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等爬起身,腿根細微的疼痛針刺一樣冒上來,沈碎才察覺到不對勁。
他拽下褲子,看到昨天自己掐的那一小塊軟肉泛着不正常的紅血絲,不過只是看着可怕,應該沒多嚴重。
他這副身子就這德性,稍微撞一下就能青一塊,沈碎沒當回事,換好衣服洗漱完畢就匆匆下樓走進餐廳。
那位凌先生已經在裏面,沈碎低着頭小步走過去,隨手拉開一把椅子坐下。
早餐餐盤裏有煎蛋,培根,烤腸,竹筍,面前的籃子裏還有沾着水滴的車釐子。
正當沈碎猜想這位凌先生是不是偏愛西式早餐時,一碗粥又被送到了他面前。
兩頭尖的米粒個個熬得飽滿膨脹,雪白的蓮子和微紅的棗肉若隱若現。
沈碎心裏一陣歡喜,喫慣了中式早餐的他還是好這口,他喝了一小口,胃裏頓時又暖又甜,一會兒工夫,小半碗便都下了肚。
意猶未盡地舔了舔脣角,沈碎放下碗,擡頭對上一雙灰藍色的眼睛。
對面的人今天戴了一副銀色細框眼鏡,鼻樑高挺,黑髮打理得一絲不苟,薄脣透着鋒利。
沈碎這個時候才慢半拍地反應過來,這位凌先生或許有混血基因。
沈碎早上食量不大,喝了一碗粥,已經有八分飽,他爲難地看着面前那盤紋絲未動的東西,在撐死自己和浪費食物之間來回搖擺。
“喫完了嗎?”
沈碎不知道該說是還是不是,凌卻已經從他臉上看出了答案,示意傭人撤走餐盤。
“我派人送你去學校。”
明明昨天都不知道自己的名字,今天卻又曉得他還是學生了。
這位凌先生還真是有點讓人捉摸不透。
黑色的庫裏南停在一處拐角,司機小於先沈碎一步替他打開車門。
“沈少爺,凌總派我負責今後您的出行,這是我的名片,有什麼事您直接通知我就行。”
“麻煩了。”
沈碎從小西門繞進學校,上午的專業課十點纔開始,他熟練地摸到圖書館的研討室,在門外給宋桃發了條微信。
門隙開一道縫,搭在門框上的手剛做了美甲,整整齊齊。
繞過宋桃,沈碎在桌子另一頭看見自己的包,拉鍊一開,一股煎餅果子的濃郁氣味頓時打了沈碎一個措手不及。
宋桃一邊欣賞自己的指甲一邊忍着笑:“姐姐好心給你買的早餐都要涼了,昨天見哪個野男人去了,還不從實招來。”
沈碎無奈接話:“沒有野男人。”
好在煎餅果子包得嚴實,書和本子都沒有被油漬污染,只是都沾上了一股去不掉的煎餅果子味,沈碎只得抽了個本子,對着敞開的包口猛扇來散味。
被冷落的煎餅果子孤零零躺在桌邊,被宋桃一把薅了過去。
“你真不喫啊?”
“我喫過了,你喫吧。”
宋桃微微眯起眼睛。
“昨天消失了一晚上還不回我消息,不是早八你一般會把早餐直接睡過去,你身上沾了股木質男香的味道,別告訴我你昨天突發奇想開始噴香水了,”宋桃狐狸眼勾起得逞的笑意,“這位沈同學,你確定還要垂死掙扎?”
沈碎醞釀的藉口全部胎死腹中。
他本來就不擅長撒謊,何況對方還是人精似的宋桃。
沉默幾秒,沈碎嘆了口氣:“準確來說,是未婚夫。”
他還沒到領證的年紀,確實還不算合法夫夫。
宋桃聞言兩眼發懵,指甲陷進煎餅的塑料袋掐出兩道痕:“你說什麼?”
