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解氣 [V]

作者:周晚欲
有人說,你要感謝那些殺不死你的人,因爲是那些人讓你變得更強大。

  秦枝覺得能說出這種話的人都是純傻逼。

  當你傷痕滿滿,從地獄裏廝殺回來,成爲所有人都聞風喪膽的戰神,可卻永遠失去了感受快樂的能力,那麼再多的榮耀,又有什麼意義呢。

  王之娚被秦枝這突如其來的一巴掌打蒙了。

  她瞪着眼睛,難以置信擠出一句:“你瘋了?”

  話剛落,另一邊臉,也被秦枝甩了一巴掌。

  緊接着,秦枝攥住王之娚的手,冷冷一笑:“反正都被你算計了,我也不能把你衣服剪碎了,扇你幾巴掌解解氣,好歹不怎麼喫虧。”

  王之娚往後縮了縮,但很快又挺了挺背,高傲的看着秦枝。

  剪秦枝衣服並非是她的本意,她也知道那是上不了檯面的事情,但就是那一念之差。

  她當時想到了初賽選拔上秦枝的表現,心頭一刺,等她再恢復理智的時候,已經拿修眉剪刀把秦枝的舞服弄壞了。

  本來她是有一點自責的,可是看着秦枝完成了演出,甚至還一副要吃了她的架勢,王之娚心裏的那一絲愧疚也消失不見了。

  這件事她不會承認。

  她不能讓秦枝這麼高高在上。

  她咬着牙:“我沒有動你的衣服。”

  “我發光阻止你發光了嗎?”秦枝這樣問她。

  王之娚握緊了拳頭。

  秦枝冷冷一瞥:“你跳得是高貴的芭蕾,做事卻像個低賤的小人,爲了一個破男人,臉都不要了,淨使一些下三濫手段,也不嫌丟人。”

  王之娚瞪着秦枝,她眼裏怒火中燒,額上青筋暴起,被她這話惹毛了:“你放開我!你到底要做什麼,這是學校,不是你亂來的地方!”

  “學校?”秦枝笑了,“你在學校裏沒做過惡事嗎?”

  王之娚一頓,秦枝這抹笑讓她覺得熟悉,就像很久之前也有人這麼嘲諷過她似的,她眼眸中閃過一絲複雜,可很快這絲複雜就變爲激烈的對抗。

  她問:“你究竟想怎麼樣?”

  秦枝認真思考了兩秒這個問題。

  自從追隨王之娚考進這個大學開始,她就一直在問自己,到底想怎麼樣。

  原本她只是想來一次單純的報復,她在乎什麼,她就拿走什麼。

  可這半年發生的種種,讓她心裏改變了答案。

  秦枝把王之娚鬆開了。

  她退後半步,和王之娚以平等的姿態對視着。

  然後一字一字說:“我想讓你記住,秦枝這兩個字永遠是你的陰影。”

  王之娚一動不動,拳頭握的很緊,她掐着掌心,忍住想流淚的衝動。

  秦枝淡淡看着她,更多的話,秦枝沒有說完,但她知道王之娚一定懂。

  無論你以後去了哪,做了什麼,成爲了什麼樣的人,擁有多麼光鮮的人生。

  你都要記得,你曾經輸給了一個叫秦枝的人。

  你將永遠在她之下。

  她是你此生跨不過的山脈,渡不過的大洋。

  你的高傲,心機和執著。

  於她而言,都不值一提。

  秦枝在王之娚心上紮了根刺。

  王之娚靜靜站在空地上,心如死灰,任由自欺欺人的信念一寸寸崩塌。

  秦枝轉身而去,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因爲從剛纔那一刻起,她對王之娚,不再有復仇之心。

  她並非不再恨她,更沒有原諒了她,但是這一刻,她不再執著於簡單的報復。

  這太幼稚,也太不值了。

  冤冤相報何時了?

  她在報復的時候,何嘗不是把自己拉入無盡的痛苦之中。

  人不能凝視深淵太久。

  而最重要的是,從此刻開始,她終於可以乾乾淨淨去喜歡李京州了。

  那天池雪問她,靠近李京州,到底是爲了報復王之娚,還是還對他念念不忘?

