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作者:勺棠
迷迷糊糊中,池清檯發現有東西蓋在他身上。他睜開眼,發現自己身上多了條毛毯。

  “抱歉,”他從沒在外面睡得這麼沉,一時間有些尷尬,“不小心睡着了。”

  “怎麼還在我辦公室?有事嗎?”謝疏慵收回手,神情如常,絲毫沒有提自己剛纔摸人家嘴脣的事情。

  池清檯確實有事,但現在卻說不出口,他找了個藉口:“我就是想知道手術的結果。”

  畢竟算得上認識,池清檯又是跟着他們一起過來的。謝疏慵不疑有他,開口道:“手術很成功,不出意外還能再活十幾年。”

  池清檯點點頭,鬆了口氣。

  謝疏慵:“要去見他們嗎?”

  “不了,”池清檯搖頭,“他們應該也不想被我打擾。”

  於是二人起身離開辦公室。

  後半夜整個醫院都安靜了下來,只有皮鞋敲擊地面的聲音迴盪在走廊中。

  池清檯和謝疏慵走到停車場,謝疏慵的專用停車位上停着一量帕加尼Huayra,造型太漂亮了,池清檯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謝疏慵注意到了他的停頓:“我送你回去?”

  池清檯搖頭:“不用,我開車了。”

  謝疏慵擡眸:“讓司機回去。”

  “司機早回了,我自己開車。”

  私人行程,他一般不會讓司機等他。

  謝疏慵沒再說話,剛纔他已經說出了自己的想法。如果池清檯不願意,他也不會強求。

  然而當他拉開車門,池清檯卻矮身坐進了副駕駛。

  謝疏慵有些驚訝,把手機遞給了他:“地址。”

  池清檯:“我今晚去你那邊。”

  謝疏慵沒再說話,發動汽車駛出醫院。

  高級跑車安靜地行駛在夜幕中,池清檯坐在副駕駛,發現自己有點兒看不懂謝疏慵。

  帕加尼這種級別的手工跑車,別人都是買來放家裏收藏,他卻直接用來當通勤車。

  而且這不是他唯一的車,池清檯已經見過謝疏慵開了三輛車,全都價值不菲。

  不是說他和謝家決裂了,那他哪兒來這麼多錢?

  “有事要問我?”謝疏慵的聲音悠悠響起。

  池清檯確實有些好奇,但也不會越界打聽謝疏慵的財產情況。他隨口道:“剛纔等你做手術時,聽護士提起,說你之前在戰場做過軍醫。”

  謝疏慵頷首:“還在讀書時做過。”

  池清檯有些好奇:“那你上次從國外回來……”

  “那次是去非洲當無國界醫生,”謝疏慵說,“你摸到的那個顱骨,就是酋長送我的禮物。”

  池清檯:“……”

  回憶起第一次見面,池清檯有些感慨:“當時真被嚇到了,又是人骨又是手術刀的,我還以爲你是什麼變態殺手。”

  “那你還敢和我相親?”謝疏慵反問,“不怕我真是什麼變態?”

  池清檯搖頭:“不管外界傳言如何,我只相信自己的判斷。至少在我接觸的過程中,你不是那樣的人。”

  謝疏慵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才說:“也可能我只是假裝好人。”

  池清檯:“人心都有黑暗的部分,能夠假裝好人,就已經比大部分人都要好了。”

  謝疏慵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意外:“我以爲你是注重人物內心的人。”

  池清檯反問:“可人心隔肚皮,你怎麼能確保可以看透別人的心呢?”

  謝疏慵被他問住了,直到汽車駛入停車場,他這才說了一句:“池清檯,我沒有你想象中那麼好。”

  池清檯:“我沒覺得你是個好人。”

  謝疏慵知道池清檯沒有聽進去,他下車落鎖,回頭對身旁的人說:“陪我喫個夜宵吧。”

  池清檯沒有拒絕,正好他也餓了。

  謝疏慵在醫院時就點了外賣,他們回家後正好送達。

  不知是不是太餓了,這一頓外賣喫得尤爲滿足。

  池清檯喫完外賣,人都走到了樓梯,又突然折返對謝疏慵說道:“我沒把你當個好人,但你至少救了許多人的命。”

  謝疏慵:“每個醫學生入學,上的第一堂課就是敬畏生命。”

  池清檯仰頭看他,很不明白:“既然你可以救別人,爲什麼不願意醫治我?”

