鼓勵和期待。王之娚夾在其中,不時附和幾句,發幾張表情包。

  秦枝看得出她這是在煽風點火,也不找她對峙,心勁兒上來了,跳就跳。

  她到和池雪的聊天記錄裏,找了張池雪發給她的可愛的表情包,轉發到班級羣裏,附字:咱們一起加油。

  後來的幾天,秦枝一直在痛苦中度過。

  歌還好,就唱嘛,哪怕高音上不去,低音下不來,到時候也能假唱。

  舞是真的不行。

  班長借來臨時當練習室的教室裏,經常溢出一片難以自抑的笑聲。

  這笑沒有惡意,但屬實傷人。

  秦枝汗和淚一起往地上滴。

  聽見有人問:“秦枝,你到底會不會跳啊?”

  “反正報都報了,大不了初選被刷下來。”秦枝假裝隨意,不把任何事放在心上。

  大家一聽,也就不替她瞎操心了,紛紛轉移陣地去看王之娚。

  王之娚也報了獨舞。

  她是有真本事在身上的,從小學習芭蕾,一招一式都足見功底,既美又舒展。

  那些擔憂秦枝會不會跳的同學,對王之娚的讚美就沒停下來過。

  哪怕再不喜歡王之娚,可她也有她的長處,這一點沒什麼好矯情的,該承認就得承認。

  秦枝並非是妄自菲薄的人。

  不必拿自己的短處,和別人的長處比。

  但要正視自己的短處。

  一連幾天,秦枝都是練習到最後一個才走。

  天很冷,每呵一口氣都會生成一道白煙。

  小時候姥姥說,人啊,就是仰仗着這口氣活着。

  姥姥那代人,不是很懂生活,但卻很懂人生。兒時聽過的很多道理,現在再想想,才依稀能體會一二。

  練舞的這段時間,秦枝早出晚歸,幾乎沒再見過李京州。

  他工作室最近在跟進一則社會新聞,涉及孤兒院性侵。

  秦枝是在他工作室“人世”公衆號上看到的相關文章。

  秦枝只覺得那些文章寫得字字珠璣,既切中要害,講明瞭事件關鍵,又不乏發人深省的感悟,通篇讀完,只覺得惆悵又憤懣。

  文章的署名是李京州。

  聽韓玫說,他們跟進這件事已經好幾個月,現在曝光,熱搜不斷,已經得到上面的重視。

  秦枝聽完,在朋友圈裏轉發了那篇文章。

  轉發完之後還覺得不夠,秦枝又用微博大號轉發了相關報道。

  沒有炬火,你我就是星星之火。

  等秦枝再見到李京州,已經是十二月的中旬。

  其實這期間,只要她去敲個門,或者跟韓玫蹭個飯,就能見到他,但是自從初雪那天,她在他家裏說了那麼多真心話之後,就沒辦法再面對他。

  系裏初選的前一天,韓玫幫秦枝找了舞蹈系的學姐糾正動作。

  學姐給秦枝一個評價:“跳得很差勁,但不醜。”

  秦枝對此無言以對。

  學姐又問:“你的身體還能再軟一點,之前應該是怕疼,拉筋沒拉開吧?”

  “也沒有,我每天都拉筋……”

  學姐一看秦枝這樣就知道她心虛。

  於是接下來,她二話不說先給秦枝壓腿壓背。

  幾分鐘後——

  “操操操……”

  “不行不行不行,疼疼疼……”

  “輕點輕點……”

  一聲接一聲的哀嚎響徹練習室。

  秦枝很少噴髒,除非忍不住。

  她樣子滑稽,眼淚鼻涕汗都糊在臉上,大家看得既心疼又忍不住想笑。

  她本身就是不服輸的性格,即便知道自己在出醜也沒喊停,最後拉完筋,秦枝捂着眼睛哭得一抽一抽的。

  這完全是生理性淚水,太疼了,她忍不住。

  學姐踢了踢她的腿:“起來擦擦汗,晾汗容易感冒。”

  秦枝搖頭,她又累又暈,可能是有點低血糖了,每個字都說得很痛苦:“我起不來,你把毛巾給我。”

  她一隻手仍在捂着眼睛,另隻手高高伸出去。

  等了幾秒。

  她的手掌忽然被人握住。

  那隻手五指修長,骨節分明,掌心卻並不單薄,帶着幾分乾燥的溫涼。

  秦枝怔了一秒,眼睛從指縫裏睜開,一看——

  “我靠!”

  李京州什麼時候來的?!

  秦枝簡直要發瘋。

  她第一反應就是別開臉,手拼命往外掙,他把她的手骨都要捏碎了,就是不放過她。

  “你放開我,別看我!”

