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手足相殘（2）
鐵勒羽一直察顏觀色，見羅布言情誠懇，不象是奸詐陰險之輩，似乎值得信賴，但昨日初遇裴羅之時，裴羅自陳刺客身份、說起赫連鐵樹慘死、大祭師殉國，言詞悲涼慷慨，哪有半分邪氣！
鐵勒羽便問羅布爲何深夜來到這裏？羅布道：“回可汗，小將奉左丞相之命前來恭迎可汗大駕。”安拔固冷笑道：“既然此處是人跡罕至的蟒蛇谷，你又怎知我們會跑到這裏來，卻來這裏迎接？”羅布道：“左丞相料知羽可汗會來室韋，只是不知從哪條道上來，是以分派了十路人往各條道上迎候羽可汗，小將管的便是這一路。”
鐵勒羽點點頭，道：“好，羅布，你們兩個一起坐下來歇息吧，明日一早領着我們去黑戎城。”
衆人圍坐在篝火旁，飲酒敘話。羅布因爲方纔被盤問了一通，甚是不安，坐在篝火邊頗爲拘束。
說起蟒蛇谷，羅布危言道：“據說那邊毒蛇遍地，人若誤入，極難生還，裴羅想把各位引到那裏去實在太可惡了，說不定烏海毒蟒就躲在那裏伺機暗害羽可汗。”高弘道：“剛纔確實好險，那麼多毒蛇追了我們三、四里地，實在嚇人，虎豹我都不怕，我就是怕蛇。”
阿米突然尖叫一聲，指着高弘身側道：“蛇！蛇！”高弘嚇得蹦了起來，一連聲問：“哪裏？在哪裏？”雙手在身上亂拍。
阿米倒在鐵勒羽臂膀上笑得差點岔了氣。高弘醒悟過來，笑罵：“你個小丫頭，敢捉弄我，你想滾倒在羽殿下懷裏你滾好了，卻來嚇我做甚！”
阿米紅了臉，坐直身子，嗔道：“我不理你們了，我累了，我要睡了。”自顧靠在鐵勒羽身上閉上眼睛。
高弘瞧得直髮笑。過了一會，卻聽阿米發出輕微的鼾聲，這少女竟真的睡着了！
高弘壓低聲音對鐵勒羽道：“小姑娘連日趕路實在累了！”鐵勒羽瞧着阿米清秀的容顏，憐愛之心油然而起，心裏想：“等我擊敗北羌人，光復故國，會娶阿米姑娘爲妻嗎？”這樣一動念，幽怨癡情的沙娜、楚楚動人的慕容白蘭也一齊在腦海浮現，奇怪的是，北羌公主李碎葉也躋身其中，妖嬈的姿態揮之不去。鐵勒羽自嘲地笑了笑，心道：“莫非我還想着娶李碎葉不成！”
除了阿米之外，衆人一夜未睡，坐等天明。天剛剛有點矇矇亮，衆人便上馬隨羅布去黑戎城，東行十餘里，就見牧民氈帳星羅棋佈，花樹繁茂，牛羊成羣，而昨日裴羅領着衆人卻越行越偏僻。安拔固暗地裏向牧民問訊，得知黑戎城確實在東邊二百里外，證實羅布並未說謊。
此去黑戎城一路上平坦如砥，土地肥沃，草原如海。鐵勒羽等人寅時啓程，巳末時分便來到黑戎城外。羅布指着城北雲集的氈帳對鐵勒羽說道：“羽可汗，那便是我娑陵十萬部衆聚集之處。”
鐵勒羽立馬高阜，放眼望去，方圓數十里都是娑陵部落的氈帳，在不知情者看來這綿延至天邊的穹廬也算蔚爲壯觀，鐵勒羽則喟然長嘆：“縱橫萬里的娑陵國竟侷促在這百里之地，實在令人痛心！”
羅布殷切道：“娑陵部衆盼望羽可汗早日來到，誰都不想困死在這裏，小將這就去通報左丞相。”鐵勒羽道：“不用通報，我徑直去見烏介。”
鐵勒烏介身材魁梧，方面虯髯，舉動之際鷹視狼顧，有暴戾之色，此刻正在金帳裏大發雷霆，他昨日遣人向室韋請求援助五千斛大豆，室韋國王卻只給一千斛，實在可惱！
鐵勒烏介窮途末路卻還妄自尊大，不改當年娑陵強盛室韋稱臣納貢時的驕態，每日喝得酩酊大醉，在大帳裏摟着美女嬉戲作樂，酒色空虛便罵北羌、罵天朝、罵室韋，罵得最多最狠的卻是鐵勒羽。烏介向來不喜鐵勒羽，起因便是父親娑陵可汗曾有意立鐵勒羽爲嗣，事雖不成，但烏介從此耿耿於懷，現今獲知鐵勒羽自立爲可汗，急怒攻心，恨之入骨，竟覺得鐵勒羽比北羌人還可惡！
烏介的寵妃塔娜捧着酒盞嬌滴滴勸酒：“可汗不須煩惱，先飲了這一杯，塔娜爲可汗起舞助興好不好？”烏介看着塔娜，目光便變得癡癡迷迷起來，捏住塔娜白白的手腕笑道：“甚好！甚好！還是美人能爲孤王解憂！”
塔娜嫣然一笑，輕輕掙脫開烏介的手，蓮步輕移，踏在金帳正中豹皮毯上，纖手一揮，八音齊鳴，兩邊女樂各執琵琶、箜篌、羯鼓、排簫等胡漢樂器，彈奏天下馳名的龜茲樂。
塔娜一襲曳地長裙，勾勒出細腰豐臀，隨着音樂的韻律扭腰抖胯，大眼睛斜睇着鐵勒烏介，眼神挑逗。塔娜是烏介去年秋季在漠北杭愛山圍獵時納娶的妃子，好色無度的烏介居然專寵於她，此後數月未覓新歡，可算是難得。
烏介端起酒盞一飲而盡，一邊的侍女趕忙又給他斟滿。美酒、美色當前，烏介也不管部衆斷糧、人心渙散了，色迷迷的眼睛瞄着塔娜誘人的身子，這女子當真是妖媚入骨，那急速扭動的腰胯令烏介心跳加快，只等塔娜舞罷便要擁入後帳交歡。忽聽帳外有兵器撞擊聲，有人闖了進來，抱臂而立。
烏介以爲又是來進諫的文武官員，是以對來人睬也不睬，眼睛只盯着塔娜。卻聽帳下武士驚詫道：“羽殿下！”烏介這才吃了一驚，睜着醉眼一看，就見來人錦袍金冠，英氣逼人，正是鐵勒羽。
鐵勒羽雙手交叉扶肩，施禮道：“兄長一向安好？”隨後又闖進來幾個人，烏介認得其中一個是神箭手安拔固。
靡靡之音嘎然而止，翩翩起舞的塔娜也停了下來。鐵勒羽和塔娜打了個照面，不禁一愣：“這女子怎麼這麼象沙娜？容貌豔麗比沙娜更勝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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