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出北冥 061:墨夷淼之戰火的救贖
他的鐵騎就會跨域西海沙漠,將戰火燒向墨夷家族曾經統治的七國。
戰事結束之後,墨夷淼騎着銀馬穿過遍野橫屍的道路,女僕和護衛緊隨其後。
這座廣闊土城被鷹城鐵騎碾壓撕裂,青稞麥和豆子尚未成熟都被踩進泥土,插在地上的圓月彎刀和箭枝經過獻血灌溉,貌似生長在土地上新的可怕作物。
她騎馬走過戰場,瀕死的馬兒擡頭對她嘶鳴,傷者有的呻吟、有的慘叫。
大批拿着戰斧的“治癒者”往來穿梭其間。他們從亡者和將死之人身上收割下數不清的人頭,給所有人一個徹底的治癒。
跑在他們後面的是一羣小女孩,她們從屍體上拔取弓箭,裝進隨身攜帶的箭囊,然後交給軍務官換取戰利品。
最後則是消瘦飢餓的兇猛野狗,它們常年跟隨鐵騎,享受戰爭結束後的飽餐盛宴。
城鎮起火燃燒,縷縷黑煙騰涌翻滾,直上湛藍的天空。
在傾頹的幹泥土牆下,騎馬戰士往來奔馳,揮舞手中長鞭,驅趕俘獲的奴隸離開化爲灰燼的廢墟。
墨夷淼深深憐憫那些戰敗者留下的婦孺孩童,因爲自己也曾深深恐懼過。許多母親面無表情,死氣沉沉,步伐踉蹌地拉着啜泣不停的孩子。他們之中僅有少數的男性,多半是殘廢、懦夫和花白頭髮的老人。
墨夷迪曾告訴她,這個地方的人自稱鬼方族後人。但鷹城遊牧部落喚他們“和西卡”,意思是“混交的野種”。
若是從前,墨夷淼可能會把他們錯當成同部落的人種,因爲他們同樣有着古銅色皮膚和杏仁形的眼睛。
但如今可看的更加仔細,他們扁臉、粗矮、短黑髮。
墨夷淼看到一個男孩快速奔向河畔,一名騎馬戰士阻斷他的來路,逼他轉身。
其餘人則把他圍在中間,揚鞭抽向男孩,驅策他四處逃竄。
又一名戰士快馬跑到他跟前,不停鞭打他的大腿,直到獻血染紅了他的雙腳。還有一人揮鞭勾住他的腳踝,使之撲倒在地。
最後,那男孩只能地上爬行,戰士們覺得無聊,便一箭射穿他的背。
墨夷迪在崩毀的城門外迎接她。他的盔甲外罩了一件黑色披風,這是墨夷家族的顏色。
他的鐵手套、護膝和巨盔都是黑鐵打造。當他穿上盔甲時,從不穿鐵衣服的遊牧部落人嘲笑他的膽小鬼,墨夷迪毫不客氣罵了回去,雙方一言不合,七國長劍和部落圓月彎刀鏗鏘交擊,最後的結果是嘲笑者的屍體留給了追隨大軍的野狗。
墨夷迪騎馬迎來,揭開黑色頭盔的面罩。“單于在等着您。”
“我的夫君沒受傷吧?”
