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回家

作者:辭辭薦薦_
從紀念品商店出來,站在店門外的遮陽棚下,邊察爲顧雙習戴上方纔新買的毛絨髮箍。

  髮箍是貓耳造型的,外裹雪白絨布,觸感與視覺同樣柔軟。顧雙習年紀輕、麪皮嫩,戴上這副髮箍,更顯出妹妹仔式的稚嫩可愛。邊察端詳幾秒,又數出那幾枚由他親自挑選的髮卡,夾在她發間,這才滿意地收了手。

  顧雙習正轉過身,照着商店櫥窗的倒影,觀察邊察在她頭上造就的傑作,耳朵便捕捉到他的一聲輕喚:“雙習。”幾乎是下意識地,她回過頭,這一幕便被邊察的手機記錄下來。

  按快門、設壁紙,一套動作行雲流水,顯然他早習慣了這麼做。

  當然少不了誇獎:“雙習真的好像一隻小貓咪。”又伸出一邊手臂,將顧雙習攬在臂彎中,邊察用下巴親暱地蹭了蹭她的發頂,語調裏氾濫出曖昧,“我的小貓。”

  她感到不適,更爲一旁路人的側目而侷促,身體不自覺緊繃起來,隨時準備從邊察身邊逃開。幸好他先鬆開手臂,把手中購物袋遞給侍從,吩咐他們先放到車上去。

  此次外出,邊察的確沒有清場,但也沒有精簡掉侍從,只是令他們身着便衣、隱沒於人羣之中,避免打擾邊察與顧雙習“約會”——回憶着這個從書本上、電視裏學來的詞彙,她摸了摸小臂,感到一陣切齒惡寒。

  可這對於邊察而言,確實是“約會”吧?和愛人一起逛遊樂園,怎麼想都符合“約會”的定義。

  邊察就像機器人一樣,沿着被普羅大衆認可的“戀愛清單”,機械地完成任務。他送她禮物、陪她外出,他照顧她、縱容她、依賴她,甚至培養出一套反應機制,時刻準備用手機鏡頭記錄下她的模樣,再設置爲壁紙……他好像正在認真地“愛人”,儘管他的這些所作所爲,不一定出自真心。

  如果他不做皇帝,似乎也可以去當演員。顧雙習想到。至少他演“愛人”這齣戲碼,很是得心應手。

  來逛遊樂園,總得玩些遊戲項目,否則便彷彿對不起“遊樂園”這三個字。幸好今天是工作日,遊樂園的遊客不算很多,加上邊察身份特殊,不論他們出入哪個項目,都堪稱暢通無阻。

  對於玩哪些項目,顧雙習並沒有拿定主意,乾脆交給邊察安排。他明知她膽子小,故意帶她去包含恐怖元素的項目,無非就是想看她又驚又恐地躲進他的懷中、用她那雙手緊抱住他的樣子。

  在鬼屋,顧雙習甫一踏入第一個房間,還在打量屋內陳設時,便被從角落裏突然竄出的“鬼”嚇了一跳。邊察偏又在此時鬆開她的手、獨自走到前面去,把她一個人扔在後方,被“鬼”纏得脫身不得,頭暈腦脹間更分不清方向,連逃跑的路徑都找尋不到。

  非要她帶着哭腔地叫一聲“寶寶”,他才肯折返回來,把雙腿發軟的顧雙習從地上抱起,安撫般地捏捏她的肩膀,再將她帶離此處鬼屋。

  在邊察的掌間,顧雙習被嚇得瑟瑟發抖,生理眼淚全揩在邊察胸前衣服上,素有潔癖的他不覺得嫌棄,反倒頗爲受用:邊察喜歡被顧雙習需要的感覺。

  她頭一次進鬼屋,連遊戲規則都沒摸清楚,就被工作人員扮演的“鬼”嚇得丟了三魂六魄,半天也沒能回過神來。

  邊察見她臉色蒼白,心知這次的確把她嚇慘,漸漸生出懊悔來,暗罵自己幹嘛要這麼對她?明明今天帶她出來玩,是爲了讓她開心,歷經這麼一遭,反而叫她沒了繼續玩的興致。

  他陪着她,在街邊的長椅上坐下,想讓她好好休息會兒。邊察試圖同她講話、轉移一下她的注意力,可無論他說什麼,顧雙習都一言不發,靈魂出竅般地盯住眼前那一小塊地面,就連握住他的那隻手,手指都幾乎是僵硬的。

  後悔心境愈演愈烈,邊察逐漸慌亂,把頭低下去,鼻尖抵在她掌心,低低地叫一聲“雙習”,又用雙脣去吻她的手心與掌背,直到她的手指痙攣般地戰抖一下,而後自他手中抽離。

  顧雙習終於垂下眼簾,看向將臉頰依戀地掖在她掌間的邊察,口吻既輕又柔:“沒事啦,我們繼續去逛逛吧。”

  “對不起,雙習,我不該把你一個人扔在那裏……”話語說至一半,即被她制止。顧雙習將指尖按在邊察雙脣上,示意他不必再說。

  她起身,貌似無事發生般地轉移話題:“我們去那邊看看吧?好像還沒有去過。”