  謝疏慵心情再度複雜起來。

  他沒有想到,池清檯竟然還揪着這件事情不放。看着對方懇請的神色,謝疏慵幾乎差點兒心軟答應了。

  但最後,他還是守住了自己的底線。

  “抱歉,我幫不了你。”謝疏慵轉身離開,語氣沉沉,“心病還須心藥醫,”

  池清檯:?

  “你說他是不是有病,心病心藥?這是在嘲諷我爲什麼不去看心理醫生嗎?”

  次日,心理諮詢室,池清檯破天荒在醫生面前失了態。

  對面的孟舒卻笑了,她從來沒見過池清檯如此鮮活的模樣。對心理治療來說,病人情緒激動、哭鬧甚至吵罵都是正常的,那種從頭到尾都情緒穩定的病人,反而最令人頭疼。

  現在池清檯向她抱怨,也就證明她在逐漸接近池清檯深藏的心結。

  孟舒建議:“你可以把事情的經過跟我說,我試着幫你理清當時的情況。”

  池清檯點點頭,把兩次謝疏慵拒絕他的情況都說了出來。

  孟舒:“第一次是他主動拒絕你?”

  “是,”池清檯點頭,“他說他知道了我的想法,但不能答應我,因爲我們只是聯姻,他不想和我關係太密切。”

  孟舒:“你有詢問過他所謂的‘想法’嗎?”

  池清檯:“沒有。”

  孟舒:“爲什麼不問?”

  “孟醫生,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池清檯回答道,“但現實中的人際交往,很難做到心理學理想中的完全坦誠。”

  成年人的交鋒更多是

  含含糊糊,

  旁敲側擊,

  話裏有話。

  把自己的底牌擺到明面上,是十八歲愣頭青纔會做的事情。

  “那你第二次提問時又是怎麼說的?”孟舒略過上一個問題,繼續道,“你有向他正式提起,你想請他幫助你進行系統脫敏療法嗎?”

  池清檯搖頭:“沒有。”

  孟舒:“那你怎麼知道,他知道的就是你以爲的事情?”

  池清檯:“因爲我對他只有這一個想法。”

  孟舒:“可你也能確定,對方也是這樣以爲的嗎?”

  池清檯沉默了下來。

  孟舒緩緩道:“我想你們之間或許有些誤會,我建議你做好準備,和對方開誠佈公的談一次。”

  池清檯決定再試一次。

  只是在找謝疏慵之前,他突然接到了王振勇的電話,約他第二天去籤合同。

  王振勇找他籤合同?

  這些天裏,池清檯幾乎都快忘了他這個人。

  他之前說找別的投資人不是開玩笑,而是已經在行動了。

  池清檯從事風投行業近十年,手中人脈衆多,杉盛又是業界出了名的大品牌,已經物色到了新的投資人。

  只是沒想到上次麻將局後一週,王振勇又來找他了。雖然事出突然,但池清檯不會錯過這個機會。

  他立刻讓法務部的同事擬定合同,第二天一大早就趕去了周氏集團大樓。

  王振勇態度比之前更加熱絡,彷彿他們之前沒有任何不快:“我和杉盛是多年的合作伙伴,我也一直都想和你們繼續合作,可惜最近房地產不景氣,我們資金不到位,不得已才一直拖着。好在現在可以了,池總請坐,杉盛的各位同事請坐。”

  池清檯坐下,卻不信他這堆鬼話。

  王振勇慣會做面子工程,言行舉止更是不會給人留下任何把柄。

  三天前他就查出,王振勇頻頻接觸另一家本土投資機構,甚至有意撮合自己兒子和對方女兒,只是不知爲何改又了主意。

  王振勇招呼手下團隊過來,不到半天就敲定了合作。離開周氏集團大樓時,甚至主動起身送他們到門口,又故作埋怨地說:“池總真是把我當外人,和謝氏大公子結婚,怎麼都不請我去喝喜酒?”

  謝家?難道是謝疏慵幫了他?

  池清檯勾了勾脣角,笑意不達眼底:“剛領證,工作太忙沒顧得上酒席。”

  王振勇揮手送他上車:“那辦酒時記得請我啊!”

