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一輛黑色的賓利低調地駛入豪宅區。
司機用餘光看了眼後視鏡裏的人,對方盯着窗外,從上車起就一直維持着那個姿勢。
眼看着要到了,他輕咳一聲,終於把走了一路神的小青年喊醒。
裁剪考究的墨藍色西服襯着他白瓷般的膚色,像深海里飄着一座清清冷冷的冰山。
下車的時候,司機幫着把後備箱裏的行李取出,聽到對方輕柔地回了一句謝謝。
連聲音也像是山間清泉擊着碎石,讓人心生親近。
司機想,沈家的這位小少爺可真是禮貌,只是可惜
看着對方的身影沒入別墅門外的竹影間,他搖搖頭,驅車離開。
青瓦白牆,小橋流水。
和沈碎想象中的去處不太一樣。
“沈少爺,請跟我來。”來迎接他的是位老管家,穿着長衫,精神矍鑠。
進了門,沈碎迅速被花園旁的長廊吸引了目光。
暮色四合,小巧的紅燈籠輕輕晃悠,暈染出一片醉人的暖意。
“是先生特地吩咐的,說今天家裏也應該喜慶一些。”
沈碎垂着眼皮,嘴角染上淺淺的笑。
“那就麻煩您替我謝謝凌先生了。”
“叫我陳叔就好,感謝的話還是留給你親口說吧,先生工作忙,可能會回來得晚一點。”
沈碎點頭,隨後被領到別墅二樓的新房前,他的視線在房門的“喜”字上停留了一瞬,推門走進去。
房裏滿滿的新婚氣氛,紅木大牀上的喜被分外晃眼,金線繡着的龍鳳栩栩如生。
看着確實挺像那麼回事的。
如果不是連訂婚儀式都沒有舉辦,他便被接來了這裏,恐怕沈碎還真要生出這位凌先生很在意這樁聯姻的錯覺。
坐在牀邊發了會呆,沈碎拉開行李箱,從隔層裏拖出充電線,剛通上電開機,手機就開始抗議般地震個沒完。
沈碎無奈地點開那個接二連三彈出來的桃子頭像,滑到最新一條。
【發這麼多消息都不回,您這是瞞着我釣野男人去了?】
沈碎心虛地盯着野男人三個字看了半天,決定先瞞着,不然以宋大小姐的脾氣肯定能纏着他問上幾天幾夜。
況且他也還沒想好怎麼開口說這件事。
放下手機,沈碎打了個小小的哈切。
西裝是這頭送過去的,看着就價值不菲,他怕弄皺,一路上都沒敢亂動,這會只覺腰和腿都是麻的。
身體上的疲憊還是其次,想到今晚恐怕很難應付過去,沈碎有點頭疼。
他很清楚自己這個毛病,答應那份合約的時候並沒有想那麼多,只覺得隨機應變就好,等真的到了這個時候又發現他好像有點高估自己了。
左右那位凌先生還沒來,收拾好西裝掛進衣櫥,沈碎決定泡個澡放鬆一下。
修長的手指搭在浴缸邊上,指尖沾着點白色的泡沫,正往下凝聚水滴,懸而欲墜。
沈碎閉上眼睛,眉頭蹙起,開始想象皮膚被人觸碰的感覺。
沒過多久身體就開始不受控制地顫抖,急促的呼吸讓半張臉迅速攀上不正常的紅。
還是不行。
掬了把涼水潑在臉上,沈碎從暈乎乎的狀態中回過神,垂着眼,任由水順着睫毛滾落,“啪”地一聲砸入水中,眼底被濃濃的挫敗感籠罩。
出了浴室,沈碎隨手抓了浴巾搭在頭上,微卷的栗色髮尾還沾着溼意。
他在思考會不會用東西遮住眼睛更能集中精神,於是去衣櫃裏翻找,居然真的找到一條黑色的綢帶。
沈碎坐到牀上,黑色的綢帶被他覆在眼前,完美遮去了所有的光線。
他舉着綢帶,繞到後面簡單挽了個結,確認不會突然滑下來後便收回手,轉而撐在牀邊,決定專心重複剛纔的嘗試。
思緒剛起了個頭,就被突兀的開門聲打斷。
沈碎身子一僵,完全忘記接下來的動作。
在視線被隔絕的黑暗中,他聽到輪椅摩擦地面的聲音逐漸接近。
隔着一排雕花屏風,凌卻先看見的是一截小腿。
在一片紅中白嫩得醒目,彷彿主人是水仙花成精似的。
凌卻抿脣往前。
牀邊的人原本應該是安靜坐着,他的到來讓對方有些侷促,不安的小幅移動讓純黑的絲質睡袍收緊,壓出纖細的腰線。