  顧雙習最不需要的,便是邊察的道歉。

  他做事從來都以自己爲先,即便這次好似悔改,下次也依然會重蹈覆轍。方纔他把她丟在鬼屋中,無非是想看她驚慌失措、向他求助的樣子,藉此滿足他那份大男子氣概的虛榮心……

  只要他一直虛榮,那他就一直會把她扔在那裏。

  他們又玩了些項目,直到顧雙習在遊樂園的一處僻靜角落裏,發現了一棟單獨的建築。

  它離羣索居,隱藏在一處茂密濃綠的樹叢後,若非街邊豎起一面小巧的廣告牌、其上箭頭指向這棟建築,恐怕顧雙習也注意不到它。

  這是一座占卜屋,廣告語相當程式化:“洞悉你的內心,窺視你的未來。”邊察從不信這些,本想牽着顧雙習走開,卻見她像很感興趣,拉着他撒嬌:“寶寶,玩了這麼久,我也累了,想休息一會兒。”

  她說的“休息”,便是走進佔卜屋裏,給老闆送上一樁生意。

  室內空調溫度調得極低,將他們身上沾染的灼熱氣息洗滌殆盡。邊察不願參與這場名爲“占卜”實爲“詐騙”的鬧劇,更不願讓顧雙習一個人進去,她像看穿他的猶豫,主動打包票:“您就在外間等我吧,我自己進去,很快就出來了。”

  顧雙習微笑:“我向您保證,邊察。您偶爾也要相信我一回。”

  他當然相信她,他只是不想和她分開。但望進顧雙習那雙眼眸中,邊察默然,隨後便鬆開了拉扯住她的手。他篤定她逃不掉、跑不了,亦覺得自己這重焦慮感太過異樣,或許他確實該試着放開她,至少先放開一點點。

  她順利脫身,掀開厚重門簾,走入老闆所在的裏間。

  老闆作吉卜賽人經典打扮,一身五彩斑斕的布料,金銀飾品叮噹作響,撫在水晶球上的十指皆貼着亮晶晶的尖銳夾片。見有客人進來,她先老道地詢問:“您想看見什麼?”

  顧雙習在她對面的椅子上坐了下來,一時沒有說話。

  她想:我想從“占卜”中得到什麼呢?心理安慰嗎?在邊察身邊待得愈久,也的確愈需要心靈按摩,但我現在想要的並不是這個。她實際想要的是……那棟在夢中曇花一現的城堡,再次浮現在顧雙習的腦海裏。

  顧雙習低聲道:“我想問問您,我可以回家嗎?”

  老闆抽選塔羅牌,擺出牌陣,再一一翻面,開始同顧雙習解牌。她說:“你不屬於此地。我看不到你與周遭萬物的聯繫,從人到物皆是如此。出於機緣巧合、亦或者是陰差陽錯,總之你來到了這裏,這實非你所願。”

  顧雙習沉默:在真正遭遇“穿越”以前,她的確從未想過,她會離開那座城堡——離開她的家。

  在那裏,她度過了無憂無慮的十八年,並滿心歡喜地期待着第十九年的到來:但也許是爲了懲罰她的信仰不夠虔誠,上帝使她在生日的第二天來到了此地,往後便開啓了這場不見盡頭的噩夢。

  老闆繼續道:“同時,我也看不到你回家的方法。一般而言,塔羅牌會給出解決的途徑,只是存在清晰與模糊的區別,但你的問題是個例外,沒有通路通向它的答案。你回不去了。”

  顧雙習擱置在腿上的雙手,隔着裙面掐緊了大腿肉。她勸誡自己:這只是“占卜”,是不可信的胡說八道,不要被老闆牽着鼻子走……可那顆心還是掉了下去,像失去立足之處,像無力維繫平衡。

  她回不了家了。這個念頭每在腦海裏重複一次,淚意便更洶涌一分,直到眼眶再也瞞不住,放任一滴滴眼淚墜落到胸前、到腿上。

  顧雙習咬緊下脣,試圖利用疼痛將淚水遏制,使她不至於太狼狽。可惜這一行動收效甚微,反倒因爲太過用力,脣齒間一瞬氾濫開鐵鏽的腥味:牙齒咬破了脣面,此刻正在向外流血。

  但她還是努力笑了笑:“謝謝您,老闆。”然後顧雙習起身,走出了裏間。

  甫一掀開簾子,邊察便迎上來,一打眼便瞧見她滿臉漣漣清淚,脣畔蜿蜒下一絲血色,如細蛇般爬向她的下頜。邊察嚇一跳,雙掌立刻握住她的肩膀:“雙習,發生什麼了?”

  沒有發生什麼。她本想這樣回答邊察,儘管她明知邊察絕不會相信她。可除了這句話,她又還能說什麼呢?她絕不可能說出實情,因爲那些真相聽在邊察耳中,一定會被他視作“背叛”的象徵。

  顧雙習覺得,她實在是太累、太累了。累到她已不想再去思考,究竟該同邊察說些什麼。於是她閉口不言,只管擡起手臂,用袖子去擦她的眼淚,以及她嘴角的血跡。最後她說:“……抱歉,閣下,讓您看到我這副樣子。”

  邊察抿脣,表情緊繃起來,卻無論如何也沒法向她發怒,只得把侍從叫進來,吩咐他們去問占卜屋的老闆,究竟對顧雙習說了什麼、做了什麼。

  她沉默地聽着他發號施令,不自覺出神,想到她和邊察第一次見面時,他也是以這樣的態度,吩咐文管家將她處理乾淨後送到他的臥房——“處理”。顧雙習莫名其妙地扯動了一下脣角。

  邊察從一開始就把她視作牲口、物件,隨意擺弄處置,不需考慮後果。至於現在,他裝出一副深情款款、掏心掏肺的樣子,也完全是爲了他自己好。

  扮演一個溫柔忠誠的愛人,能極大程度地滿足他的虛榮心與自得感。邊察的一切作爲皆是出於本心,他也的確矢志不渝地偏愛着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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