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沈碎今天沒課，便偷懶賴了會牀，下了樓去廚房想找點喫的墊墊肚子，結果發現陳叔居然正在料理臺邊忙得不亦樂乎。
陳叔年紀大，又陪在凌卻身邊很多年，幾乎是看着凌卻長大的，因此往常家裏這些小事都不需要他親自動手。
一邊驚訝，沈碎一邊湊上去看了看。
兩個玻璃碗裏是醃製好的雞丁和小排骨，籃子裏是洗乾淨的菠菜菌菇和海帶，菜葉上還都掛着晶瑩的水珠。
“小碎起來了，冰箱裏有給你留的一份早餐，熱一下去喫吧。”
沈碎不好意思地揉了揉眼睛，轉向冰箱，將粥和兩個小包子和兩個小燒麥取出。
在沈碎的堅持下，他終於讓陳叔換了對他的稱呼，不然整日被人在家裏喊沈小少爺，總覺得硬生生喊疏遠了。
沈碎的生命中並沒有得到過來自外公或者爺爺的疼愛，不自覺中，他彷彿把陳叔當成了寄託這種感情的對象。
“陳叔，您還沒告訴我呢，今天怎麼親自下廚了？”沈碎把粥擱進微波爐，按下加熱鍵。
“這個是給凌先生做的。”陳叔笑得眼角堆起皺紋，“先生最近胃口不好，我就想着給他做點開胃的菜開開小竈，工作是忙呀可是也不能不顧身體。”
陳叔嘆着氣搖頭。
想到之前聽凌颯雪說的事，沈碎心裏緊了緊。
恐怕也與那件事有關吧。
一想到凌卻最近喫也喫不好，爲了工作休息又不夠，沈碎就一陣心疼。
“小碎啊，你要是願意，也多勸勸先生，你說的話，他應該會聽進去一些。”
“陳叔，您說了都沒用，我去說更不行了。”
微波爐“叮”地一聲停住，熱乎乎的包子和燒麥把香氣膨開，沈碎卻難得沒什麼食慾。
他在爲凌卻煩憂。
擔心他的身體，擔心他照顧不好自己，擔心他難受卻無人可訴說。
由愛故生憂。
身處其中，才更難察覺。
他尊敬凌卻，感激他對自己的包容和優待，所以總是希望凌卻能過得更好一點。
“不，是你的話，凌先生會聽的。”陳叔說得篤定。
不願辜負老人家的一番心意，也想盡力迴應凌卻對自己的那份好，沈碎鄭重地點了點頭：“我會試試的。”
之前凌卻幫了他那麼多，沈碎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機會爲對方做點什麼，如今看着桌上的食材，他突然有了一個想法。
“陳叔，我能在菜單裏再加一道菜嗎？”
“小碎還會做菜？”陳叔意外道。
“以前媽媽教過我一點點，只會做幾樣。”沈碎稍微吃了幾口便放下筷子，“我也想讓凌先生更愛惜身體些。”
“行，你需要什麼食材，我幫你準備。”陳叔爽朗地答應。
“只需要雞蛋和一些肉糜就可以了，”沈碎邊說邊挽起袖口，“您忙您的，我這邊自己就可以搞定。”
兩個人在廚房一直忙活到接近十一點，陳叔將最後一道清炒菠菜放進保溫箱，看着額頭上滲出一層薄汗的小青年，心中滿是欣慰。
能有這樣一個真心爲凌卻着想的人陪在他身邊，他也終於能安心許多。
因此小於開車來取保溫盒時，陳叔看着沈碎道：“小碎，你跟着小於一起去吧，我特地做了兩人份的量。”
“陳叔，我還是不去了吧。”沈碎遲疑着開口回絕。
先不說他和凌卻的關係並未公開，就算公開了，這樣光明正大在工作時間去找對方，他想想也覺得不合適。
“你不用擔心，我已經和凌先生說過了，到時候你戴個口罩，唐祕書會在下面等你，帶着你上去。”
沈碎沒想到，陳叔居然還搞起了先斬後奏，難道他想見凌卻的心思那麼明顯嗎
“我估計凌總應該也是想見你的，不然也不會這麼容易就答應了。”小於也在一邊附和。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沈碎不想浪費陳叔的好心，也不能放凌卻鴿子，只好應下來。
等到了公司，小於將保溫箱交到沈碎手裏，對着他比了個加油的手勢後就離開了。
沈碎抱着保溫箱坐在休息區的沙發上，看着公司內來回走過的員工，心裏像有一面小鼓在被砰砰敲響。
