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不貪和尚
跌倒在暗室內破舊的蒲團上，一擡手抓起供奉在佛案上的金色佛骨，雙手合十，不斷頌念：“真佛度我，真佛度我……”
蘇川邁步跟上，同樣走進暗室。
即便是通過蜈蜂的視角已經見過這暗室內堆積了多少財物，現在親眼看着滿屋的金銀財寶，仍舊覺得心中震撼。
虎妖攔路殺人搶來的財物，香客上山來敬獻的寶物，怕是全部堆在這裏了，不大的暗室內，金光閃到讓蘇川稍稍眯眼。
將目光從金銀財寶上移開，蘇川才注意到性空跪坐在蒲團之上，手中握着那截骨頭潛心誦經。
再一看，每念一句他手上的皮肉都脫掉一層，逐漸露出連皮帶筋的骨頭來。
蘇川眉頭微皺，不再耽擱，斬仙飛刀帶出流光，切風聲尖嘯刺耳，朝前刺去。
噗！噗！噗！……
八把斬仙飛刀接連穿過性空身體，卻只傳出了裂帛一樣聲音，沒有一絲鮮血流出。
反倒是性空擡起頭來，眼神癲狂的看向蘇川，聲音如金石摩地一般刺耳：“我的！我的！這些我的！只要鑄成金身，我就可以成佛了！”
“成佛，成佛！”
“佛不度我，我自度佛！”
隨着口中不斷念誦，性空臉上的皮肉也漸漸一點點脫落下來，露出空洞森白的骨頭。
性空再次擡頭，用空洞的眼眶盯着蘇川，將手中的一節斷骨，噗一聲插進自己的胸腹之中。
金色的骸骨如水般消融，將性空的骨頭也染上點點金身。
整個暗室，四方牆壁同時傳出怪異誦經聲——
儛佛託彌阿無南……夜多伽他哆……他夜地哆……
完全被翻轉倒唸的佛經，如層疊巨浪朝蘇川雙耳灌來，讓蘇川感覺天地翻轉，心中一切惡念、貪念被勾出來，灌入腦中。
蘇川再度後退，兩步退出了暗室，同時斬仙飛刀再次飛出，八刀歸一，迎風便漲，化作一柄破空大刀，朝性空的攔腰斬去。
可只剩下半數皮肉的性空骨爪扣住地磚，手臂一動，迎着斬仙飛刀撲向蘇川，口中仍在喊着：“衆生血肉，爲我佛臺，衆生惡業，鑄我金身，佛託彌阿無南……”
眼見這看起來極爲詭異的骨架就要撲到蘇川面前，守在門口的九玄兵屍側步一移，擋在了暗室窄門外，手中長戟一戟砸下，砰一聲將性空重新砸回暗室。
可還沒落地，性空就已再次撲上來，死死纏在九玄兵屍右腿之上，一抹金光侵染上九玄兵屍的大腿，九玄兵屍動作一滯，但又揮動長戟狠狠砸下。
一戟之下，性空的身體完全被砸落，頭顱卻死死咬在九玄兵屍腿上，金漆如傳染一樣迅速蔓延，彷彿要跟九玄兵屍也渡上一層金身。
蘇川已從懷中摸出了五張五雷符，口中不斷頌念雷訣：“上清始青，真符告盟，推遷二炁，混一成真。五雷五雷，急會黃寧，聞呼即至，速發陽聲，急急如律令！”
天空中烏雲聚集，雷聲陣陣！
“落！”
轟隆！
一道青色雷霆轟然砸下，正中掙扎爬起的性空，重新將其砸落在地，還沒起身，又是一道驚雷落下。
轟！
轟！
轟！
……對這種從來沒有見過的詭異怪物，蘇川沒有一點留情，只想將其徹底砸成飛灰。
五道青色天雷落下，偏殿房頂已經完全倒塌，唯一站着的就只有單膝跪地的九玄兵屍，以戟撐地，七竅吐出一陣陣黑煙。
而那金色骨架已被劈的散落各地，但凝神看去，骨架上仍殘留着皮肉筋膜，正在一點點蠕動生長，想要將骨架重組合在一起。
“什麼鬼東西。”
蘇川看着極爲噁心，一擡手千隻蜈蜂飛出，鋒利的顎齒啃噬着其上的皮肉，如刀刃刮鐵的刺耳聲音傳出，直到所有的血肉被吞噬乾淨，骨架才停止蠕動，依附在骨架上的金斑逐漸消退。
性空的骨頭也隨之化爲飛灰消散，地上只留下了一節金色的骨頭。
眼見沒有什麼異動，蘇川上前，小心將那截骨頭撿起。
手指間頓時傳來一股灼燒性刺痛，深入骨髓。
同時腦內傳出陣陣倒唸佛音，心底一陣陣的麻癢，好似有小蟲輕輕撓着他的心尖。
“仙……成仙，長生……奪天地爲己用……佛不渡我，我來渡佛！”
蘇川沒有任何意識的吐出這幾個字，
察覺到不對的蘇川第一時間輕咬舌尖，同時將骨架投入造化空間。
