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啞巴[古穿今] 第5節
他接起來。
外賣員操着一口濃厚方言,告訴他,醫院病房不讓外賣員進,需要他下樓拿外賣。
沒等宋泊簡說什麼,外賣員就自顧自掛掉電話。
收起電話,宋泊簡對少年說:“我下去拿外賣。”
掌心熱熱的貼在手臂上,巫澄聽到略微低啞的聲音,說了兩個字。
他還記得這個聲音,是把自己抱出來的人。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自己怎麼又回到這裏,但自己身上現在不痛,他沒有打自己。巫澄從自己的被子帳篷裏露出眼睛,小心翼翼看一眼。
先對上一雙瞳如點漆的狹長鳳眸,睫毛垂下,帶着些許疲憊,卻沒有看到那些明晃晃的惡意。
宋泊簡看着少年緊緊抱着被子,好像真的有危險發生時,這牀被子就是最後一層盔甲。被自己攔住躲避動作,小心翼翼看自己,又在和自己對視後,飛快移開視線。很明顯的畏縮躲避,卻也沒有再掙扎了。
他在對自己說話。
少年好像受驚的小動物,肩膀都幾不可查的縮一下。看着透明的管子裏一滴滴落下的水,覺得周圍一片寧靜,靜得都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巫澄依舊想躲避,又害怕躲避會引來更嚴重的怒火,於是屏住呼吸,驚恐看過來。
宋泊簡對上少年的眼神,看到裏面滿滿的恐怖畏縮。
他張口想說話,但外賣員又打電話過來,催促他趕緊下來,自己還要去送下一單。
放在手臂上的手鬆開,涼爽空氣捲過來,帶走屬於旁人的溫度,有些細微癢意。
巫澄不自覺看向自己的胳膊,驟然發現手背上又多了東西。就是自己上次醒來後手背上的東西,後來被拿走後,自己的手還流了血。
不過上次是在左手,這次卻是在右手。
上次左手流了血,可現在右手沒有傷口,只是說不上來的痠疼和微微的腫脹感。
巫澄認真觀察自己,發現左手現在被貼上了一塊淺棕色的布料,不知道怎麼做到的,牢牢粘在手上。右手白色布料下的、比針粗很多的管狀東西還連接着柔軟的透明管。順着管一路看過去,是一瓶掛在高處的水。他左看看右看看,就是不敢看牀邊坐着的人,好像只要不看,對方就不存在,也不會對自己做任何事情。放在牀單上的手不自覺握緊又鬆開,巫澄聽着旁邊的雞飛狗跳,看着牀尾潔白的牀單,微微失神。
第5章
李翠枝巫守財跟着親生兒子一路追到城裏醫院,但之後就沒見到人了。
不管是一開始在電話裏還是傍晚在家裏,他們都能感覺到兒子的陌生和排斥。現在看兒子抱着那個便宜兒子到了城裏,生怕兩個人就直接去燕城再也不回來。
現在還在金沙縣,勉強還算在她們認識的地方,如果到燕城,那可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再也找不到了!
巫澄看着和自己說話的人又拿起黑色小方塊說了什麼,然後居然沒再看自己,而是轉身出去。
看着男人離開的背影,他悄悄鬆了口氣。這才放鬆了手裏攥着的被子。
和剛醒來時一樣,房間有兩張牀,現在另外一張牀上躺着個小男孩,牀邊坐着個女人。兩人手裏都拿着黑色小方塊,一邊不停的划着,一邊說着話。
從巫澄醒來,兩人就是這樣。但不知道小男孩說了什麼,女人的語氣逐漸激動起來。然後女人收走男孩的小方塊,男孩直起身子想和女人爭奪。
動作間,透明管子崩到最緊,下一刻,直接斷開。
所以哪怕不知道他倆現在具體在哪兒,兩個人還是不敢走,一個守在醫院大門口,一個在醫院面診樓前不斷遊蕩,甚至不敢看手機,就打量着來來往往的人,想找到兒子的下落。
不知道等了多久,看到住院部那邊有人下來。
巫守財一眼就看出來,那是自己從城裏回來的兒子!
兒子站在外賣員面前,好像在確定訂單。
小男孩愣了一下,嚎啕大哭。
女人連忙放下手裏的小方塊,去看男孩的手。
巫澄看到男孩白胖的手背上,只剩白色方塊布,底下大股鮮血流出來。
……
所以剛剛他握住自己的胳膊,是怕自己因爲掙扎流血嗎?都怪這個便宜兒子,要不是他裝模作樣假裝暈倒,現在也不會這樣!
病房裏,旁邊那張牀上的兩個人又哭又吵,最後女人出去一趟,再回來時手裏拿着什麼東西,貼在小男孩手上。布料完美融入皮膚,看上去和自己左手手背上貼着的一樣。
小男孩還抽抽噎噎的哭着,但當女人把小方塊甩給他之後,他又馬上破涕爲笑重歸安靜。
餘光小心翼翼觀察那兩個人,直到視線被遮住。
巫守財馬上跑過去,大聲喊:“兒子!”