  池清檯卻只是笑笑。

  他坐進汽車後座,吩咐司機:“去華庭京州。”

  司機發動汽車離開。池清檯又改口,先去嘉和醫院。現在才下午,謝疏慵應該還沒下班。

  看着窗外掠過的街景,池清檯拿出新擬定的合約條款。

  仔細想來,謝疏慵每次拒絕他後,又會立刻做出相應的補償。

  第一次拒絕他後,主動承包了他的三餐,第二次甚至直接幫他促成了這麼大的投資。

  嘴上說不希望他們關係太近,行動上卻又處處護着他。

  池清檯看人一向很準,這次卻在謝疏慵身上頻頻翻車。不管對方是怎麼想的,也是時候和謝疏慵認真談談了。

  嘉和醫院的前臺已經認識池清檯了,見他過來,笑眯眯地把他帶到謝疏慵辦公室。

  “謝醫生正在開手術研討會,”

  ?[]?『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池清檯點頭,熟門熟路地坐在了沙發上。

  趁着還有些時間,他整理了一下等會兒要用到的資料。他這次更新了協議結婚的條款,也附加了報酬選項,既然謝疏慵不想和他有過多聯繫,那他就公事公辦。

  “你在看什麼呀?”身後突然響起一道聲音,一個小腦袋瓜湊了過來,“協議結婚合同新增內容……?”

  不知何時,他身後出現了一個四五歲的小男孩兒,肉嘟嘟的雙手趴在沙發靠背,黑葡萄的眼睛裏寫滿了好奇。

  池清檯不喜歡小孩兒。

  小孩兒通常意味着不可控,無法預知行動軌跡,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要朝他撲來。

  池清檯坐到椅子另一邊,問他:“小朋友,你家長呢?”

  “我家長去開會了,他讓我在辦公室玩兒。”男孩兒說完,又問池清檯,“你也來了他辦公室,你是來陪子奇玩兒的嗎?”

  辦公室?去開會?這總不可能是謝疏慵的孩子吧?

  池清檯被自己荒唐的猜測嚇到了,又問:“你爸爸是誰?”

  “周……啊不對,”男孩兒搖頭,脆生生地說,“我爸爸是謝疏慵。”

  “你爸爸是謝疏慵?”池清檯整個人都不好了。

  男孩兒點頭:“是的,我爸爸就是謝叔叔。”

  池清檯:“你叫你爸叔叔?”

  “不、不是,”男孩兒有些着急,連忙解釋,“謝爸爸,是謝爸爸。”

  池清檯:“……”

  “那你媽媽呢?”

  “媽媽……”男孩兒嘟噥一聲,突然哇地一聲哭了出來:“媽媽不要我了,嗚嗚嗚,媽媽不要我了……!QAQ”

  池清檯:“……”

  他不喜歡小孩兒,更不喜歡隨時隨地說哭就哭的小孩兒。

  他隔了孩子兩米遠,有些生疏地安撫:“你先別哭了。”

  得到大人的關心,男孩兒淚眼汪汪地擡起頭,突然伸出雙手朝他撲來。

  池清檯卻往旁邊躲開,小孩兒咚一聲撲在沙發上,哭得更兇了。

  “嗚嗚嗚,媽媽,爸爸……!”小孩兒又哭又嚎,眼淚鼻涕全糊在了沙發上,“子奇再也不和狗狗搶飯吃了,你們別丟下我!”

  池清檯:“……”

  似乎有什麼奇怪的臺詞混在中間。

  沒過多久,孩子終於哭完,軟軟地躺在沙發上睡了。連睡覺都在打着哭,還時不時冒出一個鼻涕泡。

  池清檯看不下去,抽紙巾給他擦了擦鼻涕。

  小孩兒察覺到大人的安撫,本能地朝他伸出手。池清檯動作有片刻停滯,表情跟着柔軟了一瞬,但最終還是冷酷無情地離開了。

  睡夢中的孩子打了個哭嗝兒,有些不安地睡了過去。

  池清檯卻有些心不在焉。

  這個孩子說他爸爸是謝疏慵,又說他媽媽不要他了。如果媽媽不要孩子,把孩子送到謝疏慵這裏,似乎也說得過去。

  不可能之前謝疏慵讓人打胎的傳言是真的吧?

  雖然他們只是協議結婚,但一想到另一半有這種過去,池清檯還是有些被噁心到了。

  他心裏不痛快,但也不會憑藉孩子的三言兩語就給事情定性。池清檯把紙團扔進垃圾桶,決定等謝疏慵回來問清楚。

  半個小時後,辦公室外傳來了腳步聲,還有人們時有時無的交談聲。

  “你怎麼來了?”

  ?『來_看最新章節_完整章節』”

  池清檯沒說話,垂眸看了眼沙發上熟睡的孩子。

  “子奇怎麼睡在這兒?”謝疏慵還沒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他拿出手機對池清檯說,“稍等,我打個電話。”

  對電話那頭的人,謝疏慵就沒這麼好的態度了,“李一水,趕緊把你兒子帶回去。”

  “謝醫生說的什麼呀?”李一水開始陰陽怪氣,“子奇明明是你孩子,你怎麼能做出拋妻棄子的事情呢?”

