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一場大戲
傅青舟坐在簡陋的書房中,面前桌案上擺滿了各式地契、官府文書、僱工契約等。
丁雙河坐在他前方不遠處,臉色在燈光下顯得格外晦暗。
“傅少俠,我快劍門一應資產,全在此了。”
他的聲音苦澀啞:“您既是真仙宮……”
“無爲觀。”傅青舟打斷了他,淡淡道:“真仙宮如今已改名作無爲觀。”
“……是,無爲觀。”
丁雙河嚥了口唾沫:“您既是無爲觀傳人,我信得過你,這些契約我便先交到您手上,希望您真的能夠救下我兒子、保住快劍門。”
傅青舟擡起頭,目光意味深長:“不等等武林盟的助力了?”
“呵呵……”
丁雙河無奈一笑:“武林盟最多助我調節與金刀山莊的關係,不可能幫我出這五十萬兩黃金。”
“嗯。”
傅青舟頷首:“既然如此,我幫你。”
他伸手將面前一堆契約收好,輕聲道:“接下來,我要你坦誠相待——告訴我,你之前究竟在眉峯城中名聲如何、百姓對你是何態度,你又做過多少令百姓痛恨之事。”
丁雙河目光一凜,但很快又暗淡了下來。
“原來,傅少俠早就知曉了。”他苦笑一聲:“我過去利慾薰心,的確做了不少惡事,如今落得這般田地,也該是我的報應吧。”
他嘆了口氣,慢慢講了起來。
他所說的東西,與傅青舟在城裏打聽到的大差不離,只是多了許多細節。
丁雙河過去也是個鄉下孩子,因爲根骨奇佳,被上任快劍門掌門看中、收作弟子,過多了苦日子的他知曉這是自己逆天改命的唯一機會,因此拼命練功、不捨晝夜。
終於,他在三十歲那年晉入六境,真正登堂入室,也成爲了快劍門下任掌門的有力競爭者之一。
之後數年間,他開始奔波於門派經營,並展現出了驚人的商業天賦——短短兩三年前,他成功吞併了眉峯城裏大半的產業,門派收入蒸蒸日上,弟子們全都換上了綢緞衣、用上了精鋼劍,大院也翻修了一遍,變得氣派無比。
更不必說從那時起,門派裏的弟子們也終於能頓頓有肉喫,修行上也有了更多丹藥輔助,丁雙河在門中聲望水漲船高,無人能及。
他幫着快劍門從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門派,變成了蜀西有名的宗門,立下如此大的功,掌門之位自然而然也就傳到了他手上。
對丁雙河來說,經營生意是他走上成功的康莊之道,他自然不可能放棄。
於是成爲掌門後五六年時間,他也僅是堪堪突破了七境,剩下的時間精力全用在了打理生意上。
甚至結婚生子這種事,也是到了近四十歲才做。
但這眉峯城就這麼大,生意再做下去便要踩到周邊其餘門派的家門口了,該怎麼辦?
早些年,丁雙河還試探過與別的門派交惡,但隨後他就發現了,快劍門的整體實力確實不行……
身爲掌門的他僅有七境,這放在小門派、小幫派中自然是完全足夠了,但對於有產業、有生意、有底蘊的中型、大型門派來說,這完全不夠看。
而掌門實力不過如此,教出來的弟子自然也不會強到哪裏去,就算修煉資源再好,沒有名師指點也難登堂入室。
這就意味着,快劍門基本上很難在江湖爭鬥中勝過其餘同級別門派。
那對於丁雙河來說,想賺錢,就只能往內使力了。
剝削、壓榨、欺騙、忽悠……
這些手段他無師自通,統統往自家僱工身上招呼了。
包括加入武林盟,當然也是他向外擴張的一種嘗試,只不過快劍門確實地處偏僻,武林盟除了幫着稍稍改良他們的劍法外,很難起到什麼作用,而他們在此地基業深厚,也幾乎沒有可能遷移。
“傅少俠,就這些了。”
丁雙河低聲道:“這些年裏,我確實在經營上欺負過不少僱工,但我敢批天發誓,我從未做過什麼傷天害理、欺男霸女之事。”
傅青舟搖頭嘆道:“丁掌門啊,你怎麼不想想,對這些討生活的來說,一份營生便是他們養家餬口的唯一希望,有餘力去他處務工之人畢竟是少數,更何況這眉峯城幾乎全是你家的……”
“所以他們再苦、再累、再痛恨你,也只能咬碎了牙往肚裏咽,因爲他們沒有別的選擇!”
丁雙河低頭不語,面色愁苦。
“行了,今日既然你願意拿出全部身家,那麼我便會完成我答應之事。”傅青舟道:“只是丁掌門,接下來,你我需要合演一出大戲。”
丁雙河一證,擡起頭來:“大戲?”
“不錯。”
傅青舟淡淡道:“左前輩要全城百姓替你出那診金,但這城裏的百姓如今恨不得生啖伱血肉,即使你將一家身財交於他們,他們也未必會拿錢出來。”
“想要他們原諒你,你總得做些什麼。”
“……”
丁雙河到底也是個商業天才,聽他如此說,似乎也明白了些什麼。
於是他站起身,衝傅青舟深深一揖:“一切聽從傅少俠安排。”
次日一早。
一場春風過後,春雨微至。
雨絲落在老街兩側屋檐,沿着邊緣化作雨簾鋪下,早起出工的百姓們行走在雨簾與街牆之間的縫隙中,溼了肩腳。
但很快,眉峯城最大那條街上,急匆匆出行的人們漸漸停下了腳步。
他們看見了街道盡頭,那令他們厭惡無比的快劍門大院門口,跪着一個人。
那不是別人,正是丁雙河。
他雙膝結結實實地跪在雨中青石板上,懷裏抱着咿呀大哭的嬰孩,身後是一名替他打着紙傘的弟子。
在他身旁,另一名弟子手持一塊大木板,上邊分分明明寫着四個大字。
“賣家救子!”
此番場景,無人不奇。
於是人們漸漸向丁雙河聚攏而去,撐起的油紙傘互相擁擠磕碰,人頭攢動,一張張臉上全都寫滿了好奇與興奮。
“丁雙河要變賣快劍門的祖業了?”
“好好好,他終於要倒了!”
“哈哈哈,誰能買得起這麼多產業啊!”
“唉,做他的兒子真是夠慘,小小年紀就病重,還要承他那惡爹的因果,慘吶~”
丁雙河卻一言不發,就這樣低着頭,看着自己懷裏那號啕大哭的兒子。
他知道,自己兒子是因爲體內那無法消減的劇痛,纔會哭得如此慘烈。
想到自己這些年來做下的事、看着老來而得的寶貝兒子,聽着周圍百姓們的笑罵聲,丁雙河終於忍耐不住,老淚縱橫。
就在這時,人羣后方傳來一聲大笑!
“哈哈哈哈,聽說蜀西風景秀麗、江山如畫,本公子卻沒見識許多。”
“倒是這人文奇景,今日一見,頗有意思!”
衆百姓循聲望去,卻是街邊酒樓二層露臺上,一名錦衣華服的公子正搖扇大笑。
那公子身上分明有些功夫,笑聲如鐘聲般迴盪於街道之上。
“這位老兄,你家產業值幾個錢啊?不如說來聽聽,本公子自京中而來,倒也有意在蜀地發展些產業,若要價不高,我便全都收了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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