閒與仙人掃落花 第191節 作者:未知 他不過是江家的大公子,尚不是家主卻敢說出這話來,放在任何人眼裏,江向雲的打算都是癡人說夢。 可事到如今,不管是他還是江顧,都已經沒有更好的選擇了,與其躲躲藏藏,不如拼死一搏。 他們在結界中談了許久。 衛風在旁邊聽得頭昏腦漲,他對這些事情完全不感興趣,相比較之下,江顧一直扣在他胳膊上的那隻手更吸引他,他趁江顧在談正事,悄悄摸了好幾下,竟也沒被丟出去,於是他越發放縱,抓住那隻手掩在江顧的寬袖中把玩,最後實在無聊得緊,乾脆鑽進了墨玉鐲裏睡覺,掛在了江顧的手腕上。 這些小動作一絲不落地全進了江向雲眼裏,他看得歎爲觀止,若非江顧依舊對他毫不留情面,他都快懷疑對方被人奪舍了。 “七弟,雖然我知道衛風對你重要,這話也不該由我來說,但你將他帶在身邊,終歸是個隱患。”江向雲凝重道:“你難道忘了靈境公主和鬆綏嗎?她對鬆綏越在意,望月便越能牽制住她,最後她爲了保下鬆綏自己心甘情願去死……七弟,你並非重情之人。” 江顧是他見過所有的無情道修中,道心最爲堅定的,雖然修習無情道並非說必然斷情絕愛不染紅塵,有道侶的無情道也比比皆是,但沾染情愛和真心實意還是有本質區別,倘若江顧真的對衛風動了情,那他們之間談成的合作便大打折扣,江向雲就不得不重新審視他們之間的利益關係。 “留他在身邊不會有任何影響。”江顧淡淡道:“他已師承悟道。” 江向雲愕然,“師承悟道?衛風?” 江顧頷首。 江向雲看他的目光瞬間就變了,甚至帶上了幾分豔羨,師承悟道能碰上的機率簡直堪比飛昇,倘若他能收個徒弟師承悟道,別說親近,就算喊他爹他都願意應,他非得將人捧進手心裏護着難怪江顧對衛風這麼寶貝。 但偏偏衛風還是劫玉,實在是有些可惜。 他欲言又止,最後無奈地嘆了口氣,“既然如此,便走一步算一步吧。” 江顧自然不會走一步算一步。 對他來說,衛風不止是師承弟子這般簡單,從一開始他懷着目的接近對方,他們經歷了許多事情,到後來失而復得將人綁在身邊,江顧已經很難說清衛風對他來說究竟有多重要,但毋庸置疑,他想將衛風帶在身邊,包括最終飛昇。 比起過程,江顧只在乎結果,無情道絕不能動搖,那他就不會給自己留下任何餘地,無論是嚴厲也好縱容也罷,堵不如疏,只要他不動心,事情便不會失控,衛風不管怎麼折騰,都永遠在他的掌控範圍之內。 他心中盤算着接下來的打算,衛風卻從墨玉鐲中鑽了出來,他懶洋洋地打着哈欠,擡起胳膊伸了個懶腰,在樹蔭下眼睛明亮的望着他,“師父,你們說完了?” “嗯。”江顧摩挲了一下指腹,在周圍升起了個隱祕的結界。 他並不想讓其他人看見衛風這般模樣。 衛風應當是跑進了墨玉鐲內的府邸,白嫩的臉頰上還帶着枕頭印子,額頭的金墜也歪了些,江顧擡手給他扶正,又將他有些亂的頭髮理順,衛風笑嘻嘻地握住他的手,臉頰在他掌心中蹭了蹭,乖巧道:“師父,以後我不會亂髮脾氣了,你別生我的氣,也別再丟下我了,好不好?” 江顧脣線冷硬,他是打算將人訓誡一通的,但是看着衛風那雙漂亮的眼睛,他喉結微動,聽見了自己沒有任何猶豫的聲音。 “好。” 衛風愛哭,怕黑怕疼,膽子小偏偏性子烈,怕極了孤身一人,平日裏也不過是撒嬌癡纏了些,連喜歡都過分熱烈直白,六慾道本就不易修習,他卻能撐到現在,已是極爲難得,倘若他再加以爲難,這孽障真能將自己哭散。 江顧知道自己在給衛風找藉口,但並不在意對錯。 衛風受的苦太多,想喜歡他喜歡便是,左右不過有他護着,外面那些風霜自有他來擋着,那些玉階劫玉飛昇渡劫,都不必衛風來操心。 可能是他答應得太痛快,衛風反倒有些不安,他垂着眼睛,試探地伸出手去抱江顧,沒有被制止,也沒有被躲開。 江顧任由他抱住,擡手攬住了他的腰。 衛風擡起頭來惴惴不安地看向江顧。 “待你修爲至道祖境,你我便結爲道侶。”江顧神情冷淡地給出了他承諾。 耳邊彷彿炸開一道驚雷,衛風腦子發懵雙耳嗡鳴,他雙脣微微顫抖,不可置信地望着江顧,手卻死死攥住了他的肩膀,良久他才發出沙啞的聲音:“師父……可當真?” “我對天道發誓。”江顧語氣認真道。 