  “閉嘴,我妻子現在就在我辦公室,”謝疏慵冷冷威脅,“限你一分鐘之內過來,再不過來,我就天天餵你兒子喫狗糧。”

  李一水:“……”

  半分鐘後,李一水旋風一般衝進謝疏慵辦公室。他抱起沙發上的孩子,滿臉護短的表情:“你也太惡毒了,子奇還是個寶寶,你怎麼能喂他喫狗糧。”

  “狗糧?”懷裏的孩子彷彿被觸發了關鍵詞,瞬間醒了過來,抓着李一水的衣領一通大喊,“爸爸,狗糧,爸爸我要喫狗糧!”

  “你是人,不能喫狗糧,媽媽都生氣了,說你再喫狗糧就不要你了。”李一水拍了拍孩子肉嘟嘟的臉,“我們回家了,快過去給謝叔叔說再見。”

  李子奇衝謝疏慵揮手:“謝爸爸再見。”

  李一水糾正:“是叔叔。”

  李子奇一本正經:“是爸爸你自己說的,讓我去隔壁當謝叔叔的兒子。”

  李一水:“……”

  李子奇又衝池清檯揮手,又說:“漂亮哥哥再見。”

  池清檯:“……”

  “不是哥哥,”謝疏慵糾正,“漂亮哥哥是叔叔的老公,你也應該叫他叔叔。”

  “叔叔的老公?男人和男人結婚?”李子奇好奇地眨着眼,“那叔叔你們也能生寶寶嗎……唔……”

  話還沒說完,他就被李一水按着腦袋強行抱走了。

  二人離開,房間裏終於恢復了安靜。

  一大一小都太鬧騰了,池清檯揉了揉額角,勉強從他們的對話中聽出來,這個孩子不是謝疏慵的。

  至於孩子喜歡喫狗糧什麼的,

  ?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我們在國外一起工作過,”謝疏慵給池清檯倒了杯水,主動解釋,“後來他回國結婚生子,從公立跳到私立,又過了幾年,邀請我一起創辦了嘉和。”

  池清檯只知道他們關係不錯,倒是不知道背後還有這種過去。

  “你呢,”謝疏慵問他,“你找我有什麼事?”

  池清檯遞了份材料過去:“我想更新一下協議婚姻的合同。”

  “新增了什麼?”謝疏慵隨手拿過,沒有放在心上。

  池清檯:“你知道我有肢體接觸恐懼症嗎?”

  謝疏慵有些意外他會主動說,但還是點頭道:“知道。”

  池清檯遞過新增合同:“我想請你配合我做系統脫敏療法。”

  “系統脫敏療法,”謝疏慵挑了挑眉,“爲什麼找我?”

  池清檯沉默片刻,選擇說實話:“因爲你是第一個不會讓我噁心的人。”

  謝疏慵目光落在了他手上,停頓了兩秒這才說:“所以你不討厭我碰你?”

  “只是普通的接觸,”池清檯把手藏在桌下,一本正經地糾正,“當然,我也會支付你相應報酬。”

  “報酬?”謝疏慵隱約察覺了什麼。

  池清檯繼續道:“前兩次是我考慮不周,沒有準備好就貿然向你提要求,你有所顧慮也很正常。所以這次我打算把治療寫進合同,純粹的商業合作,你也不用擔心我們關係太親近。”

  謝疏慵指間按着合同,呼吸沉了沉:“你前兩次求我,就是爲了這個?”

  池清檯有些疑惑:“不然你以爲是什麼?”

  他以爲什麼?

  他以爲池清檯是……

  謝疏慵閉上眼深吸一口氣,一瞬間覺得自己是個笑話。

  “沒什麼,我當然知道你的想法,”再次睜眼,謝疏慵語氣冷漠起來,“但你提合同……怎麼,你以爲我缺錢嗎?”

  謝疏慵自然是不缺錢的,但池清檯不知道自己還能支付什麼。

  池清檯不想放棄,換了種說法:“也可以換成你提要求,我可以承受相應的代價。”

  “代價?”空曠冷清的辦公室,男人漫不經心,“知道求我辦事的代價嗎?”