陣陣佛音立刻消散，手指的刺痛卻還證明着剛剛發生的不是幻覺。
“邪物……”
蘇川掃視一圈，將暗室內的所有金銀財寶全部收集到造化空間，甚至在一個小盒之中還發現了三朵莖葉帶着金紋，花朵如同玉龜的花朵。
正是他這次來山上找尋的另一個目的：玉龜盤金。
“都是百年的玉龜盤金，好寶貝啊。”
比起他漫無目的的找，虎妖在黑雲山上盤踞多年，找到這些寶藥自然不會覺得稀奇。
找到自己煉藥的主料，蘇川也不由得面色一喜，一齊丟進造化空間內。
確定沒有遺漏，蘇川重新走到偏殿。
虎妖已經完全被打回原型，近兩丈長的巨大黑虎橫躺在殿前，聽到雷聲趕過來的幾十個和尚驚恐看着地上的虎妖屍體，卻沒有一人敢進來。
看到蘇川從暗室中走出，他們齊齊拿起了手中戒刀長棍：“清遠道長，這……這是怎麼回事？”
蘇川輕嘆了一口：“性空方丈一時不察，被妖物蠱惑命喪妖口……但天理昭昭，這妖物也被天雷劈死殺了。”
他倒不是刻意爲性空的名聲撒謊，只是性空當了幾十年方丈，在廟中威望頗高。
他說出真相，這些人未必相信，到時再對峙，也是平添麻煩，還不如說個他們能接受的故事。
“這……怎麼會？”聽到這消息，衆人一時無措。
“方丈的屍骨呢？”
蘇川：“性空方丈被妖物所害，加上天雷轟下，並無屍骨留下，道友們節哀。”
“這妖物，我要將這妖物剝皮抽筋！”
“將他剖腹斬首，掛在寺門前爲方丈送行！”
有的武僧已經舉着刀衝上前來，蘇川卻一擡手就將虎妖屍體收進了造化爐中。
這虎妖不論妖丹還是血肉，可都是極好的材料，怎麼能讓這些人浪費？
眼見屍體憑空消失，衆僧動作一滯，看蘇川的眼神多了幾分畏懼。
“這妖物身上妖氣頗重，常人不能靠近，否則會被侵染，還是交由我處理吧。”
說着蘇川又取出不少金銀財寶，價值大概百金，擺在佛案前：“這些金銀，就用來修補大殿吧。”
這些財物上面的沾染的香火氣息，大概是寺廟這麼多年收的香火錢，蘇川也沒取走。
“我今日還在這休息一夜，明天繼續趕路，如果發現什麼妖異物品，第一時間交由我處理，帶有妖氣的物品，常人都不能碰。”
這時衆僧中走出來一個清瘦的和尚，對着蘇川施了一個佛禮：“小僧性覺，多謝清遠道長相助除妖，還請快去休息吧。”
“這裏就交由你們了，那暗室之內，或許還能找到性空方丈的舍利。”
他並沒有掩飾暗室，衆人也見到了虎妖身上撕裂的黑色僧袍。
再加上之前性空的性情大變，以性覺爲首的衆僧已經猜到發生了什麼，卻同樣沒有說穿，讓開道路讓蘇川離開。
回到房間，蘇川再次進入造化空間，看着那塊金色斷骨。
看着似乎是一截小臂，上面通體金光閃爍，沒由來的就勾起人心底的渴望。
蘇川索性丟進造化爐，準備煉化再說，可丟進造化爐時，其上卻出現一行小字。
【鬼佛手骨：煉化可得百年妖魔道行。】
“百年？”蘇川不由一愣，斬殺身有妖丹的風鼠和虎妖纔不到百年道行。
這一根骨頭，就能煉化出百年妖魔道行，其主人到底是什麼東西。
而且道行都是他新斬殺才有，難道這骨頭還是個活物？放進爐中煉化，也算斬妖了？
正這時，柴房外傳來一陣敲門聲。
蘇川心道這些僧人莫非真找到了一些其他的東西？暫時熄了煉化佛骨的心思，退出造化空間起身開門。
打開門見一個和尚單手豎在胸前，左手位置的僧袍空空蕩蕩。
僧袍外面，還披着一身金絲袈裟，看起來頗爲富貴，頭上已沒有戒疤，反倒長着幾個癩疤。
見到門打開，門外和尚擡起頭，看向蘇川，臉上露出一個頗爲熟悉的笑容。
蘇川一愣：“不度和尚，你不是死了嗎？”
站在他面前的和尚，不就是被那鼠妖斬掉頭顱的不度嗎？
和尚笑了笑：“不度死了？道友竟讓我一夜聽到了兩個好消息。”
和尚笑的頗爲燦爛：“貧僧法號不貪，前來取回我的東西。”
“什……麼……”蘇川正要回話。
不貪卻突然開始頌唸經文，可頌出的經文，上下顛倒，不遵佛理，不可名狀的佛音拼命往蘇川耳朵中鑽。
和尚看着蘇川，一對眼眸被紅光鋪滿。