“有點皮肉傷,”墨夷迪答到,“不礙事。今天他親手殺了倗伯,隨後是他兒子加戈,因爲倗伯死後他便是新的族長。阿提拉砍下了他們的腦袋,我們贏了,公主殿下。”
墨夷淼記得在自己和阿提拉成親的宴會上,還曾看見阿提拉和鬼方族長倗伯把酒言歡。但那是在聖神貝爾山的影音下,在那裏,每位草原馬民都是手足兄弟,一切紛爭都被擱置一邊。
如今則大不相同。
道路對面,有個年紀比墨夷淼大不了多少的女孩,正尖叫着啜泣,一名戰士將她推倒在一推屍體上,面孔朝下,當場施暴。其他戰士也紛紛下馬,輪流準備享樂。
我是真王傳人,墨夷淼一邊轉開臉,一邊提醒自己。她咬着細牙,硬起心腸,騎馬朝城門走去。
“鬼方部落大部分人戰士都逃走了,”墨夷迪說道,“即便如此,仍有一萬名左右的俘虜。”
是一萬名奴隸,墨夷淼心想。鷹城阿提拉部落可沒糧食養着這一萬人,他們會把這些人順着大河,驅趕到下游奴隸灣的城鎮去。
她並無勝利的喜悅,勝利只能帶來更多的災難和不幸。這就是戰爭,戰爭就是這樣,她一次又一次給自己打氣,這一切都是爲奪回鐵王座必須付出的代價。
“我的建議是把奴隸送至安南,”墨夷迪說道,“那裏開的價比奴隸販子慷慨的多。吳良城主信上說,該城去年遭到饑荒,所以妓院願付高價購買健康的年輕女孩,十歲以下的小男孩甚至是三倍價錢。我們所得的金子足以購買大量駱駝,以備大軍穿越西海沙漠。”
身後,被施暴的女孩發出令人心碎的聲音,那是一聲聲長長的抽泣,無至盡地持續下去,叩打着墨夷淼的心頭。
她緊握繮繩,調轉馬頭。“叫他們住手。”她命令墨夷迪。
“公主殿下?”墨夷迪有些爲難。
“你沒聽到我的命令?”墨夷淼說,“叫他們住手。”她改用部落的語言對跟隨她的武士口氣生硬地下令,“你們協助墨夷迪,我不想看到這些。”
幾個武士疑惑地交換眼神。
墨夷迪踢馬靠近。“公主殿下,”他說,“您宅心仁厚,但恐怕有所不知,這裏習俗向來如此,那些人剛刀尖嗜血征服這裏,如今在領取他們應得的獎賞。”
道路對面,女孩仍舊哭泣不止,她那高亢有如哀嚎的聲調在墨夷淼耳中顯得無比悲涼。頭一個人已經完事,滿意地扯上褲帶,另一個正過來接替。
“草原之鳳,”其中一個武士拔出圓月彎刀對她說,“如果她的哭嚎冒犯了您的耳朵,我這就去把她的舌頭給您帶來。”
“我不要她受傷,”墨夷淼說,“這個女孩將跟隨我。照我的命令去辦,否則我親自動手。”
“是。”剛纔抽刀的武士一踢馬肚,其餘人也跟着過去,髮際鈴鐺輕聲作響。
“你也去。”她命令墨夷迪。
“遵命,我的公主殿下。”墨夷迪笑着看了她一眼。“你果然有你哥哥的風度。”
“墨夷磊?”她沒聽懂墨夷迪的話。
“不是他,”墨夷迪回答,“是皇太子墨夷焱。”說完他策馬馳去。
墨夷淼聽見武士們相互吵罵。
圍觀等候施暴的人嘲笑她的護衛,有個人甚至吼叫着想要拔出刀。第一個趕去的護衛圓月彎刀一閃,那人的頭便從肩膀滾落地面。
嘲笑聲轉爲咒罵,那些人紛紛抽出武器。然而又有兩個護衛趕到,他們衝騎着銀馬的墨夷淼隨手一指,那些戰士停止咒罵,用冰冷的黑眼睛瞪着她,其中一個人啐了口吐沫,其他人則翻身上馬,嘴裏嘟囔個不停。
與此同時,騎在小女孩身上的人依舊努力運作,全神貫注於他的享樂,對周邊事物毫無察覺。
墨夷迪無奈地下馬,伸出帶鐵護腕的手將他硬生生拉出來。那名享樂正要達到頂峯的戰士摔倒在泥地上,他翻身跳起,順手拔出一把匕首。
墨夷迪只好無奈地賞賜他一劍。隨後把女孩自屍體堆上拉起來,解下自己血跡斑斑的披風爲之披上,然後領她穿過道路,走到墨夷淼面前。“您要怎麼處置她?”
