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良苦用心
滿臉皺紋的大爺坐在躺椅上,磕着菸袋、露出一口爛牙,罵罵咧咧道:“我幺兒之前在他碼頭搬貨,每回要發月餉了,就左剋扣一錢、右剋扣一兩,等拿到手上,還不夠養他一個人的!”
“這種人,活該被雷劈死!”
傅青舟蹲在一旁,柔聲問道:“那以大爺你的意思,我想去他家做工,指定是不好的了?”
“不好不好!非常不好!”
大爺用力擺着手:“你年輕紀紀、一把力氣,做什麼不行?別去給那個丁扒皮賣命!”
傅青舟意味深長地一笑,謝過了大爺後,起身離開。
這已經是他在眉峯城裏打聽的第五個人了。
他問過年輕力工、問過大爺大媽、問過街上無知稚童。
無論是誰,全都只有一個結論——丁雙河就是個扒皮地主、龜兒子、王八蛋,活該斷子絕孫。
自打幾年前他上任快劍門掌門後,便開始玩命撈錢。
但這種撈錢並不是正經經營生意,而是像極了傅青舟前世記憶裏那些該被吊路燈的狗資本家們一樣,瘋狂剝削自己的“員工”。
眉峯城本就不大,快劍門那些產業幾乎壟斷了大半座城的大小生意,城裏物價飛漲、工錢卻越來越低,因此這幾年時間下來,全城的百姓沒人不罵他、沒人不恨他。
那快劍門的院門與院牆是越修越漂亮,可城裏百姓的日子卻是越過越苦。
近來這段時間,快劍門遭遇橫禍,眉峯城的百姓們卻開心到不行,用他們的話說就是……
“快劍門裏不少小夥子小姑娘還是不錯的,但那丁雙河實在太不是東西,最好明天快劍門就散了,也省得那些弟子被姓丁的禍害。”
這樣看來,根本都不用去找誰纔是給丁雙河下詭咒的人了……這城裏恨他的人太多太多,其中出了那麼一兩個被他坑過、性格又極端的,不敢去惹諾大一個門派,但悄悄藏起來下咒嘛,太正常了。
傅青舟慢慢走在街道上,沉吟思索着。
“你不打算幫他了?”
煙鬼悠悠問道:“但他兒子可沒犯什麼錯噢,你不幫的話,他兒子就死定了喲,這可不像你的風格吶?”
傅青舟輕輕一笑,卻並非回答這個問題,而是說道:“我明白左臘梅前輩的用心了。”
“嗯?”煙鬼一怔。
“她想必也是知曉了丁雙河之前所作的惡,才定下了那樣的規矩。”
傅青舟悠然道:“一城之百姓皆痛恨於他,又怎麼可能幫他出那麼多錢?就算丁雙河真的拿出五十萬兩黃金散於全城百姓,我想他們也不可能替他出錢,反而會藏起這些錢,看着丁雙河倒黴。”
煙鬼嘿然一笑:“你這意思,是那個姓左的故意折騰丁雙河?就想看着他痛不欲生?”
“不。”
傅青舟道:“她是想要丁雙河真心誠意地向全城百姓認錯,讓他散盡家財、將他打回原形,要他家家戶戶去求人、把他的驕傲和臉皮全部撕碎。”
煙鬼嘖道:“但那老小子恐怕離這一步還遠噢,你看那快劍門這麼大的院子、那麼多的產業,他要是賣了也能換不老少錢呢,這不也還沒賣呢嘛?”
傅青舟呵呵一笑:“他現在還指着這些產業賺錢呢,要是真全賣了,今日就算治了自己兒子,來日他也難東山再起。”
“合着這些產業還是比他兒子值錢啊?”煙鬼大笑道:“正常正常,古往今來,在權錢誘惑面前,親爹老婆都能殺的也不在少數,何況是個沒兩歲的小兒子?”
說着說着,傅青舟又來到了快劍門不遠處。
他找了個路邊麪攤,要了碗牛肉麪,一邊喫着、一邊看向那氣派宏大的門庭。
那孩子,他是要救的。
丁雙河雖然混蛋,但他兒子畢竟無辜,不能爲了自己親爹過去造下的孽付出生命代價。
但左臘梅前輩的良苦用心,他也不能不理。
若是真就這樣簡單地救了人,丁雙河恐怕沒幾日又會舊態復萌,再次成爲剝削全城百姓的丁扒皮,那左前輩的“教訓”便毫無意義。
一碗麪喫完,傅青舟心中也有了答案。
他放下幾枚銅錢,慢慢往快劍門走去。
與之前相比,院子裏此時安靜了許多。
那些受傷的弟子們大多都已然完成了包紮、各自休憩去了,只剩下幾名弟子愁眉苦臉地守在院門前。
見到傅青舟歸來,丁雙河大喜過望,熱情地將他請回那茶室中泡起了茶,笑容中自也帶着些忐忑:“少俠,不知您的前輩……”
傅青舟搖了搖頭。
丁雙河笑容一僵。
“是這樣。”
傅青舟嘆道:“我將情況告知了那位前輩,他明確告訴我,令郎這種情況或許能治,但風險極大,他沒有半點把握,若要救治,最大的希望便是左臘梅前輩。”
丁雙河臉色頓時變得煞白,嘴脣顫抖起來:“那、那就還是要五十萬兩黃金……”
“貴宗還有一個大院、還有無數產業,爲何不變賣了?”
傅青舟輕聲問道:“就算換不來五十萬兩黃金,但多少也能解眼下燃眉之急吧?”
丁雙河抿了抿嘴,臉色變來變去,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傅青舟冷眼看着他,心中也在計較。
此人最終的態度,會決定他如何來辦這件事。
猶豫許久後,丁雙河終於開了口。
“變賣產業並非不可。”
他澀聲道:“但這些是當年師傅留下的祖業,我不敢當這快劍門的罪人……我門下這些弟子不少都是鄉下孩子,真要沒了快劍門,他們又得回鄉種田……哪怕他們將來要行走江湖,背上了一個亡門弟子的名聲,也是極不好聽。”
“我不敢因我自家孩子的事害得他們……如此下場。”
如果換在之前,傅青舟不會懷疑。
但現在他對這話,只信一半。
剝削他人、壓迫他人的資本家,最會裝可憐、說真真假假的話。
“丁掌門。”
傅青舟緩緩開口道:“你是否有算過,若將這些產業全部變賣,能換多少銀錢?”
“自是算過的。”丁雙河苦笑道:“約摸三十多萬兩白銀吧,但這不是我說賣便能賣的,要有人接手纔行,並且真到了變賣那日,指不定還要再被砍價……”
“不如這樣。”
傅青舟淡淡道:“我幫你想辦法,讓左臘梅前輩能夠救治令郎;但同時,你要將這大院、將這些產業全部給我,我能保證你快劍門不散,但你該付出的代價,一個也不能少。”
“給、給伱?!”
丁雙河驚疑不已,正在倒茶的水僵在半空。
“不錯。”傅青舟微微眯眼:“你若是信不過我,不如聽聽我的名字。”
“我叫傅青舟,來自琅環山上——因此,就算你事後反悔,我也一定有辦法能讓你履行諾言。”
在聽到他名字時,丁雙河眼神中還有些茫然。
但聽見了“琅環山”三字後,他瞳孔立時大震,手中茶壺當地一聲落下,將下方茶碗砸了個稀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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