衛風眼眶裏瞬間蓄滿了淚,他扯了扯嘴角,似哭非笑,連呼吸都變得急促紊亂,他用力地點頭,像是生怕江顧反悔,再說不出半個字來,用盡全力把江顧緊緊抱進了懷裏。 他體溫滾燙,力氣極大,身體因爲過分激動而顫抖,江顧聽見了胸腔中那顆心臟有些急促的跳動聲,肩上的布料被溫熱濡溼,衛風壓抑地抽泣了一聲又被嚥下,抖得便更厲害了。 江顧安撫地拍了拍他的後背,“別哭。” 衛風深吸了一口氣,竭力穩住心神,擡起頭已是滿臉淚痕,他擡手胡亂地擦了擦眼睛,咧嘴衝江顧露出了個小心到卑微的笑來,“師父,我以後再也不哭了。” 江顧看着衛風,心中毫無波瀾,近乎苛刻地壓下因爲衛風口不擇言微微擡起的嘴角,終於顯露出了真正的意圖,“好好修煉。” 衛風近乎虔誠地點頭,壓下心底掙扎的疑問。 他是如此信任江顧,堅信江顧作出的每個承諾,他用那雙乾淨清澈盛滿了濡慕和愛意的眼睛望向自己的師父,幸福到整個人都像要被融化,他甚至開心到有些恐懼,生怕樂極生悲。 他這短短的二十多年人生裏,終於得了一次天道眷顧。 衛風緊張的抿了抿脣,緩緩地靠近江顧,想親又不敢親,下一瞬卻被人抵住後腰攬進了懷裏,微涼的手掌覆住了後頸,脣間傳來了一片柔軟的溫熱,淺淡的血腥氣將他完全包裹住,衛風整個人都僵在了原地,他甚至聽見了頭頂樹梢清透的風聲和腳下落葉被踩重的摩擦聲,連掌心都被灑下的陽光烘烤得沁出了細密的汗。 這只是一個淺嘗輒止的吻。 江顧的呼吸噴灑在他脣邊,擡手慢條斯理地抹掉了上面的一點水痕,眸光沉沉地盯着他,“衛臨明,信了嗎?” 面前的人依舊是高高在上,卻又截然不同,不再是師父看徒弟,而是另一種極具侵略性的審視,帶着佔有和標記的慾念。 同他對上視線的一瞬間,衛風忽然覺得自己就算灰飛煙滅也值了。 第202章 煙雨八閣(三十) 一行人往東南生死樓的方向出發, 但由於他們都在煙雨臺的通緝令上,不得不全都改頭換面,加上了僞裝。 他們攏共十多個人,林飛白、扈驚塵都來自平澤, 又被江向雲搭救, 自然同他十分親近,姚立對江向雲忠心耿耿, 陸離雨同江向雲關係親密, 而另一邊被江向雲救下的吳仁吳義等人, 他們雖然看不上蕭清焰, 但到底都是望月出身,不自覺便歸攏至一處,奈何蕭清焰無心於此,實在不適合當首領,於是他們又逐漸朝着江向雲靠攏, 一行人開始都隱隱以江向云爲首。 江向雲自然樂見其成, 更何況他還給了這些人解開生死契的承諾。 而江顧和衛風則一直遊離在隊伍邊緣。 自從那個吻之後,衛風開始對修煉的事情格外上心, 但即便如此, 他一天當中還是有大半時間都拿出來黏着江顧。 江顧原本以爲給他定心之後自己多少能清靜些, 誰知竟適得其反,衛風即便不說話,那黏糊深情的目光都如影隨形。 一行人入城修整,分散開來住了客棧。 江顧選了處離城門最遠的客棧, 隨行的還有吳仁吳義兄弟二人和蕭清焰, 衆人約定明日一早在城南門匯合,這幾日疲於奔命, 他們便早早進了房間休息。 衛風自然同江顧進了一間房,這段時間江顧不是在修煉便是和江向雲在一處商量事情,他甚至感覺自己的待遇還不如從前。 江顧設置好房間內的法陣,站在窗戶便往外看去——他們的房間在這載運客棧的三樓,處於永安城最中央的一條街道上,從房間裏便能看見廣場上那座的古神像,那神像右手執筆,左手掌心朝上,垂眸而望,然而他左手上空空如也,身後卻漂浮着數不清的書卷,看樣子應當是個文仙。 江顧盯着那神像的腳下,那些雕刻出來的花朵讓他覺得有些眼熟,然而還沒來得及仔細回想,忽然有條胳膊纏住了他的腰,熱烘烘的軀體從背後緊貼上來,一隻手伸長將他面前的窗戶按合起來。 “師父。”衛風摟緊了他的腰,臉頰親暱地貼在了他的側頸上。 這些天衛風一直想接近他都沒找到機會,今天終於如願以償,而且更讓他激動的是自己現在名正言順,師父根本沒有理由再將他推開,他軟下聲音道:“我元神好疼。” 江顧的護身陣法一滯,肩背微微緊繃,他並不習慣同人如此親密,尤其是從背後被人抱住,讓他下意識地想將人掀開。 他扣住衛風的手腕,迫使他卸力轉過了身,同衛風拉開了距離,分了一縷靈力進衛風的識海探查,“問題不大。” 