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啞巴[古穿今] 第4節
昏昏沉沉間,聽到外面嘈雜聲音。
吵鬧聲中,好像有個陌生的聲音。
不同於這兩天在自己耳邊的所有聲音,同樣是自己聽不懂的話,但也和其他人說的話不一樣。清清朗朗的男聲,冷得像自己貪涼多喫的那口綠豆沙。
是他們請來超度自己的神仙嗎?
小孩哇的一聲哭起來。
沒一會兒,午睡的李翠枝就被吵醒,她急匆匆趕來,看到家門口的一堆小孩,還有小孩腳下的玻璃碎片,馬上明白髮生了什麼。
把小孩全部趕走,看着碎掉的玻璃,恨得牙癢癢。她站在窗口,指着裏面的巫澄狠狠罵了一通。
聽着上面傳來的尖銳罵聲,巫澄抱着膝蓋縮成一團。
雖然根本聽不懂,他還是徒勞的捂住耳朵不想聽。而根本捂不住,聲音還是穿過指縫到達耳朵,一聲聲提醒着他,他現在的絕望處境。
外面聲音越發吵鬧喧雜,巫澄卻只覺得頭嗡嗡的,好像蒙了層紗,聽不到耳邊的聲音,眼前的東西也越來越模糊。
可能真的要死了吧。
巫澄順從的想閉上眼睛,又被巨大的聲音吵醒。
他悚然一驚,順着聲音看過去。
就像中午窗戶被拍動似的,巨大鐵門微微晃動,還沒停下,又是更大的一聲。
陽光越拉越長,直到照到身上的陽光變成橘黃色。巫澄意識到,今天的太陽下山了,又一天就要過去了。
窗外又傳來煙霧和呢喃聲。
巫澄知道,這是她們在做法。
時間好像被分成好幾塊,越來越長。
巫澄在嗆人的煙霧味道和惱人的呢喃聲中,意識越發昏沉。巫澄咬牙把嗓子口的話嚥下去,抱住腦袋,試圖用這個應對新一輪的毆打辱罵。
下一秒,戰慄的手腕被拉住,被蒸了一天的滾燙皮膚貼上微涼手掌握住,不輕不重的力道。
巫澄還縮成一團不敢擡頭,可鼻尖卻察覺到一股陌生味道。
不同於醒來時空白房間的清冽嗆人的酒味,也不同於現在黑暗房間混着血腥的塵土味道。好像冬日吹過竹梢的風,清幽凜冽。
這陣風停在清透白瓷腕上,似乎意識到手下少年不同尋常的體溫,另一隻手背貼上少年額頭。
這一次,門被踢開。鐵門撞到牆壁,按照慣性要彈回去,又被一雙手扶住。
空氣和陽光一同照進來,巫澄還沒來得及意識到發生了什麼,先看到門口探身進來的人。
是來接自己的神仙嗎?
下一秒,被夕陽拉長的影子照在巫澄身上,提醒他,這是人。
是人。
手掌翻轉間引起細小氣流,好像柔軟輕紗撫在臉側,而此刻貼在額頭的手掌也是一樣的輕涼柔軟。
巫澄忍不住擡眸,在昏暗房間裏對上陌生的狹長鳳眸,於是嘴裏的話變成短促氣音,巫澄本能想躲開。
額頭上的手收回,巫澄沒來得及鬆口氣,手腕被握住,手掌翻轉。
來人輕輕拍掉巫澄手裏沾上的麥粒和泥土,聲音清冷:“別怕,我帶你走。”
會罵自己,會打自己,會把自己關在這種地方……
巫澄想逃,但身體痠軟無力,屈了太久的膝蓋提不起一點力氣,只無力的踢起幾顆麥粒。
他無措往角落裏躲,卻避無可避,只能看到來人鑽進來,彎着腰很快走到他面前。
巫澄害怕得直哆嗦,甚至不敢看來人,想說出求饒的話,又想到他們聽不懂自己說的話。
聽不懂自己的話,會把自己當鬼怪,會讓自己跨火盆,會用柳條抽自己,會把自己關起來。宋泊簡低聲:“別怕。”
少年依舊不說話。
李翠枝趟過麥粒走過來,她站在宋泊簡身邊,把從門口照過來的一絲光亮全部遮住,角落再次迴歸黑暗,巫澄再也看不清任何東西了。甚至因爲眼睛剛剛見過那一絲陽光,現在只剩下說不出的虛無。
這個女人在和這個男人說話……他們認識嗎?
