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一十七 兩難境地

作者:湛兮若存
榮夷頓了頓,繼續講道:「此番大王於畫舫船上遇刺,險象環生,可那小裨王的兇器偏偏又是當年姬多友進獻的銅弩,你想,大王心裏會沒想法嗎?」

  重黎聽到這裏終於明白了些:「如此,只需扳倒這姬多友,召公就會被罷相?」

  「終於開了點竅。」榮夷微微笑了笑:「可這事沒那麼容易,看來番世子此來,召伯虎定是要保他的。恐怕,這也是一個機會。」

  倏忽之間,冬去春來,雪消冰開,中原大地的啓耕時節來臨了。在這耕牛點點的時刻,無數豪華的溫車,軒車,輜車------在護衛侍從的扈從下,吱吱咯咯地行走在四方通往洛邑的官道之上,那是前來謁見周天子的諸侯們在向東都彙集。

  本來按規矩,諸侯每年都需要謁見天子並敬獻貢品,若本人不能來,至少也得派遣世子或者重臣頂替,且需提前上書。這一來一往不知要平添多少波折,這回好了,無需走那令人提心吊膽的艱險無比的崤函道,只需前往一馬平川的洛邑,路途近又好走,諸侯們再推託可就說不過去了。

  所以這一回,別說是素與周室相親的姬姓近宗和有姻親關係的諸侯,便是素日不睦面和心不和的,如宋厲公子鮒祀,鄂侯馭方都親自來了,可謂少有之事。

  洛邑城內,一片繁忙。無人注意到一匹快馬從南門疾馳而入,徑往城北的官署驛館而去

  榮夷正在沐發,乍聞有客來訪,手裏攥着那支拜客名刺便急急出了後屋,連頭髮都來不及擦得很乾,還在滴水。

  來的不是別人,正是應原。此番日夜兼程風塵僕僕來到洛邑,爲的正是應夫人心頭那樁緊迫的要命之事。上回棗陽峪截殺功敗垂成,應夫人沒有降罪,可他心中不安,這回是主動請纓將功折罪的。若是事再不成,他應原也無臉回到番國了。

  應原之所以忐忑,不僅因爲重任在肩,更在於對榮夷這位天子近臣的態度沒有把握。雖說帶來了厚禮,可人家是否看得上眼?畢竟從來非親非故的,這麼貿然上門搭關係,人家是否會覺得唐突?可思來想去,這似乎是唯一一條可行之路,雖希望渺渺,好歹得來碰碰運氣。

  乍一見到榮夷,應原也是心下一動。日暮初月之下,這位名士散發無冠舉止卻風雅無比,雖臉龐微黑,卻自有一團親和之氣如朦朧月光般瀰漫開來。

  兩下見禮之後,榮夷撩起麻布長袍跪坐於大席邊緣,接過應原畢恭畢敬遞過來的禮帖卻不置一詞,擱於一旁,淡淡問道:「將軍不必客氣,此番前來有何事請直言,但有夷可效勞之處,定然不吝襄助!」

  「先生,」應原跪起長揖道:「鄙國主君與夫人聞知世子逃亡,震驚不已,命在下率軍前去追趕。本意並不在傷害世子,只是想帶其歸國,在君上面前一述長短。不想世子卻誤會了,一路伏擊在下所領之軍,弄得兩敗俱傷。君上與夫人十分震怒,又聽說世子來到洛邑,竟然手持相府金令箭,在天子面前告了夫人一狀。左思右想,只能派在下前來洛邑行宮申述,否則,天子便只能聽到世子的一面之詞了。」

  聽他絮絮叨叨說了許久,榮夷始終面色平靜如常。應原不時擡眼望去,心中更加忐忑,不知這位天子近臣究竟立場如何。漸漸地,他也沒話可說了。

  榮夷依舊滿面春風:「這麼說,應夫人也是有苦衷的了?」

  應原一怔,不知對方所問何意,本能答道:「後母難當,世子不把她當母親,亦是無奈何之事。」

  「母子連心,不是親生的也難怪。只不過------」榮夷刻意頓了頓:「番君的病勢如何?要緊不?」

  應原長嘆一聲:「唉!自去年秋天起便風癱了,自腰以下不得動彈,連話都說不大清楚。都是夫人在牀畔照料,我等但

  有要緊事務,都由夫人跪伏於榻頭聽君上咕噥言語,再行轉述。幼公子伺候湯藥,衣不解帶-------君上都靠他們母子了。」

  「如此,番世子行事甚爲不妥。」榮夷皺眉道:「我大周以仁孝服膺天下,父親風癱臥牀,做世子的不思牀前侍奉,反而爲鞏固儲君之位遠行?如此,怎堪一個「孝」字?」

  應原何等精明之人,眼珠一轉立即便明白了:「先生是說------」自進入這個屋子,他緊鎖的眉頭是第一回舒展開來,離席深深一躬道:「多謝先生指點,寡君與夫人當是感激不盡!只是------」他遲疑道:「天子與世子畢竟是表兄弟,便是坐實了番軫的不孝之名,那大王那邊------」