法號不貪，蘇川卻只看到滿眼的貪慾。
魔音陣陣，蘇川只覺有人在他耳邊敲響了一口洪鐘，聲音如重疊不斷的波浪傳來，讓他瞬間失神。
不貪擡手往前抓出，肉掌帶出勁風將僧袍甩出啪一聲脆響，掏向蘇川的胸膛。
砰！
蘇川貼在胸前的六丁六甲法符瞬間擊發，但整個人還是倒飛出去。
於空中醒神，蘇川只覺五臟六腑幾乎移位，口中血腥味溢出。
立馬心念一動，八柄斬仙飛刀直刺飛出，不貪不躲不避，任由飛刀穿過皮囊，沒一點血流出，泰然朝屋內走來。
還好九玄兵屍站在門邊護衛，側步攔在門口，長戟攔腰橫掃而出，堪堪攔下不貪的腳步。
不貪也只是笑笑，開口說道：“殭屍？看來道友也並非善類啊，貧僧今夜只好爲民除害……”
蘇川現在心裏只想罵娘，這到底是個什麼玩意，斬仙飛刀從他身體穿過卻帶不出一絲鮮血，看着完全不是活人啊。
這手段，不知道比他師弟高到哪去了。
關鍵是，拿了你什麼倒是說啊，哪有上來就動手的！
不過蘇川也知道，現在不是講理的時候。
稍有喘息，蘇川直接取出五雷法符，口誦雷訣。
烏雲聚集，升階過的法符瞬間召出雙色雷光，轟然砸下。
不貪依舊是一副不躲不避的樣子，雷霆正中其身。
雷霆洗禮，他身上皮肉片片脫落，露出裏面的金色骨架來，唯獨少了一個左臂。
一符建功，蘇川卻看到不貪的血肉正在一點點重新生長回來。
蘇川暗罵了一句邪性，不敢再留，直接快退一步，撞破窗戶縱躍而出。
跑了幾步，再一躍跳到跟上來九玄兵屍背上。
這玩意兒，太過邪性，他實在不想招惹，不過他現在，倒是猜到他要的是什麼了。
那一個小臂骨頭，竟然是來自這不貪和尚的！
但事到如今，他也不可能交出去了，且不說價值幾何，關鍵是這妖物也沒準備留他性命啊！
九玄兵屍本就是飛僵，一躍數丈，翻山跨河。
身上又銘刻有疾速陣紋，加上蘇川的神行符、定風珠攢風前行。
帶着蘇川幾個大跳就就跑出了法緣寺。
禪房前面，不貪和尚身上重新生出皮肉，甩了甩空蕩蕩的袖子。
看向蘇川離開的方向，臉上重新露出笑容，不急不緩的跟上去。
蘇川一路狂奔，還放出了蜈蜂時刻看身後狀態，不斷改變方向，一直到百丈之內都沒看到不貪才鬆了口氣。
不多時，九玄兵屍主動停了下來。
天邊日頭已經出來一半，即便早就不見了不貪的身影，他也整整跑了一夜，實在上次被鼠妖追殺留下心理陰影了。
再扭頭一看，他已經站在了一個寬闊河邊，從空間內拿出地圖對視了一眼，喃喃說道：“我這是跑了多遠，已經到白龍渡了。”
本來快兩天的路程，他騎着九玄兵屍，一夜就趕到了。
想到這裏他不禁有些心疼，九玄兵屍的靈氣消耗可不小，看來要用上師兄給他的三塊靈石了。
將一塊靈石餵給九玄兵屍，重新收回造化空間，蘇川沿着河邊向上走，不多時就看見了一個渡口。
他或是來的太早，渡口旁一條船都沒有，只能看見河上佈滿未散開的霧氣。
在渡口等了半刻鐘，空中下起淅淅瀝瀝的小雨來，蘇川將定風珠掛在腰間，避開風雨等在渡口。
天色幾乎大亮時，纔有一艘烏篷小船河中划過來，蘇川連忙伸手招呼：“船家，船家！”
身穿蓑衣的船伕緩緩將船劃到渡口，對着蘇川招手：“郎君先上來躲雨。”
蘇川邁步走上小船，船伕看着蘇川一身道袍，身上竟然一點沒溼，不由嘖嘖稱奇，恭敬行禮：“道長找位置坐，兩刻鐘之後就發船。”
蘇川不由開口：“船家不能直接發船嗎，我可以多加錢。”
雖說已經不知道跑了多遠，但他也擔心不貪和尚又追上來，想着先到對岸再說。
可船伕搖了搖頭：“這每日坐第一班船的都是趕早的旅客，我若是爲了些銀錢去南岸，再回來那就是大半個時辰後了，明日再來渡口，怕要被戳脊梁骨罵嘍。”
“道長不要着急，縱然是等上兩刻鐘，我這小船也是每日最早去江都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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