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千里截擊（2）
含元公主在兩個侍女侍候下正在穿衣，鐵勒羽也無暇與侍女們招呼，幾個大步來到母親榻前，雙膝跪倒，磕了個響頭，起身道：“母親，快跟孩兒走吧！”
含元公主年近五旬，儀靜體嫺，姿容不減，外面雖然殺聲四起，她卻絲毫不見慌亂之色，微笑道：“羽兒，你怎麼來了？過來，讓娘好好看看你，娘有三年沒看到你了！”
鐵勒羽跨前一步，又跪在母親膝下，道：“母親，北羌人不會送你回長安了，他們會把你扣作人質。”含元公主凝視鐵勒羽英氣勃勃的臉，伸手拍了拍他臉頰，憐愛道：“羽兒，你最近是不是很辛苦？”鐵勒羽道：“孩兒得知母親被俘，心急如焚，從萬里外的雪播趕來，天佑母親無恙，孩兒不勝欣喜。”
含元公主驕傲道：“我是天朝漢人的公主，北羌人豈敢對我無禮！”含元公主向來瞧不起這些番邦小國，少女時她在宮中常聽到四方各國卑詞厚禮遣使來朝，在她心裏天朝大國的優越感根深蒂固，殊不知中原戰亂之後國力已大不如前，南邊有南詔國屢屢侵掠西川，西南的雪播更是對河套之地虎視眈眈，現在北羌吞併了娑陵，控制了整個北方，對天朝貌似恭敬，內裏包藏野心。
鐵勒羽正要說話，耳邊突然響起一少女的聲音：“李大哥，你來了！”鐵勒羽扭頭一看，卻是少女阿米。鐵勒羽喜出望外，忙問：“阿米，你怎麼會在這裏？”阿米道：“我被北羌人捉住了，送到一個說話聲音好嚇人的惡人那裏，那惡人就要對我、對我——”，阿米臉一紅，說不下去了，指着含元公主道：“是公主救了我。”
黑漠鶴衝進帳內，向含元公主施了一禮，急道：“可汗、公主，快走吧，敵人一旦合圍就走不脫了。”一眼看到阿米，喜道：“阿米你原來在這裏，太好了，快走吧！”含元公主奇道：“鶴統領，你爲何稱呼羽兒爲可汗？”黑漠鶴道：“稟公主，我們娑陵上下一致奉羽殿下爲可汗，驅逐北羌人，重振我娑陵國。”
含元公主看着鐵勒羽，搖頭道：“烏介敗逃，留下個殘局讓你來收拾，這刀兵戰事豈是兒戲！依爲娘之見，我們母子徑回長安過我們的清閒日子，烏介作的孽由他自己承受。”
黑漠鶴不敢插話，只是跪下磕頭。帳外楊義潮高叫道：“可汗，快走，敵人越來越多了，我們快抵敵不住了！”
鐵勒羽道：“母親，事情緊急，先離開險地再說。”阿米便攙起含元公主往帳外走去，那十餘名侍女一齊跪倒，悲切道：“公主！”含元公主停住道：“這些侍女隨我多年，怎能棄之不顧！”
鐵勒羽聽得四面殺聲震天，心知一動惻隱之心，那麼自己帶來的數百人可能盡數歿於敵手，當下狠心道：“母親，顧不得這許多了，快走！”一把將母親抱起，大踏步出帳。
阿米跟出來，正好看到阿特爾揮刀殺敵，阿米高興得大叫：“爹，爹，我在這裏！”阿特爾大喜，催馬過來，一把將她抱上馬鞍。
那些侍女哭哭啼啼也追出來，黑漠鶴把刀一橫，喝道：“若帶上你們，勢必連累到公主、可汗！摘花，你服侍公主多年，怎麼這般不識大體！”
摘花是個頭髮花白的老宮女，十六歲那年作爲含元公主的貼身侍女遠赴漠北，今已年近五旬。摘花悲聲道：“婢女們不敢拖累公主，只想爲公主送行，拜別公主。”說罷伏地連連叩首。