  她當時沒回答上來。

  但其實答案一直在她心裏。

  她喜歡過他,但她很明白,那時候年紀小,她的喜歡並不深刻,後來轉學離開,自然也就慢慢放下了。

  直到那天她又見到他。

  她失眠了。

  哲學家說,人不會兩次踏進同一條河流。

  但是秦枝,卻在李京州這條河上,翻了兩次船。

  所以報復王之娚是真的。

  對李京州念念不忘也是真的。

  她一直以爲這兩件事並不相悖,於是她從一開始就把這兩件事當成一件事去做。

  追到李京州,自然就報復了王之娚。

  而假如沒追到,她也可以自我欺騙說她從沒動過心,一切都是爲了報復王之娚而已。

  在追逐李京州的過程中,秦枝一直都很矛盾。

  她和大多數敏感而膽怯的女孩子一樣,當喜歡上一個可望而不可即的人時,會因爲怕受傷,而保留一部分真心,打算等對方也喜歡上自己之後,再付出感情。

  於是一開始,她對他就是算計着來的。

  可沒想到,最後卻把自己搭了進去。

  既然如此,她就不能再起什麼一舉兩得的念頭。

  從付出真心的那一刻起,她想和李京州好,就是單純爲了她自己。

  而不是因爲任何人-

  秦枝走到演播廳的樓梯口,撞見了李京州。

  她走過去,他把外套脫掉披在她身上,淡淡說:“記得第一次見你,你就在扇人巴掌。”

  秦枝微愣,然後低下了頭:“你都看到了?”

  “你剛纔動靜不小,如果不是我在門口守着,估計出去看熱鬧的不少。”

  “那我還得謝謝你?”

  “你謝我的可不止這一件。”

  靜了幾秒,秦枝斂了斂眸:“我打她,你不心疼啊。”

  “她輪不到我心疼。”李京州沒有感情。

  秦枝努努嘴,很想問:“你和她,到底是什麼情況。”

  “她媽是我媽的閨蜜。”

  “僅此而已?”

  “不然你還想讓我和她有什麼?”

  “……”

  秦枝抿抿脣,小聲嘟囔:“那你還總讓她跟着你。”

  李京州一怔,臉色一沉。

  “啊!”

  秦枝又土撥鼠叫了。

  因爲她突然被李京州這個混蛋薅着領子提溜起來。

  李京州用那種教訓人的語氣說:“幾年前就拒絕過了,後來就一直拿她當空氣,可腿長她身上我能有什麼辦法?”

  秦枝被他吼的顫了顫,小聲問:“你這是在跟我解釋嗎?”

  李京州有些愣神,反應了一秒,把她丟開了。

  秦枝理了理衣服,想了想,說:“一會一起回家吧?”

  李京州從兜裏摸了根菸,夾在手上,但沒點燃,懶懶瞥她一眼,沒好氣說:“那你還不快去換衣服。”

  ……

  秦枝把他的外套脫下來給他,小跑回後臺。

  李京州拿着煙走到大廳外面。

  王之娚以一個落寞的姿態在門口任人觀覽。

  她還穿着表演時的舞服,臉被凍的慘白,李京州走過去,看也沒有看她。

  王之娚叫了聲:“哥哥。”

  李京州停下:“我說過了,你別這樣叫我。”

  王之娚眼淚刷一下傾瀉而下。

  剛纔被秦枝那麼羞辱她都沒哭,可現在她哭了。

  她難以置信的看着李京州:“你就這麼討厭我嗎。”

  李京州把煙點上火,沒抽,眉眼清冷:“討厭。”

  王之娚只覺心口悶悶被堵住了,她攥緊拳頭,指甲全都嵌進掌心,可她感覺不到疼,身體和心都被凍麻了。

  這兩個字讓她想起了很多很多事,也是一個冬天,十二月末,他把她叫到走廊外,對她說“我什麼都看到了”。

  看到什麼了?

  不過就是班裏那些同學欺負一個大家都討厭的人。

  可是這和她有什麼關係?

  她是唯一一個沒有動手的,她已經夠仁慈了,但僅僅因爲她站在邊上,他就覺得她無惡不赦嗎。

  可他說,打人的一定是施暴者,可施暴者不一定動手打人。

  她是主導者,在背後拱火的那個人,雖然沒動手,但性質更惡劣,那個女生以後最恨的絕對是她。

  如果恨那就恨啊,她不在乎。

  可是他爲什麼要因此討厭她?

  他們之間的關係就是從這次談話之後開始發生鉅變的。

  談話之後沒幾天,他媽媽就跳樓自殺了。

  他忽然就變了個人。

  無暇顧及自己,自然也無暇注意她。

  他們青梅竹馬長大,他雖然對她沒有男女之情,但是不至於冷眼相待。可是後來,他開始拒絕她的接近,對她大吼大叫,她厚着臉皮黏上去,他乾脆把她當空氣。

  如果不是因爲媽媽和阿姨是朋友,她連給他通個電話的機會都沒有。

  一切都是因爲那次可笑的欺凌事件。

  可是至於嗎?