  「你的思慮亦不無道理。」榮夷點點頭:「番世子有召公撐腰,與大王又有母系血脈之連,若想借此惡名廢其儲君之位,那是萬萬不能的。依在下看來,番君千秋之後,這嗣位之君依舊是番軫無疑。」

  應原大喫一驚:「如此說來,我應氏在番國將無立錐之地矣?」說完,「撲通」跪下再拜稽首:「請先生指點迷津。」

  「將軍不必多禮。」榮夷並不起身,只是虛手一請,正色道:「大周以《周禮》爲立國之基,立嫡以長爲君位傳承之根基,此無法撼動。然應氏可以「不孝」爲由,逼得番軫讓步與忌憚,引得天下同情,從而得以在番國繼續立身安命。如此,番軫便是坐上了君位,不過一個空殼,支持他的除了一個身在相位的召公,又有何人?待到大王親政,召公歸政之時,便是你應氏的機會了。」

  說到此,他突然壓低了聲音,身體前傾言道:「將軍此行,有拜訪衛侯之打算麼?」

  應原一臉不解:「衛侯?聽說他乃大王的伴讀,情誼匪淺,如何會幫我們?」

  榮夷淺淺一笑:「將軍難道沒聽說過衛侯之出身麼?曾經,他也是先衛釐侯的幼嫡公子,就同如今你們番國之情勢一模一樣。番軫這一來,乃是將當年衛國的故事重演一遍,提醒天下人,他衛和是如何殺兄奪位的。你說,他見了那番軫,心裏能好受麼?」

  應原終於恍悟,起身一拱手施禮道:「得遇先生,乃我應氏萬世之福也。先生但有差遣,我應氏上下定不惜以死報效。」

  應原匆匆出得驛館大門,早有一輛輜車候在門口,家老見他出來,急急湊上前去問道:「如何?」

  「去打聽一下衛侯的住所,回來報我。」

  「諾!」家老壓低聲音問道:「將軍,此事靠譜嗎?咱們與他非親非故,爲什麼要幫咱們?」

  「他不是幫咱們,是爲了與召相國作對。」應原回望驛門,眼色很深:「還是夫人眼光獨到,讓咱們先來找這位設法,不然還真摸不清門道。」

  午夜時分,一輛垂簾輜車飛進了燈火稀疏的洛邑王城。堪堪可見兩排禁軍甲士的身影,輜車卻突然向北拐進了王城東牆外的一片坊區,這裏的府邸大多是四方諸侯在洛邑的別居。

  輜車不疾不徐,駛到一座六進府邸前的車馬場停穩。駿馬一陣嘶鳴,一領玄黑的斗篷向府門飄去。隨即,朦朧的對答隱隱傳入耳畔。

  「敢問公子,意欲何干?」

  「有客夜來,尋訪此間主人而已,豈有他哉?」

  「君侯日間交際頗繁,夜不見客。」

  「家老只告鄂侯一言,番軫有要事求見!」

  「如此,請公子稍候。」

  片刻之間,家老壓低聲音迎入:「請公子從速入內!」

  府門輕釦,一切又隱沒在了燈火幽微的沉沉夜色之中。

  月下竹林,鄂馭方與番軫對坐交語。

  番軫啜了一口熱茶,這才長嘆道:「我知君侯所忌,一向不

  敢來打擾,可是目下着實有難爲之事,不得不來向君侯討教個主意。」

  「世子有何爲難之事,不妨明言。」鄂馭方慨然拍案。

  番軫愁眉不展:「鄂侯近日不聞這洛邑城中關於我的風言風語嗎?」

  「哦?」鄂馭方坐直了身子:「確實未曾與聞,究竟何言語?惹得世子如此不快?」

  「我那繼母悄然派遣應原入洛邑,在街井酒肆散播流言,說君父風癱病重,命不久矣。可我這個做兒子的,卻置病父與不顧,只想着前來洛邑見識東都繁華,於諸侯間交際酬酢,只爲鞏固儲君之位,實是不孝至極。不過旬日之間,風向已悄然而轉。今日,我求見周王,卻被婉拒,如此下去,如何了得?吾實在是一籌莫展,只得前來向鄂侯請教。」

  「如此,世子的確是陷入了兩難境地呀!」鄂馭方伸出指頭拈着自己的長鬚,思忖着。番君病重是實情,身爲世子未能牀前侍奉也是實情,僅此兩樣,便讓他百口莫辯了。若是現在便啓程歸國侍奉病父,倒是能堵住天下悠悠衆口,可是一來如此會前功盡棄,二來也難保回程路上不會遭到應夫人的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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