外賣員和他確定過手機尾號,馬不停蹄的離開了。
宋泊簡拎着外賣,看到朝自己跑過來的中年男人。
沒一秒停留,他轉身回住院部,乘上電梯。
他和所謂親生父母僅有的兩次溝通裏,對方提及的除了血脈親緣,就是養父母去世後留下的財產。而他們從小養到大的孩子,就因爲不是親生的,就能殘忍的把人關到地下室不管不顧。甚至在自己明確表示要帶這個孩子回去,參加養父母葬禮後,首先想到的也還是讓自己別管對方,先把養父母財產繼承過來。
剛剛離開的男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現在站在牀頭,正在把手裏的東西放在櫃子上。
食物的香氣撲面而來,許久沒進食過的腸胃蠕動起來,巫澄後知後覺的意識到自己現在很餓。
昨天睜開眼就被帶回去,之後捱打、被關起來。
身體疼得讓他來不及辨別洶洶來襲的不適裏有沒有飢餓感,而把他關起來的人,也從沒給他送過飯。
現在看男人打開餐盒,只看一眼就匆忙收回視線,害怕自己多看兩眼,對方就會看出自己的渴望,更怕男人會因爲自己的渴望生氣。
宋泊簡不覺得自己有什麼好和他們說的。
等巫守財跑過來時,就只看到空蕩蕩的樓梯間,兩部電梯都正在運行,也不知道自己兒子到底在哪一層。
巫守財急得抓耳撓腮,一面罵這不是自己養的兒子果然就是不親人,一面又暗悔下午不應該把便宜兒子的身份證給對方。
如果不給對方,現在他們想來醫院都看不了病,自然也不可能住院,就只能跟自己回家住。等到了自己的地盤,還用愁他們不聽自己的?
他充滿懊悔,自然把這一切都怪罪到巫澄身上。把人送到醫院時,少年還昏迷着。
宋泊簡把自己知道的情況告訴醫生,醫生很快下了診斷。
除了身上的外傷、頭上摔傷磕到的內傷外,還有中暑,甚至可能還有點低血糖。
晚上喫飯自然也是找好消化的清淡粥品。
只是少年一隻手上滿是淤青現在還貼着創口貼,另一隻手上掛着針。這種情況下讓他自己喫飯也是強人所難,宋泊簡乾脆拿起粥,決定自己喂。
他垂下眼眸,好像一個不會動不會說話也沒有任何想法的布娃娃。
男人好像收拾好食物,在牀頭坐下。
老舊病牀不堪重負的搖晃兩下,發出吱呀聲。
巫澄攥緊被子角,因爲男人的突然靠近屏住呼吸。
太近了,只要一擡手就能碰到自己。現在自己根本沒有反擊的力氣,如果他真的要對自己做什麼……
第一次做這麼伺候人的活,沒輕沒重把勺子撞到對方嘴脣上。宋泊簡意識到,馬上把勺子退回一寸。
隨後就對上少年似驚似疑的目光。
宋泊簡解釋:“沒下毒。”
少年依舊驚疑,甚至因爲他說話,添了幾分緊張。
餘光裏,男人擡起手。
少年的心狠狠提起,甚至閉上眼睛試圖逃避。
下一秒,嘴脣被什麼東西觸碰,輕輕一下馬上收回去,反而是溫熱氣體蒸騰,縈繞在脣邊。
巫澄睜開眼,看到伸到嘴邊的勺子。勺子裏,是香噴噴的熱粥。
愣一下,緩緩擡頭看舉着勺子的人。原本乾裂的下脣被湯漬打溼,腮幫子隨着每一次咀嚼輕輕鼓起。少年終於把那一口粥嚥下去,他垂着眼,長卷睫毛跟着順下來,看上去好像有些失神。
宋泊簡又舀了一勺粥,再次遞到嘴邊。
半碗粥喫下去,原本餓得直打結的腸胃舒展來,熱熱暖暖的很舒服。
男人又遞過來半個包子。
同樣的黃色餡料,牛乳香味很濃。
宋泊簡想到在地下室時李翠枝和自己說的話。
說少年中邪了,聽不懂自己說的話,也只會說讓人聽不懂的話。
自己當時問少年能不能聽到,對方沒有反應,看上去好像確實是聽不到的。
可宋泊簡覺得應該不是這樣的。中邪肯定是假的,他們都能做出用柳枝抽人再把人關到地下室的事情來,大概率極爲迷信,遇到事情都推到神神鬼鬼上面很合理。但宋泊簡卻不覺得這能簡單粗暴的推給中邪。
養父母要去找親生兒子時沒有避着他,甚至和他提起過一些。並沒有說到親生兒子有生理上的缺陷。
巫澄低頭,像剛剛喝粥似的,輕輕咬一口。
這種沒桌子的情況下,喝粥需要一手拿碗一手拿勺很不方便,宋泊簡就自己餵了粥。但包子就小小一個,又很輕,就算左手有淤青也沒關係,完全可以自己拿着喫。宋泊簡原本是想把包子遞過去讓他自己喫的,沒想到他沒伸手,只低頭咬了一口。
烏黑的頭髮從繃帶上散下來一些,看上去毛茸茸的。被湯粥完全打溼的脣瓣不復一開始的蒼白,微微張開。看上去脆弱易碎的少年也和看上去一樣沒有殺傷力。
一口只給包子留下個皮外傷,甚至沒咬到餡。
宋泊簡也不覺得,像李翠枝和巫守財這樣的夫妻,能耐心的教養一個聾啞小孩。
勺子裏的粥已經涼了,宋泊簡往前送送,用眼神示意巫澄喫。
少年像只小雀,看到食物怯怯走上前,想填飽肚子,又怕是捕捉自己的陷阱,一旦踩下去,就會被關到籠子裏。
但還是微微低頭,蒼白嘴脣張開,把勺子裏的粥含到嘴裏。
是煮得很爛的黍米,之外還有黃色的塊狀物,巫澄之前沒喫過這種食材。軟爛香甜,一抿就化開,香甜四溢。剛剛好的溫度,不涼不熱,剛剛好足夠熨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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