  池清檯靜默了一瞬。

  第三次。

  這是謝疏慵第三次拒絕他。

  池清檯本以爲之前是有誤會,所以他重新來到謝疏慵辦公室,放下驕傲和自尊,開誠佈公地和他談判。

  卻沒想到依舊被拒絕,還要被他這樣羞辱。

  或許他從一開始就錯了,他不該把希望寄託在別人身上。

  池清檯面無表情轉身:“我找別人……”

  話未說完,他手腕被人一把攥住。

  下一刻,男人手指挑開他黑色手套,貼着肌膚寸寸入侵他掌心:“誰允許你找別人了?”

  池清檯整個人都僵住了。

  自從他戴上手套以來,就從來沒有人敢這樣對他。

  在他愣怔的目光中,謝疏慵一寸寸褪下他手套。輕薄柔軟的黑色手套被一點點扯開,露出了許久不見天日的柔軟內在。

  池清檯這才意識到自己被做了什麼,他氣得整個人都在發抖,抽出手往前一揮——

  “啪”的一聲響,謝疏慵結結實實捱了一耳光。

  池清檯收回顫抖的右手,卻見自己手套還被謝疏慵捏在手上,配上之前的話語,顯得格外不清不白。

  池清檯羞憤交加,整張臉都紅透了:“謝疏慵,請你自重!”

  “這就受不了了?”男人勾了勾脣角,眼神卻沒什麼溫度,“那你不如儘早放棄,我不治療半途而廢的病人。”

  謝疏慵說完,把那隻手套扔在桌上,和合同一起退還了回來。

  那是池清檯特別定製的手套,顏色全黑,材料輕薄,柔若無物,甚至不影響觸屏。

  手套常年伴他左右,是他生活中必不可少的東西。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比許多個人物品都要私密。

  就在兩分鐘前,他的手套被謝疏慵強行脫落,拿在手裏把玩。

  而現在,他又說扔就扔。

  “誰說我要放棄了?”池清檯繃着臉把合同推了回來,“我現在就和你籤合同。”

  謝疏慵擡眸看了他兩秒,輕笑出聲:“可以,但我有一個要求。”

  池清檯早已做好了準備,自己剛纔扇了謝疏慵一巴掌,對方肯定不會這麼輕易放過他。

  他定了定神,冷靜道:“你說。”

  謝疏慵:“我需要你完成治療。”

  完成治療就行?

  “這算什麼條件?”池清檯皺眉,“不想配合你可以直說。”

  “你沒明白我的意思,”謝疏慵輕笑出聲,“我的意思是如果你中途退出,或者消極對待,我會使出相應手段,強制你完成治療。”

  強制……

  池清檯驚詫地擡頭,第一次覺得眼前的謝疏慵是如此陌生。

  婚後數月,池清檯終於發現,這位協議丈夫並沒有他表現的那般無害。

  但機會太難得了,如果現在放棄,很可能再也找不到這樣的機會了。

  池清檯深吸一口氣,擡起頭時,已然有了決斷:“好,我答應你的要求。”

  謝疏慵:“那麼合作愉快。”

  池清檯擬好合同,在附加項目時有些被難住了,他問謝疏慵:“你說的相應手段是指……”

  “你放心,只是輔助你治療的必要手段,”謝疏慵回答,“不會有超過治療程度的行爲。”

  沒有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池清檯隱約鬆了口氣,他和謝疏慵合計了一遍,很快就簽好了合同。

  隨後,池清檯把合同放到一邊:“現在開始吧。”

  “今天不行,”謝疏慵卻搖了頭,“第一次治療,我需要提前準備。”

  這有什麼好準備的?

  在池清檯的概念裏,

  ⒆『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只需要貢獻出自己的身體就好了。

  池清檯有些納悶,但也沒再多說什麼。畢竟他最近工作也忙,還要額外抽時間學習系統脫敏療法,晚一點兒也不是不行。

  次日,謝疏慵找他要了下一週的日程表。沒過多久,池清檯收到了謝疏慵發來的消息。

  戰略合作伙伴:【週六上午十點來我家,儘量別穿西裝,穿舒適度高的衣服。】

  池清檯:【好。】

  最近幾天池清檯都很忙,睡眠嚴重不足。週六一大早,池清檯拖着疲倦的身體起牀,他洗漱完畢下意識想換上西裝,但想起謝疏慵的囑咐,又把手挪向了旁邊的休閒服。

  可惜他實在沒什麼休閒服可穿,夏天還有各種高爾夫球衫、運動T恤,到了冬天唯一能稱得上休閒的衣服,就只有毛衣了。

  最後,池清檯穿了件長袖白T恤,中間層搭配套頭羊絨衫,又在外面套了件白色羽絨服,勉強算是符合了要求。

  9點50分,池清檯驅車抵達華庭京州,站在門口按門鈴。

  謝疏慵很快過來應門,他只穿了件黑色長袖T恤,右手端着杯咖啡,一副家居隨性的裝扮。

  “來了?”謝疏慵垂眸,目光在他身上短暫的停頓了一下。

  注意到對方在看他的西裝褲,池清檯解釋:“我沒有冬天穿的運動褲。”