沈碎顧不上回答,擡起袖口仔細聞了聞,只有淡淡的皁香,宋桃是怎麼聞出來他身上有香水味的
“不是,沈同學,你是想告訴我你一晚上沒影,就是出去勾搭了個野男人,然後準備閃婚?”宋桃滿臉不可置信。
“不是野男人。”沈碎再一次糾正,正色道,“而且也不是我勾搭的,你不要亂腦補。”
宋桃也沒了開玩笑的心思,坐直道:“到底什麼情況。”
沈碎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說,糾結半天甩出一句:“就和你常看的那種小說差不多情況。”
“豪門狗血,恨海情天?”
“差不多吧。”
宋桃立刻掏出手機,在頁面上一通亂按。
“你幹什麼?”沈碎停筆看過去。
“幫你訂最近的一張出國機票。”宋桃頭也不擡。
沈碎手伸過去,按在宋桃的手機邊緣,微微下壓:“別鬧了,這是我自己答應的。”
宋桃和他對視兩秒,把手機抽回,眼神驚恐:“小沈同學,你瘋啦,和一個面都沒見過的人閃婚,你想把後半輩子搭進去嗎?”
“我很清醒,也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你老實說,是不是你那個混蛋爹逼你幹什麼了,你有什麼困難可以告訴我啊,實在不行我去求我老爹。”
“桃子,我知道你是擔心我,但是這次我想自己做決定。”
宋桃張了張嘴,然後無奈長嘆。
平時是乖巧軟和的小漂亮,在認定的事上其實倔起來比誰都厲害。
既然勸不動,她就得幫着思考一些更實際的問題。
“你知不知道訂婚了代表什麼,他要是想對你做那種事,你怎麼辦,你的情況自己也知道。”
沈碎回憶了一下凌卻對自己的態度:“他應該對我沒什麼興趣。”
“你清醒一點,你的追求者能從學校東門排到西門后街。”
沈碎想起昨晚凌卻離去時的畫面,從後看對方的背脊依舊挺直,像一尊冷冷的雕塑。
雖說從第一印象去評判一個人很不靠譜,但沈碎就是莫名有種直覺,這位凌先生應該和傳言中不太一樣。
“他看起來不像是那種人。”
“不管是哪種人,都是男人。”
沈碎說不過宋桃,乾脆用沉默應對。
拉不回好友的倔脾氣,宋桃只得旁敲側擊這位未婚夫的信息。
“才一個晚上你就替他說話,這野男人有多帥啊,看看照片?”
“沒有照片,不過確實挺帥的。”
“嘖,那還不算虧大發,名字呢,說不定我認識。”
沈碎搖了搖頭,意思是不能說。
宋桃家裏也算半個圈內人,清楚這些豪門聯姻多半有什麼不成文的規矩。
“這樣吧,你想訂婚是你自己的權利,但是有一點你得答應我,一定要確保自身安全。”
“聽你說的我不像是去訂婚,倒像是去戰場送死的,”沈碎彎了彎眼角,“放心,我有分寸的。”
十一點半,專業課準時結束。
宋桃待會兒有面試,而沈碎一點還有課,兩個人就着最近的食堂隨便吃了點,便錯開了行程。
下午的課在舊教室,椅子邊硬得慌,不時就咯到腿根。
於是沈碎對自己皮肉的嬌氣程度又有了一個全新的認知,那塊區域非但不像他想的那樣沒什麼大礙,反倒還腫得厲害了。
下了課,沈碎杵在座位上沒動,又上網挑了支消腫的藥膏,讓對方六點送到小西門。
這間教室後面沒課,沈碎乾脆霸佔了原位,寫完專業課作業時間剛好差不多。
他簡單收拾完,揹着包直達小西門,從快遞員手裏取好藥膏,迎面卻撞上一位不速之客。
沈碎本想低頭裝沒看見,對方卻並不打算低調。
“好歹也是一家人,見面都不打聲招呼的。”話裏夾槍帶棒,屬實是陰陽怪氣。
“我沒看到你。”沈碎蜷起手指蹭了蹭塑料袋的褶皺。
“是嗎,我還以爲你才走一晚上就不知道自己姓什麼了。”沈時贇仰着下巴,不耐煩地看着這個自己名義上的哥哥,“別以爲進了凌家就把自己當回事了,不過是我不要的東西”
沈碎心中往下一沉,攥着塑料袋的手指不由得收緊。
後半句話沒來得及說出口,沈時贇的話被半途打斷。
“沈少爺慎言。”
沈時贇回頭,發現說話的是個不認識的男人,一身腱子肉直直站着,看上去極不好招惹。
到嘴邊的髒話愣是沒敢噴出去,沈時贇盛氣凌人慣了,憋着口氣擡眉道:“你誰啊?”
