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沒有什麼是永垂不朽 2
這兩天,六嫂孃家媽來看外孫,六嫂常帶着媽媽和兒子一起到計然店裏喫早餐。
六嫂媽媽是個看上去爽快活潑的長輩,每次,等六嫂搜送孩子去學校尚可,她會留在店裏等女兒回來接她一起去菜場買菜。趁這辰光,慢悠悠喫一碗餛飩,與計然有一搭沒一搭的瞎聊。六嫂孃家媽比她女兒健談很多,記性也好,沒出幾天,計然店裏那點兒事兒,家裏那點事兒,她比計然記的還清楚。
寧寧有勸過計然一次,“大姐,你別啥都跟人說。”
計然不以爲意,“咋了”
寧寧嘀咕,“那老太太看着不是善茬,厲害勁兒的。”
計然笑,“瞧你瞎琢磨啥呢人年紀大了就是愛磨叨點兒唄,沒事兒的。”
因着對六嫂的那點兒歉疚感在體內作祟,計然是真的用心對六嫂和她的家人好,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誠心相待。再說,她也確實想不出六嫂孃家媽那樣的活潑老太太,能對她怎麼樣。更何況原先和六哥混在一處,那不是她情願的啊,她又不是那種能威脅到六嫂的女人。而現在,她和六哥已經結束了不是嗎
相對結束這個詞彙的詞彙,叫開始。如果沒有開始,那開始和結束之間還黏糊着“藕斷絲連”四個字。
計然想幹乾脆脆的重新開始新生活,她沒要和任何人搞那種黏糊到藕斷絲連的貓膩,但現實證明,不是所有的願望都會圓滿實現,大多時候,我們的願望都長成“一廂情願”的樣子。
大概和六哥分了二十來天之後的傍晚,計然正關店門,六哥再次出現。這回,他並沒有象以往那般意氣風發,帶着一羣人來巡查,而是輕裝簡行,獨自一人。
對着計然,六哥招呼,“喲,這些日子沒見,人倒更精神了。”
再見六哥,不知其來意爲何,計然略有緊張,知道這人是不好得罪的,硬着頭皮陪笑應對,“六哥也精神着呢。”這真是客氣話,事實上六哥一點都不精神,那氣色,倒像在煤窯裏捱了幾天批鬥一般,黯無天日。
仍舊煙不離手,六哥大口大口的吞雲吐霧。似有事與計然商量,先示意她趕緊打發寧寧先回家,再將她拉進店裏,關上門,“你最近還是離開這裏,出去走走比較好。”說話間又掏出卷錢往計然手裏塞,“帶上你妹,找地方玩兒上十天半月再回來吧。”
他什麼意思計然沒接錢,定定看着六哥,等他給她解釋。
六哥沒解釋,更離譜還勸她去~~逃難“其實反正你左右也就一個人,在哪兒生活還不都一樣這裏店關了,別處重開也成的。”
“怎麼可能一樣”計然說,“我好容易在這裏打下點兒基礎,有固定的回頭客,不能說放棄就放棄啊你當從頭再來象喫大白菜那麼簡單”把錢推回給六哥,她不會拿這不明不白的錢,狐疑,“到底出了什麼事兒”
“別管那麼多,讓你走你就走。”六哥執意將錢給計然,“言盡於此,你多保重吧。”丟下這句話,六哥拉開卷閘門。
計然情急之下,捏着那捲老頭票往外追,喊,“六哥”她想說這錢她不要,誰想就她和六哥說了那麼幾句話的功夫,門口赫然多出排人來,乍見之下,計然目瞪口呆。
店外多出來的這排人中,站着六嫂和孩子,還有六嫂孃家媽,計然捏着錢追楊學剛出來這一幕,一絲不落,全程直播
一個男人,一個女人,一卷鈔票,任誰看到,都不太可能會相信,這對男女無辜清白。計然直挺挺僵住,腦海中一片混沌。
六哥的丈母孃在笑,那種“看吧,被我抓住了”似的,非常有深度,有內涵的笑容。笑着,笑着,食指直戳到女兒的腦門,“信,信,信傻乎乎的,說什麼夫妻之間要互相信任,現在你還信不信喫一百個豆不嫌腥的主兒,被人賣了還幫人數鈔票呢”
六嫂的表情不比計然好多少,呆怔怔一會兒看看丈夫,一會兒看看計然。楊家小兒怯怯地,望着老爸,小小聲,“爸爸”
“你們到這兒幹嘛來”楊學剛力持鎮定,帶着那麼點兒息事寧人的意味,“走走,咱家去,有事兒回家說。”
想回家,也得看丈母孃答應不答應啊。起碼,楊學剛的丈母孃,並不打算就這麼讓姑爺回家。六嫂媽拉開中氣十足的大嗓門,質問計然,“你個小姑娘看上去挺乖巧,咋不幹人事兒呢你把自己爹媽氣死了,家給折騰毀了還不夠啊又要破壞別人的家庭看你六嫂好欺侮是吧嘴裏嫂子嫂子叫的好聽,背地裏勾搭她家男人”後面的話,計然已經聽不清楚,她眼睛裏看到的,是六嫂媽一張一合的兩片嘴,其餘一切,盡化一片嗡嗡聲
在這片嗡嗡聲裏,六嫂媽的兩片嘴脣,和計然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計然甚至感覺到,那兩片紅脣,兩行白牙,硬生生穿過她的身體,緊跟着,噼裏啪啦一連串巨響,把她剛纔被現實震到虛脫的意識,給刺激了回來。那些噼裏啪啦的聲響,是鍋碗瓢盆被摔到地上發出來的,她的店
“你們不能這樣,”計然阻擋着那些她根本不認識的人,繼續砸她的店,試着爲自己辯白,“我沒有破壞六哥的家庭。”
六嫂媽色厲內荏,“死丫頭,你敢說你和學剛沒關係沒關係他爲啥會來找你還給你錢”
“我們現在沒關係,真的沒關係。”計然抖着嘴脣,走到六嫂面前,“我和六哥沒有關係了。”
六嫂臉色煞白,表情漠然,她盯着計然手裏那捲被她忘記丟還給主人的鈔票,“我一直以爲學剛很節儉,每個月電費煤氣用的狠了點兒,他都在家跟我算老半天”
象是被那一小沓老頭票燙到了似的,計然手一鬆,錢掉到地上。六哥到底是個什麼樣子的人,過什麼樣的生活,她一直覺得於己無關,當這一切一旦活生生出現在她面前,她完全不知該如何自處。
面對丈母孃的兇悍,楊學剛一開始還想勸阻,努力去溝通,不過這廝大概玩兒點鬼心眼還行,如這等彪悍直白的場面,他並不善於應付,尤其,面對這樣一個,帶着親戚朋友上演全武行,勇敢無敵的丈母孃,沒幾個回合,便敗下陣來,氣得臉紅脖子粗,衝丈母孃吼一嗓子,“離婚就離婚”
六嫂媽眉一擰,氣勢驚人,並不理會女婿那個要不要離婚的話題,只是三個字,“給我砸”
象一場狂風驟雨
束手無策的計然,只能跑到街上,將被六嫂媽丟到街上的笊籬,飯鍋,板凳,一樣樣撿回來。她撿回來,又被六嫂媽丟出去,計然只好再去撿回來。很快,撿回來的東西再被扔出去,計然悶頭,在街邊越來越多的圍觀人羣的視線中,竊竊私語中,重撿回來,抹布,凳子,菜板,破碎的碗碟她已經沒什麼情緒了,只是機械的,將她賴以求生的物件,撿回她的店裏,假裝自己是一隻孜孜不倦的舍腰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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