  “沒事,這也可以。”謝疏慵收回視線,轉身朝着室內走去。

  池清檯關上門,跟着對方進入客廳。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發現今天的謝疏慵和平日裏有點兒不一樣。

  之前接觸的大部分時間裏,謝疏慵都是脾氣溫和、很好說話的類型。其實他現在也很隨和,但氣場卻變了,眼神變得更有侵略性,傳來淡淡的壓迫感。

  池清檯脫掉羽絨服放在沙發上,想到接下來的治療,不由得有些心跳加速。

  “喫早餐了嗎?”謝疏慵問他。

  池清檯剛想說吃了,謝疏慵就說:“不許說謊。”

  池清檯一頓,終於搖頭:“沒有。”

  沒過多久,謝疏慵端了盤早餐過來,煎肉腸配煎雞蛋,旁邊還有一份蔬菜沙拉。

  “快到中午了,早餐我沒有準備太多。”

  池清檯搖頭:“謝謝,這就夠了。”

  謝疏慵又問:“飲料喝牛奶還是橙汁?”

  池清檯:“咖啡。”

  “那就喝牛奶吧。”謝疏慵說着,遞了一杯新鮮牛奶過來。

  池清檯:?

  “今天我們正式開始治療,”謝疏慵神色不變,“在治療取得一定進展前,你需要停掉咖啡、茶、巧克力等含有□□的食物。”

  池清檯:“……”

  池清檯是咖啡大戶,他可以不抽菸,但不能沒有咖啡續命。但謝疏慵又確實是爲他好,因爲□□會讓人保持興奮,不利於他治療恐慌

  。

  池清檯心情鬱悶地喫完早餐,

  ?[]?『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讓他幹了活兒。

  謝疏慵把餐具收進洗碗機,站在水池前洗手。他雙手交疊搓出泡沫,擡眸朝他這邊看了一眼:“那天回去後,身體有什麼不適嗎?”

  “哪天?”池清檯一時沒反應過來。

  謝疏慵目光落在了他手上。

  池清檯一怔,霎時明白過來,他是問那天脫掉他手套……

  耳廓有些發熱,但池清檯臉上卻沒有任何異常,他把手別到身後,若無其事道:“還行。”

  謝疏慵:“好,我知道了。”

  池清檯:?

  你知道什麼了?

  謝疏慵洗完手,抽出一張紙巾慢條斯理地擦拭着。很簡單的一個動作,卻被他做得彷彿是電影慢動作,充滿了美感。

  隨後,謝疏慵把紙巾丟進垃圾桶,朝他這邊走了過來:“怎麼一直盯着我?現在就想打退堂鼓了?”

  “我是這種人嗎?”池清檯反脣相譏,“我只是覺得,你看起來和平時有點兒不一樣。”

  謝疏慵不置可否:“工作狀態,我會比平時要嚴肅一些。”

  工作狀態?

  池清檯有些詫異,原來他把這當成工作?

  不過這樣也好,只是一份工作而已。

  池清檯定了定神,詢問道:“現在可以開始了嗎?”

  “可以,”謝疏慵點頭,“請跟我來。”

  池清檯跟着謝疏慵一起上了二樓,最後停在了一扇門前面。

  這是走廊角落的位置,池清檯都不知道這裏竟然還有個房間。

  開門一看,房間不到二十平米,榻榻米上擺了兩張單人椅,椅子旁邊有一張小桌子,桌子上放着一些裝飾用品,牆上掛着一副水墨畫。除此之外,沒有任何多餘的傢俱。

  房間在大樓最頂層,天花板上安裝了一面玻璃窗,印着窗外的藍天白雲,明亮而安靜。

  “我的冥想室。”謝疏慵步入其中,坐在了一張椅子上,“流程知道嗎?”

