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躁動的麻木者
如同程序啓動的機器，劉颯睜開惺忪的雙眼，起身，對着面前空白的牆面凝望。
眼前一片空白，腦海一片空白。
熟悉的自然醒。
突然他回想起了什麼，猛然將手向着手機伸去。
“叮咚咚～叮咚咚～叮鈴鈴鈴鈴鈴～”
就在這時，耳邊響起熟悉的鬧鈴聲，劉颯鬆了口氣，自己並沒有睡過頭，一切迴歸【習慣】。
連着幾天，劉颯都沒有再度進入【超現實樂園】，似乎這個遊戲也看出他不是這塊料，徹底將他遺忘。
刷牙洗臉，穿衣打領，整理儀容，將門反鎖。
照着一如既往的【習慣】，劉颯踏上了上班的道路。
在出門前劉颯特地朝周圍望了一眼，周圍一片寂靜，沒有任何人在。
一絲失落在心頭悄然升起。
果然，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啊……
不過劉颯很快搖了搖頭，打消了這一絲念想。
習慣就好，習慣就好……
通勤路上，劉颯照常慣例的對着熒光屏，在無數短視頻與營銷資訊中消磨時光，放空自己焦慮的思緒。
縱觀天下局勢，天龍上國國泰民安，形勢一片大好，島之帝國妖魔橫行，百姓民不聊生，自由聯邦更是人間煉獄，到處充斥着惡魔與槍戰。
雖然看着這些營銷號，劉颯很難想象島之帝國和自由聯邦的人民過的是什麼鬼一樣的生活，但他相信這些都是真的，並沒有騙人。
因爲這些內容仔細看去實在太荒誕了，騙人是要講邏輯的，只有真相不需要邏輯。
而且只要大家都信，不是也是了。
啪。
收起熒光屏幕，伴隨着熙熙攘攘的人流，劉颯像流水線上的部件一般進入公司，開始了一天的工作。
數據分析員，這是劉颯的工種。
一如既往的，他將各種數據整理成表格，然後進行彙總，將表格上傳。
這些信息將幫助網站進行有效的信息推送。
如機器般麻木的工作中，劉颯耳邊依稀傳來【房貸】【保險】【孩子】【教育】的聲音。
好煩。
自從上次精靈世界的遊戲結束，劉颯就感到自己體內像是打開了一個匣子。
一種隱晦的衝動在他內心不斷醞釀，他越來越難以維持自己的【習慣】。
像是溺水之人失去意識後突然再度掙扎起來。
機器零件般日復一日的生活，讓他感到喘不過氣。
氧氣。
需要氧氣刺激大腦，讓自己恢復思考能力。
【你明白存在的意義嗎】
【房貸】【保險】【孩子】【教育】……
不對。
不是這些……
一瞬間，劉颯腦海浮現出許多身影與記憶。
虛先生、無小姐、大橋上的生死訣別、摩托上的生死時速、監獄內的安寧靜謐、精靈世界的一往無前……
這些……
【房貸】【保險】【孩子】【教育】……現實的聲音陰魂不散般在劉颯回憶過往時響起。
嘶——
猛然呼吸，讓無形的氣體充實肺部，劉颯發出一聲覺醒般的吶喊。
“焯！”
這爆發力圓潤飽滿的一聲怒吼，蓋過了所有窸窣的碎語，換來了一片死寂的寧靜。
感受着沉默尷尬的空氣，劉颯眨巴着眼睛，終於還是訕訕道。
“抱……抱歉，我手抽筋了……”
深夜，加班完的劉颯拖着疲憊的步伐，回家躺在牀上。
拋下現實的焦慮與不安，他沉眠於隔絕現實的睡夢。
在即將邁入夢鄉前，劉颯雙手合十祈禱道。
“拜託了，讓我再體驗一次吧，我想知道存在的意義啊……”
【夢網端口已連接】
【精神意識同步就緒】
【序列ID：97280629，身份認證已通過】
【流砂，歡迎來到，超現實樂園！】
看着周圍黑漆漆的空間，流砂內心強力的悸動起來。
居然……真的進入遊戲了！
【流砂，請在以下兩種模式中，選擇一種開始遊戲】
【單人劇本模式】
【多人劇本模式】
平復了自己激動的心情，流砂開始在兩個選項間徘徊起來。
從原則上來講，像他這樣的新手，既然有得選，還是老老實實的選擇【單人劇本模式】比較現實。
但流砂那顆萌動的心，似乎在期待着什麼不切實際的東西。