再往上脖頸白皙修長,僅從下巴的小巧輪廓便能迅速判斷,緞帶掩映下的那張臉必然容貌不俗。
凌卻目光微微收緊,輪椅行至牀邊後,牀單被抓出的褶皺清晰地映在眼底。
他猶豫片刻,對着沈碎臉上的那條綢帶伸出手去。
只是指尖剛剛搭上柔滑的緞面,對方便抖了抖,下脣咬出了一道白痕,渾身上下都寫着抗拒。
凌卻原本並不執着親自替人解下,這樣的反應卻難得讓他生出了一絲逆反。
於是他強硬地摸索到耳後的那個結釦,掌心蹭過對方紅得微燙的耳垂,指尖輕輕一挑,帶走了髮尾的幾滴水珠。
黑色的緞帶像羽毛一樣滑落臉頰,凌卻提着緞帶的手懸在半空。
那張臉生得極好,五官沒有絲毫攻擊性,像是純白的宣紙上用淡墨幾筆勾勒出的輪廓。
明明是白得發冷的膚色,偏偏生了一張飽滿嫣紅的脣,初雪壓紅梅,漂亮得驚心動魄。
這會眼角被淚憋得發紅,顏色暈開來,宛如梅酒濺入白瓷杯,沿着杯壁蔓延開來。
叫人心生不忍。
凌卻操控輪椅往後拉開了點距離。
“叫什麼名字。”
身體給出的牴觸信號太過明顯,沈碎不敢擡頭去看對方的表情,舉起睡袍的袖口胡亂擦拭了幾下眼角,小聲乖乖答道:“沈碎。”
“歲歲平安的歲?”
“支離破碎的碎。”
凌卻搭在腿上的手指動了動,捏着那條緞帶,擡眼道:“和我訂婚,沈小少爺就這麼委屈?”
“不是”
“那哭什麼。”
沈碎低着頭,掐住腿根的軟肉,想把淚憋回去,只是收效甚微,疼痛更是刺激得眼角痠軟。
二人就這麼僵持着,直到沈碎眼角淚痕乾涸,心跳頻率恢復正常,昏昏欲睡間鼻頭髮癢,沒忍住打了個噴嚏。
緊繃的氛圍終於有了消融的契機。
凌卻看着對方睡袍大敞的領口,還有往下滴着涼水的發尖,默不作聲。
沈碎聽到“滴”的一聲,他吸了吸鼻子,一股暖風開始在房間裏涌動。
空調是爲誰開的十分明顯,沈碎心裏不由得對這位凌先生生出幾絲好感。
他只在別人的談論中聽過凌卻的名字,依稀記得這位凌先生素來脾氣不好,發起火來更是嚇人。
現在看來,好像還好?
沉默的間隙,沈碎看到對方拿起手機摁了兩下,沒一會一碗熱騰騰的薑湯便被擱在了牀頭櫃上。
“沈小少爺,先生說你可能受了涼,趁熱喝了這個可以驅寒。”陳叔說完就退了出去。
沈碎盯着那碗薑湯,爲難得心裏泛起嘀咕。
他並不挑食,唯一受不了的就是姜,是那種在湯裏喝到姜沫都能一頓飯食之無味的程度。
但今天是他和這位凌先生訂婚的第一天,他不想給對方留下壞印象,何況這也是爲了他好。
沈碎端過薑湯,偷瞄間發現那位凌先生正低着頭摩挲手指,並沒有看這邊,一副興趣不大的樣子。
濃郁的味道在鼻尖打轉,他深吸了一口氣,屏住呼吸,一口氣全喝了下去。
儘管如此,辛辣的味道還是一下子泛了上來,喉嚨被刺激得發癢,沈碎沒忍住,捂着嘴咳嗽了兩下。
這動靜也終於重新把凌卻的注意力引了過來。
他看着小青年咳得面色發紅,一副被欺負得慘極了的模樣,心頭詭異地涌上一股負罪感。
“去倒杯水,喝那麼急幹什麼。”
沈碎趕緊去接了杯溫水,受到摧殘的嗓子得了滋潤終於緩過來一點。
其實並沒有想象中那麼難捱,最初的不適散去,薑湯的功效開始顯現,暖意逐漸發散到全身。
不只是寒氣,沈碎覺得自己的緊張也得到了緩解。
他正式打量了一番這位和他訂婚的凌先生,不得不說對方的面容十分英俊。
只是下一秒對方就操縱輪椅轉了過去,背對着他,聲音像隔了層冷霧。
“你就睡在這裏。”
對方簡短撂下這一句就推門離開了,留下沈碎坐在牀邊發愣。
怔鬆過後又是慶幸,看來這位凌先生對他沒什麼興趣,但也沒有要趕他走的意思。
這就是他想要的最好結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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