鐵勒羽抱着母親翻身上馬，與阿特爾等人從木牆缺口衝出。含元公主突然悲叫一聲“摘花！”鐵勒羽扭頭一看，侍女摘花倒在血泊裏，手裏握着一把短劍。
骨力乞羅率數十名娑陵軍士死守住木牆缺口，不讓敵人圍上來，待鐵勒羽等人衝出，當即斷後退走。
安拔固、黑漠鶴左右護着鐵勒羽在前面開道，只見四面火光晃眼，人聲鼎沸，黑盔黑甲的北羌士兵如蟻羣般密集而來。沙陀死士揮舞着利斧猛衝猛砍，殺開一條血路，衝到開闊地。那些北羌士兵未得主將軍令，怕中埋伏，不敢追擊，只虛張聲勢鼓譟吶喊，待拓跋斯等大將趕到，鐵勒羽等人已去得遠了。
鐵勒羽等人事先已算好退路，往南急馳，奔出三裏地，正遇三十二名奉命吹號角放火箭擾亂敵人的戰士如約在此等候。鐵勒羽匆匆清點人數，除了有幾人受了箭傷之外，竟然未折一人，含元公主與阿米又順利救出，此次劫營可謂大獲全勝！
衆人不敢停留，向南狂奔。含元公主與鐵勒羽共騎，她一向養尊處優，即使數月前被北羌人擄獲也未受過今夜這般顛簸驚嚇，又親眼看到侍女摘花自盡而死，只嚇得臉色煞白，渾身顫抖。此時離北羌軍營已有七、八里地，未見敵人追來，鐵勒羽便稍稍放慢馬步，一邊安慰母親。
正這時，忽聽黑漠鶴叫道：“可汗小心，有敵兵追來了！”鐵勒羽回頭一看，月色下，一騎白馬風馳電掣般追近，奔行之快，只有他的駿馬疾風才能與之相比。
安拔固冷笑道：“這賊是來送死的！”兜心三箭往來敵射去。卻見白馬上的敵人手裏銀光一閃，安拔固三支勁透重革的利箭竟被輕而易舉的拂去，白馬奔行之勢絲毫不緩，片刻間已追至十餘丈外。
鐵勒羽乾脆勒住馬，要看看來敵是不是三頭六臂，單人匹馬竟敢追來！
白馬前蹄騰空，一聲嘶鳴，停在五丈之外，來敵一襲黑衣，冪縭遮面，瞧不清面目，但從身形來看，似乎是一女子。鐵勒羽喝問：“你是什麼人？”
黑衣女子卻不答話，端坐在大白馬上紋絲不動。
含元公主突然叫道：“李碎葉！”
白馬上的黑衣女子欠了欠身，出聲道：“公主你好，恭喜你與兒子相聚。”這女子聲音低沉柔美，有如簫管悠嗚。
鐵勒羽忙問：“母親，她是誰？你怎麼認識她？”
含元公主道：“她就是北羌國的碎葉公主。”
鐵勒羽吃了一驚，心想這北羌公主好生膽大，難道不怕被我們擄走扣作人質！黑漠鶴、安拔固二人正有此意，低聲道：“可汗，我們去擒住她，大有用處。”北羌軍隊掠走了大量娑陵人口，若能擒住這北羌公主，便可用她去交換。
鐵勒羽示意且慢動手，心想：“世上哪有這樣的好事，北羌公主李碎葉會送上門來當俘虜！”卻聽母親在他耳邊輕聲道：“羽兒小心，這女子心腸好毒的！”
鐵勒羽道：“李碎葉，你來做什麼？是爲我母親送行嗎？”
李碎葉低聲嬌笑，道：“羽殿下，你說得對，含元公主是我的長輩，我怎能不送送她。”鐵勒羽不明白這女子追來究竟有何用意？便道：“如此多謝了，就此別過吧。”掉轉馬頭就要離去。
李碎葉叫道：“喂，怎麼說走就走呀？”鐵勒羽側眼斜睨，問：“碎葉公主還有何事？”李碎葉道：“我想請你留下。”鐵勒羽見她說得好笑，便道：“哦？北羌是不是想和我娑陵結爲秦晉之好呀！”鐵勒羽身後有幾個軍士鬨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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