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母子談話
他邊這麼想着,邊往後倒去,躺倒在膝蓋高,鋪着編制草蓆的木塌上,雙眼放空地望着木吊頂上掛着的葡萄乾。
索里亞家是傳統的海琳娜民居,大廳中最重要的是一種離地30-50公分高的木製平臺,也可以以石磚製作,但這對海琳娜的季節來說就顯得太過冰冷了,這種平臺中央或者靠外處會分出一片方正的空間,以石漿覆面,安置暖爐,用以取暖、燒湯等作用,是一種安全性和舒適性呈反比的建築。
現在隨着技藝進步,不少海琳娜人捨棄了這種傳統民居,接受了凱特傳來的新構造,而哪怕像索里亞家這種,木塌也是做過改造的,早就換成了昂貴的防火木,入秋後會鋪上厚重的編制毛毯,暖爐內也不再添加明火,而是燒好的木炭,只供取暖和湯水保溫,在貴族階層,這種傳統木塌更多的成爲了一種歷史和文化的象徵。
聽父親說,曾經爺爺還在時,他們家的木塌依舊擔當着休息區、用餐區和廚房區一體的功能,這種時候負責做飯的奶奶就會一直坐在最上首,掌握着一家人的“生殺大權”。
而現在,爲了安全起見,索里亞家也專門拓出了用餐區和廚房,木塌成爲了育兒區和“懶人”專享區。
安格轉動腦袋,看向躺在另一側的孩子。
對方也睜着圓鼓鼓的藍眼睛望着他。
安格嘴角一抽,這孩子長得確實還挺像我們家的……不對啊!安格翻身坐起,海琳娜金髮碧眼的人那可多的去了。
這時,索里亞夫人帶着兩位姐姐一前一後端着餐具從廚房走了出來,瞥了安格一眼:“沒事就來幫忙,別在那兒呆着。”
“……”安格起身上前,從母親手裏接過碟子,幫忙放在每個座位前。
他看了一眼對面棕色麻花辮,臉上綴着雀斑,身材微微發胖的姐姐,對上了目光。
“阿麗姐。”他乖巧招呼,又看向另一位淡金色披肩長髮,淡藍色眼瞳的文靜姐姐道,“貝拉姐。”
“啪!”阿麗重重把碗放下,板起臉教訓道,“還知道叫我們姐姐,回來都不知道提前說一聲,讓我們去接你也好,現在家裏什麼都沒有準備,還得現做!盡知道添麻煩!”
“……我就算提前寫信,信也沒我回來的快啊,而且……”安格小聲嘀咕着,“我也不挑食,隨便弄點什麼吃了不就是了……”
“不行!”阿麗嚴厲道,“那怎麼可以!你好不容易回來了,怎麼可以隨便弄點?”
貝拉把刀叉分好,站在阿麗身邊輕笑,看向安格的眼神中帶着欣慰。
“待會兒還得給小安介紹家裏的新成員呢。”貝拉笑着柔聲道。
“別那麼叫我……貝拉姐。”安格數了數桌上有碗的座位,迅速把碟子放好,溜進了廚房。
安德烈亞斯的名字很長,於是大家都給他取了個小名“安”做稱呼,可兩兄弟的名字都是“An”的字音開頭,他當時總會跟着一起回頭,於是父親就打趣着叫他小安,並且這小名一直沿用至他成年以後,甚至延展至周圍鄰居和家裏的各位親戚,總讓他感覺自己被佔了便宜。
“家裏有新成員了?”安格鑽進廚房就問,看到了廚房後門邊上兩雙帶泥的厚底雨靴。
索里亞夫人回頭看着自己的孩子,一面帶上袖套,一面道:“去年你阿麗姐嫁人了,
偶爾會去丈夫家住,莊子裏忙不過來就多請了兩位幫工。”
“他們現在人呢?”安格拿下掛在牆上的圍裙試圖戴上,轉頭望向母親,又猶疑着遞了過去,默默地坐在一方火竈前,往竈膛中填柴。
廚房是爺爺去世後擴建的,這竈臺也是在那之後仿凱特的風格製作的,離家以前,他除了偷喫,從未進過廚房,除了添柴根本無從幫忙。
“填太多了。”索里亞夫人輕輕踢了他一腳,“老巴里帶着他們去運草料了,一個叫簡馬斯,是臨時幫工,他幫我們忙完秋施就會走,還有個叫卡倫,是領主大人介紹來的勤快小夥子,家裏遭了變故,想入我們家做家奴。”