說高大上一點，他想要打破現實的桎梏，勇敢追隨內心的悸動，在命運的湍流中，緊緊把握住稍縱即逝的美好，尋找自身存在的意義。
說白了，他想碰碰運氣，看看能不能再見到自己的夢中情人無小姐。
當然，要是見不到無小姐，能遇到虛先生也還行吧，說不定自己又能從他身上學到點人生哲理什麼的，也……也不賴。
最終，鬼使神差的，流砂選擇了【多人劇本模式】。
在做出選擇的那一刻，流砂開始默默祈禱，期待着命運的安排……
不知過了多久，在流砂耳邊終於響起了系統的聲音。
【成員擬合匹配成功】
【精神碎片重組中，世界初步擬合】
【故事劇情已生成】
【鮮血，異化，永生，輪迴……】
伴隨着聲音的響起，流砂在恍惚中彷彿看見一座瀰漫着猩紅迷霧的宏偉府邸。
【謠言與陰影籠罩着這座荒廢的公爵府邸，年輕的公爵後人邀請你來到這座陰森的府邸，一同尋找先祖遺留的寶藏，傳承自己家主的地位，而在這片詭異之地，你又會尋找到什麼樣令人神往的遺寶呢？】
【遊戲類型：多人劇本】
【基本目標：尋找遺寶】
【現在，祝您尋寶愉快！】
“呃……怎麼又是這種畫風。”
環視着周圍陰惻惻的中世紀裝潢，流砂眼中滿是無奈之色。
儘管流砂在進入劇本前，希望自己能交上好運來個輕鬆點的劇本，但命運之神的聽力顯然有點問題。
不過好在這種室內的封閉類劇本，一般流程都很短，不會像上次一樣要忍受四天四夜的煎熬。
隨着劇本的開始，他進入了旁白口中的公爵府邸。
還算不錯的是，在這個劇本中，流砂扮演的是一位身強體健的傭兵。
這一身從未體驗過的強健肌肉，給了流砂些許自信。
黑暗的房間內瀰漫着腐朽壓抑的氣息，隨着意念一動，流砂手中突然多出了一盞泛着微弱紅光的油燈。
“派上用場了，僥倖……”
【名稱：人魚油燈】
【類型：遺物·道具】
【品質：黑】
【簡介：以人魚脂肪爲燃料的油燈】
【特效：千年不滅】
這盞油燈是流砂【性格測試】的戰利品，如果這盞燈的特效沒有虛假宣傳的話，怕是能用到遊戲閉服了。
仔細回想當初自己遇見的那些魚麪人身的怪物，這盞燈的用料應該還是貨真價實的……
藉着油燈的火光，由於劇本【基本目標】是尋找遺寶，流砂便很老實的在房間內小心翼翼的搜索起來。
這個房間看起來似乎是某位貴族的寢房，房間內掛着充滿格調的油畫。
其中一幅是穿着華麗衣袍的貴族肖像，然而臉部卻似乎因爲染料褪色變得模糊起來，只有手指上的戒指依舊散發着妖冶的紅光。
望着那副畫像，不知爲何，流砂莫名有了種口乾舌燥的感覺，燥熱的身體似乎隱隱渴望着什麼……
但很快，流砂的個性【習慣】發動，他逐漸適應了這種感覺，忍耐住了這股飢渴的躁動，轉頭翻箱倒櫃起來。
找了半天，流砂也沒找到什麼像是【遺寶】的東西，不過他也不是一無所獲。
【名稱：生鏽的西洋劍】
【類型：副本·武器】
【品質：灰】
【簡介：一把看起來平平無奇的西洋劍】
【特效：具有生化傷害，附帶破傷風】
雖然不知道這把武器成色有些差，但在這種陰森森的鬼地方，有件武器防身總是不錯的。
至於那根神奇的魔男棒，流砂不論怎麼用意念召喚，都沒有辦法將其從精神空間中取出。
這種情況用老玩家的專業術語，叫做【遺物壓制】。
大體原因是某些【遺物】的存在，和整個世界的世界觀起了衝突，導致無法順利在這個世界中具現出來，這在遊戲中是常有的事情。
一般來說世界觀和規則越完善的世界，【遺物壓制】情況就越嚴重。
所以一般老手玩家，都會準備幾套不同層次的裝備，以應付不同層面的世界。
這樣可以避免玩了一把等級了，還在劇本世界裸奔開局的尷尬場面發生。
但像流砂這樣的嫩雛，扒了底褲也就那幾樣東西，只能在劇本里撿啥用啥了。
一手拿着油燈，一手拿着佩劍，流砂小心翼翼的走出了房間，來到一條帶着落地窗的走廊內。
還沒等他順着走廊走出幾步遠，從走廊的過道中，突然竄出了一道黑色身影!