衛風這些天元神的情況好了不少,尤其是開始勤奮修煉之後,已經不再隨時要潰散,這點疼在江顧看來不值一提,但看他哼哼唧唧半死不活的樣子,江顧還是給他多加了幾個止疼的陣法。 “去修煉。”他見衛風又想往自己懷裏鑽,皺眉趕人。 衛風可憐巴巴地望着他,“這五天我們說的話加起來都沒超過二十句,你和江向雲說了三百多句話,和那姓蕭的還說了十句。” “……”江顧一言難盡地看着他,“你有這閒心不如多修煉幾個時辰。” “我總得休息一會兒。”衛風振振有詞,小心翼翼道:“師父,你答應與我結爲道侶,不會是爲了騙我修煉吧?” 然而他剛問完,便又自顧自否定,“肯定不是,是因爲你也喜歡我。” 他執意貼近江顧,低頭一口咬住了他的肩膀,鋒利的犬齒瞬間刺破了衣裳,抵在了皮肉上,他又討好似的隔着衣服舔了舔,含糊不清道:“師父,我們神交吧,這樣我的傷就能好得更快了。” 江顧伸手將人推開,面無表情道:“雙修之法會讓人過分依賴對方,而且你修習六慾道極易沉淪其中,倘若養成惡習得不償失,神交一事此後不必再提。” “我能保持清醒。”衛風口不照心道,他壓根就不想在神交時修煉,只想拽着江顧在歡愉中放縱,他語氣誠懇道:“師父,你讓我試一試,我會證明給你看。” 江顧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微涼的手掌抵在了他的後腰不輕不重地按了一下。 衛風呼吸頓時紊亂,他猛地攥緊了江顧的胳膊,腿一軟險些直接給他師父跪下,豔麗的緋色從耳根一路爬到了脖頸,連身上的鬼紋都在發顫。 江顧見他不自然地弓起腰背,垂眸瞥向他遮遮掩掩的衣襬,輕嗤一聲:“你就這麼證明?” 衛風極力剋制着眼底涌上的慾念,抓着江顧羞憤欲死,“我只是……” “你只是沒有強悍的意志控制自己。”江顧毫不留情地打斷了他的辯解,“六慾道的艱辛不比無情道少,你現在只是單純地喜歡被慾望支配的快感。” 衛風漲紅了臉,“我沒有。” “不必急着辯解。”江顧淡淡道:“想辦法解決此事,我教你的修煉方法不是擺設,自己去悟。” 見衛風被他說得有些難堪,江顧自認貼心地不再繼續訓斥,離開了房間。 “我去隔壁。” 門扇開合,房間內屬於江顧的氣息驟然變淡,衛風不甘心地咬緊了牙關,臉上的表情因爲忍耐變得有些猙獰。 雖然師父說得很有道理,還點他應該如何解決,但他不想聽。 他纔不是因爲被六慾道控制,否則他在望月孤身這五年,早隨便找什麼人雙修神交去了,甚至對着幻境中的那些“江顧”他都能無動於衷,他的意志力簡直強悍至極,他想神交單純是因爲……想同師父更親密無間。 衛風胡亂抹了把臉,盯着隔開他和江顧的那堵牆目光漸沉,腦子卻是前所未有的清醒。 若他事事都要聽江顧的,那這輩子都別想再碰江顧一個手指頭了。 休想。 他恨恨地磨了磨牙,但想起方纔江顧在他後腰上按的那一下,好不容易消退的緋色又爬了上來。 師父肯定早就知道他身爲神鳶鮫,肩胛骨和後腰那幾處地方格外敏感,甚至還故意用上了靈力,之前他假扮周懷明時便屢次三番使壞摸他的翅根和鮫尾,簡直……惡劣至極。 他又不受控制地想起了江顧之前那個滿是侵略性的眼神,冷卻下去的血液又悄然沸騰。 就好像他努力了這麼久,終於艱難地剝開了江顧那冰冷堅硬的外殼,從縫隙中窺見了這個人真實的一角,藏在冷酷和強悍之下的,是僅爲他知曉的惡劣和慾望,是極爲難得時才能得以展露的有限的溫柔。 只這一星半點,卻足以讓他如癡如狂,欲罷不能。 “師父……”他在脣齒間碾磨着自己對江顧的稱呼,黏膩沙啞的聲音裏是扭曲的濡慕和愛敬。 神交怎麼夠呢? 神交還遠遠不夠。 慾望瘋狂滋生纏繞,紮根進他的骨血肌膚,衛風神經質地扯了扯嘴角,那道經年累月被江顧親手堆砌起來的名爲敬畏的牆壁,被他誠惶誠恐卻又帶着興奮的戰慄轟然推翻。 他終於在無盡地惶恐不安和猜疑否定中,毅然決然背叛了自己對江顧習慣性的服從與敬畏。 —— 衛風一晚上都格外安靜。 江顧清晨來尋人,見他在牀上盤腿打坐,難得生出了一絲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