  池清檯跟着坐下,點頭:“大致清楚。”

  謝疏慵:“好,那我們先放鬆身體。”

  放鬆身體這件事情池清檯駕輕就熟,對每一個恐慌症患者來說,放鬆身體都是他們的必修課。

  池清檯閉上眼,突然聽到謝疏慵用很輕的聲音說:“平躺在地上。”

  他有些驚訝地睜開眼,對上了謝疏慵平靜如水的眼眸,這才意識到,原來治療從現在就開始了。

  地毯上鋪了一張軟墊,池清檯躺上去,緩緩閉上了眼。

  玻璃窗有些亮,他眼球不受控制地閃動着。

  隨後耳邊響起一陣電動聲,電動窗簾自四周落下,房間裏的光線變得柔和起來。

  房間似乎做了隔音,非常安靜,池清檯躺在地上,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起初他還有些抗

  拒,池清檯不習慣在別人面前做冥想。

  “呼吸。”

  “感受身體的重量。”

  但是很快,謝疏慵的聲音在房間裏響起,池清檯奇蹟般地放鬆了下來。

  “鐺~~~”

  耳邊蕩起漣漪,餘音繚繞,久久不散,是謝疏慵在敲鉢。進來時他看到桌上擺了幾個頌鉢,還以爲是裝飾,沒想到竟然有使用。

  “專注。”

  一道微沉的聲音拉回了他的注意力。

  池清檯不再想那些雜亂的東西,只是讓耳邊的聲音把自己帶走。

  “鐺~~~嗡嗡~~~”

  在頌鉢的迴旋聲中,池清檯的意識越來越遠……最後徹底沉入黑暗……

  再次恢復意識,他聽到了書頁翻動的聲音。池清檯眼皮動了動,有些茫然地從墊子上起身。

  “醒了?”謝疏慵擡起了頭。

  “我睡着了?”池清檯有些尷尬,理了理被弄亂的衣服,“抱歉,下次你可以叫醒我。”

  “不影響治療。”謝疏慵合上書放在桌上,又遞了杯水過來。

  池清檯潤了潤乾燥的嘴脣,也不知睡了多久,疲倦消失了,他整個人都精神了不少。

  “如果沒問題,我們現在進入第二項,建焦慮等級。”謝疏慵說着,把紙筆遞給了他。

  所謂構建焦慮等級,就是評估會引起他焦慮的行爲或者場景,依次劃分出等級。

  劃分等級方式各有不同,但通常來說數值越小,焦慮等級越低,數值越大,焦慮等級越大。

  池清檯提前做過預設,接過紙筆埋頭一一寫下。

  十分鐘後,謝疏慵拿到了池清檯的回答。

  0%焦慮:和人共處一室,處於正常社交距離,無肢體接觸。

  10%焦慮:和人人共處一室,超過正常社交距離,無肢體接觸。

  20%焦慮:隔着手套和人握手。

  30%焦慮:隔着衣服的正常肢體接觸。

  40%焦慮:不戴手套和人握手。

  50%焦慮:無特定防護的肢體接觸。

  60%焦慮:置身擁擠的人羣中。

  70%焦慮:進行有肢體接觸的體育運動。

  80%焦慮:接觸毛絨動物。

  90%焦慮:和他人擁抱。

  100%焦慮:

  最後一項是空白。

  謝疏慵擡眸:“最後一條沒想好?”

  池清檯搖頭:“如果前面的我都能做到,那我就告訴你最後一項。”

  “可以,”謝疏慵把A4紙放到一旁,“那我們可以開始第一次治療了。”

  第一次治療……

  池清檯目光落到了第二條上:和他人共處一室,彼此超過正常的社交距離,無肢體接觸。

  這要怎麼練習?正常社交距離通常在1.2米以外,他現在和謝疏慵就差不多這個距離。

  而超過正常

  社交距離,

  還有私人距離和親密距離,

  萬一謝疏慵越界……

  池清檯拇指抵住食指,身體有些緊繃。

  “時間也不早了,”見他排斥,謝疏慵站了起來,“不然喫完午飯再練習?”

  池清檯鬆了口氣:“可以。”

  至少他可以多一些時間做心理準備。

  午飯是謝疏慵下廚,兩份黃油香煎三文魚,配上新鮮的蘆筍,不到半個小時就出了鍋。

  池清檯拖拖拉拉地喫完飯,又吃了份飯後甜點,這才緩緩挪到了客廳。

  謝疏慵已經收拾完畢,正坐在沙發上看他上午沒看完的書。

  頭頂的梅花已經開謝了一茬,但持續有花苞,紅豔豔一片,甚至開得比剛到家時更好了。

  池清檯站在梅花樹下,一時間有些猶豫不決。

  “過來,”樹下的謝疏慵擡起頭,“到我身邊來。”

  池清檯愣了一下,這才意識到練習已經開始了。

  謝疏慵骨架大,人又高,一個人就坐滿了一整個位置,存在感非常強。

  池清檯走到他跟前,猶豫了一會兒,隔了半個座位在他身邊坐下了。

  剛一坐下,身旁就傳來了一陣灼人的熱度。池清檯本能地想要起身,但又很快制止住了念頭,肩膀默默往旁邊挪了兩釐米。

  謝疏慵沒有在意他的作弊行爲,語氣平靜地說道:“工作、看書、看電影都隨意,唯一的要求是維持這個距離,和我一起呆滿兩個小時。”

  這種距離呆兩個小時?!

