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越臨沒回答這個問題,反而目視整座漆黑的洞穴,喃喃自語似的:“你有沒有覺得,這次下天葬坑,總體透露着不對勁?”
讓他一說,楚寒今覺得遍體生寒,問:“怎麼?”
“正常人殺了人不想被發現會怎麼樣?毀屍滅跡。更何況其中一個兇手還是六宗的人,如果他不想暴露自己的僞裝,一定會竭力將屍體處理乾淨。一件衣服,一隻耳鐺,明明很好處理,但他爲什麼大大方方擺在暗室當中,似乎故意讓我們發現?”
電光火石間,楚寒今意識到什麼,後背冒出一層冷意,彷彿有蛇信輕輕舔着脊樑。
隨即,楚寒今嘩啦拿起佩劍,大步往外跨!
越臨:“你幹什麼?”
“叫所有人立刻離開天葬坑。”
越臨盯着他的眼睛:“還來得及?”
地面之上,是轟隆隆萬鬼咆哮的聲響。
“這個兇手沒隱瞞屍體,目的就是借薛無涯的失蹤,將六宗的人引來這裏。薛無涯是行江信的愛徒,行江信必然暴怒,遠山道必然會竭力找出屍骨,其他宗不會袖手旁觀,所有人都會來天葬坑底。”
“他想利用天葬坑成千上萬的怨魂,將六宗的魁首一網打盡,怎會輕易讓他們離開!?”
“……”
與此同時。
通道盡頭,傳來一陣腳步聲。
隱約透露着一股悠閒,但腳步卻扎得很穩,每步踏下都伴隨一聲琴音。盡頭出現一片飄然的青衫,來者雙目緊閉,是一位蒼白瘦削的男子,單手抱琴,修長的手指按在琴絃,仰着頭,姿態傲然。
楚寒今譁然出劍:“琴魔?!”
越臨:“琴魔是誰?”
“七年前一把松風七絃琴,殺害同門師兄師姐上百人,從此隱遁,居然也出現在天葬坑底。這事兒太奇怪了!”
琴魔最擅長用琴音蠱惑人心,他原來是無極道備受尊重的清雅高士,撫琴品茶,爲琴癡狂,據說曾經撫琴三日不曾斷絕,沒想到後來居然用琴音行詭道,操縱人心,御製怨鬼,從萬人敬佩的雅士墮入了行邪術的魔道。
楚寒今提醒越臨:“記得封閉聽覺,保持清心。”
他做出了抵禦姿態。
但預料之中的打鬥並未發生。
漆黑的通道之中,琴魔昂首站立,彷彿一具直挺挺的傀儡。
越臨道:“他並不想動手。”
確實。
越臨:“他在等什麼?”
半晌,琴魔彷彿聽到某種聲音,微微一點頭,猛將琴身一翻,音浪襲來,明明聲調並不高,但卻給人尖銳刺耳之感。
他進攻了。
但詭異的是,進攻的對象是越臨,避開了楚寒今。
一來就是殺招,琴音擾亂心智,音浪中又攜帶着刀鋒,越臨取劍格擋,並不急着化解琴音,反而直直取向他手中抱的琴,劍尖挑動,狠狠拍在琴骨,將弦震得發出一陣撥亂的琴音。
琴魔避退一丈有餘,發縷被劍氣吹亂,恍惚間,頸部閃過一枚黑色咒印。
楚寒今瞳孔緊鎖,突然道:“等等!”
越臨提劍要衝上去,楚寒今道:“看他脖頸的咒印!”
越臨投出一把鋒利無比的飛到,旋轉着將琴魔耳側發縷削落,那枚咒印更加明顯地露出。
六勾玉,漆黑,中間帶着血紅。
這是當時越臨懷疑自己身上有的詛咒!
居然出現在琴魔身上。
琴魔像聽懂了他倆的議論似的,後退兩三步站定。他靜了一會兒沒有任何舉動,隨即,彷彿聽到召喚,收起琴,大步匆匆往通道深處奔去,青衫消失不見。
“他怎麼走了?”越臨斂眉。
楚寒今氣息未穩:“看到他頸間的咒印了嗎?”
越臨點了點頭,“看見了。”
不知道爲什麼,越臨狹長的眸子眯窄,陰陰沉沉,反而露出一種瞭然的情緒:“我的推測沒錯。”
這個時候,楚寒今握住劍的指骨收緊,覺得自己什麼都被矇在鼓裏,他微微咬了咬牙,清亮的眸轉向他:“什麼意思?”
“我遇到你那時候,你頸後有一道和他一模一樣的咒術。這是比傀儡術更高級的操縱咒術,琴魔舉止詭異,總停下來傾聽類似指令的聲音,當時的你好不到哪兒去,處於失憶狀態,被人操縱,每天只想着打架和殺人。”
楚寒今剛鬆開的手又收緊:“……”
越臨擡頭,漆黑的眸子直勾勾看他:“但我阻止了你。”
“那時,你不記得自己姓甚名誰,也不知道爲什麼會出現在我身旁,一問三不知。可現在,你記起了自己是遠山道的楚寒今,卻偏偏又不再記得我。”
通道內有零星的燈火,映在他挺直的鼻樑,撞入幢幢搖曳的眼瞳,帶了一種複雜的悲涼情緒,目視眼前的楚寒今。
楚寒今只覺得混亂,這些他從未經歷過的事,但被一一擺在面前,他卻沒底氣反駁。
越臨聲音低沉,靠近他耳側:“我來找你,還想弄清楚一件事。
你是被人陷害不再認得我,還是你自己……並不願意再認得我。”
聲音似乎含着痛意。
溫熱吐息拂過耳側,彷彿羽毛瘙癢,激起楚寒今內心深處最柔軟的漣漪。
越臨聲音明明正常,只是低了幾個調,卻讓他心內微微震懾,除了感到他情緒的低迷,腦中還浮現出了一大堆旖旎香豔的場面。
這個嗓音,或溫柔,或低沉,或暴戾……
在他耳畔似乎響起過無數次。
那些碎片裏看不清的臉,逐漸變得清晰。
“……!”
楚寒今本垂着眼,猛地,耳頸泛出粉紅色,擡手將越臨推退好幾步,一雙寒霜似的秋水眼看向他。
他眼神不復以往的冰冷,春水融解,介於惱怒和羞恥之間。
似乎想說什麼,但楚寒今啓了啓脣,又隱忍地嚥下話頭,提起佩劍頭也不迴轉向另一側:
“出去找六宗的人,儘快通知這件事。”
越臨不悅:“怎麼突然不說了。”
他還不知道,楚寒今是想到了與他歡愛的夢境,此時羞惱不已。
楚寒今冷冷地看他:“你我之間這筆賬自然要算清楚,但目前六宗的事要緊。等出了天葬坑,我有話想問你。”
說完,回過身,再也不看他。
充滿秋後算賬的意思。
越臨牽了下脣,懶洋洋地恭候:“行,你願意什麼時候跟我算賬都可以。反正……我也有話想跟你說。”
並肩往前走。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楚寒今不復先前的自然穩重,當他靠近身側時,便忍不住往右走一步。
越臨看看他,再靠近。
楚寒今又避開。
再靠近。
再避開。
“……”越臨剛想說話,正前方,轟然傳來一陣倒塌之聲,密道竟然崩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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