這裏的人都不知道他的身份，這讓他有種小小的竊喜。
彷彿他是帶着一個只有他和凌卻知曉的祕密前來赴約，他在這裏出現，是特別的。
“跟我來吧。”
沒有等多久，一身黑色西裝的唐絕便出現在沈碎身邊。
眼看着剛纔坐在沙發上的小青年居然跟着凌卻身邊的唐祕書走了，不少探究的視線一時之間都匯聚過來。
縱然有唐絕警告的眼神掃過去，依然避免不了由人們的好奇心引發的種種猜測。
只是猜測歸猜測，他們也不敢真的把凌卻的這種事當成八卦在公司裏廣爲流傳。
誰都知道，那位凌總冷麪無情，手段狠厲，要是東窗事發，可不是簡簡單單扣獎金的事。
隨着專用電梯一路上升，沈碎的心也像坐了電梯一般，慢慢地懸了起來。
待會兒要怎麼和凌先生說，他特意爲他做了一道菜呢
沒等沈碎想出合適的措施，電梯已經到了樓層，唐絕將沈碎領到一扇門前，讓開位置道：“凌總一個人在裏面，正在等你，進去吧。”
已經來不及再多想，現在唯一想的就是快一點把心意送到對方手中。
凌卻在接到陳叔的電話後，便覺得心思有些不太集中了，這樣的情況幾乎從不會發生在他身上。
他自認向來冷靜過人，即便遇到再大的事情，也會將工作視爲第一要務。
但當他得知沈碎會來，卻破天荒生出了丟下工作，去樓下等待他的想法。
如果是以前的凌卻得知他現在的想法，想必一定會覺得荒謬可笑。
可現在的他不會。
縱然理不清的思緒讓人煩憂，但因爲對方是沈碎，所以連煩惱都是甜蜜的。
他看着文件上密密麻麻的字眼，剛放下筆想合上文件夾，辦公室的門便被推開了一條縫。
“凌先生，我進來啦。”
黑色的口罩將小青年的大半張小臉都遮得嚴嚴實實，幾縷栗色髮絲調皮地翹着，像是因爲睡姿不安分壓出來的小小證據。
凌卻心念一動，又拿起簽字筆，對着門外短暫點頭：“進來。”
沈碎提着保溫箱，把門帶上後，卻不知道要往哪裏走了。
凌卻的辦公室和他想象中的差不多，極簡風格，黑白色三色調調和而成的佈景。
看着十分性冷淡。
這個詞從沈碎腦子裏冒出來時，連他自己都嚇了一跳，當即拍了拍臉。
成天都在胡思亂想什麼！
在心裏小聲唾棄了一遍自己後，沈碎才發現坐在辦公桌後的那位一直在盯着自己，像在看什麼十分有趣的事。
實際上，凌卻確實覺得挺有意思。
一看到小青年走神他就十分好奇，那顆小腦袋裏又在嘀咕些什麼可愛的話。
雖然還想繼續觀察下去，可再繼續讓人站着的話，就顯得有些不近人情了。
凌卻輕咳兩聲，指了指對面不遠處的小茶几，示意沈碎把保溫箱放到上面。
得了指示，沈碎小跑過去，放好後乖乖坐在沙發上等人。
可對面的人還在低着頭工作，完全沒有要來的跡象。
沈碎看了看時間，已經十一點半，想起陳叔的囑託和自己的那點小小私心，沈碎也不知道哪裏泛起的一股勇氣，支撐着他直接上前走到了凌卻辦公桌前。
然後伸出手，直接蓋住了凌卻眼前的文件。
不給看了。
“您應該喫飯了。”
小青年修長的手指將那些凌卻早已無心細看的字眼遮住，語氣聽着倒是比平時多了幾分氣勢，就是遠稱不上有什麼威懾力。
讓人更想逗了。
凌卻用筆頭戳了戳面前的手背：“你這樣算不算耍賴？”
嚯，沈碎心想，論耍賴的本事，我可遠不過您呢。
“您說是那就是吧。”
沈碎有樣學樣，絕不放過任何一個打擊報復的好機會。
“這麼記仇呢？”凌卻自然知道小青年又在內涵自己了，也不惱，把人勾來的目的已經達到，還收穫幾句有趣的對話，物超所值。
看着凌卻真的推着輪椅從辦公桌後出來，沈碎莫名其妙又慫了回去。
怕被逮住教訓，他飛快地縮回沙發上，手搭在膝蓋上作乖寶寶狀，等人來到對面，沈碎才把保溫箱打開，將裏面分裝的小飯盒一個個擺到桌面上。
糖醋小排，辣子雞丁，清炒菠菜，肉末蒸蛋，海帶菌菇湯，還有滿滿兩盒雜糧飯。
葷素搭配，營養均衡。
賣相好看，味道一般也差不了。
沈碎殷勤地把糖醋小排推過去：“您嚐嚐這個，酸甜可口，特別開胃。”
凌卻很給面子，筷子夾了一塊，嘴角噙着笑問道：“知道得這麼清楚，揹着我偷吃了？”