  她躲不開,就拿腳踢他,像個潑婦。

  李京州動都不動彈一下,任她撒潑。

  旁邊的人早就噤了聲,一個個都看傻了。

  她們沒見過這樣發瘋的秦枝。

  更沒見過這樣的李京州,噙着笑,眼睛黏在秦枝身上就沒下來過。

  秦枝掙了一會兒,漸漸沒力氣了。

  她意識到自己這樣不過是越掙扎越狼狽,突然就不動了,喘着氣坐在地上,像一隻鼓着腮呼吸困難的魚。

  李京州這才說:“起來。”

  秦枝垂着腦袋,甕聲問:“誰能幫我把毛巾拿來?”

  “自己起來拿。”李京州一句話,讓想幫秦枝的人都打消了主意。

  秦枝不傻,她知道他就是要看她的醜態。

  氣急之下,乾脆撲過去,空着的那隻手扯了他的衣襬,往臉上一抹。

  眼淚鼻涕汗都擦他身上。

  大家看着這一幕,一個個瞪大了眼,用表情互相交流,示意這齣戲的精彩。

  秦枝擦完臉,順勢扶着李京州的身體站了起來。

  原本以爲李京州會生氣,可他只是隨意睨了她一眼,問:“這叫起不來?”

  秦枝醜態已經被他看過了,這會兒沒什麼顧忌,說話並不客氣:“你來幹嘛?”

  “我喊他來的。”

  王之娚的聲音在後面傳來。

  秦枝偏了偏臉,纔看到王之娚正站在門口。

  秦枝對一切都瞭然了。

  王之娚不知道用了什麼法子,讓李京州來看她出醜。

  原本以爲,這次表演節目,王之娚是自己想贏她,誰知道到頭來繞了個圈,還是回到了李京州身上。

  那好,秦枝陪她玩。

  秦枝往李京州身上貼了貼,捏着撒嬌的嗓子,特別刻意說:“李京州,我想喫糖,你帶我去買吧。”

  李京州用眼尾淡淡掃她一眼,不給面子:“你三歲小孩嗎?”

  “……”

  秦枝體會到了什麼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她噤聲了。

  李京州掀起眼皮盯了她兩眼,沒說什麼,拽她離開。

  她沒反應過來,打了個絆兒差點磕地上。

  走到門口,大家自動讓路,只有王之娚,站在那裏沒動。

  所有人都屏氣凝神,把視線落在王之娚身上。

  可王之娚只是笑着提醒了一句:“記得把她外套拿上,外面冷。”

  倒像是主人的語氣,在送來家做客的客人。

  秦枝也不幹站着任由她陰陽怪氣,攬着李京州的胳膊,整個人靠在他身上,甜甜一笑:“謝謝。”

  氣氛變得奇怪。

  李京州瞥了眼王之娚,又瞥了眼秦枝,最後伸手在秦枝腦袋上輕輕彈了一下:“站好。”

  王之娚心底一刺。

  這語氣太寵了,擺明了就是在幫秦枝氣她。

  但秦枝顯然沒體會出來。

  李京州幫她拿了外套,她還瞪了瞪李京州,纔跟着他的步伐出了門。

  看着他們一前一後出去,原本寂靜的教室頓時爆發出討論聲。

  殷晴忍不住來問王之娚:“小娚,他們這是……”

  王之娚並沒回答。

  她往李京州離開的方向看了一眼,眼底恨意很濃,可很快就被她藏起來。

  她換上舞鞋走到教室中央,播放音樂。

  外面下雪了,她隨着風雪翩翩起舞,原本輕柔的動作,被她跳出了力量感。

  所有的情緒,都被她揉進身體的律動裏。

  李京州今天爲什麼過來,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她喊他來看自己練習,他一點反應沒有,如果不是她主動提及秦枝也在排練,他不會過來。

  原本今天,她想引李京州來看秦枝的笑話,沒想到最後她自己纔是笑話。

  想起和秦枝的賭約,王之娚忽然有一股淚意逼上眼眶。

  其實她不只是在和秦枝賭,也是和自己賭。

  李京州和李家關係很差,爸爸早就不許她再和他來往,是她放不下執念,和爸爸保證,如果今年和他還是沒結果,就放棄。

  李京州這幾年幾乎是個行屍走肉,沒有愛恨嗔癡。

  她以爲哪怕自己和他沒結果,秦枝也一定追不到他,而最壞的結果,不過是如爸爸期望的那樣放棄他,和秦枝打個平手。

  可現在看來,不是那麼簡單了。

  她真的就要輸了。

  作者有話說:

  李京州,我也要喫糖,餵我。(不是)

  晚會結束就在一起了,耐心點,給李京州一點掙扎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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