唐絕沒接他的話,只是冷冷地站着。
沈碎站的位置剛好對着後排座位,半截車窗搖下後,他看見熟悉的一張臉,驚訝道:“您怎麼來了。”
“來接你。”凌卻餘光往旁邊一頓,“上車。”
沈碎繞到另一頭,打開車門坐到凌卻身邊,視線從對方身上輕輕掃過去。
沈時贇直接被無視了,他什麼時候受過這種窩囊氣,上前便想討個說法,剛往車前邁了一步,凌卻的眼神就直直撞了過來。
隔着半截車窗,那片灰藍色冷得像終年積雪不化的高峯。
沈時贇呼吸一滯,頓時僵在原地,不敢動彈。
車窗緩緩搖上,黑色的庫裏南低調地駛離,直到車尾消失在街角,腳尖傳來麻意,沈時贇才發覺背後傳來黏糊糊的溼意。
“那麼好欺負?”凌卻的眼神從沈碎手裏的袋子上劃過。
沈碎正琢磨凌卻聽到了多少,聽到這話心裏微微一緊,估計對方是聽了個八九不離十。
他怕凌卻聽到沈時贇的話心裏不舒服,畢竟嚴格意義上來說,沈時贇是衝着他來的,凌卻只是無辜的連帶受害者,而且對方剛纔還及時幫他解了圍。
“只是我和他之間的一點小矛盾,您不要放在心上。”
“嗯。”
凌卻眉眼微動,並沒有再說什麼,只是多看了兩眼沈碎袋子裏的藥膏。
到家後沈碎先洗了個澡,換上保暖的兩件套睡衣,拿出藥膏準備研究一下使用說明。
房門被敲響。
沈碎下意識掀了塊被角,把藥膏盒子蓋住。
門口的是凌卻,他只穿了一件白襯衫,解開兩個釦子,流暢的線條若隱若現。
比起一身正裝時多了幾分親近的隨和。
“這個效果比較好。”
沈碎看着遞過來的藥膏,臉上難掩驚訝。
“您怎麼——”
“早上注意到你坐姿有點奇怪,車上看到藥了,不舒服爲什麼不及時說?”
“以爲沒有多嚴重的。”沈碎握着藥膏如實道,心裏漾起微微的暖意。
“怎麼搞的?”凌卻視線掃過穿得嚴嚴實實的人,看不出來哪裏受了傷需要抹藥。
沈碎被看得臉泛羞臊,先不說原因,但是那個位置,也實在是不方便說出口。
“如果很嚴重,就要去醫院。”
沈碎趕緊搖頭:“不嚴重的,就是有點疼,抹了藥就沒事了。”
“讓我看看傷口。”
沈碎聞言渾身一僵,下意識往後退了兩步,抵上牀腳。
很快他意識到,如果對方非要這麼做,他也是沒辦法反抗的。
濃厚的無力感籠罩了他。
凌卻不知道爲什麼,他的這位小先生又像昨天晚上那樣,露出了那種畏懼的神情。
他自認不是什麼好人,但卻頭一回不想把一個人惹哭。
心一軟,他道:“我不看了,你塗藥吧。”
:https://www.biziqu.cc。:https://m.biziqu.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