“我纔沒有，”沈碎不服氣地辯解，“是陳叔給我嘗的。”
凌卻裝作沒聽見，揶揄道：“小饞貓。”
沈碎內心哼哼唧唧，任由凌卻說去，一邊塞了口飯，一邊偷偷打量着凌卻挖了一勺蒸蛋喫下。
於是偷看的視線更熾熱了。
只是食客久久沒有作出評價，沈碎也不好主動邀功。
若是評價好喫，頂多算他居功自傲，若是不好，那豈不是鬧出個笑話。
蒸蛋燉得又滑又嫩，幾乎是入口即化，鮮美的肉末分量十足，交織其中，喫上一口，踏實又滿足。
而小青年的眼神又太好察覺，凌卻稍一推斷，便得出了結論。
這道菜，大約是沈碎特地爲他做的。
也許是因爲他的偏愛，喫起來確實能感受到製作者灌注的心意。
接連又吃了好幾口，凌卻看向低頭小口咬着排骨的小青年：“你做的？”
“嗯？”小青年還叼着排骨，愣愣地擡頭。
凌卻指着肉末蒸蛋：“你做的。”
沈碎：！
驚訝之餘，他不小心咬到嘴邊的硬骨頭，牙都給磕疼了。
沈碎捂着嘴，含糊不清說着：“您、您怎麼知道的，是陳叔提前告訴您了嗎？”
凌卻本想說，你的心思都寫在臉上了，只要觀察一下看哪道菜的頻率最高，也太好猜了。
不過爲了照顧小青年不禁逗的面子，凌卻還是撒了個善意的謊言。
“我推測的，陳叔沒有做過這道。”
這也不算騙人，雖然這道也是家常菜，但碰巧陳叔確實沒有做過。
“原來是這樣，”沈碎放下手，緊張又期待地看着對方，小心翼翼問道，“您覺得怎麼樣？”
小青年期待被表揚的樣子和幼兒園等着被髮小紅花的小朋友如出一轍。
也太可愛。
誰能拒絕一個像等着被rua肚子的貓咪一樣的漂亮小朋友呢？
“很好喫，我特別喜歡。”凌卻不再吝嗇讚揚，給出最直白的誇獎。
小青年如願以償，琥珀色的眼角里亮起清澈的光。
“那您一定要多喫一點。”
很快沈碎注意到另一件事，那就是那盤清炒菠菜，除了自己夾過幾次，並沒有得到過凌卻的臨幸。
難道是不好喫嗎？
這個猜測很快被推翻。
老實說，陳叔的手藝雖然比不上五星級大廚，但也差不了多少，色香味俱全，一盤菠菜不加任何點綴也做得有滋有味。
那凌卻不嘗的原因，難道是挑食？
這個猜想冒出來的時候，沈碎沒忍住笑出聲。
怎麼也沒辦法把這個詞和眼前的高大男人聯繫起來，雖然凌先生有時候確實有孩子氣的一面，但總不至於真的像挑食的小朋友一樣，不愛喫蔬菜吧？
“想到什麼了，喫着飯都笑出聲？”
沈碎趕緊搖頭否認：“只是太好吃了。”
可是一旦有了這個猜想，就忍不住地讓人想去驗證它的真實性。
趁凌卻不注意，沈碎悄悄地把那盒菠菜往那邊推了推，剛好推到正對着凌卻，幹完壞事後就唰地一下縮回手，繼續裝乖。
像是剛纔的使壞和他完全沒有關係。
凌卻再次擡頭便看到跟前這盒綠油油的菠菜，和小青年努力憋着擠在嘴邊的笑。
幹壞事都這麼可愛，真是讓人捨不得訓。
但還是要訓的。
“沈碎。”凌卻語氣帶上一點嚴厲。
小青年頓時放下筷子坐直，完全是一副被抓包的心虛模樣。
眼看凌卻就要開口，沈碎趕緊不打自招。
“凌先生，挑食對身體不好。”
總之先把大道理擺出來，至於能不能成爲免死金牌，沈碎決定聽天由命。
“我發現，”凌卻眯了眯眼，挑起一筷子菠菜，“你的膽子是不是越來越大了？”
那也是您慣的，沈碎心裏嘀咕着，眼睛卻不敢從凌卻的筷子上移開。
這不會是要把菠菜糊他臉上吧？
沈碎心中欲哭無淚，但還是梗着脖子，誓死不撤回剛纔的話。
糊就糊吧，忠言逆耳，他倒要看看他的凌先生是不是昏君。
想象中的觸感並未傳來，沈碎眼睛悄悄眯開一條縫，看見那筷子菠菜已經進了眼前人的胃。
沈碎大喜，不是昏君！
“可以再大膽一點。”凌卻把小青年的可愛神情盡收眼底。
我很喜歡。
凌卻也覺得自己有點昏君的風範了。
只是美色當前，昏便昏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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