  池清檯蹭一下站了起來。

  謝疏慵擡眸。

  池清檯挑眉,一本正經:“我去拿電腦辦公,你有意見?”

  謝疏慵微笑,一副脾氣很好的樣子:“不敢。”

  五分鐘後,池清檯腿上放着筆記本電腦,坐在沙發上工作。此時他距離謝疏慵也就半個身位,能清晰地感受到身旁的每一次波動。

  池清檯花了一點兒功夫才讓自己集中注意力,專心處理起了工作。

  他先是看了郵箱裏的幾個創業企劃,又回了北美總部的聯絡郵件,甚至還回了一些私人微信。

  等所有事情都做完,竟然纔過去一個小時。

  明明之前忙得昏天暗地,今天偏偏閒了下來。

  池清檯點開自己關注的攝影博主,開始看他最新的一期更新視頻。這次博主去的是冰島,4K超清屏幕展現出了這片土地的每一寸美景。

  “看什麼?”謝疏慵突然湊了過來,腦袋距離他也就不過十釐米。

  距離太近了,池清檯雙手用力握住電腦,緩了好一會兒才若無其事道:“一個旅遊視頻。”

  謝疏慵沒再說什麼,退回去繼續看書。

  池清檯緩緩吐出一口氣,暫時放鬆了緊繃的神經。

  太突然了,他沒想到謝疏慵會突然接近他。畢竟在這之前,謝疏慵從來沒有過這種不禮貌的行爲。

  但在現實生活中,這似乎只

  是大家相處的常態。

  不知是不是因爲謝疏慵在身邊,

  視頻進度條都放完了,

  池清檯也沒看進去什麼東西。

  明明是他很喜歡的內容,他卻滿腦子都在想:謝疏慵是不是往他這邊靠了過來?肩膀是不是碰到了?他要往旁邊避讓嗎?

  當他又心不在焉地看完一個視頻時,池清檯坐不住了。

  “謝疏慵。”

  旁邊的人低頭看書,頭也不擡:“有事?”

  池清檯:“我想結束了。”

  謝疏慵:“還有十五分鐘。”

  池清檯:“可我想結束了。”

  謝疏慵終於擡起了頭:“爲什麼?”

  池清檯沒再說話,剛纔那已經是他的極限,他做不出死皮賴臉求人的模樣。

  沒人說話,房間霎時安靜了下來,只剩下書頁翻動的嘩嘩聲。

  半分鐘後,謝疏慵讀完最後一頁,合上書從沙發上起身:“這次提前10分鐘結束,但下不爲例,就算你再和我撒嬌也沒用。”

  “……?”

  撒嬌?

  池清檯冷笑一聲,彷彿聽到了什麼笑話:“但凡你腦子正常一點,你也不會認爲我是在撒嬌。”

  謝疏慵挑眉:“原來是我理解錯了?”

  池清檯面無表情:“我從不撒嬌。”

  謝疏慵又重新坐了回來:“那我們再等十分鐘。”

  池清檯:“?”

  謝疏慵:“既然不是撒嬌,那我就不能提前結束了。”

  池清檯:“……”

  不知是不是爲了報復他,這次謝疏慵竟然挨着他坐了下來。稍微一動,肩膀就碰到了一起。

  池清檯身體瞬間緊繃,權衡再三後,他冷冰冰地吐出兩個字:“撒嬌。”

  謝疏慵微微一笑:“你剛纔說什麼?”

  “我說,”池清檯從未受過如此奇恥大辱,他深吸一口氣,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這句話,“我、剛、才、確、實、在、撒、嬌。”!

  。

看小說網

看小說網是您最喜歡的免費小說閱讀網站。提供海量全本小說免費閱讀,所有小說無廣告干擾,是您值得收藏的小說網站。

網站導航

熱門分類

© 2023 看小說網 版權所有

首頁 分類 排行 書架 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