  “李京州,多少年了。”王之娚不明白,“現在我們都長大了,都過去了。”

  李京州一直在抽菸。

  聽到王之娚顫着音說完最後一句話,他知道這樣的對話以後都不必再有了。

  當年的事,只是一個矛盾累積之後的爆發點而已。

  他已經不止一次得知,她在背地裏會欺負一些喜歡他的女生。

  彼時他們兩家交好,他還是那個站在光明裏的李京州,看到有人犯錯,第一時間想的不是懲罰,而是幫助。

  他私下安慰過被她傷害的女孩們,還把事情告訴過她媽媽,希望家人能給她一定的幫助,自己也和她談過,甚至給她介紹過心理醫生,希望能讓她改正。

  但她毫不悔改,習慣把錯誤推到別人身上,對自己做過的惡事,永遠有一套漂亮的說辭,並且固執的把對別人的傷害當做鬧着玩。

  可她似乎忽略了,哪怕是一個玩笑,也只有被開玩笑的那個人覺得好笑,才能算作玩笑,否則那不過是一種詭辯的語言霸凌罷了。

  何況是真正的欺負?

  有些東西長在本性裏,是改不掉的。

  對待這樣的人,他沒義務繼續管着她。

  母親死後,他連自己都差點放棄了,哪還有時間去做別人的救世主。

  而這幾年他冷落她,更重要的原因是,他察覺到她在無形之間道德綁架他。

  她總是能和他身邊不少人打成一片,這些人多半是些傻小子,他們覺得她性格好,家世好,又癡情,一見他對她愛答不理,就忍不住替她出頭,說好話,甚至有那麼一兩個人甚至願意給她當眼線彙報他的行蹤。

  王之娚這一招,足夠對付這世上大多數男人。

  可李京州這種人只能統治,絕不服從。

  她越是這樣,他越是不喫這一套。

  “或許連那個女生都已經忘了,她可能早就過上了嶄新的生活。”王之娚還在不斷假設。

  李京州沒心情聽。

  他走了。

  連句好自爲之都懶得說。

  ……

  秦枝換好衣服出來之後,就見李京州早不知道跑哪去了。

  她邊打電話邊往外走。

  一出門就看到正抱膝蹲在地上的王之娚。

  她嘆了一聲,但沒有絲毫的同情。

  電話很快接通,秦枝邊往外走,邊問:“人呢?”

  李京州說:“噴泉廣場。”

  秦枝小跑趕過去。

  遠遠就見李京州坐在臺子上抽菸,她停了停腳,才走過去。

  離得近了,他擡臉看了她一眼。

  “衣服我洗好還給你。”

  他“嗯”了一聲,問:“然後呢?”

  然後?

  秦枝認真想了想:“我請你喫飯?”

  李京州瞥她一眼,冷冷清清。

  顯然是不滿意。

  秦枝無奈:“那你說怎麼辦吧。”

  “把你元旦假期給我。”

  李京州這麼說,秦枝屬實沒想到。

  她元旦有個約拍,頭一次接到小明星的商單,一張圖四位數起,還不算其他雜七雜八的。

  可是很顯然,還是李京州誘惑力大一點。

  秦枝繾綣一笑:“好啊。”她吐氣如蘭,悠悠說,“把我給你都行。”

  李京州直直看着她,什麼也沒說,轉了身往校外走。

  秦枝追上去:“摩托車停哪了?”

  “市區不能騎摩托。”他步子未頓,“打車走。”

  秦枝小跑着跟在他身後,就像只小狗:“那我請你吧。”

  “隨便。”

  “對了,我跳舞你看了吧。”

  “沒有。”

  “騙人,韓玫剛打電話說,你眼睛都看直了。”

  “……沒有。”

  “我今天是不是很漂亮。”

  “……”

  “我身段挺好的吧,尤其是腰,特別軟,哦對了,我有個動作跳錯了,你看出來沒?”

  “……”

  夜色清靜,天空深不見底,幾縷灰色的雲浮在其中,不時掩蓋月亮,又被狂風揉亂。

  蒼穹之下,有兩道背影,踩着明月的清輝,正慢慢並肩走遠。

  作者有話說:

  王之娚這種無形之間的道德綁架,大家在現實中有遇到過嗎,反正以前我是有遇到過,一個你不喜歡的人,對你特別好,還和你朋友玩得很好,讓別人都覺得他對你可好了,加上對方條件不錯,所以你身邊所有人都覺得你應該答應他,不然都有點不識好歹。反正這種情況,我只會更煩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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