女孩睜大眼睛,神情恍惚,渾身顫抖個不停。
她的頭髮因獻血而糾結,臉色蒼白。“其其格,把她傷口處理一下。其他人,跟我來。”墨夷淼驅策銀馬,穿過破落崩塌的城門。
城裏的情形比外面更慘,無數房屋烈焰熊熊。“治癒者”往返忙碌,進行他們血腥的工作,畢竟工作量實在太大,狹窄的巷道里塞滿了無頭屍體。
途中,他們每每看到女人被施暴,墨夷淼都勒馬,派護衛上前制止,並收被害者爲自己的隨從。
但墨夷淼並沒有得到這些被解救女人的理解。只有一個肥胖、扁鼻、約四十來歲的婦人用生硬的七國通用語感謝墨夷淼,但其他人眼中只有怨毒的神色。
她們懷疑她,墨夷淼明白,她們害怕她將會把她們帶往更悲慘的命運。
“公主殿下,你沒法救下所有人。”當他們第四次停下,看着護衛把又一個女孩帶過來之後,墨夷迪忍不住說。
“我是聖公主,七大國的繼承人。”墨夷淼提醒迪叔叔,“你沒資格告訴我什麼不能做。”
話音未落,燃燒着的城鎮彼端,一座建築在烈火和濃煙中轟然倒塌,她聽見遠處傳來尖叫和孩童驚怕的嗚咽。
他們找到阿提拉時,他正坐在一座圓頂的祭壇裏。那祭壇有厚厚的泥牆和紅色的樑柱,宛如一個巨大的雞蛋。在他身邊,是一堆人頭,疊的比他本人還高。
他的胸口有一記刀傷,赤裸的左胸一片血紅,像是盛開的海棠。
其其格扶墨夷淼下馬。隨着肚子越來越大,她的軀體越顯沉重,行動日漸笨拙。
她走到阿提拉跟前,儘可能地附身,查看傷口。
圓月彎刀所留的傷口危險而致命,所幸不是很深。
“這是擦傷,來自倗伯的盟衛。”阿提拉說。“但他和他的主人都沒了頭。”
這時,一名戰士騎馬而至,翻身下馬,對着阿提拉的盟衛憤怒地用部落語言說了一大串話,由於語速太快,墨夷淼聽不懂。
高大的盟衛沉重地看了她一眼,這才轉向阿提拉。“她說草原的皇后搶走了他的戰利品,一個該讓他騎個痛快的女奴隸。”
阿提拉轉向墨夷淼,臉上的表情凝重而堅毅,但那雙黑眼睛裏卻流露出疑問。“這是真的麼?”他問。
墨夷淼用部落語言,一字一字地對阿提拉講清楚來龍去脈。
說完之後,阿提拉皺起眉頭。“戰爭就是這樣,眼下這些女人是我們的奴隸,隨我們高興擺佈。”
“能讓我高興的是她們的平安。”墨夷淼說,一邊懷疑自己是否過了火。“若他們想要這些女人,那就將她們收作妻子,讓她們加入鷹城部落,爲部落生兒育女。”
布和向來是盟衛中最殘忍的一個,這時他冷笑道:“馬會和羊結親麼?”
他的語氣讓墨夷淼想起哥哥墨夷磊。
於是墨夷淼轉頭怒道:“馬和羊都是真王的子民。”
阿提拉露出笑容。“看看,這纔是王的女人。”他說,“她肚子裏懷着真王,你們休想忤逆她。”最後,他指着前來訴苦告狀的士兵說:“你最好快滾,或許還能找到別的女孩,但記住一點,千萬別再讓王的女人看見。”
阿提拉朝墨夷淼伸出手,沒想到剛擡手臂就疼出一身冷汗。
墨夷淼幾乎可以感受到他的痛苦,這些傷遠比墨夷迪所說嚴重的多。
“藥師在那裏?”墨夷淼問。
“草原的王后,”一名盟衛告訴她,“單于把藥師打發去救助受傷的戰士。”墨夷淼這才發現這位盟衛也受了傷,右肩有一道極深的刀痕。
“有很多戰士需要藥師,”阿提拉固執地說,“這點小傷跟本不算什麼,只會是另一個可以炫耀的疤痕。”
“不!”墨夷淼向盟衛強硬地下令:“去叫藥師,現在就去。”
盟衛疑惑的眼光看向阿提拉,阿提拉沒有回答,沉重高大的身軀倒向冰冷的硬泥土地。
祭壇外,這座被戰火焚燬的城市依然在燃燒。
。
:https://www.bie5.cc。:https://m.bie5.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