【精神值：84%】!
突如其來的身影讓流砂嚇得倒吸一口冷氣，精神值陡然下降一截！
隨即【個性·習慣】生效，刺激過後，麻木感緩緩到來，原本充斥全身的恐懼感逐漸遲鈍，驟然下降的精神值隨之穩定下來，並緩緩恢復。
流砂在習慣這突如其來的刺激時，整個人呆若木雞的站在原地，與此同時低沉粗獷的聲音從黑暗的走廊中傳來。
“玩家？”
藉着落地窗外傳來的光線，流砂看到一名魁梧高大的墨鏡男正向自己走來。
對方剛毅的臉龐上留着胡茬，幹練中帶着滿滿的硬漢氣息。
“呃……是的……”
儘量挪動麻木的嘴脣，流砂費力的回答對方，從麻木的狀態中緩過神來。
【習慣】這個個性就像保險絲一樣，雖然可以防止過於強烈的精神衝動，但卻會影響自己意識的靈敏性。
對方打量了流砂一眼，滿意點頭道。
“不錯，你是我喜歡的類型……”
媽耶？！！
平地驚雷起，流砂如遭雷擊，渾身一個哆嗦。
原本已經麻木的神經再度遭到劇震，精神值誇嚓一下降到62％，整個人有了精神崩潰的跡象。
“富強、民主、文明、和諧，自由、平等、公正、法治，愛國、敬業、誠信、友善……”
聽到流砂口中唸咒般滔滔不絕的話語，絡腮鬍壯漢墨鏡下的雙眼中，露出了愉悅之色……
“很好！我真是越來越喜歡你了……”
一個踉蹌跌坐在地，流砂把西洋劍橫在胸前，一副視死如歸的樣子用盡全力咆哮道。
“呃啊啊啊啊啊啊啊——你不要過來啊！！！”
有些不解的看着流砂怪異的舉動，對方似乎想到了什麼，神態陡然嚴肅道。
“你想什麼呢？我是說我很欣賞你這樣的安定分子，不像有些人喜歡在遊戲裏搞事情，一天到晚就想着搞個大新聞，譁衆取寵破壞秩序……”
搞什麼，原來是這個意思……
長舒一口氣，流砂徹底放鬆下來。
“我叫【京】，小子，說出你的名字。”
對方的盤問無形中帶着一種壓迫感，這種壓迫感流砂之前只在那些象徵着【公權力】的傢伙們身上感受過。
“呃……【流砂】。”
【尊貴的公爵後人已茬臨府邸，請各位尋寶者於一樓大廳聚集，等待僱主的指令】
就在這時，久違的系統聲音突然響了起來，同爲玩家的京也收到了這則通訊。
“走吧，先去大廳匯合。”
雖然不知道對方如熊般強健的體格，是否有着【性格】的影響，不過對方至少在視覺效果上還是挺不錯的，有這樣一位壯漢掠陣，流砂心裏踏實不少。
一路上沉默無語，流砂走着走着，忽然靈光一閃，想學習某人主動活躍氛圍。
是的，不能繼續習慣下去了，必須主動起來，打破習慣，做出改變。
說不定以此爲契機，我也能像虛先生一樣，逐漸變成一個充滿自信的人……
越想越激動，流砂鼓起了二十歲那年，第一次向着暗戀對象打招呼時的勇氣，用着某人的套路主動溝通道。
“那個……京哥，你是做什麼職業的，玩了幾把遊戲了？”
“別問太多。”
“……”
冷漠肅殺的迴應，讓嘗試涉足社交領域的流砂瞬間自閉。
果然，沉默是金……
沿着走廊來到大廳，只見碩大的落地窗前已經有人負手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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