巫澄記得兩天前也是這樣。
第4章
地下室昏暗沉悶,少年躲在陰影裏,在黑暗裏好像沉默的影子,只有往後退縮時麥粒發出的窸窣聲。
宋泊簡察覺到手下少年的驚恐抗拒,稍稍卸了力氣,低聲說:“我們出去。”
可少年依舊一動不動,縮在角落裏。不知道在這裏呆了多久,被蒸得整個人都在發燙,好像沸騰的水面,不住顫動。
李翠枝沒想到他會直接把門踹開。中午碎了玻璃晚上壞了門,可把她心疼壞了,可畢竟還想着把兒子認回來,也沒生氣,看人進來也就跟着進來。
自己被男人拎回去狠狠摔在地上,莫名就來了很多人,打自己的男人不知道對他們說了什麼,他們就表情凝重起來,圍着自己站成一圈,好像在看要圍獵宰殺的牲畜。
之後他們就點起火,揪着自己要跨火盆。跨完火盆就拿來柳條枝抽打自己,那麼多人圍着,不知道多少隻手把自己按在地上……
側臉依舊殘留着被地上泥土石子硌劃的感覺,少年緊閉眼睛,睫毛不住顫抖。
李翠枝彎腰要扶宋泊簡,語氣帶着“不和小孩計較”的寬容。一口方言說起來也是質樸寬厚:“聽話,別管他趕緊出去,你城裏長大的不知道,這麥堆裏有麥芒,呆久了身上癢。”
呆久了身上癢。
一片黑暗裏她沒看清什麼,只聽到麥粒摩擦聲和急促呼吸聲,在昏暗寂靜的環境裏格外響亮。
她着急:“離他遠點!他身上不乾不淨的,再衝撞你了怎麼辦。”
哪怕剛剛就知道他們做了什麼,現在聽到李翠枝這麼說,宋泊簡還是一陣陣心寒。
撲面而來的愚昧和殘忍,光是聽着就足夠讓人心驚,更別提手下的少年親身經歷過。
本就狹小的空間,少年在角落避無可避,此刻聽到李翠枝的聲音,肌肉繃緊,好像察覺到危險的小動物。手指一寸寸划過去,能摸到細長傷痕,在平滑肌膚上腫起來。似乎是疼,少年呼吸都停滯一瞬。
“抱歉。”
猜測對方可能聽不到,但宋泊簡還是道歉,隨後移開手指,伸手扶住對方的腰。
兩個人不知道說了什麼,隨後自己的腰就被扣住。
害怕被拖出去捱打,巫澄想要掙扎。
可少年已經不知道在這裏呆多久了。
甚至現在都還在因爲害怕,一個勁的哆嗦。得知危險的小動物,知道躲無可躲避無可避,怕得渾身炸毛。
宋泊簡躲開李翠枝的手,深吸一口氣,再次開口:“別怕。爸媽……不在了,他們想來找你,我帶你回去,見他們最後一面。”
即使兒子錯抱十幾年,但得知抱錯兒子後,李翠枝自然把身份轉換過來。現在看見宋泊簡更是滿意得不得了,尤其聽不得宋泊簡說這種話。
要不是那什麼專家非要來她們鎮上,她至於抱錯兒子嗎?自己心心念念那麼多年才生出來的兒子,巫家的獨苗苗,就這麼被人抱走了!自己把別人家兒子當寶養了這麼多年!現在事情都清楚了,那家人也死了,怎麼自己兒子還在口口聲聲叫別人爸媽?!
但下一秒視線翻轉,一瞬間的失重。
巫澄被攔腰抱起,原本掙扎的力度讓他整個往前撲,鼻尖和下巴撞在對方肩側。
少年好像被籠子捕到的獵物,甚至失去了掙扎的勇氣,好像只要不掙扎,就能少受一點傷。
他無意識握緊拳頭,無助的想自己接下來會面對什麼。
誰爸媽?自己纔是他的親媽!
被躲開已經夠讓人生氣了,聽到宋泊簡對自己沒個好臉色卻好聲好氣和巫澄說話,李翠枝也有些夾槍帶棒:“你再說他也不知道,都說了他中邪了,聽不懂你說話,也不會說人話。”
事發突然,宋泊簡對這個和自己互換身份和人生的人並不瞭解,現在聽李翠枝這麼說,自然不相信她說的所謂中邪了的話。只是——聽不懂說話?
宋泊簡想到少年始終的不回答和無動於衷,再次試探着開口:“你聽得到我說話嗎?”
手下的少年人依舊沒有反應,哆嗦和迴避間手臂轉了個彎。宋泊簡的手指就搭在對方手腕內側,依舊是滾燙的溫度,隔着薄薄皮肉,脈搏劇烈跳動,昭示着恐懼。屏住呼吸終於通暢,甚至因爲剛剛過於緊張,現在呼吸越發急促,終於在某個時刻,過快呼吸導致眼前一黑。
巫澄徹底昏過去。
再醒來依舊是滿目白色,耳邊傳來說話聲,依舊是陌生的語言。
恍惚間好像和不久前的場景重疊。但想到之後發生的事情,那些撲面而來的冷淡惡意,那些聽不懂語言也能清楚認清的辱罵,落在身上的掌心拳頭、七手八腳的阻攔按壓。
無盡的畏懼惶恐襲來,巫澄下意識坐起來蜷起膝蓋,手忙腳亂抱住身上的被子。
抱着自己的人很厲害。
自己昨天嘗試了那麼久,每次都要很用力的把腿從麥堆裏拔出來,走很久才能從這個角落走到另一個角落。可他抱着自己,卻三兩步就走到門口。
想到自己要面對什麼,巫澄更是一陣陣後背發涼。
會不會是發現自己還沒被超度,所以想要燒死自己?
橘黃色光線從門外照過來,好像跳動的火苗。
他實在是太慌亂了,甚至有種下一秒就會被拖進地下室的恐懼感,於是也就沒注意到周圍的環境。
就在他給自己搭起簡易版小帳篷、打算一頭鑽進去的時候,手臂被拉住。
不像上次那個女人拉住自己胳膊把自己帶走時的力度,輕輕的扣在胳膊上,並沒有讓巫澄覺得疼。
可怎麼都掙不開。就這麼握住他的胳膊,放在被子外面。
就剩最後一步了……
巫澄心臟跳得飛快,過於緊張甚至開始頭昏,他覺得自己可能要死了,但又不甘心不情不願不明不白的死掉,於是強撐着不讓自己昏過去。
最後一步還是邁出去。
沒有火把。
夏日夕陽照在身上,帶着新鮮空氣,還算得上炙熱的溫度,卻因爲流動的空氣,細細捲上來,帶走巫澄身上的暑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