什麼樣的“好小夥子”會願意去做落寞……哦不,現在索里亞家不能算是貴族了,他們的爵位沒有繼承權,父親離世,現在的索里亞家只能算是地主,稍微好一些的幫工也不會願意去做地主家的家奴啊。……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什麼樣的“好小夥子”會願意去做落寞……哦不,現在索里亞家不能算是貴族了,他們的爵位沒有繼承權,父親離世,現在的索里亞家只能算是地主,稍微好一些的幫工也不會願意去做地主家的家奴啊。
安格打着哈哈,挪動板凳坐在一旁烤火,母子兩人保持着沉默,時不時聽使喚安格添柴,直到醃肉濃湯燉到竈上,才聽見索里亞夫人坐在一方小板凳上問道:“我們聽說前線爆發了一次大規模衝突,就在你在的那個區。”
這件事就發生在安格從高哈離開後不久,他也是之後在列車上聽到的消息,是海琳娜主動對凱特發起的衝鋒,似乎是從凱特人的大規模撤退中抓到了什麼機會。
“那是在我離開之後發生的事了,那時候我已經在回來的列車上了。”
“嗯。”爐火照亮了索里亞夫人大半張臉龐,照出一條條深深地皺紋。“你現在應該是一位騎士了?”
“半年前我就是正式的上位騎士了……”
“對,對的,你是上位騎士了,我不大懂軍議會訂的那些奇怪階級制度,但我知道這應該是一個挺重要的位置吧?”
“這根本沒到管理級。”嘴上如是說着,但安格的語氣顯然帶着驕傲,他很清楚上位騎士在軍議會意味着,有戰場最優秀的單兵作戰能力,只要能活下來,只需要兩年或者更短,他們就能成爲“人上人”。
索里亞夫人擔憂地看着自己的孩子,放下手中的工作,輕聲低語道:“安格……你告訴我,你是不是在前線犯了什麼錯誤?”
安格瞳孔放大:“爲什麼會這麼想?我就這麼讓您不放心嗎?!”
“可……戰爭還沒有結束,你從來沒寫信說你要回來,這麼完整的回來,而且你還是被治安官送回來的。”索里亞夫人不安地揉搓雙手,目光裏是對安格的責備與擔憂,“我時常教導你們兄弟姐妹,當一個人的生存不成問題的時候,應該試着活的更……”
“母親……”安格打斷她的發言,“什麼叫這麼完整的回……我沒有當逃兵,不僅如此,我還得到了提拔,下個月就要去首都軍事學院報道進修了,治安官送我回來是有原因的,這涉及保密事項,我不能告訴您。”
“真的?”索里亞夫人狐疑地望着自家兒子。
“真的,我入學的時候您可以送我去。”
安格再三肯定,才讓索里亞夫人放下心來,兩位姐姐來到廚房,一個準備給安格燒大桶的熱水,一個去後院餵馬。
“母親,弟弟是怎麼來的?”安格悄聲問道,只得了索里亞夫人一個白眼。
“你別管。”
“我不能不管啊。”安格眨巴着眼睛,“他的父母對他就沒什麼願景,或者給他留下過什麼東西嗎?”
這不是他的親弟弟,不是索里亞夫人的孩子。
安格與母親對視,露出淡淡笑容:“您不會這麼做的,就算真的這麼做了,您也不會遮遮掩掩地瞞着我,您肯定會直接把那個男人帶回家,大大方方的宣佈我多了個父親,也不會選擇讓那孩子只有母親的長大。”
“……別瞎說。”索里亞夫人頓了兩秒道,“你們永遠都只有一個父親。”
索里亞夫人起身揭開鍋蓋,溢出滿滿一鍋的肉香,在白氣騰騰的霧中,緩緩提到半年前在卡希姆城活躍的邪教徒,提到那些可憐的姑娘在這之後的下場,提到其中有個女孩兒,被關了足足快一年,在即將得救前死去。
安格幫母親把大盆的燉菜放在餐桌上,索里亞夫人抱起嬰兒逗弄着,眉眼溫柔地從兩個兒子之間掃過,對安格道:“給他取個名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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